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朱颜女将/绯颜劫 作者:绾绾流年 内容简介: 她,赤穹国权侵朝野的慕府长女,自小不爱红妆,只喜舞刀弄枪,九岁跟随父亲入战杀敌,“绯红之刃”令人闻风丧胆。却不想一朝父亲离奇失踪,手中军权被收,门下之人纷纷倒戈,她一人扛起家族,寻找父亲,以及阴谋背后的真相...... 虽是凌厉狠辣,却甘心为一人尽露小女儿情态,纵使那人是敌国将军,却是义无反顾,只愿与他披荆斩棘,执手前行。 终有一日,一个个连环圈套以及爱人的背叛令她身心俱伤,而她也终于发觉,身边始终另有一个身影,世人皆道此人冷血无情,他却独独给予自己温暖的陪伴,无言地守护,也只有面对他时,她可以卸下所有面具与包袱。这一次,她会放下心中的执念,执手于他吗? 小说原名《绯颜劫》,谢谢大家支持。 小说类别:古典架空 ==================   ☆、国家背景及关系介绍   各位亲爱的读者,根据编辑的建议,本小说由原名《绯颜劫》改为《朱颜女将》,今后绾绾会继续给大家带来更精彩的内容,感谢大家的支持!   熙昭国   位置:大陆以西   国都:上陵城   特点:崇尚善良正义,君主致力于创建自由平等的国度,有严明的律法制约使得整个国家稳定而平和。自古与赤穹国敌对,大小战争无数,知道五年前苍玄阁出面止战才稍稍得以平息。   赤穹国   位置:大陆以东   国都:七刹城   特点:崇尚武力,野心勃勃,强权主义,阶级制度十分明显。由于曾经有过女帝时代,虽然后来女帝时代结束,但赤穹国的部分女子仍可为官甚至出战。   云琅国   位置:大陆以南   国都:出云城   特点:中立的宗教国家,爱好和平,远离大陆纷争。云琅国的领袖和守护者们在修身问道之时领悟出强大的魔法,所以千百年来一直得以安稳中立不受侵略,直到......   羌兰国   位置:大陆东北   国都:弥川城   特点:被视作依附赤穹国的小国,有少量死灵法术师的后裔生活于此。国民世代研习暗黑魔法,很少出国境范围活动。   苍玄阁   位置:大陆中心   主殿:诸星殿   大陆最高法术的象征,苍玄阁曾经不问世事,法术师一心研习法术,备受各国尊敬。但由于各国纷争战乱,甚至过度滥用暗黑魔法和死灵法术,导致大陆地质环境和生灵系统急剧恶化,终于在一年前出世干预,达成协议从此全面禁止死灵法术的使用。同时决定各国会派出三名执事代表常驻苍玄阁,来传达各国动向意见。虽然此举没有彻底停止各国纷争,但极大的缓解了国家之间的矛盾。   烟渺洲(群岛)   位置:大陆南端   群岛被不同的海盗团伙占据,由于地处大陆海外,又鲜少与大陆国家正面接触,无法强制约束,所以烟渺洲的海盗货船成为走私压货、贩卖违禁品的灰色地带。   雾隐岛   位置:大陆西部海外   神秘的岛屿,关于这个岛的一切大多只是恐怖的传说......   ☆、第一章:初入苍玄阁   慕云沬站在窗边,望着漆黑的夜空,没有月亮,没有星辰,像极了父亲最喜欢的那件藏青色大氅。如同世人对于赤穹国的认知一样,这个国度似乎永远被乌云笼罩着,然而慕云沬从小便深深的爱着这样漆黑的夜空,似乎只有乌云密布才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想起父亲,除了刚刚出事那段时间的惶恐和心痛,如今她心中更多的是无数的谜团和疑问,混乱纠缠在一起,没有头也没有尾。   这时,房门被敲响,她回过神走回到书桌前,拢了拢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的头发,“进来”。   一名戴着兜帽的少年走到慕云沬面前,毕恭毕敬的对她说:“大小姐。”   就算慕衍来到慕府已有数年,他却依旧过分恪守着礼法,慕云沬纠正多次无果,便由他去了,“慕衍你来了,如何,上面有决定了吗?”   慕衍点了点头:“目前没有听到什么反对的声音,虽然苍玄阁常驻执事不存在后辈继任这一说,但目前看来除了你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你的信息就会被送到苍玄阁去了。”说罢,他看了看有些沉默的慕云沬,迟疑了数秒,试探性的继续说道:“你......真的决定好要接任苍玄阁执事吗?”   “父亲至今下落不明,或者是直觉吧,我觉得进入苍玄阁一定会找到些蛛丝马迹。”   “可......”   “嗯?”慕云沬疑问的看着慕衍。   慕衍暗自思量,到底吞下了原本的顾虑没说,转而说道:“在苍玄阁的时候一定要当心漆凌,我总觉得将军这次失踪的事情必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我会的,我不在的时候,家族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还有云淽,一定帮我照顾好她。”   话音未落,一阵浓郁的玫瑰花香飘入屋内,这香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慕云沬的妹妹慕云淽。   慕云沬见是妹妹,目光才少有的柔软下来,“怎么还没睡呢,可好些了?”   只见她径自转了一圈道:“你看,完全没事,所以你放心的去苍玄阁吧,不用担心我。”   慕云沬仔细打量妹妹,若非亲眼所见,谁也无法想象眼前的曼妙少女在在那毒性发作起来是何等的恐怖。可纵使她语气轻松,看似无事,慕云沬却也知道她的痛楚,她每天要在那特制的药水中浸泡十个时辰以上,才能保证仅仅两个时辰内那诅咒之毒不会发作,每每看着妹妹甚至连睡觉都要在药缸中浸泡,慕云沬便心痛如刀绞。   妹妹何尝不知姐姐的心思,即刻转移了话题:“近来漆凌一党越发嚣张,那些曾与父亲交好的贵族也渐渐的都向他投诚了,真是可恶。”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寻找大将军,所以我们尽量不要与漆凌的人起什么冲突,且让他们先得意一阵子吧。”慕衍依旧恭谨的语气中带了些许叮嘱。   慕云沬点了点头:“这些贵族哪一个不是惯会见风使舵的,他们便随意罢,我们慕府不需要这些所谓的‘世交’。”骄傲如她,那些见慕府稍有败势便唯恐避之不及的人,她不屑也不会去挽留。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下去看看二小姐今夜的药浴有没有准备好。”慕衍说罢便离开了房间。   慕云沬看着慕衍离去的身影,心头浮上些许暖意,这么久她已经习惯,慕衍如同管家一般,细心为她和妹妹打点好一切事情。   而当她回过头来看向妹妹时,却发现妹妹眼中划过一丝狡黠,“姐,你去苍云阁应该还有一个原因吧,是为了那个人?”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慕云沬刻意的避开了妹妹的目光。   “喏,就是那个人咯!”慕云淽步步紧逼的追问,说罢还朝慕云沬床头的一个锦盒努了努嘴。   “胡说,跟他...跟他哪有什么关系!”   “就算抛开我曾是赤穹国最优秀的情报员身份不说,单凭我是你妹妹这一点,你就瞒不过我。”慕云淽语气中是看穿别人心思的得意。   慕云沬正欲继续反驳些什么,却被妹妹制止:“罢了罢了,我要去药缸维持我的美貌了,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句,他毕竟是熙昭国的人。”   目送妹妹离开房间后,慕云沬走到窗前,打开赤色的锦盒,小心的取出了里面的那块宝蓝色的那块缎布,那是三年前与熙昭国的一次小规模战役中,用匕首从那个人披风上割下的一角,不知为什么这块布她一直存留至今,就如不知为什么,她总会无缘无故的想起他。   三天后,消息便被公布出来,慕云沬填补她父亲的空缺,与漆凌和夏侯爝共同为赤穹国驻苍玄阁执事。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去苍玄阁正式接任执事一务,便要作为赤穹国代表去解决与熙昭国在蔓西丘陵的争端。   慕云沬打开关于蔓西丘陵的宗卷,细细翻阅,这蔓西丘陵地区位于苍玄阁以北,虚浊峰山脚以南,原本默默无闻,只有一个居民为数不多的中立城邦在此。却在两年前被一位苍玄阁的法师探知到这里竟有储量惊人的矿产资源,如此一来,若能占得此地,未来的获益必然不言而喻。于是各国便开始慢慢向蔓西丘陵扩张势力,设置根据地以寻求利益,其中尤以熙昭国和赤穹国为甚,由于蔓西城邦自己原本就没有足够的人力和技术去开采他们地下的矿产,所以对于各国的行为是默许的。然而没过多久,城邦内部因不同的利益诱惑而开始勾心斗角、矛盾不断,最终,蔓西城主决定选择唯一一个国家以合作的行事共同开发蔓西丘陵的矿产资源。为此,蔓西城的合作者最有力的竞争者便是熙昭和赤穹,两国的紧张关系再一次升级。此次派慕云沬为代表过去蔓西,便是平息目前两国在根据地之间的摩擦,并且拿到与蔓西的合作权。   而熙昭国此次派出的代表不是别人,正是那块残布的主人——玄韶。   自两年前,因为慕云沬要随军队出战云琅国一事与玄韶大吵一架之后,他们二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如今时隔两年,第一次见面,似乎又要以绝对对立的身份相见了。慕云沬无奈的苦笑自嘲道:“慕云沬啊慕云沬,除了对立,你还指望以什么身份与他相处呢?”   ☆、第二章 犹记初次相遇时   此次去往蔓西城不知需要多久,好在家族事务交给慕衍,慕云沬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简单的收拾了行囊,第二天一早便动身前往蔓西地区。   路程不算短,慕云沬避开了官道,依旧择了自己熟悉的小道前行,而上一次走这条路的时候还是去见他......   “驾!”慕云沬突然扬鞭一抽,加速前行,让初春带着几分凌冽的空气迎面划过自己的脸颊。然而这清脆急促的马蹄声和那刺入鼻腔的冰凉也仍旧阻止不了她的思绪,不受控的想起他......   三年前   鲁恩沦为熙昭国战俘并被立即处死的消息传来时,慕云沬正与父亲参加一个贵族晚宴。这次熙昭与赤穹的战斗已经持续两个月之久,双方僵持不下,但这次由于鲁恩的冲动被俘,军队没有了先锋将领,赤穹军队退到了啸风关关隘以东,等待总部的指令。鲁恩是赤穹的一位猛将,自小身量高猛,异于常人,身高一丈有余。   “可惜,失去了一个‘人体攻城槌’。”贺狄暝闻讯叹息道,对这位赤穹国的君主来说,鲁恩不过是一个无脑的战斗工具而已。   这时一个眼球浑浊,稀疏的白发,满脸皱纹让人几乎猜想不到年龄的巫师对贺狄暝说:“陛下,若是能寻到鲁恩的尸身回来,我或许有办法复活他,并且赋予他更强的能力。”   听到这巫师的话,贺狄暝大悦:“太好了!至于去寻找鲁恩尸体的人选…”   本来对这种皇家贵族的宴会毫无兴趣,坐在角落把玩匕首的慕云沬听到这里,眼里闪烁出渴望的光芒,她走到贺狄暝面前,单膝跪地道:“陛下,请派我前去,我定不会让您失望!”   听到女儿请命,慕渊随即对贺狄暝说:“小女自上次出战失利后,回来闭关历练,如今心态已不似从前一般冲动,不若陛下给小女一次机会让她证明自己,如何?”   贺狄暝闻言这么说,自然不好驳了慕渊的面子,再看看慕云沬眼中的坚定,更是没有拒绝她的理由。   “好!朕便任命你为本次战役的先锋统领,接替鲁恩率领军队作战,并寻回鲁恩尸身!”   “臣女领命!”慕云沬感觉到身上某些血液开始苏醒、翻涌,这一刻终于来临,她争取到机会用自己的行动来弥补当年的冲动与过失,为慕家博得荣耀!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慕云沬便动身前往赤穹国在啸风关关隘的军营。达到之后,简单的办理了交接仪式,慕云沬便把自己此次的计策与几个副将讨论,开始着手准备行动。   隔日清晨,一切部署妥当之后,慕云沬换上便服只身前往熙昭国啸风关西面山脚下地军营,刺探军情。   “你们听说了吗,这次赤穹派了一个女将领来作战,听说是慕府上大小姐呢!”   “什么?派一个小丫头来当将领?这赤穹是没人了吗?哈哈哈,连鲁恩那样的大块头都被咱们擒来斩首了,一个小丫头能成什么事!”   “没准人家小姑娘有过人的作战头脑心思呢!”   “一个黄毛丫头能有什么心思?我看是绣花的心思吧!哈哈哈!”   得知赤穹国派出慕云沬作为军队领袖,熙昭曜辰军营里面的士兵们议论纷纷,似乎这场仗还未开始已然有了定局,作为玄韶统领的曜辰军队,什么样凶悍难缠的对手没有见过,区区一介小丫头又怎会放在眼中?想来不过是靠着她父亲来军队中“镀金”罢了。   玄韶对于慕云沬这个名字略有耳闻,曾经听一个将军说当年一次熙昭与赤穹的战役中,年轻气盛、急于证明自己能力的慕云沬在深夜刺杀了一名将军,但是第二天她真正的目标带领熙昭部队伏击了毫无准备的赤穹军队,尽管那有着过人刺杀本领的女孩立即带领军队浴血奋战,最后赤穹军仍是死伤惨重,听说退兵回朝之后,连带着慕氏家族声誉都因此事受损。   “呵,这里是战场,任你再强的刺杀本领也无济于事,这个小丫头不过是个冲动、立功心切的贵族小姐罢了。”想着想着,玄韶走到了军营外的一条小溪旁。刚要蹲下洗把脸的他却突然发现旁边的草丛有声响,于是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拨开草丛,将他那巨剑抵在被鬼祟之人的脖颈上。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军营旁?”玄韶发现这是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女孩,手里捧着一束野花,柔顺如绸缎般的墨发显得皮肤格外的白皙,她浑身微微颤抖似是十分惊恐,低垂着眼眸更显的无辜。   “我,我是旁边村庄的,想在这儿摘一些野花给生病的妹妹看,可是不小心被草木划伤了手臂。”   玄韶抬眼一看,女孩的右手手臂确实有一道口子,还流着血。旁边也确实有个村庄,于是玄韶不疑有他,便信了这女孩的话。   “哦,姑娘见谅,我还以为你是敌军的人。”说着便立马收回了剑,在自己披风上撤下一块布为女孩包扎起来。   慕云沬继续垂着眼睛默不说话,心里却想:“还好刚才眼疾手快,立马随手摘了一捧野花,还在自己手臂上狠心划了一道口子,不然还真担心瞒不过这傻大个。”   男子动作有些笨拙,包扎了半天也没弄好,这也让慕云沬有机会仔细观察眼前的人。男子有着如雕刻般棱角分明的脸庞,浓密的眉毛,清澈的眸子,英挺的鼻梁,也许常年从军的缘故,眉宇间透着一股坚毅,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迷人的光泽。   包扎好之后,玄韶摸摸后脑勺略显歉意地说:“那姑娘回去时小心点。”   “谢谢你,那个…..你叫什么?”   “我叫玄韶,熙昭国人。”说完,玄韶转身朝军营走去。   原来你就是玄韶,我记住你了。   慕云沬一直在军营附近的草丛躲着,只待晚上开始行动。   太阳落山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慕云沬从靴子中拔出匕首,朝军营走去。   凭借多年赤穹顶尖刺客的训练,慕云沬以娴熟的瞬步悄无声息地来回于各营帐之间,很快便摸清了熙昭军营的布置和军队的人数及部署情况,刺探好一切,慕云沬心满意足的回到了赤穹国的军营。她的欣喜不止因为她查探到了熙昭军营的部署情况,更是因为她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和欲望,黑暗中竟没有刺杀任何一个敌人。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犯当年同样的错误,也一定不会再丢家族的脸。”慕云沬嘴角浮出几分贪婪的笑容:“玄韶,游戏开始了!”   ☆、第三章 我叫慕云沬   第三章我叫慕云沬   习惯早起的玄韶,在太阳还没出来时就已在营帐外面擦拭他的宝剑,这是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情。玄韶手中之剑名曰玄岚,四尺有余,剑身宽扁,通身雕刻着古老的族徽印记,一大两小三颗水滴形蓝宝石紧凑相连的镶嵌在剑身与剑镗相连之处,幽深而,金色的剑柄上缠绕着皮绳已被磨得锃锃发亮,这把玄岚不似平常之剑,多是轻薄锋利,咄咄逼人,却无端地让人有被震慑之感,心生敬畏,且看似钝拙的巨剑却在玄韶的手中运用自如,杀敌无数,宛若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轻轻地擦拭着巨剑的剑身和剑柄,仿佛对待爱人一样的认真与温柔,这把玄岚是玄家祖传之物,在父亲战死沙场后他便继承了这把绝世罕见的宝剑,十数年来,玄岚与他共同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保卫国疆,于他来说,这不仅是一把应手的兵器,更承袭着父亲与祖辈们精神的象征。妹妹玄玥曾调侃他说:“哥,我看你以后不用娶妻了,不如守着你那宝贝玄岚过一辈子吧!”   啸风关口探子的来报打破了清晨曜辰军团营地的宁静。   “报!赤穹国的军队正向关口方向靠近,来势汹汹,人数应该不在少数!”   玄韶丝毫没有紧张的情绪,而是欣赏着自己的巨剑,剑脊在初晨的微光下闪着淡淡的金辉。   “到底是冲动的小丫头,这么沉不住气。”玄韶起身高举巨剑:“好!全军听令,向关隘出击!一举拿下赤穹国军队!”   片刻后,熙昭军队整装列队,高呼着:“熙昭万岁!”向啸风关关口冲去。   而此时,一早潜伏在关索岭山脉北麓的慕云沬与一队精英部队在确定玄韶带兵出发后,又等了一阵,便从山脉北麓通向熙昭军营后方的草丛潜伏靠近。这次熙昭军队胸有成竹,信心满满,跟慕云沬预想的一样几乎是全军出动,为的是一举彻底击败赤穹国军队,荣誉回国,所以此刻熙昭大营只有一队士兵看守。   “呵,玄韶,你也太小看我了!”很快,那些看守的士兵便死在了慕云沬锋利的匕刃下,甚至没有来得及呼救。在熙昭军营后方的乱石堆里找到了鲁恩已经分家的尸身与头颅,尸体还未彻底开始腐烂,只是血肉模糊,如果不是那异常大的身躯还真难以分辨是鲁恩。慕云沬一把火烧了熙昭军营,然后下令三名精英刺客择小道运送鲁恩的尸首直接回赤穹国,而她则带着剩下的精英部队前去关口开始真正的战斗。   曾经慕云沬的一位刺客老师说过:“杀戮一经开始,慕云沬便再也无法停止。”   正向啸风关关口前进的玄韶,心中却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不对,只得与士气极高的军队继续向前。直到临近关口时,前面的探子又来报:“将军!那些赤穹国的军队在快靠近关口的地方只是高喊叫嚣,却并没有继续向前进的意思。”   玄韶脑中突然嗡的一声,又想起那位将军的话:“听说那个慕云沬啊生得一双赤色眸子,在战场上英气十足,但是在那次战败后,左耳后留下一道一寸长的伤疤,延伸到下颌处。”   女孩,红眸,垂挡在脸边的黑发!   玄韶猛然想起昨天的女孩……   在他大脑做出反应之前,他已经大喊:“撤!回军营!”   可是已经太晚了,在他转身的时候,他看到一群黑影从熙昭军营方向袭来。而此时,本来在关口停止的赤穹国军队也向玄韶方向冲来。前后夹击,左边两边又都是山峰,于是他只能带军准备作战。   那群黑影靠近后,玄韶看到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的那个姑娘。只是此时,她已换上了黑色的刺客装束,双手握着匕首,昨天柔顺披在肩上的墨发,此刻随风飞舞,而那无辜单纯的眼神现下已是凶狠凌厉,而她右手手臂上正是昨天自己为她包扎的布条,如今那布条,就像是对自己赤裸裸的嘲笑。慕云沬如同鬼魅一般,瞬步跳跃于各士兵之间,短短数秒之间,已有多名士兵死在她手下。   暗叹这女子惊人刺杀本领的同时,玄韶也已手刃数名敌军。   终于慕云沬靠近了玄韶,准备向这场战斗中她唯一的对手发起攻击。   “嘿!我叫慕云沬,你可要记住了!”说罢,慕云沬甩出一枚十字镖,待玄韶侧身打飞这枚飞镖之时,紧接着一记瞬步移到他身边,将手中匕首直逼他的脖颈处,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玄韶也没有示弱,他没有闪躲,反而迎面加速,以宽厚的剑身挡住匕首,以狠力逼的慕云沬倒退数步。   慕云沬明白蛮力自是敌不过这傻大个,随即灵巧的扭过身子,如同幻影般踩踢周围的数个士兵,顷刻间已是转移数个位置,让人无法找到攻击的方向,而被她“经过”的士兵在下一秒都纷纷倒下,或脖颈或脑后都有一道深深的血口。玄韶稳住心智,凝神感知她下一个落脚点,朝他预判的方向高高举起了巨剑,而已经迈出了步子的慕云沬见状不妙,伏身翻滚至旁边去,终是避开了玄韶的致命一击。   玄韶眼看自己的攻击落空,本想再战,显然眼前这女子点燃了他战斗的欲望,可这时却发现己方军队渐渐不敌赤穹国,为了避免造成更多伤亡,玄韶只好下令撤退。   慕云沬带着赤穹国军队追了一段,将落单的士兵一一料理了之后,便回了军营。   玄韶生平第一次气喘吁吁的从战场回来,而看到已被烧成灰烬的军营,只好下令,剩下的部队士兵全部彻夜返回熙昭国。   两天后得到熙昭军队彻底逃回国的消息,慕云沬带领军队荣耀返回赤穹国。   在赤穹国为表彰慕云沬而召开的表彰会上,贺狄暝赞誉慕渊:“云沬如此骁勇,在战场上丝毫不逊色于男人!这是你的福气,也是我赤穹之幸!”   慕云沬在此接受了赤穹国青铜勋章,虽然这是赤穹国最低一级的勋章,但是历史上鲜有女性获得勋章,这对慕云沬是极大的殊荣,且这也使慕氏家族在赤穹国的地位更上一层台阶。   而让慕云沬真正兴奋的是今后慕云沬可以作为赤穹国的常战将领,随时出战了!   而回到熙昭的玄韶就不太好过了,他受到了军事惩罚,且让他两个月内不准再次出战,他战败的消息也在熙昭传开,一时间流言甚嚣尘上。但玄韶没有过多的沮丧,反倒感觉身体里充满了久违的、碰到对手的兴奋与期待。   “慕云沬,很快,我一定会再次在战场上遇到你!”   ☆、第四章 酒馆争端   不远处传来的喧闹声打破了慕云沬的思绪,现下已是暮色四合,这一路回想着与玄韶的过往,不知不觉已经到达了赤穹在蔓西地区的营地。   也是刚到蔓西城旁熙昭据点营地的玄韶,听到手下人说在蔓西城里的一个酒馆里,熙昭的驻兵与赤穹的驻兵醉酒闹事,打了起来,据说蔓西的士兵都出动了,却根本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玄韶立即前往酒馆,当他赶到酒馆门口的时候,看到慕云沬也前脚刚进酒馆,于是玄韶跟了进去。   现场一片混乱狼藉,两个城邦的驻兵们厮打在一起,桌凳全部翻倒在地,周围尽是酒罐和碟碗的碎片,浓重的酒味混合着呕吐物的腐臭味令人作呕。   那些醉酒的士兵们看到玄韶和慕云沬的到来,立马停止了扭打,收敛不少,只有一个看样子醉的很厉害的赤穹士兵却大叫:“你们玄韶将军来了又怎么样?老子照样揍你们这些熙昭的狗!”说着挥着拳头,踉跄着就要去打人。   玄韶听到这句话,上前一步便要发作,不想慕云沬却拦在了他前面说道:“玄韶将军,收拾我赤穹的人就不劳您亲自动手了。”话音未落,慕云沬已冲到刚才说话的士兵身边用匕首在他的腹部划开一道长长地血口,几秒后,鲜血大量的流了出来,慕云沬有分寸,这一下并不致命,但足以让他在床上躺很久了。看到这一幕,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玄韶。   这时另一个赤穹的士兵不服气的说道:“慕大人,我们骂的是熙昭的人,你至于这样伤害自己国家的人吗?难道真像别人说的……”士兵颇有深意地瞟了一眼玄韶,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在士兵看向玄韶的时候,慕云沬已经冲到这士兵的身边,同样的位置,一道留着鲜血的口子下一秒就出现在了他的腹部,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倒在了地上。   然后慕云沬收起了匕首,“赤穹士兵的勇猛应该体现在真正的战场上,而不是在这种地方醉酒打架斗殴,丢尽我赤穹的脸!”说着,她猛然一转头,眼神狠辣的盯着身后赤穹的众士兵说:“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还是也想跟他们两个一样?!”   之前还打着醉嗝的士兵们基本全部清醒了过来,悻悻然的面面相觑,再看看地上躺在血泊中的两个人,没人再敢多嘴。   “玄韶将军,你的人就交给你自己训诫了!”慕云沬转身向酒馆外走去,熙昭驻兵和蔓西的士兵立即怯怯的退后一步,让路给慕云沬。   其实对于慕云沬和玄韶之间的各种传闻出现已久,在苍玄阁出面止战之前,赤穹和熙昭的战争从未中断过。   玄韶那次战败受罚,直到两个月后解除了禁闭的他终于可以重新领兵,于是立马带军出城,加入到与赤穹对战的前线中,放佛多等一天都会让他疯狂。   在前线的一次又一次正面战役中,只要有慕云沬,玄韶总会带着自己的曜辰军团冲在最前面,慕云沬也乐得与玄韶战斗。战场上,玄韶的勇猛强势,慕云沬的灵巧机智,两人越发享受这种切磋般的对抗,每次战斗若是谁占到了一点上风,回去就会立刻想着克制的方法,在下一次战斗中扳回一局。   看过玄韶和慕云沬战斗的士兵们都说他们不像在打斗,更像是在战场上跳华尔兹。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个人的能力不相上下,每场战斗都不分胜负。但其实玄韶知道,其实很多次当自己露出让慕云沬足以刺穿自己心门的破绽时,她都会一个瞬步移走。聪明如慕云沬自然也十分清楚,每当自己受了重伤,玄韶明明有机会给她致命一击的时候,玄韶会收住脚步和巨剑,转头去击杀其他士兵。   这样两人的战斗,不知进行了多少次,他们之间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虽然说的话不多,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默契。   自然了,这在其他人看来,就有一丝暧昧在其中了,甚至在坊间的小说杂记里面居然会写道:“剑与刃产生莫名的羁绊,玄岚之剑与绯红之刃擦出爱情的火花......”   对于这种传言,慕云沬从来一笑置之,不予理会,可今天在两国士兵甚至是玄韶面前,被当面意有所指的这么说出来,她当真是怒火中烧,当意识到自己的心思略微失控之时,她尽快的逃离了那个现场想让自己冷静一下,她生怕自己这次被激起的怒火是因为会有哪怕一丝被人戳破真实想法的心虚.......   玄韶的处罚方式与慕云沬不同,他下令将所有在蔓西大营的熙昭驻兵甚至不在酒馆现场的士兵皆重打五十军棍,这便是他一贯的带兵作风。   安排下去后,玄韶跑出酒馆,追上了慕云沬。   “上次的事情……”还没等玄韶说出后面的话,慕云沬就将他打断。   “玄韶将军,我想你来到蔓西的目的是一样的,争夺独家合作权。”慕云沬冷冷的说道。   一定要这么生疏吗……玄韶被慕云沬的称呼和语气弄得有些恼火,“那么我要告诉你,独家开采权非我熙昭莫属!”   “哦?那我们拭目以待吧!”留给玄韶一个挑衅的眼神,慕云沬转身离开。   玄韶只觉得胸腔一口闷气憋得他无法喘息,天知道他等着相见的这一天等了多久,却没想到仍是不欢而散,终于他还是叹了一口气,松开了已经出汗了手掌,从慕云沬的背影上收回目光,转身朝相反方向离去。   如果玄韶这时追上慕云沬,便会发现她脸上的懊恼。   “明明不想这样的,明明有话想跟他说的......”   当慕云沬走到自己营地门口,看到营帐上赤穹的标志时,脸上划过一丝怅惘,自言自语道:“就算说出了想说的话又能改变什么呢?为赤穹效命是我一生的宿命,对于你来说,熙昭也是一样的,不是吗?”   第五章河边相见   回到营帐的玄韶闷闷的躺在榻上,双手枕在脑后,透过窗看着外面的月亮。   “她...还在为了当年我阻止她随军去云琅国的事情生气吧......”   ☆、第五章 河畔相见   回到营帐的玄韶闷闷的躺在榻上,双手枕在脑后,透过窗看着外面的月亮。   “她...还在为了当年我阻止她随军去云琅国的事情生气吧......”   一年半前   当熙昭国主嘉阳暮天得到赤穹国即将对云琅国出兵开战的情报时,玄韶正带领他的曜辰军团与慕云沬带领的一支部队进行战斗。几天下来,双方僵持不下,势均力敌。这一天晚上玄韶收到了嘉阳暮天的撤兵命令,因为熙昭很有可能与云琅国结为同盟,那就意味着玄韶也将参与到云琅国的战争中。同时他的探子发现赤穹也没有了动静,似乎也在准备撤离,于是他意识到,如果赤穹真的向云琅国进攻,慕云沬必然也会参战。从探子带来的信息上可以看出,赤穹这次意在向追求和平中立的云琅国发动毁灭性的战争,从而征服这个土地广阔、资源丰富的南方沿海国家,手段将竭尽赤穹所能的残忍和暴力。   平时玄韶和慕云沬的对战多是在不分结果的小型战役中,因为熙昭和赤穹的战斗几个世纪以来从未停止,两国的实力向来势均力敌,那无数战争的结果胜负并不是非常重要,对于两国国人来说,永久不休的战争早已成为传统,并且也会永远继续下去。   而这次云琅国的战争不同,玄韶很清楚,如果在这场战争中遇到慕云沬,就不是切磋战斗那么简单了,这是真正的、残忍的战争,一旦真的兵戎相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不留神,玄韶已经走到了白天跟慕云沬战斗的地方,再仔细一看,发现慕云沬也远远在坐在那里,似乎在想着什么。   “赤穹要对云琅国开战,是吗?”玄韶走到她身边问道。   “熙昭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嘛?”   “那么你也会去参加进攻云琅国的战争?”   “如果指挥部派我去,我义不容辞。”   “不要去,好不好?”玄韶没有理会慕云沬惊异的眼光继续说:“如果熙昭参加的话,我也会去,你应该知道在那样的战场上如果你我相遇,意味着什么。”   “那为什么不是你自己不参加,而是来让我退出?”生性倔强的慕云沬似乎有一根叛逆的神经被揪起。   “云琅国一向崇尚自然和谐,自古就是中立的国家,那里美丽的如同一座花园,如今你们却要用战火去侵略云琅国,这样的战争你不觉得太过残忍、太没有意义吗?”   慕云沬心中的一丝火被点燃:“玄韶将军,你我两国开战不计其数,我想问你什么样的战争才算是有意义?”   “你为这样的国家效力不觉得耻辱吗?”玄韶一时语塞,只得说出事后觉得有些过分的一句话。   “耻辱?让我来告诉你,赤穹的决定从来不会有错误的!而且玄韶将军,请你搞清楚你我的身份,我们来自敌对的国家,是战场上的敌人,你信奉你的熙昭精神,我也有我的赤穹信仰!”说罢,慕云沬头也不回的瞬步离开了。   慕云沬,你怎么就是不理解我的意思呢?   不久后,赤穹发动了对云琅国的战争。慕云沬带领一支精英部队配合作为主力先锋的夏侯熠部队进攻云琅国。熙昭与云琅国很快结盟,很快派出援军去云琅国战场。这样的结盟与援助对熙昭来说是一箭双雕,既有了一个强大的盟友,使得熙昭在瓦洛兰大陆的势力更加庞大,另一方面,也可以借着云琅国战役更好的打压野心勃勃的赤穹。   玄韶带领着他的军队,奉命去云琅国支援盟友,妹妹玄玥这次也跟着来了战场。   在赤穹对云琅国一个村庄进行强行攻击的时候,玄韶带领军队到来抵抗,这对昔日的对手果然在云琅国的战场上相遇。   从两人的对战来看,慕云沬招招攻进,占了上风,但她却始终没有伤害到玄韶分毫。玄韶却招招防御闪避,这时同在旁边战斗的玄玥看到了哥哥似乎心不在焉,边攻击边跑来想提醒哥哥。慕云沬看到玄玥过来,立马转移目标向玄玥方向瞬步准备向她发起攻击。玄韶突然发现慕云沬换了攻击目标,匕首即将划到玄玥身上,立刻自己扑过去抱住妹妹,动作很迅速,慕云沬看到玄韶过来甚至来不及收匕首,玄韶的背后立刻出现了一道长长地血印。   这时,赤穹一方传来了撤退的信号,似乎是主力部队遇到了什么问题,慕云沬看到信号立马下令部队撤退。在撤退的过程中,她看到自己匕首上的血,到底还是没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玄韶。   尽管这次赤穹对云琅国发动的战争迅猛强势,在开始的时候顺利攻下多座村庄与城池,但云琅国的反抗军们依然奋力抵抗,加之熙昭援军的赶到,也使赤穹军队的压力倍增。   眼看没有了优势,赤穹军队退到了云琅国附近的一个岛上,一面短暂休整,一面等待赤穹后续的战事决定。   玄韶也松了一口气,不光因为云琅国获得了暂时性的胜利,更因为他想到:这样的话,就暂时不会在这残酷的战场上遇到她了吧?   不久之后,赤穹国的盟军羌兰国法术卫队赶到,赤穹军队在作了战事布局后,重整旗鼓,再次向云琅国发出凶猛的进攻。   眼看这次战争牵连过多,死伤不计其数,且各国为了增加战争的胜利,开始大肆运用死灵魔法在战争中,使得大陆一度陷入到生灵涂炭的灰暗之中,终于,苍玄阁阁主亦尘带领座下数十名法师出面阻止,才得以暂时平息这场无法估量后果的战争。   玄韶翻来覆去半点睡意全无,“臭丫头,定是上辈子欠你的!”暗叹一声便起身掀开帐布,向营外走去。   原想悄声潜进赤穹营地,却在还没有靠近大营,就在营地旁的河边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慕云沬坐在河边凸起的石堆上,迎着月光,她的背影看起来是那样的纤瘦,仿佛盈盈不堪一碰,与白天凌厉决绝的她截然相反,玄韶突然有一丝心疼,究竟她心里承载了多少事情,那么多的戒备与伪装,或许此刻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这时慕云沬也发觉了身后之人,出于刺客的本能,她警觉的摸出匕首,跃身而起转身刺向那人。   ☆、第六章 身陷矿洞   “你一点都没变。”玄韶轻笑,却没有挪动半步,任她将匕首架在了自己的脖颈。   “你怎么会在这里。”虽是疑问句,但慕云沬却是平淡的口味,似乎半点也不期待玄韶的回应,她收回匕首,向后略退了一步。   “我...”玄韶方才意识到,自己只是下意识的过来见她,却没有想过这开场白该如何讲,“我睡不着。”   “睡不着也不用跑到我们赤穹营地附近吧。”暮云沫瞧出他的窘迫,自己别开了脸,如同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玄韶见她不再像白天时一样强硬抵触,上前一步道:“你还在为那次我阻止你去云琅的事情生气么?”   暮云沫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墨色的河面上银月的倒影。   “我知道那次我的话有些过分,我给你道歉,那你后来不是也刺了我一刀,全当补偿了好不好?”玄韶见她不说话,心中难以捉摸,于是更加着急。   “我从没有生气。”   “你不生气了?”玄韶扬眉期待地问道。   “玄韶,我没有生你的气,一年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生你的气,因为我没有立场,我们始终只能是敌人,就如同我们每一次的战斗一样,你跟我只能是迎面而站,泾渭分明,知道了吗?”暮云沫捏紧了拳头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仿佛语速但凡慢一些她就会说不下去。   “我知道...我们之间...”玄韶的语气黯淡下去,他如何不知道他们二人尴尬的身份处境?可是他又如何能忍住?   “不早了,我回去睡了,你也回去吧,以后请不要再这样私下来找我了。”暮云沫绕开玄韶径自便要离去,目光始终没有与他有片刻的交触。   玄韶站在原地,听着暮云沫疏离的语气,他当真是没有了去拦住她的勇气。   轰!轰轰!   就在这时,不知哪里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周围突然地动山摇,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之时,玄韶已经下意识的回身迈向慕云沫将她拉入怀里,“小心!”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慕云沫也没有反应过来,当她回过神来,自己已被护在了玄韶的怀中,她想要挣开,玄韶却强硬道:“不要动。”他结实的胸膛此刻近在咫尺,甚至连心脏的跳动都能清楚的感受到。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大营全部亮了起来,士兵们皆走出营帐探知发生了什么。   片刻后,周围地表渐渐恢复了平静,暮云沫从玄韶的怀中脱了出来,避开了他的眼神,看向轰鸣声传来的方向,“不像是地震,好像是你们熙昭根据地的方向。”   “似乎是我们一个矿洞的方向。”玄韶眉心微蹙,“我这便去看看,你快回营地去,一定保护好自己!”不安的看了暮云沫一眼后,他快速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很快便有消息传到赤穹大营,是熙昭国所控的一座矿山坍塌,原因尚在调查之中,目前有十一名矿工被困在矿洞中,生死未卜,玄韶已带人去矿洞救援。   得知消息,她原想带兵前去支援,但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除了熙昭,蔓西方面应该也已派人援助,此时现场应是混乱一片,若她再派赤穹士兵前去,因着两国的矛盾隔阂,对于救援工作未必是好事,故此慕云沬便让赤穹士兵们趁为天亮回营休息。   众人回营后,慕云沬独自去往出事的矿山方向,之前听那轰鸣声,这坍塌情况必是及其严重了,回想起玄韶离去时的背影,她心中总是不安。   到了现场,慕云沬混站在蔓西派来的援兵队伍中,并未引起过多的注意。她透过人群看向矿洞,洞口已是面目全非,全然被坍塌的大石堵死。在应是洞口位置的旁边,打通了一个一人半宽窄的通道,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的盯着通道里面,再寻寻周围并未发现玄韶的身影,想来他已经下了那通道去救人。   当天际泛起了青灰,通道口终于有了动静。   “出来了!有人出来了!”守在通道洞口的人稍稍向里面围了上去,一个人的小半身探了出来,士兵们立即将他小心的拉出。那人尚有生息意识,声音及其微弱地说:“还有...后面还有...”   然而在一个个矿工都被救上来,甚至几个同时下去救援的士兵也出来了,却始终未见玄韶的身影。   “将军还在里面,还有一个矿工,在矿洞深处被大石压住了救不出来,可那里又太过狭窄,没法容纳多人,将军就让我们先出来了。”最后出来的一名士兵边大口呼吸着空气边说道。   玄韶......慕云沬压抑着自己想要冲进通道的冲动,祈祷玄韶下一刻便可以出来。   玄韶你究竟怎么样了,地下原本空气就不足,加之矿洞结构不稳,随时有可能再出现危险......   轰!嘭!   就在慕云沬设想着洞里无数可能时,矿洞里面果然再次发生了坍塌,石块明显的向下塌陷,原本挖出的通道洞口也再次被石头堵住。   “玄韶!”在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慕云沬已经脱口而出,好在周围乱作一团,没有人发觉她的呼喊。   “将军!”   “玄韶将军!”   之前的坍塌使得洞内原本的结构已经不再稳定,这第二次发生在眼前的坍塌更是令人心惊不已,周边的人见状赶紧大呼玄韶,待矿山周边回归稳定,迅速搬挖石块。   终于在复又挖了约五丈深时,有手掌露了出来,见此众人更加快速的挖着矿洞,终于将两人全部救了上来,而第二个身影便是玄韶。   此时的他躺在担架上,吃力微弱的呼吸着,额角渗着血,全身的泥土混着不知是谁的血,右腿似乎在洞里被重物砸过,现在膝盖部分已是血肉模糊。   很快玄韶便要被抬头,当他的担架经过慕云沬所站的蔓西部队旁时,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他偏过头竟睁开了眼睛看向慕云沬,然而仅是一瞬,他又闭上了眼睛,昏厥了过去。   ☆、第七章 漆凌   “我们所控的几个矿洞的安全检查问题已经完成,目前没有发现什么潜在危险。”一名副将站在慕云沬面前向她汇报工作,却发现她没有半点回应。   “大人?”   “啊,嗯,你说,我在听。”慕云沬正焦急的等着玄韶救治的情况,已经一早上了都是如此的心不在焉。   “嗯,目前就是这样,我们后续还会继续排查矿洞的安全隐患问题,已确保不出现类似的情况,还有就是,熙昭那边的禁卫统领尉迟信和玄韶的妹妹玄玥刚刚到蔓西了。”   “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肯定会派人过来,至于玄韶的妹妹,应该是为着他的伤势来的吧,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玄韶毕竟多年习武行军,加之天生体质优于他人,晌午时分他已经醒了过来,当玄玥冲进玄韶营帐时,他靠坐在床上刚喝罢汤药。   “哥哥......”看着哥哥头上腿上都是绷带,玄玥的眼泪立马夺眶而出,想要一头扑进哥哥怀里却又怕弄疼了他的伤口,只得坐在床边边哭边问:“哥哥你疼不疼?”   “玥儿你怎么来了?”玄韶看看玄玥,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尉迟信。   “听到矿洞坍塌的消息,陛下命我前来协助你,又听人说你进去救人而遇险,玄玥说什么也要跟着我过来看你,我拗不过,只好把她一起带来了,你怎么样了?”   “喝了药,想来休养几天就没事了。”说罢又拍了拍妹妹的头,“好了好了,别哭了,这点小伤不会把你哥哥我怎么样的,看看你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说哭就哭,信还站在旁边呢!”玄韶嗔责,眼里却充满了宠溺。   玄玥拿着帕子擦了擦泪水埋怨道:“哥哥你也真是的,虽然救人要紧,可你作为统领,怎么能亲自下洞救人呢!”   “当时洞里情况危急,力气和体力都比旁人强,经验也比他们丰富些,就下去了,加上我觉得这次矿洞坍塌的突然,想着亲自下去看看情况,是不是能发现些什么。”玄韶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想要安慰妹妹的情绪。   “那你下去有没有发现什么?”   “当我深入到比较里面,也就是在救最后一个被困矿工时,我看到他身后不远处似乎有一个腰牌一样的东西在地上,可在我刚要过去看个究竟的时候矿洞坍塌了,那东西也被石头埋在了下面。”玄韶遗憾的摇了摇头。   尉迟信闻言也觉得蹊跷,“不要想那么多,现在最重要你没事就好,剩下的就交给我吧,你安心休养。”   依玄韶凡事亲力亲为的性子,原本他准备休息一会下午就去处理后续事务,如今幸好是尉迟信来了,他也终于可以放心的休养疗伤了。   傍晚,慕云沬从蔓西士兵口中得知玄韶已经醒来的消息,她终是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她还没有回到自己营帐的时候,便有一队人马出现在大营门前,为首的正是如今极得贺狄暝宠信,在赤穹国朝堂上风头无两的漆凌。   “漆凌叔叔,您来了。”虽然有些惊讶和不安,但慕云沬还是如同过往一样,对待漆凌礼貌有加。   “嗯,小沫,我们进帐说话。”漆凌点了点头,与她走进议事营帐。   待只剩两人,慕云沬开口问道:“叔叔,您怎么突然来了?”   “这个,应该问你不是吗?”漆凌是个笑面虎,任何时候,对待任何事情,他的脸上总是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而这笑容背后隐藏着无数的心思,甚至是杀心。如同此刻,他的笑容就让慕云沬感到十分的不自在。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慕云沬也只好打着太极。   “以你的聪慧,你应该知道熙昭那边出了这样的事情,对我们来说是个极大的机会,而今天已经快过去,你却仍没有任何动静。”漆凌深深的看着慕云沬,眼中带着洞悉一切的清明。   慕云沬闻言心惊,没错,她当然明白,这时候赤穹应该趁机大做文章,且这个机会用得越早,对赤穹来说拿下合作权的几率就越大。可是玄韶出了事情,慕云沬到底还是没有忍心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纵使她的一贯作风都是为了赤穹可以不择手段,但这次还是心软了......   慕云沬沉默不语,漆凌继续说道:“想来你手头事情也不少所以耽搁了,所以我便请命前来,助你一臂之力。”   漆凌点出了慕云沬没有动手的事情,却又没有进一步挑破,反而帮她找了理由,只是那意味深长的笑意摆明了她的心思他清楚的知晓,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如今她只得按照漆凌的计划走下去了。呵,当真是只老狐狸啊。   慕云沬忍着心中的怒火,面上却无比欣喜:“是,这里事务繁忙,我初来乍到,处理这类事情经验尚浅,如今还好漆凌叔叔来了,我便可安心了。”   晚上,尉迟信回到盖伦的营帐探看他的伤势,顺便将现场后续的情况讲述给他,以让他安心。   “对了,赤穹的漆凌也来了。”   “哦?看来赤穹很快就会有新一步动作了。”玄韶扬扬眉,“这个漆凌自慕渊失踪后,在赤穹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吧。说到慕渊,他是何等人物,说他是半个赤穹也不为过,而他失踪那么大的事情,贺狄暝也没有做出太大的动静嘛。”   尉迟信轻叹一声:“这再正常不过了,纵使贺狄暝和慕渊当年一同打下这赤穹天下,如何深的兄弟情谊,贺狄暝一朝贵为君王,对于当初同样有极高呼声的慕渊必然是有戒心的,就算慕渊早已表明他对王座无意,可贺狄暝作为君王,每天只在朝堂宝座之上,而慕渊常年征战,名声在外.......历国历朝,功高震主之嫌都是君王大忌,看来这个慕云沬如今日子也不好过啊。”   想到慕云沬,玄韶突然一阵心疼,父亲失踪,他如何不知她承受着多大的痛苦与压力。曾经的她眼里尽是不羁与朝气,如今能从她的眼中看的却只有疲惫与戒备。可骄傲与她,越是这样,她就越不肯别人靠近。   我要怎样才可以靠近你,保护你,嗯?慕云沬。   ☆、第八章 不速之客   第二天早上,莫云沬作为此次赤穹国驻蔓西的代表,公开发表声明:“我们对于这次的坍塌事故表示深深的遗憾,同时希望受伤的矿工与士兵尽快痊愈,我们将提供一切可以力所能及的援助物资和人力。采矿工作十分危险也十分倚赖过硬的技术与经验,在未来,我们赤穹国很乐意和别的国家分享我们在采矿业高度安全的技术。”   公告一出,一时间蔓西的官员与百姓舆论的意愿天平纷纷开始倾向赤穹国,毕竟这次坍塌事故,每个切身经历的人都仍旧心有余悸,作为蔓西的人来说,当然希望将自己的资源与安全技术更高的一方长期合作。   下午与蔓西一些负责此次矿业合作的官员做了初步商谈后,慕云沬回到自己的营帐,看着手边的合作草拟书,若有所思。   傍晚时分有卫兵端饭进来,她都没有瞧那饭食一眼便道:“拿下去吧,我没有胃口。”   这卫兵是慕府出来的,名叫听松,与他弟弟念柏常年作为副官跟着慕云沬出征,此次听闻蔓西出事,兄弟二人不放心,商量过后决定让哥哥随着漆凌的行队也来到了蔓西营地。   听松见她此状,便开口试探性的问道:“大小姐,您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是商谈的过程有什么问题吗?”作为慕府亲兵,他们私下还是习惯称呼慕云沬大小姐。   被听松这么一说,慕云沬心下顿时一乱:是啊,自己在忧愁什么呢?眼下的状况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不费一兵一卒,顺利的争取到合作开采权,曾经更加阴损的招数自己都用过不计其数,怎么这次不过是利用一下熙昭矿洞坍塌的事实,自己居然变得如此犹豫不决......   慕云沬在夜色中轻声踱到玄韶营帐旁,本想看看他伤势如何,没发现他营帐是黑着的,顿时心下有几分失落,驻足片刻她便准备离去,却不想转身的瞬间,已有一高大的身影立于面前,那人在慕云沬正要抬手攻击的瞬间低声说道:“是我。”紧接着拉起她向营帐后的一片林子里跑去。   慕云沬本想挣开他的手,却鬼使神差的一路被他拉着都没有放开,直到进入了距离营帐有些距离的小树林,确定没人跟来,慕云沬才甩开他的手。   “我记得,是谁给我说过以后叫我不要私下去找她,结果现在某人私下来找我,这又要怎么算呢?”玄韶有几分得意,揶揄道。   “我只是来看看你那腿废掉了没有,今后是不是已经不需要我亲自动手收拾你了。”暮云沫别过头去,却仍是留意看了一眼玄韶包扎着的伤口。   玄韶却也不理她的嘴硬,眼神柔软的转而说道:“昨天早上,你去了矿洞口是不是?”   暮云沫心口突然快跳了一拍,原来当时被抬出去的他还是知道自己就在那里。   这之后,两人便是良久的沉默。   暮云沫不说话,看着远处的地上,玄韶便也不说话,只迎着月光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暮云沫终于被看的不自在了,开口打破了沉默:“我早晨才将了你们熙昭一军,怎么你一点生我气的样子都没有呢?”   “如果真的是你想这么做,你又何必等到今早才发布公开声明?昨天一天才是最好的时机。”   暮云沫哑然,她没有想到玄韶会这么说,更没有想过他竟会如此相信自己。   “既然不是你的本意,那我又为何生气?左不过是赤穹和熙昭日日可见的勾心斗角罢了,难不成我还指望你我两国可以友善相处吗?”   听得最后一句调侃,暮云沫扑哧笑了出来。   “谢谢你来看我,我很开心。”玄韶正色看向暮云沫,神情真诚。   暮云沫收起原本就少见的笑容:“少自作多情了,都说了不是来看你的。”说着便绷着脸向身后走去,走了几步,她停下来复又开口道:“有伤在身就早些回去休息,别到处乱跑。”说罢,影子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玄韶心情大好,也慢慢向营帐走去。虽然两人对立的立场毫无改变,但可以这样近距离的与她说说话,他也满足了。   至少这一刻,他只是玄韶,她也只是暮云沫。   两天后,蔓西方面便给出了消息,确认选定赤穹国作为合作方,共同开采蔓西矿业,并将于后一天早上正式签署合作书。   这天晚上,漆凌正饲喂着一只黑羽乌鸦,那是他的宠物,名唤“零”,除了在朝堂之上,几乎寸步不离的站立于他的肩上,大概是由于漆凌其人看起来阴郁不定,令人难以捉摸,所以这只乌鸦也总是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尤其是那双黛绿的眸子,晚上看起来甚是可怖。   在喂给零一条血淋淋的生牛肉条后,他突然向营帐门口的方向抬起头,缓缓说道:“来者便是客,阁下何人?既然来了,为何站在外面迟迟不肯相见?”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笑声,营外之人掀开帐布现了身,“赤穹的右相大人果然名不虚传,洞悉一切。”当来者摘下风帽,是个面容年轻英俊的男子,当看到他颈部的一块紫色的火焰状类似胎记的图案时,漆凌当下知晓,此人便是苍玄阁当今四大护法之一,也是苍玄阁最为年轻最有天赋的法术师——靳焱。   “不知护法深夜到我赤穹大营,有何贵干?”漆凌维持着笑容,眼中却是戒备的清明。   “我来为您和赤穹解决一个即将到来的麻烦。”靳焱目光真诚。   “哦?我不认为目前我会有什么麻烦。”   “麻烦将会现于明日的签订仪式上,熙昭那边在矿洞废墟里找到了尚未爆破完的炸药以及赤穹士兵的令牌,您该知道如果他们明天在所有人面前拿出这块令牌,不论这究竟是你们的人有意摧毁熙昭矿洞还是被他人栽赃陷害,但是这场签署仪式都不会继续了。”   ☆、第九章 玄韶被诬   漆凌闻言,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心中却有了计较:这确乎不是他做的,那么会是谁?慕云沬?还是贺狄暝另派了人做的?不论是谁,现在赤穹的处境都十分不利,但他依旧没有回应靳焱,眼下看来,与他合作是一定的了,可一旦让他看出了自己意愿迫切,后面的筹码便不好谈了。   靳焱自然知晓漆凌的心思,只是他没有拒绝,那么这个合作就已经成了,“我为您准备了一个人,如此明天的困难便可迎刃而解。”   漆凌抬手请靳焱坐下,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手上有一名熙昭的士兵副队长,他明天会在熙昭拿出那块令牌和炸药后站出来,告诉众人那些都是玄韶指使他放进矿洞并嫁祸给赤穹。”说到这里,漆凌抬了抬眼睛略有深意的说道:“慕渊失踪,你一直需要一个名正言顺升为左相的契机吧……”   漆凌拿起几上的茶壶,斟了一杯递给靳焱,“阁下已为我准备的如此完满,那么不知作为交换,我又需要付出些什么呢?”   “跟您这种开门见山的人交谈真是舒坦,我要的很简单......”   外面夜色如墨,偶尔一支巡逻队经过漆凌的营帐门口也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打扰了他的休息,然而他们却不知晓,此时的营帐中不仅有赤穹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相大人在,还有一位在苍玄阁举足轻重的人物同在。   听了靳焱的话,漆凌思忖半刻,慢慢的抬起他自己的茶杯向靳焱一敬:“那么,我便以茶代酒,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靳焱嘴角笑意更深,“那么就提前恭贺左相大人了!”   到了第二天的签署仪式上,如同靳焱所讲的一样,在蔓西和赤穹正要签署的时候,熙昭国的尉迟信和玄韶赶到了现场,并向众人出示了他们在矿洞中找到的证据,同时多个蔓西当时派出救援的士兵也出来作证,证物确实是从矿洞中发现。   此事一出,现场哗然,就连坐在签署台上的慕云沫都惊诧不已,而她身旁的漆凌的脸上却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旁人岂知所有节奏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终于在所有人包括蔓西官员都向慕云沫和漆凌投以质疑和鄙夷的目光时,漆凌气定神闲的开了口:“熙昭有证人,我也有,大家何不听听我的证人说了什么,再下结论不迟。”说罢,他向一旁的侍从使了个眼色。   随即,便有证人被带了上来,而令人吃惊的是这赤穹的证人居然是熙昭国士兵的着装。   “把你所做和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吧。”漆凌冲那熙昭士兵说道,但目光却定在了玄韶身上。   “我…我是熙昭驻兵的一个副队长,几日前玄韶将军到大营来后悄悄找到了我,让我放炸药和那块不知道哪里弄来的赤穹令牌放进矿洞,并让我不要多问,他承诺我完成这件事情,就...就升我为队长。”说罢,士兵怯弱的看了玄韶一眼。   此言一出,全场沸腾起来,众人皆被这峰回路转的剧情弄得不知究竟该信谁,但还是有人对这名熙昭士兵的话存疑,便开口问道:“你是熙昭人,纵使真是玄韶将军指使你做的一切,你又怎么会站出来指认你们自己国家的人?”   “是,原本我如何也不会指认自己国家的人,何况他是我一直十分敬佩的将军,可是没想到他为了嫁祸给赤穹,那炸弹居然炸的是我们自己国家的旷工,而那旷工中有一人是我表兄,他虽然没死,可双腿已残,一想到那炸弹是我放的,我日日自责不已,如今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才站出来揭露一切。”   这番话说出来在情在理,再瞧瞧那士兵脸上的悔恨,在场的百姓心中已是信了大半。   “你这个叛徒,简直是血口喷人!”   “赤穹给了你什么好处!”几名熙昭的士兵高声怒吼,挥舞着拳头便要去打那证人。   尉迟信见状赶紧将他们拦了下来,“给我住手,不许胡来!”   被抹黑栽赃的玄韶站在一旁,没有多说一句话,他明白现在解释也是徒然,对方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而这场仗,至少眼前看来熙昭是赢不了了。   玄韶抬头看向台上坐着的慕云沫,同时慕云沫很快觉察到他的目光便也回看向他。两人皆面无表情,而两人也都试图在彼此的目光中得到些什么情绪,是猜疑?是得意?或者……是失望?   终于,蔓西的官员们在短暂的商量过后高声打断了现场的哄闹混乱:“由于这突发状况,今天的签署仪式临时取消,待一切调查清楚后,我们会再择合作国家。”然而从官员们起身准备离场时对漆凌和慕云沫客气的态度和对台下熙昭国人的冷漠,便可以看出蔓西方面的态度了。   熙昭和赤穹维持了仅仅一年的暂时的和平终于被此次事端打破,两国关系重新再次紧张了起来,两方的蔓西驻兵皆进入了戒备状态,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在蔓西宣布调查结果时开战。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等待蔓西给出的结果时,事态再次急转直下,苍玄阁派人前来发布公告:“经过苍玄阁的法术探知,蔓西地区的地下更深层未被开采的部分,不仅储藏着大量的珍惜矿产,这些矿产皆带有吸附负面能量的属性,换句话说这里是一个能够吸收大量黑暗魔法的能量场,故此蔓西不适合人类居住,苍玄阁建议蔓西城的百姓要立即迁移,而苍玄阁将制造出一个结界,并派遣法术师来净化这里的能量场。”   苍玄阁此次派来发布公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护法靳焱。这天晚上,同样是在漆凌的营帐里,漆凌依旧维持着平静,但从他的语气中不能发现他的怒意和质询:“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护法大人,我们之前所谈的合作中,您可没有告诉我苍玄阁还会有这么精彩的一手!”让漆凌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后果,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承担的。   “这是阁主的意思,我也没有办法,不过依我看来,这对您和熙昭依旧是有利的。”靳焱不紧不慢的答道。   “哦?”   “此时的熙昭和赤穹因为证人一事闹得几乎就要开战,若这时开展对您并没有什么好处,毕竟您手中的兵权不多,若是战赢,功劳会是别人的,战输对您更是不利,不若我们苍玄阁暂时接手蔓西,待这片能量场净化完成后,蔓西迟早还是会指定给一个有能力的国家开采,而那时候蔓西在苍玄阁的控制下,有我在其中周旋,您还怕拿不到开采权吗?”靳焱说罢,眼中闪过笃定的精光,“何况我日后还需要您的帮助,我又怎么会害您?”   聪敏多谋如漆凌,靳焱话说一半时,他已知晓其中厉害利弊,随即便定下心来,满意的笑道:“如此看来,我当真是没有选错合作伙伴,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也必然会做到!”   ☆、第十章 宫门营救   待苍玄阁代表与蔓西城首领商议并达成协议后,蔓西方面宣布全部百姓将会暂时迁移直至蔓西地区净化完全,对此蔓西百姓也没有反对的声音,毕竟再不想搬离这里,健康安全总是最重要的,何况净化之后他们还是可以回到家园来。   至此,蔓西地区的事情便有了定论,熙昭和赤穹擦起的火花也终于稍有熄灭之势。   “什么嘛,到头来却是这么个结果,中间还可怜了哥哥白白被诬陷!”玄玥一早来到哥哥的营帐,不平的噘了噘嘴。   “罢了罢了,出现这种结局谁也没想到,当是一场闹剧吧,都过去了。”玄韶安慰着妹妹,接着说道:“这边事情告一段落,我的伤也好了大半,你跟信先回熙昭吧,我还有这边撤营收尾的工作要多留两日。”   “你真的可以吗?”玄玥不安心的看着玄韶的腿伤。   玄韶没说话,朝妹妹挑了挑眉毛,似是在说“你觉得呢?”   玄玥见状调皮的笑了笑:“好啦好啦,玄大将军,那我就跟信哥哥先回去了,我要赶紧告诉母亲你的情况,她呀必然是只有听我亲自描述才会安心。”   当晌午送走妹妹和尉迟信之后,玄韶赶回大营安排撤走所有熙昭驻蔓西的根据地和驻兵的事宜。忙到傍晚,他突然得到消息:慕云沫和漆凌正带兵离开蔓西。   这么快,就走了吗?   玄韶下意识的跑往蔓西通向赤穹的一处山头,他站在高处,俯看在不远处赤穹的大部队,黑压压的人群中,骑乘在首的她便更是十分明显。   “不知道下一次相见会是什么时候了。”   玄韶轻叹一声转身回营,却不知道便是再他离去的瞬间,慕云沫突然回头,定定的望向方才玄韶站着的地方,而现在已是空无一人。   行至官道的一个岔口,慕云沫道别了漆凌和大部队,独自去往苍玄阁正式接职。   至于蔓西的事情,她相信漆凌自有一套说法告诉贺狄暝,至于究竟是何种说辞她一点都不在乎。去苍玄阁寻找父亲失踪的线索,才是她当下最为关心的事情。   这边厢,漆凌回到赤穹,等待他的自是贺狄暝的恼火。   “煮熟的鸭子居然还能飞了,这苍玄阁是怎么回事,如此一来,前般种种安排岂非皆是白费了!”   “陛下且请宽心。”漆凌颔首说道。   “宽心?叫朕如何宽心,当真是可惜至极!”   “陛下,如今蔓西地下蕴藏着危险的能量场,就算我们拿下了开采权,届时也会有困难,不若等待苍玄阁净化完毕,至于这蔓西的开采权,迟早是我们的,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漆凌自然没有讲出他和靳焱的合作,只把利害关系挑明。   听了此番话,又见漆凌面色笃定,贺狄暝终于放下了心,毕竟漆凌这么多年所办之事想来滴水不漏,从没让他失望过。   “好!你果然没让朕失望,慕渊失踪,左相的位子一直空着,过些时日找个合适的机会,朕便擢升你为左相,如此你也能更好的辅佐朕了。”   漆凌伏地叩首的同时暗暗地勾起了嘴角,“谢陛下隆恩。”   待漆凌离开大殿后,站在一旁的内监总管秦江俯身对坐在皇座上的贺狄暝说道:“慕渊大将军失踪,这漆相在朝堂上已经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如今便更是加无可加的显赫了……”   贺狄暝微微点头:“我如何不知道你的顾虑,慕渊一直是我的心头大患,如今他虽失踪,可他的党羽势力仍旧根深蒂固,况且他若永远消失便罢了,若哪天又突然回来……曾经我拿漆凌来制衡慕渊,如今也是一样,给漆凌左相这个头衔,才更方便处理慕渊的门下众人,兵权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给漆凌的,至于将慕渊旧部都清除干净之后……”贺狄暝冷笑一声,没有再说下去,只在心中暗想:那时漆凌此人的价值也就差不多了,他不会允许这赤穹朝野中再出现有慕渊一样的人出现!   尉迟信将玄玥送到家门口,告别后便离去。看着他的背影,回想这一路与他共乘一骑画面,虽然他仍是话少的可怜,却足以让他欣喜和满足。   从玄玥有记忆开始,每次跟哥哥和嘉阳璟麟出去玩的时候,总会有尉迟信跟在后面,但他从不参与他们的打闹娱乐,只是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   小时候调皮的玄玥总是捉弄尉迟信,可是面对这些小把戏,尉迟信依旧不愠不恼。   久而久之,玄玥觉得没趣,也就很少捉弄他了。   玄玥从小便被发现有极强的魔法天赋,八岁时便被苍玄阁长老亦风收为徒弟。长大后的她多次以魔法能力为熙昭军队效力。最危险的一次是玄玥伪装深入赤穹国最宫中,窃听到赤穹即将对云琅国开战的内部信息,然而在她准备撤离,刚走出宫门前的时候,赤穹皇宫中的警哨突然响了起来,玄玥意识到可能是自己被发现了,于是她立马用魔法将自己暂时隐蔽起来,这时一队队的士兵开始在宫门附近搜寻。赤穹皇宫门外并没有什么建筑或者树木可以让玄玥遮蔽和逃跑,更没有什么骑乘工具可助她逃跑,她看着从身边擦肩而过的士兵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如果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被发现,毕竟她操纵光作障眼法只是暂时的,维持不了那么久。   “她在那里!”一个士兵大喊道,这时所有人都看向了玄玥的方向。   原来她在窃取会议信息时用了过多的魔法,使得她现在很快就暴露了出来。正准备回头跑的时候,她看到一个人骑着马正向自己的方向来。   “锵锵!锵!”来者将手中的长枪扔了过来,击退了几个正要靠近伤害玄玥的士兵。   是“毕空!”,玄玥看到这把长戟,意识到来者正是尉迟信。   这时尉迟信已经冲到玄玥身边,向她伸出手“上来!”玄玥就被拉上了马,紧接着拔出刚才插在地上的长戟,还不等众士兵反应,尉迟信勒紧缰绳,一个回头,向来时的方向冲去。期间还有试图追上他的士兵,被他用毕空一一刺死。   玄玥坐在尉迟信身后,紧紧抱着尉迟信的腰。拥有再高能力的她也毕竟是个女孩子,仍是被刚才的事情吓得不轻,身体有些微微颤抖。   “没事了,我来了,很快我们就可以回到熙昭了!”许是感觉到了玄玥的颤抖,尉迟信安慰道。   尉迟信低沉的声音似乎有魔力一般,让玄玥真的不那么害怕了,心渐渐定了下来。玄玥这才发现自己的侧脸贴着尉迟信的后背,是第一次吧,这么近的距离,闻到他淡淡地汗味,甚至连他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   回到熙昭,玄玥告知了嘉阳璟麟暮天她所探知的一切信息,接着熙昭很快通知了云琅国,让他们尽早对这场战争进行提防。   这次出色的完成了这极其危险的任务,另嘉阳暮天赞叹不已,甚至专门为她开了一场宴会以表彰她。宴会中玄玥梳着端庄的发髻,迈着淑女的步子走动于各个人群间,接受并回谢大家对她的赞美,始终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这是她多年接受的名门闺秀的礼仪教育,她也早已习惯。   宴会的最后,她说:“在这里,我还想感谢一个人。”说着,她看向站在嘉阳暮天身边的尉迟信。然而尉迟信却将食指放在嘴上,轻轻摇了摇头。   玄玥会了意,停顿了几秒说道:“感谢尊敬的陛下,如此信任我,让我去执行这次的任务,我才有机会将情报带回。”   信哥哥,谢谢你。   ☆、第十一章 玄玥的心意   夜晚的上陵城褪去了白天的庄严和高贵,在暖色灯火的装扮下更添几分平凡的浪漫。与赤穹国七刹城那蜿蜒不平的小道和险峻崎岖的山路不同的是,熙昭上陵城的路宽阔平整,如同熙昭国人一向示人的形象——生性正直,心胸开阔。尉迟信走在城西通往他私府的石板路上,刚下过雨的路面有些湿滑,反射起微微的月光,氤氲的空气混着雨后特有的泥土味道,三两辆马车从身边驶过,使得身边的景象更加别致生动。   但尉迟信并不在意这些景象,对他来说,在哪里都一样。   突然他停了下来,“玄玥,出来吧”他没有回头,也没有什么动作,如果不是玄玥下一秒走了出来,尉迟信真像是在自言自语。   “还是被你发现了呢!”玄玥走到尉迟信面前,调皮的笑了起来。   “这么晚,怎么出来了?”   “嗯,我看你的束发冠旧了呢,做了一个新的给你。”玄玥拿出一个金色的金属质地束发冠出来,上面嵌着一块红色的宝石,充满期待的仰头看着他。   “不必了,我现在这个挺好的,谢谢你。”尉迟信丝毫没有犹豫的拒绝了她。   “你就那么讨厌我?看都不肯看这束发冠一眼?”   尉迟信没有回应她,只是继续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玄韶会担心。”   “不!我就要跟着你!”   见玄玥一脸坚决,尉迟信没有再说话,而是继续向前走。玄玥也继续保持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跟着他。   拐过几条街之后,尉迟信停在了一个高挂一串串朱红色灯笼的街口。   嘈杂混乱的人流,暧昧廉价的胭脂水粉味道,以及门前穿红着绿的女子们,玄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满脸错愕的看着尉迟信。   “那些王公贵族的宴会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而不是这里。”尉迟信语气中带着几丝嘲谑。   “你…你心里从没有过我吗?那你为什么去赤穹国救我?!”玄玥涨红了脸问道。   “要听实话吗?我去救你只是为了不让熙昭的利益受到损害,换句话说,任何一个人去执行那次的任务我都会去营救,我为的是熙昭,而不是你。”   看到玄玥微微颤抖的肩,和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尉迟信走近她,低下身子,捏住她的下巴,慢慢靠向玄玥的脸,玄玥惊慌的闭上了眼睛。   尉迟信在几乎要碰到到玄玥樱粉色嘴唇的时候停了下来,“我对小女孩没什么兴趣,尤其是你这种高门贵族之女。不过如果你去学一下那些市井风尘女子,或许我会多看你几眼。”说罢,尉迟信还指了指街巷里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子们。   听到这番话,伤心,羞辱,失落齐向玄玥心中袭来,她扬起手,“尉迟信你这混蛋!”   尉迟信本来已经准备好迎接那一巴掌,怎料玄玥扬起的手又收了回去。   “啪!”玄玥另一只手中金色的束发冠被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那枚红色的宝石也掉了下来。   玄玥转身跑了,带着啜泣声。   看着玄玥背影慢慢跑远后,尉迟信蹲下拾起了那个金色的束发冠和掉了的红宝石,轻轻地摩挲,微微叹了口气。   “对不起,玄玥,我这样的人实在不配拥有你的爱。”   几乎每一天夜里,尉迟信都会从同一个噩梦中惊醒。猩红的鲜血充斥着着梦境,满眼望去是无数的尸体,尉迟信站在那些尸体中间,无法动弹,然后是大雨,无尽的大雨,梦里的一切又十分的安静,安静到有些诡异,只有一个声音反复的响起:“为什么我还活着?”   尉迟信十六岁的时候,那场他人生的浩劫摧毁了他的一切。   那场战争已经不能用惨烈来形容,两方的死伤不计其数,最后剩下的人都是靠着意志在用身体碰撞攻击对方,尉迟信眼见自己的兄弟们一个个的倒下,自己也只剩下一口气,面对拿着剑刺向自己的最后两个敌人,尉迟信准备好拼死抵抗,尽管他已经握不住那柄长戟。   “就这样,结束吧。”随后尉迟信就感到了剧烈的疼痛,但不是被刺穿身体的疼痛,而是自己被他的将军用长枪打飞了出去。   在他彻底没有意识的前一秒,他看到了将军对他大喊了一句什么话,然后与那两个敌人同归于尽,接着尉迟信也倒下去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场大雨倾盆而下,尉迟信逐渐恢复了意识和知觉,原来,自己还没死。   看着满地的尸体,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受了刺激一样,他不记得这些是谁,他忘记了他们是为谁效力拼命,也忘记了是被谁打成这个样子,他的脑子里只有自清醒过来就一直反复回响的声音:“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只有我活着?所有人都死了,却残忍的让我活在这世上。”   当他能站立后,他离开了这里,然后开始了行尸走肉一般的流浪。   那时候很多地方的人都曾见过一个满身肮脏腥臭,头发散乱不堪的人四处游荡,嘴里不停念叨:“为什么只有我还活着?”大家都把他当疯子,见到就将他驱赶走,甚至有人会对他施以拳打脚踢,泼脏水垃圾。   曾经的赤穹国每月都会举行蔚为壮观血腥角斗以娱赤穹贵族。这是一个残忍而扭曲的角斗比赛:当一位斗士赢得比赛时,他所要同时面对的对手数目会随之翻倍,这些对手有可能是战俘,也有可能是未被驯服的野兽。这就意味着每个参赛者最终都必死无疑,只是会带着所谓的无上荣耀死去。一个人一旦进了角斗场就只能战斗到底,直至死去,他不可能离开这里,曾有因比赛太过残酷血腥而想要退出的斗士,在逃离的过程中被抓住,结果被处以赤穹的极刑。   有一天,尉迟信站在了角斗场门前,他决定在这里结束自己。   赤穹当然不会拒绝任何一个会给贵族们带来乐子的人,很快就安排他进入比赛名单。   比赛开始后,尉迟信不断的刷新着面对对手的数量,从五名、十名再到五十名……   这一天,当浑身是血的尉迟信用最后一口气杀掉最后一个对手时,他再次刷新了记录,杀死了一百名战俘。然而,下一场他要面对的是两百名对手,这个数目是以前记录的将近六倍,显然,这也意味着是他的最终的比赛了。   尉迟信即将在角斗赛中对战两百名对手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所有国家,有人在预测他是否会打败敌人活下来,也有人对这残忍的赛事嗤之以鼻。当爱才如命的熙昭先帝嘉阳烨听闻这个消息后,即刻秘密动身前往赤穹的角斗场。   在尉迟信即将战斗的前一晚,他依旧两眼放空,面无表情,躺在阴冷潮湿的地上。来参加大赛的勇士跟那些战俘的待遇并没有什么两样,对于赤穹来说,他们都是用来满足贵族们变态乐趣的工具而已,每天吃馊了的食物,住在潮湿发霉的破屋中。   这时尉迟信屋子破旧的木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个穿着斗篷带着风帽的人。   “你就是尉迟信。”   尉迟信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望着漏着水的屋顶。   “我可以给你活命的机会,带你逃离这里。”来者解开斗篷和风帽,对尉迟信说道。   “逃离?面对一个一心求死,想要在这里结束自己的人,你居然说带他逃离,不觉得可笑吗?”尉迟信冷笑了一声,转头看向这个说要给自己活命机会的人。   然而当看到面前这个人胸前金色的太阳标志时,尉迟信的头突然一阵剧烈疼痛,脑海里闪现出很多不完整的关于那场战斗的片段。   尉迟信按着感觉要炸开的头,艰难的开口问道:“你是谁?”   ☆、第十二章 心死之人   “我是熙昭国的国王,嘉阳烨。”   “你说你会带我逃离这里,条件是什么?”   “为熙昭国效忠。”   “好,我答应你!”   尉迟信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嘉阳烨虽然心中为尉迟信前后突然转变的态度而诧异,但嘴上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尉迟信闭上了眼睛,心中默想:也许我找到了再活的长一点的理由,希望我没有做错。   “嘭!嘭!”下一秒他手上脚上的锁链被他齐齐震断,能困住他的东西从来不是这些锁链。   二人准备即刻动身,若是等到天亮,比赛开始那就麻烦了。   嘉阳烨穿上斗篷,推门从他来时放倒的看守侍卫身上迈了过去,尉迟信拿起长戟跟在他后面。然而当他们就快要踏出角斗场的时候,还是被在一队巡逻的士兵发现了。   “快来人啊,有人要逃跑!”   “在那里!是尉迟信!他要逃跑!”   夜晚角斗场的宁静被士兵的叫声打破,顿时嘈杂起来,士兵们闻声全部向尉迟信他们的方向围了过来。   “这么点人,难不倒你吧,尉迟信。”   尉迟信没有回应,而长戟已经击退数名士兵。   嘉阳烨更是从容不迫,没有丝毫惊慌,他用食指随意的在空气中画着圈,这些圈立刻变成了金色的气波弹出,被气波弹中的士兵立马不能动弹,倒在了地上。他以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向尉迟信第一次展示了熙昭国的王者风范。   在击退攻击他们的所有敌人之后,他们向离自己最近的角斗场侧门跑去。   这时,在角斗场中央看台的一个阴影处,一支箭向嘉阳烨和尉迟信射了过来。尉迟信听到箭穿破空气的声音回过头,眼看着这支箭马上要射中嘉阳烨,他转身跃到嘉阳烨身后,一声闷响,箭刺破皮肉的声音。嘉阳烨闻声回头,才发现原来尉迟信替自己当了一支箭,看到穿破尉迟信胸膛带着血的箭尖上,隐隐泛着青色,他意识到这箭有毒,而尉迟信已经疼痛到几乎说不出话,只有喉咙里发出的几声浑浊不清的低吼。   嘉阳烨扶住尉迟信,低声默念着一个咒语,几秒后整个角斗场被金色的雾气弥漫,他们二人趁机成功撤退。   回到熙昭国之后,尉迟信凭借着为嘉阳烨挡箭的忠心护主之举以及极高的武艺赢得了禁卫军统领的位置,随嘉阳烨出入于各种场合,保护他的安全,偶尔也会为熙昭国出去执行任务。   两年后的一个晚上,嘉阳烨单独将尉迟信叫到自己的寝殿。这时,年事已高的嘉阳烨,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国家的政事基本全交与当时的太子嘉阳暮天。   “尉迟信,谢谢你减轻毒药的分量,让我多活了些时日。”嘉阳烨依旧的从容安详的微笑着。   “陛下,您都知道了…….”尉迟信难以掩盖内心的震惊,脱口问道。   “第一次见你时,你一心求死,然而在看到我胸前标志时你却突然转变了想法,当时我就知道你的过去肯定跟熙昭国有关,非恩即仇。但如果我熙昭国曾有恩与你,你必定会说出来,而你没有,既然你不是报恩的,那就一定是后者了。你一定认为你是因为帮我挡了一箭的护主忠心而取得了我的信任,可如果只因为一支毒箭我就相信一个人的忠心,那我早已死了千百回了,我的国家也早就不稳固了。”   “既然您都知道,为什么还要留我在身边?”尉迟信为嘉阳烨的睿智而震惊,更为他留自己在身边而不解。   “我后来知晓了你的来历,发动与你国家的那场战争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后悔做过的事情,对你、对你已经灭亡的国家,我终是愧疚的。”   提起灭亡的国家,尉迟信沉默了。   “此外,留你,也因为你的能力,更因为你的沉稳、忠诚和善良。”   “您说善良?即使我给您的喝的茶中下了药,您还认为我是善良的?”   “你在我身边随时有杀掉我的机会,但你没有。你在我每天喝的茶里放了药是没错,但是你减轻了分量吧?让我逐渐虚弱而不是很快死亡。你也是矛盾的吧?”   听了这些之后,尉迟信跪了下来,说不出任何的话。   “我知道我大限将至了,我并不怪你,你也不必自责,只是尉迟信,你的一切仇恨就到此为止吧,请你今后发自内心的效忠我的儿子和孙子。当然,若你还是放不下心中的仇,那么就请在我死后离开熙昭国,否则我现在就会杀了你。”   “在你做出决定之前,先去城东的山上看看你的将军和兄弟们吧,那时我派人将他们葬在了那里,只是一直没有办法告诉你。还有……”嘉阳烨掀起桌上原本盖着的一块布,一把长戟现出,“你可认得它吗?”   “这是……毕空!”尉迟的眼眸颤抖的厉害,这正是他从小跟随的将军的随身武器。   “没错,这把毕空是上古名器,可它并不属于熙昭,所以将它带回后我并没有放进王宫的兵器库里,后来知道了你的来历,我就一直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将它给你,你将军的精神就由你来承袭吧。”   尉迟信没有上前接过毕空,而是径自转身离开了皇宫,去往上陵城东郊的山上。   站在将军的墓前,他发现这里明显是定期有人来维护整理,墓旁甚至没有一点野草长出来。他缓缓跪下,“将军,我来看您了……可是您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当尉迟信在角斗场看到嘉阳烨胸前的太阳标志时,他的脑海中闪现出很多不完整的画面,他想起向他冲来的两个敌人身上跟眼前人身上一模一样的标志,他还想起当他被将军打到一边,将军对他大喊:“信!好好活着!”然后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画面。当他得知眼前的人就是熙昭国国王的时候,他决定他要复仇,待杀掉他之后再结束自己,那只毒箭也只是为了取得嘉阳烨的信任而已。   只是当他作为禁卫军统领跟随在嘉阳烨身边时,他亲眼看到这位君王是如何善待臣民,如何勤勉的治理国家,如何真诚的对待自己,于是他越发的矛盾,越发的下不去手,本来有无数次可以杀掉嘉阳烨的机会,他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动手,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对嘉阳烨到底是崇敬还是仇恨。可是每每从那血腥的梦境中惊醒的时候,他仿佛都能看到昔日一起奋斗的兄弟的脸,将军对自己说最后一句话时的眼神,他还是下手了,他将毒药放进嘉阳烨每天喝的茶里,但因为自己矛盾的心理,他一再减轻毒药的分量。   现在嘉阳烨却告诉他,他做的一切都是嘉阳烨知晓的,却仍然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接受一切。   嘉阳烨以这样绝对的方法,逼尉迟信忠心为熙昭皇室后代效忠……   就这样,尉迟信这一跪便是一夜。当太阳初升,第一缕阳光照在他周身时,他终于再次对墓碑开了口:“将军,我想明白了。”   尉迟信赶回了熙昭王宫,来到嘉阳烨的书房,而这位帝王也早已经在那里等他。嘉阳烨此刻看他的眼神,不是期待,不是疑惑,而是信任与笃定。尉迟信在从桌上双手捧起毕空,转身跪在了嘉阳烨的身前,凝重的说道:“陛下,我愿忠心效力熙昭国,直至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三天后,嘉阳烨驾崩,举国同哀。   国丧过后,嘉阳暮天继位,嘉阳璟麟被立为太子。   尉迟信效力于新皇,为了他与嘉阳烨的承诺,也为了报答嘉阳烨赋予他生命意义的恩典。   尉迟信从回忆中醒过神,轻轻地摩挲着那枚金色束发冠。   玄玥,如此耀眼的你理应找到这世上最好的男儿,而不是我这样,一个心死之人,一个害死熙昭国人民深深爱戴的君王的人。   ☆、第十三章 动身烟渺洲   慕云沫脚步轻盈的游逛于苍玄阁中,出于身为刺客的习惯,她想要尽快熟悉这里的殿阁布局以及一些关键性的通道。此时太阳还未升起,苍玄阁各殿一片寂静,刻意选择这个时间一方面是慕云沫的睡眠原就很少,另一方面,如此便可避免碰到很多人时需要点头问候,那样让她感到不自在的礼节向来是能少则少。   七芒山位于大陆中心,而苍玄阁便矗立于七芒山山顶。苍玄阁百年来隐世于此,且七芒山自山脚起便被设了结界,故而虽是各国来往通道的必经之路,但除了苍玄阁阁中人士以外,鲜有人至,两年前苍玄阁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来者才渐渐多了起来,但也不外乎就是各国的使者和常驻执事。通往苍玄阁的山路崎岖险峻,而行至山顶时,眼前景象忽而豁然开朗,只见一百零八层五丈宽半尺高的青灰色阶梯通向苍玄阁正门,巍峨而令人心生敬畏,阶梯与门墙上皆布满了紫黑色的符咒,更添几分神秘。主门后走过一条长廊,便是苍玄阁的主殿诸星殿。   此时的慕云沫正欲离开诸星殿,去往藏书阁看看,却见有人自长廊而来。   “小沫沫!”来者看到慕云沫直扑了上来。   慕云沫看清来者,轻巧的侧身避开了这迎面而来的“善意”,“钰朔,你怎么来了?”   “宫里的日子简直无聊透顶,叔父整日让我跟那些老将军学兵法,我快闷死了!所以一早便逃来苍玄阁躲闲一段时日咯。”钰朔摆摆手,而他口中的叔父正是赤穹国皇帝贺狄暝。   贺狄钰朔是贺狄暝长兄贺狄晙之子,曾经在一场战争中,贺狄晙为救遇险的贺狄暝而死,贺狄钰朔成了遗腹子,在他出生时由于难产,他的母亲在生下他后也离世。贺狄暝从小便将贺狄钰朔视如己出般的照顾栽培,有时对他的溺爱纵容甚至超越了自己的儿子,当他成年时便被封了亲王之位。然而这贺狄钰朔随性不羁,不喜拘束,生性顽劣的他一有机会便会溜出宫去玩,两年当赤穹国需要选出三名苍玄阁常驻执事,他软磨硬泡终于使得贺狄暝松口,匀出一个位置给他,他为的便是今后能够更加名正言顺的出宫行动。   “哦。”   “喂,你反应怎么这么冷淡啊,你看到我来到这里陪你一起玩都不开心吗?”贺狄钰朔不满的凑近慕云沫。   “小王爷,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玩的,现在我要去藏书阁了,您快移驾去休息吧。”慕云沫绕开钰朔,说着便要离去。   钰朔连忙追上来“小沫沫你别这么无趣嘛,对了,我这里刚得到一个劲爆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你能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是陛下又指了谁家小姐嫁你为王妃了?还是你投建的酒馆又亏损了?”慕云沫调侃着钰朔曾经的糗事,脚步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   “喂,不要这样嘛,我可真的是有重磅消息,关于熙昭的哦。”钰朔神秘的眨眨眼。   听到“熙昭”两字,慕云沫脑中闪过玄韶的脸,不禁的停了下来。   钰朔见状便知她有了兴趣,随即拿出了一副要谈条件的样子:“我这可是很难得才弄来的消息,你想要知道的话……把你的‘绯月’借我把玩两天,我最近对匕首特别感兴趣。”   “那算了,我并不是很感兴趣。”慕云沫抬步佯装要走。   “喂喂喂,好嘛,服了你了,我告诉你还不行,烟渺洲赤瑚岛那边劫持了熙昭的一只官船船队,上面的货物暂且不说,船员都是生死不明,熙昭这两天正要派人去烟渺洲那边谈判。”   “谈判?说好听点是谈判,其实就是发兵讨伐吧。”慕云沫一副了然的样子。   钰朔啧啧嘴,“可不就是么,要我说,没准船队失踪都是他们熙昭自导自演的,目的就是出师有名,引出个由头出征烟渺洲,毕竟谁不想占领那边资源富庶的群岛啊!”   “那倒不至于,蔓西的争端刚刚结束,消耗了不少精力和资源,他们就算有此意也不会这么急着就做出这系列动作,何况那烟渺洲的海盗们能肆无忌惮那么些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拿下他们的。”   “这倒是……哎呀管他们呢,我们看好戏就是了!话说小沫沫,咱们再商量一下呗,你的‘绯月’……”   慕云沫无心理会钰朔后面的纠缠,脑中飞快的整理着她知道的有关于烟渺洲的一切信息。   烟渺洲是大陆南端海岸线外的一片群岛的总称,其中三个面积较大的岛屿是烟渺洲上居民主要的活动地区,分别为:赤瑚岛、蓝焰岛和碧琼岛。由于地处大陆海外,又鲜少与大陆国家正面接触,无法强制约束,所以烟渺洲的海盗货船成为走私压货、贩卖违禁品的海上灰色地带。虽然烟渺洲被海盗占领,但海岛集团极其繁多,各派系之间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因此烟渺洲失踪没有建立成一个政治实体,而是各个海盗团伙分别占领一座岛。其中赤瑚岛是三座岛中最大的一座,拥有一个宽广且易守难攻的天然港口,面向西部海岸,加之那名扬海上、随时待命的水军战队,使得这里的海盗和走私团伙更加肆无忌惮、无法无天。   慕云沫心中浮上一丝担忧,“会不会是他领兵前往……”   果然,两天后熙昭便传出消息,派官员前往赤瑚岛进行“谈判”,而所派之人正如慕云沫所料,是玄韶。   精于海上作战的水军,易守难攻的港口,凶狠狡诈的海盗……想到这里,慕云沫来不及考虑更多,在傍晚时分直接动身前往烟渺洲,甚至没有来得及给赤穹的府中传个口信……   “主子,从情报上来看,熙昭派去的军队人数不在少数,更是派了玄韶过去,想来此次名为谈判,实则是想借机攻下赤瑚岛。”漆凌的亲信裴西神色严肃的说道“若他们成功拿下赤瑚岛……”。   漆凌的脸上却是出人意料的轻松,他如往常一般逗弄着零说道:“我有说过让他们胜利归来吗?”   听到这句话,裴西眼睛亮了起来,上前一步微微弓背问道:“您的意思是?”   “烟渺洲远在海外,又不受陆上国家制约,很多事情在这里不方便动手,而在那里就不一样了,带上你的人今晚就动身吧。”   “左相英明,这样动手根本不露痕迹,那里政治结构混乱,根本没有人会怀疑到是咱们。”突然裴西停顿了一下,略带犹豫的说道:“只是…属下刚打探到,慕云沫也动身前往烟渺洲。”   “哦?她也去了?,慕渊失踪了,可他的家族在赤穹仍然有不可小觑的势力,正愁找不到机会,她倒自己送上门来了,该怎么做,你知道的。”   “属下领命!”说罢,裴西退出了漆凌的房间。   漆凌微闭上眼睛,脸上却露出冷酷的表情。   慕云沫,或许你曾是赤穹最优秀的女刺客,可如今你有太多的牵挂,家族、责任、慕渊失踪的真相,无一不是你的牵绊,如今,似乎你又多了一个软肋。一个刺客本该断绝任何情感纠葛,冷血无情才是刺客的本分。   所以,你永远成为不了真正的刺客。   ☆、第十四章 暗箭   这天深夜,七刹城的一个街角的小酒馆里只剩下慕衍一人,桌子上凌乱地倒着数不清的他喝空了的酒瓶,而他却毫无醉意。   “我早就知道你放不下他。”不久前他从刚回城的钰朔那里得知,慕云沫傍晚后便不见了踪影,再联想白天知道的熙昭国派玄韶领兵出征烟渺洲的消息,慕衍已经猜到她应该是去了哪里。   他继续拿起酒瓶猛地灌了下去。当最后一滴酒被他喝尽之后,他砸碎了酒瓶,转身离开酒馆,前往南部通向外海的港口。   “呵,我又何曾放下过你。”   慕云沫一番乔装之后混进了熙昭后方支援物资的货船里,这艘船跟着熙昭军队的船只,在航行了两天之后进入了烟渺洲海域。   由于熙昭的计划是先试图和平谈判,对方不接受才攻打,所以玄韶所带领的船队在稍稍靠近了赤瑚岛后,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等待赤瑚岛方面的反应。   赤瑚岛的地貌非常奇特,这座岛几乎全部是山地,岛周围都是悬崖峭壁,城邦建立在岛中间的山上,远处看赤瑚岛就是一个耸立在海中间的高山。而岛的西面有个天然的港口,这是一个宽阔的内湾,驻守着赤瑚岛强大的海军船队,有着易守难攻的地形优势,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赤瑚岛的海盗们更加肆意妄为的在海上劫持货船,抢夺财物,无视别的地区的警告和协商。   果然,还没有问过熙昭军队的来意,赤瑚岛的船队已经出动,巨船上的大炮齐向熙昭军队轰来,熙昭军队已有几艘被炮轰受损,人员也有情未受伤,玄韶只好下令船队后退,没有与对方正面硬拼。   在熙昭部队出发前,苍玄阁曾提醒过他们,赤瑚岛海域深处储藏着大量未被开发的魔法能量,地质环境十分不稳定,所以不建议熙昭国以魔法攻之,以免引起更大的灾难。加之连日在海上,很多士兵身子已经无法适应的倒下,无奈之下熙昭船队只好行至附近的一个荒岛上面休整并商计攻进策略。   “看今天赤瑚岛水军船队强势凌厉的攻击,谈判是没有可能了。”玄韶一边凝视着赤瑚岛周围海域的地图,一边对这次出战的副将觅音说道。   觅音在侦查分析方面天赋异禀,所以虽为女子,却很早被纳入军队,经常随队出战,侦查地形、提供情报等。   “可这座岛周围都是悬崖峭壁,除了那个港口,我们根本无法从其他地方攻上岛。”觅音拧起眉头。   “看来只有使用魔法了,玄韶将军,我们尽量在海上进行魔法攻击,避免对岛上陆地造成影响。”一名魔法卫队的队长说道。   “好,看来只有这个办法了,等打掉他们的船队后,我们能攻上岸就好说了。觅音,你跟你的部队在后方,等我们上岸战斗时找机会去寻找并营救被劫持的船员。”玄韶回头对觅音正色说道。   “收到!”   第二天一早,熙昭船队重新靠近赤瑚岛,迎接他们的依然是军舰队的大炮轰击,只是这一次战争学院和熙昭的法术师们一起向军舰队施法,此时的海面上不断有因爆炸激起数十米高的浪,并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法术师们连续发动多次魔法攻击后,赤瑚岛的被炸损的军舰队已然承受不住向后退,许多还存活着的军舰上的船员干脆坐上救生筏逃命回岛。   这时,忽然乌云蔽日,狂风大作,海面上波涛汹涌,眼看暴雨便要发作,熙昭军队并没有理会恶劣的天气,还是选择乘胜追击,攻击上岛,跟岛上的海盗军队展开激烈的战斗。由于岛上的山路崎岖不平,湿滑难行,使得熙昭一方并没有占得上风。   很快,对岛上路线不熟悉的玄韶与少数士兵与其他部队在战斗时分散开来,好在眼前的敌人也并不是太多,玄韶带领身边的士兵冒雨将敌人击退。然而在他们刚要去找其他队伍会合时,周围又冲上来一大批海盗装束的敌人,将玄韶等人包围住,他只得继续与敌人拼杀。   玄韶手提巨剑,率先向海盗发起攻击,随着他的吼声,为首几人的手齐被砍断,随后玄韶向余下的人冲去,准备解决了他们,剩下的敌人脸上露出惧色,纷纷向后退,怎料这时却从玄韶身后又涌上二三十敌人,看到自己同伙到来,那几个海盗便向玄韶挥刀而来。玄韶继续抬剑劈向敌人,怎奈身后敌人过多,还是有人找到破绽,“锵!”一把刺刀刺向玄韶左臂铠甲保护薄弱的地方,剧烈的疼痛感瞬间传来。太阳穴青筋暴起的玄韶咬着牙回头将身后之人一刀毙命。但其他二十来个敌人看到玄韶左臂受伤,同时向玄韶围来,这时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人群中,众人皆是一愣,玄韶发现顷刻间几名敌人的喉咙已被割破,躺倒在地,他猛地转头看向来者,恰好对上那双红色的眸子,是慕云沫。   “喂!傻大个,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干掉他们!”慕云沫嘴角带着以往每次与玄韶在战场上交锋的笑容。   玄韶立即收敛心绪,和慕云沫一起攻击剩下的海盗,很快敌人被全部击杀,玄韶回过头看向慕云沫刚要对她说话时,却发现她背后还有一个倒在地上没死的敌人正欲朝慕云沫投掷一把飞刀,玄韶立刻踢起脚边的一块石头,将那人手中的飞刀打掉,随后一个箭步冲过去,将手中的巨剑插入那人的胸膛,瞬间毙命。   “你这傻瓜,怎么跑这儿来了,知不知道刚才很危险啊?!”玄韶语气中有些生气,眼里却是掩不住的欣喜。   慕云沫扬了扬嘴角,正要开口,却在这一瞬间听到了玄韶背后的方向有类似于箭的东西穿破雨水和空气疾速而来,“闪开!”顾不得多想她已扭身瞬步到玄韶身后,玄韶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到一声闷响,刺穿皮肉的声音,慕云沫刚才的表情僵在了脸上,眼神黯淡下来,倒在了地上。   ☆、第十五章 箭伤   “云沫!”玄韶抱起慕云沫,发现她的右肩连接锁骨处的下面被弩箭刺穿,还不等他仔细看伤口,无数的弩箭又向他们的方向射来,一时间空气中“咻!咻!”地作响,玄韶一手抱着慕云沫,护着她不受伤害,另一手用玄岚尽量挡着弩箭,奈何弩箭太多,几次自己也险些被射中,他只好四下找可以遮蔽的东西。四下一扫,不远处有一个倒了的推车,他迅速向那边移动,而那些弓箭紧跟着他移动的方向射了过来,直到他抱着慕云沫躲到推车后面,“嘭!嘭!嘭!”弓箭全部射在了推车上。   玄韶稍探出头向弩箭射来的方向看去,透过雨水,并无法看清到底是什么人,只能模糊的看到一群黑影在不远的小山丘上。   玄韶看着自己怀里晕过去的慕云沫,心如刀绞一般的疼痛,恨不能代替她受这般苦楚,可是他现在没有时间多想,先要想办法如何带慕云沫脱身。这时玄韶却突然发现弓弩停了下来,又探头一看,黑影全部不见了。   “难道是那些人靠近自己来了?”玄韶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怀里的慕云沫还在昏迷,如果那些人追上来就不妙了。可是现在岛里面应该四处都有赤瑚岛的人,不能留在岛上了,得离开这里。玄韶抱着慕云沫向被他们攻打下来的港口走去。   “是谁派你们来的?!”慕衍出现在那些手持弓弩的人的旁边,话音未落,他已经用手中的刀刃割过其中三人的喉咙,看到慕云沫受伤,他几乎疯狂。   余下一群人见状立刻向他发射弩箭,然而被他一一躲过,那些人知晓此人是慕衍,见情势不妙,飞快的向不同方向逃跑。   “你们以为跑得了吗?”慕衍紧跟上其中的几个,身为赤穹国顶级刺客,他的速度本就没有几个人比得上,如今他急怒攻心,更是如风速一般。期间那几个人边跑边试图以弓弩攻击他,慕衍灵巧的躲过,但突然觉得腹部感到突来的疼痛,他并没有理会而是继续追。追到了悬崖边,悬崖下是大海,眼看着没有路了,那几个人停了下来。   “说!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慕衍拿起手中的刀刃,向那几个人迫近,眼神异常凶狠。   那几个人却并没有露出丝毫惧怕,瞬间纵身跳下悬崖,慕衍见势不对立刻上前想要拉住其中一人,可是那些人都是背对悬崖跳下去,手中举起弓弩向慕衍发射,他躲过这些弩箭,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跳下悬崖,掉入大海,如此之高,想来也是活不成了。   “究竟是谁,派来的死士。”   慕衍立刻想要回去找慕云沫,转身的瞬间,腹部传来的疼痛让他一下跪在了地上,自己刚才追人时到底还是中了一支弩箭,他用手按着伤口,挣扎的站起来,向之前慕云沫所在的地方走去。   到了那里,却已经不见慕云沫和玄韶的踪影。慕衍拖着已经疼得几乎失去意识的身体到一处凹进去可以稍稍避雨的石壁旁,倚着石壁他艰难的喘着气,在旁边拾起一根拇指粗的树枝咬在嘴里,然后猛地拔出了弩箭,喉咙发出一声低吼,剧烈的疼痛立刻比之前成倍地袭来,汗混着雨水滴了下来,身上微微发抖,再后来他便失去知觉,昏死了过去。   走到港口时已经是傍晚,这里不见了打斗的士兵和敌人,只有满地的尸体和船只的残骸。   玄韶看到港口最侧边有一只木船搁浅在岸上,他推测这可能是平时海盗们在岸边休息用的船,于是决定先进去躲一躲。靠近之后玄韶发现里面似乎有动静,他保持警惕的用巨剑撩开船屋的帘子,发现里面是一个赤瑚岛装扮的看起来年纪很小的人,这个人正发抖的拿着一把几乎要和他身形一样长的刀指着玄韶。   看来是个逃兵。玄韶定下心来,本想一剑杀了他,可看到他年纪如此小,大概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玄韶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一步冲上去用剑柄重力的打在他的脖颈处将他击晕在地,然后抱着慕云沫迈进船屋里,又将那个年轻人用船上的绳子绑住,拖在一边。   本想划船带着慕云沫离开这个岛,但是天色黑了下来,雨越下越大,于是玄韶决定现在这里休息一晚。   他点起船上的油灯,终于有时间帮慕云沫看一下伤口,从她左肩处黑色的血迹来看,弩箭上带毒,看来得尽快拔出这支箭,好在身上带着妹妹玄玥在自己临走时给自己的药,可以止血解毒,只是不知道对这弩箭上的毒是否见效。   玄韶轻轻将慕云沫平放在船上,把她左肩的衣服围着弩箭轻轻撕开,将弩箭尾部截断,然后一手用力按压着她的右肩,另一手捏着弩箭,深呼吸后他猛地一拔,将弩箭拔了出来,慕云沫左肩随即因猛然而来的疼痛抽搐了一下,嘴里同时发出:“唔…”的声音,但她却没有醒过来,过一会就又没了动静。   看着伤口上黑色的血,玄韶未有片刻犹豫,低头将伤口处的毒血吸了出来,然后将白色的药粉涂在她的伤口上,在船上找到了干净的布来帮她把伤口包扎好。   看着被自己取下的弩箭,玄韶想到赤瑚岛常用的武器一般以抢和刀居多,并没有用弓弩的习惯,这弓弩在陆内比较常见。想到这里,玄韶倒吸一口寒气,如果不是赤瑚岛的人,那么这些人到底是谁?   海面上波涛汹涌,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有些骇人的响声,剧烈的海风把木船吹得咯吱咯吱作响。大雨丝毫未见停止的意思,从船顶的几个破损的地方漏进船里来。   玄韶并没有休息,一方面害怕再有敌人过来,另一方面慕云沫没有醒过来他始终很不安心。这时玄韶发现她的额头很烫,“糟了,这个时候发烧可就更危险了!”他找到了一块有些潮湿的毯子盖在她的身上,自己靠在船屋的木壁上,紧紧的抱着慕云沫。   在昏黄晃动的油灯灯光下,慕云沫就像是熟睡了一般,玄韶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她深棕色的眉毛修长而笔直,不似其他女子的柳叶弯眉,像极了她倔强凌厉的性格,平日调皮卷翘的睫毛此刻倦倦的搭在紧闭的眼上,小巧挺直的鼻子下面是因虚弱有些苍白的嘴唇。   玄韶轻轻将慕云沫额前几缕湿发拨开,疼惜地抚摸着她微拧的眉头,“一定很疼吧?”   不经意的,玄韶的手滑到了她左耳后那条触目惊心的疤痕上,他开始回忆从与慕云沫相遇开始到现在的一幕一幕,他们的每一次交战,每一次争执,以及他的每一丝想念。   你知道吗,慕云沫,我有多么想,就这样和你在一起,没有国家对立的矛盾,没有作为熙昭将军的责任,没有战场上的针锋相对,只是这样静静地抱着你,能够时刻陪在你身边保护你,哪怕一天也够了,我曾一度认为这只是妄想和奢念罢了。   如今终于有这一刻,可是你却为了救我而受伤,昏迷不醒,如果是这样,那我宁愿一辈子只站在你的对立场,只要你不受到伤害。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第十六章 漆凌的追杀   第二天清晨,大雨停了,天空中厚重浓密的乌云褪去,海面恢复了平静,一切事物都被初升的旭日染上了红晕,平静而美好,仿佛这里从没有过暴雨,也没有过战争。太阳从来如此,总是给人带来和平的假象和希望。   玄韶却没有心情欣赏这海上日出的美景,因为慕云沫至今未醒。他将被他打晕的逃兵挪到船下,然后把船推入水中,岛上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无法知晓,他不可能撇下昏迷的慕云沫去打探,于是他决定行船去之前他的熙昭军队休整的那个荒岛上,那里应该还有那晚剩下的帐篷和食物,等到了岛上查看过慕云沫的情况之后,再作打算。   盖喂给慕云沫一些水,然后就划船向那座岛驶去。   玄韶失踪的事情在这天下午传回了熙昭。   “回禀陛下,觅音大人让属下带回消息,她的部队已经找到并成功营救被劫持的船员,战斗还在继续,一部分海盗走私联盟已经抵挡不住我军攻击,决定议和,还有部分海盗团伙在奋力抵抗,预计今晚之前可将他们一举击败。”觅音派回来传递消息的侦察兵对嘉阳暮天行礼说道。   “好!不愧是我熙昭的军队!”嘉阳暮天大悦。   玄玥此时也在场,她很早就到王宫来想要早点知道哥哥那边的信息。   这时侦察兵瞥了玄玥一眼,犹豫的说道:“但…玄韶将军于昨日下午失踪,在战斗时他与部队分散,觅音大人带领部队一面进攻,一面寻找将军,但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觅音大人说会尽快找到玄韶将军再回程,将军应该就在岛上。”   “什么?哥哥他….失踪了?!怎么会这样?”玄玥大呼,脸上焦急之色不言而喻,在场之人也都非常惊讶。   “玄韶会不会在赤瑚人手上?”立于嘉阳暮天一旁的嘉阳璟麟问道。   “觅音大人也曾怀疑过,不过她问过那些议和的赤瑚人,他们透露玄韶将军并不在海盗联盟手里。”侦察兵答道。   “我要去赤瑚岛找哥哥!”玄玥坚定的说道。   “不行!”   尉迟信高呼,他与玄家私交极好,在场之人没有多想,反倒是他自己略有尴尬,低下头不再说话。   “玄玥,赤瑚本来就很乱,现在有战争,你去了会更危险,况且觅音的侦查能力高强,一定会找到玄韶,咱们先等等消息在说。”嘉阳暮天对玄玥说道。   “求求您了,陛下……”玄玥依然坚持要去,语气中带着哀求。   “不行,玄韶如果知道你去了那里会多着急?你相信玄韶,以他的能力一定不会有问题。”嘉阳暮天回绝玄玥,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说罢他便转身向内殿走去,玄韶和玄玥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更是自己最好的兄弟的一双儿女,如今玄韶失踪,不能再让玄玥出事。   尉迟信跟在嘉阳暮天身后,在即将走入内殿时暗暗回头看了一眼玄玥。   玄玥走出王宫后没有回家,直接往东部德茵港口赶去。   德茵港口是离赤瑚岛最近的港口,许多去赤瑚岛买卖货物的商人都会从这里出发,所以这里长期有船去烟渺洲。   玄玥到了德茵港口,却不想船家们皆一口拒绝了出海去赤瑚岛的生意,竟然无一例外,原因是赤瑚在打仗,谁都不愿意去冒这个险。   “求求您了,就带我去赤瑚岛吧,我可以多付给您十倍的价钱。”玄玥抱着快要绝望的心问最后一个船家。   “姑娘,不是我不想挣这份钱,可是我也不想接了一份生意结果把命都搭上啊!我劝你啊还是快回去吧,赤瑚岛那边现在可危险的很呢!”船家回绝道。   玄玥正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这时突然一把长戟指在那船家脖子上,玄玥一惊,回头看去发现竟是尉迟信。   尉迟信一手将毕空抵近船家的脖子,另一手扔出一个分量不轻的钱袋在船上,对船家说:“出海,这钱都是你的,如若不然,我现在就让你死在你的船上!你自己选。”   “别别!英雄!我带你们去还不行么!哎,算我倒霉,走吧!”船家被吓得双腿有些发软,只得答应了尉迟信。   向赤瑚行驶的船上,玄玥和尉迟信谁也没有说话,虽然玄玥很想问尉迟信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要偷偷去赤瑚岛,又为什么要跟着来,但她还是把头强扭到一边去,一眼都不看尉迟信。   “咕咕…”玄玥走的匆忙,身上一点食物也没有带,折腾这么久肚子饿的叫了起来,她尴尬的低下了头。   “喏。”尉迟信拿出干粮递给玄玥。   玄玥犹豫了一下,还是红着脸快速接过了干粮,然后转过身背对着尉迟信吃了起来。   看着倔强的玄玥,尉迟信不禁失笑,他一路无言,只是默默地看着玄玥的背影。   “左相大人,属下的人在偷袭玄韶和慕云沫的时候被慕衍发现,结果…没有杀死他们二人。”裴西战战兢兢的对漆凌说道。   “那慕衍抓到你的人了?”漆凌出人意料平淡的说道。然而裴西心中更加不安,因为漆凌向来不是以暴怒的脾气来震慑人的,他的属下们都知晓他平静的时候反而更让人恐惧。   “没有,被慕衍追到的几个人最后跳崖了。慕衍和慕云沫中了毒弩,受了重伤。”裴西小心翼翼的回答。   “那么熙昭和赤瑚的战况如何?”漆凌的语气依然平和到让裴西读不透。   “似乎熙昭占了上风,赤瑚的海盗团伙内部大多人决定议和,估计剩下的也快了…”裴西低下头,不敢看漆凌。   “你多带人,杀掉慕衍和慕云沫,没有破坏掉熙昭的战斗,除掉那两个人也算没有浪费机会了。他们受了重伤,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你找机会去下手吧。”然后漆凌转头以无比犀利的目光深深地看着裴西。   裴西顿时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寒意,这目光仿佛在告诉裴西:“我并没有给你这次任务失败的权利”   “属下明白。”裴西强压着心中的恐惧,离开了漆凌的府邸,脑中飞速想着下手的办法,即刻动身前往赤瑚。   ☆、第十七章 荒岛   玄韶要去的荒岛离赤瑚岛并不远,很快他就带着依旧昏迷的慕云沫到了那里。   将船停靠在岸边,玄韶抱起慕云沫走上岛,却发现之前的帐篷已经被暴雨狂风摧残的全部损坏倒塌,剩下的食物和药物也被淋得不用多说了,看来得另找地方了。   玄韶抱着慕云沫向荒岛的深处走去。走了一段不小的距离后,玄韶发现面前有一个类似洞口的地方,他用剑砍掉洞口的杂草走进去,氤氲发霉的空气迎面扑来。   这是一个不大的山洞,尽管里面气味难闻,石壁顶上还滴着水,但起码是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了,于是玄韶找到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坐下来,然后轻轻平放下慕云沫,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腿上。玄韶扯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拿出从船上带下来的水囊强喂她了一些水,随后将水囊放在她的额头上以求稍稍降温。玄韶解下慕云沫肩上包扎伤口被血渗透了的布,此时伤口有所好转,血也已止住,于是再次为她上了药,然后从披风上撕下一条为她重新包扎好。看着那块披风上的布,玄韶自言自语的说道:“记得第一次见你时,我也是用披风的布为你包扎呢。”   与慕云沫初次相遇一直到后来的每一次见面,他都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其实他们真正见面的机会寥寥可数,对过的话更是有限的可怜,可他却总觉得他们如同早已相识了一世那么久。眼前的人儿便是那个他熟悉的她,然而曾经能与他打斗整整一日的她是那样的活力无限,如今却安静的躺在自己怀里……也许是太久没休息的缘故,极度疲劳的玄韶不一会也靠着石壁睡了过去。   玄韶再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他去拾了一些木枝来在山洞里生起火堆。   他抱起慕云沫,让她的上身靠在自己身上,拿下水囊探摸她的额头,终于热度有些减退。   在闪烁晃动的火光下,玄韶看到慕云沫的眉心微拧,眼角渗出了泪水。   “睡梦里也这么辛苦吗?”他疼惜的为她拭去泪水,然后不由自主地轻轻吻住她的额头……   慕云沫,你什么时候才会醒来,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如果可以,我多想与你生活在这安静无人的岛上,我不要锦衣玉食,不要世人艳羡的家世,至高的权力,只要能每天这样看着你就足矣。   可……   玄玥和尉迟信赶到赤瑚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他们刚一上岸,那船家就逃一般的飞快地向回驶去,他们二人也无心理会那船家,便由他去了。   港口依稀看得见被魔法轰炸的痕迹,现下这里一个人都没有,玄玥和尉迟信只好沿着山路往岛内走。一路上尉迟信走在前面,观察着四周,双臂微张,随时护着玄玥的动作,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动作,让她心头一暖,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忽然玄玥看到不远处躺着满地的尸体,看来这里曾有过战斗。大致一扫,一边石壁旁的一个深蓝色的“尸体”引起了她的注意。   “咦?那个看起来很像赤穹的慕衍啊!他怎么会在这里?”玄玥说着就跑上前去想探个究竟。   尉迟信立马跟上想要阻止她:“小心危险!”   玄玥没有听尉迟信的阻止,走到那个人身边,仔细一看,“果然是他!”   见他腹部的伤口和手里握着的半截弩箭,玄玥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脉搏后说:“他还没死,我们要救救他!”说着她轻轻把慕衍扶正,扯开他腹部的衣料,拿出随身带着的药轻轻地涂抹在伤口上。   尉迟信确定慕衍是真的伤的不轻,便由着玄玥为他包扎,然而站在她背后,看着她的动作,却有些说不出来的不痛快。   “嘶…”也许是药粉碰触到伤口时的疼痛刺激到慕衍,他吸了一口气居然醒了过来,仍旧非常虚弱的他没有力气说话,然后又闭上了眼睛等玄玥慢慢帮他上药包扎好。   玄玥问尉迟信要来了水囊伸到慕衍已经干裂的嘴边,“喝点水吧!”   慕衍猛喝了一大口,之后缓缓地说了一句“谢谢。”   “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赤瑚岛的人把你弄伤了么?”玄玥好奇的问道。   慕衍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然后挣扎的站起来,玄玥连忙扶了一把说:“你还很虚弱,不要乱动啊!”   慕衍甩开她的手,也没有说话,吃力踉跄的走掉了。   “什么嘛,真是奇怪的人!”玄玥耸了耸肩,回头时却发现尉迟信的表情有些生气,“你怎么了?”   “没什么,快走吧,找玄韶要紧。”尉迟信一脸严肃,径直向前走去。   慕衍最后走到了港口的最侧边,他突然发现有个被绳子捆着的人躺在地上,于是他走上前去,那人看到慕衍,惊吓的大喊道:“不要杀我啊!不要杀我啊!”   于是慕衍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凶狠的拽着那人脖子说道:“说!见没见过一名受伤的女子?!”   那个人颤抖的说道:“见……见过,她身边还有个男人。”   慕衍加重了手上的力度继续问道:“那他们去了哪里?”   “我,我也不知道啊,只是听那个男子嘀咕了一句,似乎是去不远处那个小荒岛了。”   慕衍听到这句话后,想到他来赤瑚岛时经过的一座小岛,于是立刻松手放开这个人,跳上一只小船向那座小岛驶去。   那个年轻的逃兵本以为安全了,他继续躺在地上,期待能有赤瑚岛的人能来帮他解开绳子,没想到过了一会一群黑衣人走到他身边,他全身的神经立刻又被绷紧。   “刚才那个男人去了哪里?”其中一个黑衣人问道。   “赤瑚岛附近的那个小荒岛。”逃兵惊慌的看着黑衣人。   “这样啊,那谢谢你了。”那群黑衣人转身走了,逃兵松了一口气,这时其中一个黑衣人举起弓弩头也不回的指向那名逃兵,顷刻间一枝弩箭射在了他的胸口上,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已经丧命。   ☆、第十八章 慕衍的谎言   玄韶从船上带下来的那一点点干粮已经吃完,他准备去摘一些野果充饥,顺便去船上找找还有没有淡水。   就在他摘野果的时候,突然觉察到似乎有人靠近,于是他停下动作,高度警觉,在野草丛中探头观察,仔细一看发现是慕衍,便立刻知晓了他的来意。   玄韶站起身走了出去,慕衍看到玄韶,顾不得以前敌对的情绪,急切地立刻上前问道:“大小姐呢?她怎么样了?”   “她在后面的山洞里,伤口有所好转,只是还没有醒。”玄韶看到慕衍腹部的伤,接着问道:“你这怎么了?”   慕衍摇摇头说:“无妨,快带我去看看她!”   玄韶答允便准备带他去山洞,突然他问慕衍:“对了你那有淡水吗?东西她吃不了,需要喂她水。”   “有,在我来的船上,这就去拿。”说着两人便到小岛的岸边走去。   快到岸边的时候他俩却发现有船正向小岛靠来,船上的人不在少数。   “看来你引来不少人啊。”玄韶看着那艘船,头也不回的对慕衍说道。   慕衍仔细看了那些人,发现跟攻击玄韶和慕云沫的人装束一模一样,手里还拿着弓弩,“又是他们!”   玄韶看着那群黑衣人,想到昏迷未醒的慕云沫,又低头看向慕衍腹部的伤口,果断的对慕衍说:“慕云沫在此处向西的一个山洞里,等会我去把这些人引到岛的另一头去,你去找到云沫带她坐船赶紧走。”   慕衍惊诧的回过头看着玄韶:“不行!那你怎么办?”   “不要管我,只管带她平安离开。”玄韶言语十分镇静,说着就要探出身去。   “可是……”慕衍拉住玄韶。   “不要可是了,他们来人不在少数,云沫还没醒,你又受伤了,如果咱们三个都留在岛上那就谁都走不了了。”看着慕衍犹豫的眼神,玄韶平静的对他说道:“在你心里,她的生命安危是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吗?”玄韶回头无比认真的对他说:“在我心里也一样。”   听到这,慕衍不再异议:“好,你一定要小心。”   “不要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说罢,便拨开草丛朝外跨去。   慕衍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你配得上她的爱,输给这样的你,我心甘情愿。”   那些黑衣人上了岸后,发现一旁的草丛有动静,玄韶故意暴露了自己的身影,然后向岛的东面跑去。   “快!他在那里!追!”那群黑衣人看到玄韶也全部跟了上去。   慕衍找到了山洞,进去抱起了慕云沫,警惕的向岸边走去。快到岸边时,他确定岸边已经没有了人之后,迅速抱着慕云沫上了一艘船,然后向远处开去。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岛,慕衍默默说道:“玄韶,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黑衣人追着玄韶跑了很久之后,却发现他突然停了下来。只见玄韶转过身,握着玄岚,面对这二十多个个人,脸上丝毫没有半分惧色,这让黑衣人们反而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举起了弓弩,还有一部分人拿出了匕首。   玄韶大喝一声,向人群冲过去,这时那些人向后退了几步,对他发射弩箭,他灵巧的避开了弩箭,接着突然加速直冲向为首的几人,瞬间几人被他砍翻在地。这时他感到脊背一痛,一个黑衣人用弓弩射中了他的背部,疼痛感立刻传遍全身,他咬着牙猛的一转身将剑直捅进那个人腹部。黑衣人们看他中了箭,立马向他围来,他迅速抽出巨剑向他们劈去,黑衣人一个一个的倒下。这时一道白光闪过,玄韶下意识的眯了眼,身子一侧,但还是感觉到左臂一阵剧痛,一道长长的血道瞬间出现在臂上,玄韶怒喝着将那人踹翻在地,然后纵身将剑猛力的插进那人的心脏。   看到这场景,众人纷纷不敢再上前,突然其中一名黑衣人说道:“糟了,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别忘了咱们还有另外两个目标!”听到这句话,剩下的黑衣立刻向港口方向跑去。   玄韶看到向港口跑去的黑衣人,心头一急,立刻追了上去,不想这时黑衣人回头向他又射中两支弩箭,他的血已冲上了脑子,满心只有追上那些人,掩护慕云沫安然离开。   追到港口时,黑衣人发现这里少了一艘船,向远处望去,有一个小小的船影。玄韶知道慕衍已经带着慕云沫离开,心放了下来,准备继续对付这几个人。   黑衣人回头看向玄韶,此时的玄韶手臂青筋暴起,中了三支毒箭的他,浑身是血,脸上也被溅满了血,怒瞪的眼睛异常的慎人。他再次提起玄岚,将几个黑衣人砍倒在地,最后剩下的一个黑衣人已经被玄韶的举动吓得想逃命。玄韶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加速冲向那名黑衣人,对他发出致命一击,那黑衣人瞬间倒地。   玄韶剩下最后一点意识的时候,偏头看向大海远处几乎已经看不到的船影,嘴角露出了笑容,“慕云沫……”随后他便“嘭”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傍晚时分,慕衍发现慕云沫有了反应。这时他们的船正向德茵港口方向行驶。慕云沫手指动了几下,过了一会,挣扎着张开了眼睛。   慕衍见她醒来,立马喂她喝水,慕云沫看着自己伤口上包扎着的布,认出这正是玄韶披风上的布,于是急切地问道:“玄韶呢?他在哪里?”   慕衍愣了几秒,然后说:“嗯,他跟熙昭的军队走了,放心。”   慕云沫这才安心下来,又问“慕衍,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放心你,来找你。”慕衍回道。   “你还好吧?那些人有攻击到你吗?”   “怎么会,我很好,过来就找到昏迷的你了,所以现在把你带回去,你再睡一会吧。”   依然非常虚弱的慕云沫闭上眼便睡了过去。   “对不起,我骗了你,可玄韶说的没错,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当你知道了我这谎言之后杀了我都行。”慕衍看着熟睡的慕云沫,“只要你安全的活着。”   ☆、第十九章 玄韶获救   “玄玥,尉迟信,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有人呼叫,玄玥和尉迟信回头,看到觅音正带着大部队朝自己方向走来。   “觅音姐,找到我哥哥了吗?”玄玥向觅音跑去。   “还没有,我们找遍了整个岛也不见他的踪影。”觅音也十分苦恼。   “玄玥不放心玄韶,一定要亲自来找他,对了觅音,目前战事如何?”尉迟信问道。   “赤瑚方面已经宣布停战议和,只不过他们依旧不会放弃海上自由贸易,只是答应我们签订条约,以后不劫持侵犯熙昭所属货船,等找到玄韶我们就可以回去复命了。”   尉迟信点点头,“这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想也知道让那些海安分有多难。可玄韶到底去了哪里呢!”   看着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玄玥,觅音安慰道:“不要着急,既然岛上没有,我想咱们可以去岛外找。”   “岛外?”尉迟信不解的问。   “对,我们攻入赤瑚岛时曾在附近一个小岛上休整过夜,我们可以去那边找找看是否有线索。”   “那我们快走吧!”玄玥转头就拉着觅音向港口走去。   到了那座小岛,玄玥等人的船还未靠岸,他们远远的就看到了岸上有一地的尸体,当船靠岸停好后,玄玥仔细一看,立马认出那尸体中间躺着的正是哥哥。   “哥哥!”玄玥惊呼一声,带着哭腔跑上前去。   看着浑身是血,盔甲已经变形、身上还插着三支弩箭的玄韶,玄玥吓得大哭了起来,她用颤抖的手试了试玄韶的鼻息,很弱,但万幸他还活着。   “先把他扶上穿救治吧,我看这个地方并不安全,我们早些离开,回熙昭吧。”尉迟信来扶起玄韶准备往船上走。   觅音看到玄韶身上的弩箭,又看到满地的黑衣尸体,突然讲起:“对了,这次进攻赤瑚岛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就是在战斗时,我们发现还有第三方不明来历的人在袭击我们,喏,跟这些尸体的穿着一样,也多用弓弩,应该就是他们。”觅音边说边走到那些黑衣尸体旁,检查了他们的武器和衣着,并没有什么明显特征来显示他们是哪里的人,显然是专业的杀手。   “第三方人?不是赤瑚岛或者烟渺洲其他岛屿的人吗?”尉迟信停下来转身问道。   “应该不是,因为这些黑衣人在袭击时连赤瑚岛的人也照杀不误,那应该就不是这里的人才对。”   “先别想那么多了,救哥哥要紧。”虽然知道玄韶还活着,但玄玥依然十分紧张害怕。   尉迟信和觅音把玄韶搀上船刚扶他躺下,正准备为他拔剑上药时,却听到玄韶嘴里竟喃喃的说着话。众人立即安静了下来,仔细辨听着玄韶的话,结果听到他说:“慕云沫,快….快跑…”   这让在场三人都十分惊诧。   “难道哥哥之前是跟慕云沫在一起?!那她人呢?”玄玥并不是不知道玄韶对慕云沫的心意,她曾无意中发现玄韶从胸前掏出一缕长发发呆,嘴中竟然轻轻呢喃着“慕云沫”三个字,那时她便知晓玄韶对那个敌对国家的女子有了感情,这次难道哥哥是为了救慕云沫才伤成这样?那个慕云沫竟然独自抛下哥哥就走了吗?看着昏迷不醒的哥哥,悲伤愤怒的玄玥坚信自己的揣测一定是正确的,那个狠毒的妖女……   回到七刹城慕府,慕衍把慕云沫交给慕云淽,叮嘱她好好照顾慕云沫便匆匆出门了。他回到德茵港口准备回烟渺洲去打探玄韶的消息,这时看到熙昭船队正向港口驶来,他躲在一边,等待熙昭国的人上岸。   不一会船队靠岸,慕衍看到尉迟信等人抬着玄韶下了船,玄韶身上缠着绷带,看样子是尉迟信他们救了他。   “幸好你活着,不然她该难过成什么样子。”慕衍松了一口气,便返回诺克萨斯。   一周后,慕云沫的身体在府医的精心医治下已经基本痊愈。在她卧床这一周的时间里,她始终有一块大石头悬在心里,那就是关于玄韶的消息,可她却一直没有问身边的人,包括慕衍。   这天早上,慕云沫觉得身体已无大碍,就偷偷的跑到苍玄阁,想要打听一下熙昭方面和玄韶的消息。   到了苍玄阁,她向那些常与熙昭国打交道的法师们消息,可结果只问到德玛西亚军队回国,比尔吉沃特议和方面的信息,关于玄韶的情况一个字也没有打听到,慕云沫又不好过于明显的询问玄韶的伤势,于是十分犯难,就在这时,这时她看到玄玥远远地从诸星殿长廊走过来。   看到慕云沫,玄玥眼中明显出现了愤怒和鄙夷的情绪,但她却什么也没说,径直从慕云沫身边走过。   虽然与玄玥的国家敌对已久,但慕云沫还是对玄玥这突如其来不善意的目光感到莫名其妙。   当玄玥从身边走过的几秒后,慕云沫最终还是开了口,“那个,玄韶怎么样?”   玄玥听到慕云沫这句话,终于忍不住怒气,转身说道:“我哥哥怎么样?你还好意思问?!拜你所赐他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差点就救不活了!”   “什么?他昏迷不醒?到底发生了什么?”慕云沫听到玄韶昏迷的消息,心像炸开一样。   “你少装模作样了,我哥哥应该是为了救你才在小岛上被伤成那样的吧?而你这个妖女居然抛下他独自逃跑,我真的替我哥哥感到不值!”玄玥想到那天看到的满身是血的哥哥,心痛的声音提的老高。   “小岛?我逃跑?你究竟在说什么?我要见玄韶,带我去见他!”慕云沫听不明白玄玥在说什么,努力的回想着在比尔吉沃特的情景,却毫无头绪,只是从她口中可以确定的是,玄韶的情况一定很危险。   “你还嫌害的他不够吗?我是不会让你见他的,熙昭不欢迎你,我哥哥更不欢迎你!”说罢,玄玥便走掉了,留慕云沫一人愣在原地。   ☆、第二十章 慕衍的回忆   回到慕府后,慕云沫发现慕衍正神色匆忙的从她房间出来。   看到慕云沫归来,慕衍长松一口气,但仍然看得出脸上焦急的神色:“你去了哪里。”   慕云沫深深地看了一眼慕衍,没有说话,走进自己的房间。   慕衍看她如此神情,担心的跟了上去,“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你骗我,是不是?你居然骗我!玄韶根本没有跟熙昭的大部队,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慕云沫冲慕衍大喊道,慕衍从来没有骗过她。   慕衍平静的回答她:“你都知道了,是,我骗了你,对不起。”   “为什么骗我?”   慕衍没有解释其中原由,只是沉默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慕衍你从没有骗过我,为什么这次你要骗我!你知不知道玄韶为了救我差点死了,到现在还昏迷不醒,我居然到现在才知道!”慕云沫一想到玄玥的话,顿时痛上心头,看慕衍不说话,气愤的她推了慕衍一下,大吼道:“我不想再见到你!”   谁知这一推竟推在了慕衍腹部的伤口上,伤口上突如其来的疼痛感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皱了一下眉,但随即他便忍住了,神色如常。   但慕衍表情上微小的变化还是被慕云沫察觉到,她奇怪自己并没有多用力,为什么感觉慕衍像很痛一般。   “你腹部怎么了?受伤了吗?”慕云沫平静下来问道。   “没有啊,哪有受伤。”慕衍否认道。   “不许骗我,不然你刚才怎么疼得皱眉?把你上衣脱下来给我看看。”   慕衍后退一步,继续否认道:“真的没有,你想多了。”   “快脱啊!”慕云沫从慕衍慌乱的眼神里发觉真的不对劲,上去就把慕衍的上衣掀了起来。   她看到了慕衍的腹部缠着纱布,她不理会慕衍的反对,执意将纱布解开,然后就看到了那和自己右肩一模一样的弩箭伤口。   慕云沫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慕衍,“这……是去赤瑚岛找我的时候被那些黑衣人射中的是不是?”   慕衍看瞒不住了,只好点点头。   慕云沫红了眼睛,“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我不想让你担心,你看现在这不是好了吗?”   “还疼吗”慕云沫低下头轻轻地抚摸着慕衍的伤口,眼泪滴了下来。   她早已习惯了一回头慕衍就在她身后,如今她突然意识到她似乎一直只是在自顾自的做自己所追求的事情,却忽略了一直默默守护着她的慕衍。   她曾以为她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去达成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结果现在,两个人都为她身负重伤,而她却毫不知情,她究竟在做什么……   从认识慕云沫开始就几乎没见她哭过,看惯了她倔强凌厉样子的慕衍,此刻见她流泪反而慌了手脚,只得呆呆的站在那里,手抬起来迟疑了片刻,后来终于揉着慕云沫细软的长发,让她的头抵在自己胸膛上,低声安慰道:“不要哭,早不疼了。”说罢还忍着痛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伤口。   慕云沫滚烫的眼泪顺着慕衍的胸膛滑到伤口上,这沙沙的痛却温暖了慕衍的冷若冰石的心,也勾起了他的回忆。   自慕衍有记忆起,他就生活在七口街区的角落里,七口街区是上陵城西南部的一块贫民、不法商贩和黑道组织聚集的区域,这里鱼龙混杂,难以制约,后来官府索性放弃这里的管理,以至于这里越发混乱肮脏不堪。   他不知父母是谁,何为家庭,何为温暖,何为善良,自小他便被一个赌徒收养,被逼迫去偷钱给这个所谓的“养父”赌钱喝酒,此人嗜赌如命,性格又极其暴戾,无论慕衍有没有偷钱回来,都会对他动辄打骂,若是赌输了更是会对他施以毒打,所以慕衍的身上永远新伤旧伤不断。   终于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在又一次被毒打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反抗,随手拿起刚刚偷回来的一把拳刃,却不想顷刻后,“养父”倒在了自己面前,他整个人怔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呼着气,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喉管被割破的男子,又看看手里滴着血的那把拳刃,过了不知多久,他慌也般的逃离了这个破旧的小房,好在这七口街区里,从无法纪可言,死上几个人也根本无人无津。   而慕衍从那天起发现了自己对于刃的特殊感觉,他从没有接触过拳刃,却发现方一持在手上,便如同长在自己手上一般的得心应手,于是他开始琢磨和锻炼,短短时日内,他的用刃和刺杀技术突飞猛进,甚至开始在七口街区小有名气。很快,他被人称闻爷的七口最大的黑道组织的头目看中,招他为其做事,他本就了无牵挂便一口答应。   当闻爷问他叫什么名字时,他沉默着说不上来,确实他没有名字,以前“养父”都是叫他狗崽子之类不堪入耳的称呼,所以他还真不知自己该叫什么,看他迟疑的模样,闻爷身边的小头目和喽啰们都嘲谑的发笑,大家都鄙夷的看着这个穿着破烂不堪的小毛孩,心中暗暗不屑:“这就是老大看中的新人?”   闻爷没有理会身边人的窃窃私语,看了看他手中拿着的拳刃上面刻着一个“衍”字说道:“以后就叫你小衍吧。“   进入组织没多久,闻爷给他的任务,不论是压货接货,还是暗杀劫持,他总是能极快的出色完成,更难得的是他从来不贪也不闹事,然而没过多久,于是慕衍越来越得到闻爷的信任与器重,其中有几个小头目不满慕衍成为闻爷身边的红人、占了他们的资源,试图暗地里教训他,却被他一刀毙命,从此那些曾经在慕衍刚来时看不起他的人都纷纷闭上了嘴巴。   慕衍在七口地区的名气越来越大,渐渐开始被人称为“衍二爷”,同时闻爷的对手们也开始注意到这个闻爷身边新晋的得力助手,多番势力组织想招揽他皆无果,可这样一个帮手实在是让其他人头疼,于是另外几个黑势力组织商量了计谋诬陷慕衍,估计在私底下约见慕衍并使闻爷或者其身边的人碰见,让闻爷误以为慕衍已暗地倒戈,原本闻爷便多疑,加之他身边其他几个小头目早已不满慕衍,更是趁机嚼舌头,于是慢慢的,闻爷开始对慕衍起了疑心。   ☆、第二十一章 藏在心底的感情   终于有一天,在猜忌的驱使下,闻爷决心对慕衍下杀手,他将慕衍叫去密室,而密室里外同时准备好了二十多个组织内部的高手,但慕衍来之前已经觉察到不对,所以在众人对他开始攻击的时候,他已做好了防备,灵巧的避开,扬起手中的刀刃,将眼前之人一一杀尽,闻爷见状不好,起身亲自动手,然而他没有想到就算是他自己也已经不是慕衍的对手,几招之内,慕衍的刃已经插入他的心脏,只见闻爷瞪大了眼睛,满是不甘心和不相信,几秒后倒在了地上。其余的人见此情景皆是逃的逃散的散,更有直接跪下来叫慕衍“新老大”的。消息一经传出,众人皆以为这衍二爷既然杀了闻爷,那么他之后必然会自己坐上那一把手的位置,然而他却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慕衍不愿意再与这些七口的黑势力纠缠,他渴望自由,不愿意再给任何人卖命效劳,成为一名自由的杀手,偶尔会收重金去刺杀交易者的目标,他不问理由,不管是非,只是杀戮。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将刀架在慕衍的脖子上,并打掉了慕衍从不离手的拳刀。慕衍从没想过会有人将刀刃用成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他本以为那把刀会很快将他的头颅割掉,没想到那个人却开口表明了身份,他正是大名鼎鼎的慕渊慕大将军。   “我可以放了你。”   慕衍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人,等待着他后面的话。   “我要你的忠诚,为我慕渊一人效忠。”   慕衍自然没有拒绝,他愿意追随眼前这个比自己强大的人。   这天傍晚,他便跟着将军住进了慕府,还见到了将军的两个女儿。大女儿慕云沫看起来十分难以接近,眼中写满了不羁与淡漠,看到慕衍也没有特意打招呼,只是微微点头便从他身边走过。倒是二女儿十分优雅友善的跟慕衍问好,并伸出手道:“你好,我叫慕云淽。”   而慕衍却没有伸出手,只是低声说了一句:“你好。”便转身走开。他早已习惯了无情、险恶,突然有人对他表示友善,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一次赤穹国贵族宴会,慕衍跟着将军和两位小姐一起出席。宴会中觥筹交错,丝竹绕耳,坐在角落的慕衍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殿阁,贵族们得体的交谈、自然娴熟的神态,以及那些公子千金们华丽的穿着,突然慕衍觉得这里的一切与自己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这时一名贵族穿着、年纪与慕衍相仿的男子向他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穿着锦衣缎袍但明显对前面男子毕恭毕敬的人。   “喂!你就是天天跟着慕家两个小姐的小跟班?”男子一脸戏谑的对慕衍说道。   慕衍没有说话,站起身准备走开。   而那个男子身后的几个人上前拦住了慕衍。   男子接着用刺耳的声音说道:“本少爷说话你没有听到吗?你想离开吗?哦,也难怪,像你这样连礼服都没有的穷酸货确实不适合在这里出现。臭小子我告诉你,你这种七口区来的杂碎根本不配跟我们同坐在这种场合。”   男子有意提高了声音,引得周围的人纷纷将目光投在慕衍身上,开始窃窃私语。   慕衍握紧了拳头,却没有发作。是啊,他说的并没有错,自己本就不属于他们的这个世界。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我也没有穿礼服,所以你们预备把我也赶出去,是吗?”   慕衍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正是慕云沫。   那个闹事的男子看到慕云沫过来,立马一脸奉承的笑道:“慕云沫小姐,你当然不一样,你拥有高贵的身份,跟那些下人怎么能一样呢?对了,我带来了家里珍藏的百年佳酿,你随我来一起品尝一下如何?”男子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动作。   慕云沫厌恶的瞟了男子一眼:“没兴趣。”说罢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拉起慕衍的手,“我们走。”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中离开宴会厅。   出了大殿后,慕衍立刻脱开了慕云沫拉着自己的手,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慕云沫看出慕衍的窘迫,声音轻松的说道:“你不喜欢这种宴会对吗?我也不喜欢。看着那些权贵们虚假奉承的脸,当真是无聊至极。”   看着慕衍依旧默不作声,只是跟在她身后,她转身对慕衍说:“我听说以前别人都称你‘衍二爷’,所以‘衍’就是你的名字咯?那么你的姓氏呢?”   闻言,慕衍略有尴尬的皱了皱眉头,有些局促的低着头。   慕云沫意识到了什么,突然仰起头对他说:“你以后就叫慕衍。”   听到这句话,慕衍才缓缓抬起头,迎着他的是慕云沫坚定的目光。   “可好?”看到他没有回应,慕云沫试探的问道,生怕他心中有什么抗拒。   “好。”慕衍终于点点头。   慕衍看着眼前的人,他这才有机会好好的打量这位大小姐。他发现这是个很美的女子,乌黑如墨的及腰长发松散随意的披着,白皙的皮肤,赤色灵动的眸子,小巧英挺的鼻子以及那总之带着骄傲弧度的薄唇,不知是在月光下的缘故,还是慕衍的错觉,此时的慕云沫不像平时所看到的那样带着棱角,竟有一丝温柔的感觉。那时的慕云沫左耳下还没有那道疤,当然了,在慕衍的眼里慕云沫始终的世上最美的女子。   “父亲对你青睐有加,想必你一定很出色,以后有兴趣的话常来军营里跟我切磋吧。”慕云沫对他微笑。   慕衍回过神,似乎被她的微笑所感染,嘴边居然也露出了早已被他遗弃的笑容。   从那时起一直到现在,慕衍一直行走在黑暗中,完成将军的每一个刺杀命令,为慕家效忠服务,是为了他最崇敬的人,也为了她……   你的泪是为我而流吗,哪怕只有这一次,一次就足够了。   ☆、第二十二章 雾隐岛   玄韶醒来的时候,正好玄玥刚从皇宫中回来。   “哥哥!你醒了吗?太好了!”玄玥扑到玄韶的怀里,眼看着声音又有些哽咽。   “傻丫头,我这都醒来了,你哭什么。”玄韶安慰着妹妹,见她穿着宫服便问道:“你这是从宫里回来?”   “是啊。”玄玥点点头,眉心微拧。   见到妹妹忧心忡忡的样子,玄韶猜想定是发什么了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你昏迷的这几天,发生了极其恐怖而离奇的事情。”玄玥神情凝重,“三天前,西部沿海的那个叫布里的渔村出现了一个怪物。”   “怪物?”玄韶好奇道。   “是,目前只能用‘怪物’来形容它,除了一个名叫阿尔文的少年,其他村民全部死了。据阿尔文描述,那个怪物骑乘黑褐色的青眼独角兽,身材高大魁梧,周身布满铠甲,而他的样子无法辨别,透过头部盔甲只能看到眼睛的部位发出两道红光。更奇怪的是,他明明骑着马,但马蹄落地和奔跑时却没有半点声音,安静的十分诡异。”玄玥将白天在宫中所闻描述给玄韶,再回想一次,仍是十分心惊,“这个怪物靠近村庄的时候,并无人发现,直到他冲到村民眼前,村民们看到这‘怪物’的刹那,心中立刻被深深的恐惧笼罩住,无法动弹半分,没过多久,他们开始面部扭曲,跪地嘶喊,接着死去。”   “这么这个阿尔文怎么会活着?”   “没错,这个阿尔文是渔村里唯一的幸存者,我们猜想,他是那个怪物故意留下的活口,目的是作为见证者,带给熙昭更大的恐惧,或者也可以说,这是那个怪物的‘挑衅’,那个怪物离开的时候留下一句话‘告诉熙昭的人,这仅仅是个开始,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之后就消失在了海上。”   “你说消失在海上?”   “是的,据阿尔文说,那个‘怪物’骑着那匹诡异的独角兽踏着海浪向海的中心奔去,不一会便消失在海雾中,随后阿尔文就昏了过去。”玄玥叹了口气,“他虽然活下来,可是也受到不小的刺激,他几乎是一边捂着头颤抖一边给我们描述发生的事情,讲完之后他整个人蜷缩在地上不停地大喊:‘他还会回来的,他会把我们所有人都杀死的!’”   “独角兽…盔甲…海外…”玄韶蹙眉思忖半刻,“难道是……”   玄玥点点头,“今天陛下也有此揣测,只是那雾隐岛从来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不曾出现在大陆上过,一切还未可知,陛下加强了沿海一带港口和城池村落的防守,在上陵城里面也设置了几处临时避难所,给那些布里村临近的村庄逃难而来的村民暂居。”   玄韶没有想到他昏迷的这段时间,熙昭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关于雾隐岛,整个熙昭乃至大陆所有国家对其掌握的资料都少之又少,任何关于这座岛的信息都只存在于百年前的一些史料记载中,相传这座岛上居住的并不是人类,而是一些亡灵,至于这些传说的真实性根本无法查证,也有人试图去寻找过这座岛,可是要么无果而归,要么干脆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人们也就淡淡的健忘了关于这个雾隐岛的事情。   如今它又重新出现在世人眼前,那个怪物留下的话更是如同一句诅咒的预言,如果真的是雾隐岛,他们究竟有何目的……   “哥哥,我去把御医给你开的药热上,再煮些热粥来,你虽然醒了,但还是得好好休养一阵子。”   玄韶的思绪被玄玥打断,玄玥正要起身离开他的房间时,被玄韶叫住:“对了,从赤瑚岛回来的时候,还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或者……你们还有没有看到什么人?”玄韶头疼着该如何旁敲侧击的问出慕云沫那边的消息。   玄玥如何看不出哥哥问这番话的用意,只是想着哥哥为了那妖女几乎命丧烟渺洲,如今醒了竟还放不下她,顿时心生怒意,有些刻薄的说道:“别的什么人?你当时都生死未知了,别人是死是活与我何干!”说罢,玄玥有些气冲冲的推门走了出去。   玄韶这下就更加忧心,按理来说,慕衍应该把慕云沫平安带回去了吧,可玄玥这个态度……莫非他们后来碰到了?或者出了别的什么事情?   这下不问还好,此时此刻的玄韶心急如焚,恨不能立马出去问问慕云沫那边的情况。来不及多考虑,他便决定前往苍玄阁探探情况,正要下床时,玄玥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看到他这个架势,不用猜也知道他要去哪里了。   “把药喝了。”玄玥看着玄韶,语气如同命令般不可抗拒。   面对妹妹,玄韶向来没有半分脾气,可是他又心急慕云沫那边的情况,接过药来甚至没等凉一下便要往嘴里倒。   “喂喂!”玄玥一把把药碗拦下来,接在了手中,“好了好了,真拿你没办法,那个人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我前几日还在苍玄阁见到了她。”   “真的?!”玄韶闻言眼睛一亮。   玄玥剜了他一眼,轻轻地吹着碗里冒着热气的汤药,“自然是真的,现在你可以安心喝药了?”   玄韶如释重负,笑着接过药来,“谢谢丫头。”   七刹城皇宫内,贺狄暝坐在他寝殿暖阁的宝座上,面双目微闭,一团碧绿色的火焰在他手掌上微微的跳动。坐在一旁的漆凌也没有说话,只是颇有深意地看着那团火焰。贺狄暝最近一直在试图研习死灵法术,以求长生不来,因此很多朝野大事全部交与漆凌去处理。   夏侯熠求见贺狄暝,等待了片刻,宫人引他走进了暖阁,他看到贺狄暝身边还站着漆凌,一点也不感觉到奇怪,如今所有政事几乎都把握在漆凌手里,他随时出入贺狄暝的寝殿就更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行过大礼后,夏侯熤开口道:“陛下,据熙昭那边的探子来报,袭击他们西边渔村的‘怪物’很可能是雾隐岛的人,熙昭与雾隐岛想来无甚瓜葛,如今雾隐岛来袭,不知是冲着熙昭还是冲我们所有陆上的国家,我们需不需要对此进行防范?”   贺狄暝依然闭着眼睛,并没有说话的意思,旁边的漆凌说道:“如若雾隐岛要对我们陆上的国家有什么动作,熙昭是他们的必经之路,所以我们依旧做好日常防守,关注熙昭那边的情况,静观其变吧。”   贺狄暝懒懒的开了口:“嗯,这些事情就交给左相吧,我累了,夏侯熤你退下吧。”   夏侯熠看到贺狄暝如此模样,心中不免恼火,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位皇帝越发不勤于政事,漆凌如今在朝中一人独大,根本没人可以与其抗衡,如此下去岂非这赤穹江山要成他漆凌的了?如此想着,他却不能多说什么,只看了一眼漆凌,会意的说道:“属下明白了,属下告退。”   夏侯熤离开后,贺狄暝手上的幽火复又亮起。   “陛下,那么我也告退了。”漆凌随即起身离去,在行至暖阁门口时,他回头暗暗看了一眼贺狄暝手中的那团火焰,嘴角产生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贺狄暝,既然你还算听话,那么我就让你再多活一段时间。”   ☆、第二十三章 翊凡的到来   玄玥在宫中的藏书阁天渊殿中翻查雾隐岛的记载资料,傍晚时分才离宫回家。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然而她每次回头看都一无所获,这次她走到一处街角时又出现了这种感觉,她在继续走了几步之后猛地一回头,依然是空无一人,只有高高的墙壁。   “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吧。”玄玥耸了耸肩。   在快到家的时候,玄玥更加真切的感觉到背后确实有人跟着她,应该就在身后接到的拐角处,“这次肯定没错了!”玄玥准备冲过去把那个人揪出来,谁知她突然一回头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哎哟!”玄玥发现面前站着一个男生,她揉着额头再抬头仔细一看,“啊…..翊凡?!”   “好久不见,玄玥!”男生摸了摸头发,有些腼腆的微笑着。   翊凡是玄玥的师兄,同样师从苍玄阁长老亦风,玄玥在苍玄阁住过五年,跟这个师兄也算是青梅竹马了,那时候的她循规蹈矩的跟着师父学习,而翊凡则截然相反,他不喜欢读书和研习魔法,每天东跑西逛,调皮捣蛋,奇怪的却是每次师父检查他们的功课和研习成果时,他总能有出色的表现。当然玄玥对他的记忆不只这些,印象更深刻的是翊凡小时候总是捉弄玄玥,经常把她弄哭,她一度认为他讨厌自己,结果他又会在学习医术一起上山采药自己崴到脚时,把自己一路背回家。   后来玄玥回到了熙昭国,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直到后来苍玄阁出面止战后,玄玥才又经常出入苍玄阁,可是每次过去,翊凡都出去各地云游,所以一直也不得相见。   “你怎么会在这儿?”玄玥好奇的问道,全然忘记了刚才有人跟踪自己的事情。   “呐,你知道我闲不住嘛,所以就到处游荡看看有没有有趣的东西啊!”   “是啦,你从小就坐不住呢。既然来了熙昭,不如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吧!”   接下来的一周里,玄玥带着翊凡游览熙昭境内的名胜,吃这里有名的小吃,带他参观自己领导的女子魔法卫队训练场。   一天晚上,玄玥邀请翊凡一同前去参加熙昭一位老王爷的寿宴,这位老王爷八十高龄,身子骨却依然硬朗,他在熙昭德高望重,深受皇室贵族尊敬,对小辈们疼爱有加,加之原本就喜爱热闹,所以宴会上来了不少年轻的公子小姐。   在进入会场的时候,尉迟信叫住了玄玥,“你要小心那个叫翊凡的,你不觉得最近暗影岛有意进攻熙昭,而那个翊凡无故出现在熙昭这很可以吗?”尉迟信绷着脸。   “你想多了吧,总管大人,他来自苍玄阁,怎么会跟雾隐岛有关系!况且他是我师兄,又怎么会伤害我!”玄玥不以为然的回应道。   “你很在意他吗?”尉迟信用复杂的眼神看着玄玥。   “喂!玄玥你在这儿站着干嘛,那边表演要开始了,快跟我去看看!”玄玥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结果被翊凡拉跑了,只剩下尉迟信站在原地看着玄玥跑开的背影。   寿宴进行到一半,玄玥起身走向殿阁中间,向老王爷遥遥欠身一礼道:“今日爷爷大寿,玥儿没有别的礼物可送,但知爷爷一向痴迷丝竹,那玥儿便献丑一曲,一来为爷爷贺寿,二来权当一娱宾客。”   那两声“爷爷”叫的老王爷十分开心,加上玄玥的琴艺他素来极为赞赏,如此便是没有更好的寿礼了。   下人搬来玄玥的筝安放好后,玄玥坐了下来,略调了调音,随即双手伏上琴面,琴声便在玄玥修长指尖的拨弄下缓缓传来,时而婉转如潺潺流水,时而刚毅如铮铮铁骑,在座之人无不迷醉于这犹如天籁的百转千回中,更因眼前这处处完满的女子而羡叹。   这一天的玄玥身着烟粉色曳地罗裙,配淡水绿披帛,淡雅而不失端庄,如漆的长发绾着随云髻,发间只用一支半梅羊脂玉簪点缀再无其他,比起满头繁复的珠翠,如此更称得她清丽无双。玄玥素来不喜浓妆,略施薄粉的她此刻在月光的映衬下更胜凝脂,美目微闭,粉唇轻抿勾勒出一道温婉恬淡的弧度。   翊凡不知是被玄玥的琴声所感染,亦或是被美若睡莲般的她所吸引,在上半阕快要结束时,起身拿出别在腰间的笛子,合着玄玥的琴声共同进入下阕。   听到笛声,玄玥暗叹:“已经很久没碰到过与自己配合的如此契合的笛声了。”她并没有刻意放缓节奏或者变奏,吹笛之人却和的如此自如,虽然好奇,她却没有睁眼寻那吹笛者,只以指间的力度应和他。   而在场之人却纷纷将目光投向翊凡,欣赏这完美的合奏之余皆小声议论:   “听说这就是亦风长老的首徒,今日得见果然是一表人才。”   “瞧他和玄玥默契的如同一对璧人。”   就连老王爷也点头赞叹:“这笛声骤然与玥儿的琴音想和,却未有半分突兀,既没有喧宾夺主,又让人无法忽略那笛音,妙哉,妙哉!”   众人皆沉醉于这琴笛音律中,唯有角落一个人独自黯然喝着闷酒,杯中的佳酿此刻在他口中竟一点味道也无。看着不远处那二人默契的合奏,他心中苦闷不堪,加上周边之人皆说他们二人是如何的登对般配,更是酸涩不已,仰头猛地灌下最后一杯,起身离开宴席。   弹罢最后一弦音,一曲终了,玄玥抬眼寻声望去,发现吹笛之人正是坐在男宾席间的翊凡,顿时心下了然,自小他便天资聪颖,不仅功课法术能力极好,更是精通音律。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走到宴席中间。   “玥儿献丑了,便以此曲祝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到底是玥儿了解我这老头子,收到这份贺礼我当真欢喜之极!”   “小辈初见王爷,又没有备礼,实在唐突的很,便合着小玥的筝曲合奏半阕,以贺王爷八十上寿,我见王爷如此亲和,便厚颜随着小玥一起叫一声‘爷爷’了。”   “好,好啊!亦风调教出来的徒弟果然差不了,我甚是喜欢,既然来了熙昭就不要着急走,多留些时日,没事便来府里陪爷爷赏乐下棋。”老王爷捋着白胡,不住的点头。   此时的在座之人,或   在玄玥和翊凡走回男女席间之前,翊凡侧头小声说道:“昨天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小时候只欺负你一个人吗?”   闻言,玄玥好奇的抬头看向他。   “那是因为,我喜欢你。”   ☆、第二十四章 红影   “那是因为,我喜欢你。”翊凡眨眨眼睛微笑着,星眸皓齿,玄玥竟从未发觉她这个师兄的笑容竟如此好看。   翊凡的声音如同清脆的泉水,敲击在玄玥的心上。她下意识地垂下眼帘,不知如何应对,慌乱间向后撤了一步竟差点一个踉跄。   “当心!”翊凡伸手拦腰扶住她,而这一扶更是让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玄玥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迎面而来的翊凡的气息,不知所措的她,站稳后立马走向自己的席位上去。   玄玥回想与翊凡相处的这几天,自己是真的很开心很放松,翊凡似乎有令人快乐的魔法一般,会在她不开心的时候讲笑话做鬼脸逗她,会耐心的和她一起去喂弄堂里的小野猫,会带她光着脚到小溪里面踩水玩,会陪她去看那些翊凡本身并不感兴趣的戏曲,在她感动到流泪时递给她手帕。   身为玄家的女儿,尤其在她母亲这位曾经熙昭第一名媛的影响下,恪守着玄家千金的仪态举止似乎已经成了她的本分,刻在她的骨血里,即使上次送尉迟信那枚束发冠时她放下所有身段,可是她面对尉迟信的大部分时间还是以小心翼翼仰望的姿态,而在翊凡的面前,她却可以肆意的笑闹,肆意的做那些自己从来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最难得的是,他没有那些总想讨好奉承自己的贵族公子们的刻意,也不似某人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翊凡的存在如同一缕初晨的阳光,暖的那样恰到好处。   可是,在跟翊凡相处之时自己无论如何轻松快乐,却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在心头浮现出那个人的面容,就算他已经明确的拒绝了自己。   想到这里,她不经意的看向男席的那个座位,那个身影的一举一动自玄玥进入会场起就一直牵引着玄玥的目光,如今座位已经空了,她只得暗暗叹了口气。   发觉到玄玥面上划过一丝失神,翊凡寻着玄玥的目光望去,发觉她盯着的座位正是尉迟信之前坐过的地方。   尉迟信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不经意来到了新建的临时避难所旁,正碰到一名巡查士兵急匆匆的从避难所跑出来。士兵看到尉迟信,立即向他禀报了在避难所发生的奇怪的事情。   听到士兵的禀报后,尉迟信立刻冲进避难所,看到众士兵围着的一个不知是死亡还是昏迷的人,他走进人群借微弱的灯光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这……怎么会”尉迟信一脸不可置信。   突然,他想起了刚才的寿宴,心生一股寒意,糟了!   “你们看好这个人!”说罢尉迟信便疾速向王府跑去。   尉迟信赶回老王爷的王府时,寿宴已经结束,宾客们陆陆续续的走出王府,他跑进王府发觉玄玥和翊凡已经不在,又向正欲离开的几人询问,得知寿宴刚结束玄玥和翊凡一起离开了,至于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尉迟信飞速前往玄玥家,沿路寻找玄玥,然而一路上都没有玄玥的踪影,到了玄府问过府中下人,得知她并没有回家。尉迟信向还在养伤的玄韶说明避难所发生的事情之后,心急的玄韶立即和尉迟信一起出门分头寻找玄玥。   想起避难所躺着的那个人,尉迟信焦急万分,脑子里出现很多玄玥可能遇害的情景,他努力的冷静下来,想着他们可能会在哪里。   这天晚上,月光如银,繁星满天,翊凡提议去散步赏月,玄玥见这极好的夜色,便欣然答应。他们漫步在上陵城外不远的一处小河边上,墨蓝色河水中映着粼粼星光,河边的绿草随风轻轻摇曳,草丛间飞舞的萤火虫让一切如梦似幻。   两人似乎都有心事,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沿着河边缓缓地走着。   “阿嚏!”河上的凉风吹来,穿着轻纱罗裙的玄玥打了个冷噤。   翊凡脱下外衣长衫,为玄玥披上。玄玥本想要拒绝,翊凡却将那长衫更加紧紧的扣在她身上,“月色虽不可辜负,但更不能因此着了凉。”   这时,一个人影突然出现挡在玄玥和翊凡之间,二人抬头一看发现是尉迟信。尉迟信一手护着玄玥向后退了一步,另一手举起毕空指向翊凡的脖子。   “你不是翊凡!”尉迟信眼神凶狠的说道。   被尉迟信护在身后的玄玥不解的高呼:“尉迟信你在说什么啊?他就是翊凡啊!”   “刚才我在避难所看到了一个昏迷的长得跟翊凡一摸一样的人,我想那才是真正的翊凡,眼前的这个是假的!”   “什么?!怎么可能?”玄玥不可置信的转眼看向对面的“翊凡”。   而站在他们面前的翊凡却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玄玥和尉迟信,嘴上居然带着笑容。   “你伪装的很像,甚至把翊凡的记忆都窃取到,才让玄玥毫无察觉,拥有这样能力的人,你,应该来自雾隐岛吧?你刻意接近玄玥是就为了窃取熙昭的信息!”尉迟信将长枪更加用力的抵在“翊凡”的脖子上。   玄玥不可思议地看着对面那个这几天处处照顾自己,陪在自己身边的“翊凡”,她不肯相信这个从没有伤害过自己的人根本是雾隐岛来的奸细,“这是真的吗?你不是翊凡师兄!”   假的翊凡听到玄玥的话,缓缓的开了口:“对不起,玄玥,我骗了你。”说罢,他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扭曲,然后“翊凡”幻化成一道红影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   看到那人消失之后,尉迟信警觉的观察了一下四周,没有异样后他拍了拍还呆在原地的玄玥,“走,我送你回去。”   玄玥回过神,沉默的跟着尉迟信往回走。   突然尉迟信停了下来,转过身一把扯掉了玄玥身上“翊凡”的那件长衫扔在地上,玄玥抬头惊异的看着尉迟信,只见尉迟信解下他的披风为玄玥披上,“以后不要披着别的男人的衣服。”命令的口吻似乎不给玄玥任何拒绝的机会,说罢转身继续向回走。   玄玥看了看身上尉迟信的披风,还在想着刚才尉迟信说的话,走在前面的尉迟信又说了一句:“也不许跟别的男人单独出来。”   “为什么?”玄玥快步走到尉迟信旁边,仰头问他,“你吃醋?”   “没有为什么,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依旧是强绷着脸。   玄玥裹紧披风,上面还带着他淡淡的气味,原本得知假的翊凡一事心惊不已的她,现下却突然安心下来,原本心中的困惑也突然明朗清晰:无论未来如何,结果怎样,让她内心紧紧跟随的人从来只有眼前这一个,这个令她辛苦仰望却甘之如饴的人。   ☆、第二十五章 幽火   玄韶的伤势稍有起色,他便下地活动,毕竟让他一直安分的在榻上窝着实在是难事。这日,嘉阳暮天需要着人去往苍玄阁商讨雾隐岛来犯一事,玄韶立即领了任务由他前往,虽然嘉阳暮天十分担心玄韶初愈的伤势有所犹豫,但是玄韶以自己是苍玄阁常驻执事为说辞,说来往于苍玄阁本就是他的分内之事,又再三保证自己的伤势已无大碍,终于获准。   玄韶心下暗喜,慕云沫此刻很有可能就在苍玄阁,此去若能亲眼见到她完好无损,自己便可以彻底安心了。   这日晌午,由于需要传达苍玄阁关于大陆内部一些能量场封印的一些议项,慕云沫接到任务后即刻动身返回赤穹。下了七芒山,她来到山脚的一个驿站,住在苍玄阁的时候,她的马则寄养在这里,与那老板打过招呼后,就在要上马时,她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来不及惊奇,她放下缰绳立即朝那人跑去。   “慕衍!你怎么在这里?”   慕衍听到慕云沫的声音,收回左右张望的目光,“我在找一个人,你这是要回赤穹?”   “是啊,苍玄阁这边有消息需要我带回去,你在找什么人?”   “我在找……”   “啊,你的伤口!”不等慕衍说完,慕云沫指着他的腹部惊呼,此时慕衍在赤瑚受伤的伤口似乎破裂了,鲜血很快染红了他灰色的劲装。   “无碍,大概是追人的时候跑的太急,伤口不小心扯到了,别担心。”慕衍摇摇头让慕云沫安心。   “还无碍,你看看血全部渗出来了,先别说这么多,赶紧跟我去驿站里处理一下伤口。”慕云沫不由分说的拉着慕衍回到驿站。   “站主,你的内帐借我一用,再给我送些止血药和干净的布来。”她甩下一袋钱币,掀开布帘跟慕衍走进后帐。   驿馆里常年备着一些紧急的跌打止血药物以解客人急需,所以很快,驿站站主便端了个托盘进来,上面除了有布条和止血药,还有一些别的药粉。   待站主退出内帐后,她轻轻拉开慕衍的衣服,果然,原本结痂的伤口重新裂开,往外渗着血。   “疼不疼。”慕云沫皱起眉头,小心翼翼的为他涂止血药粉。   “不疼。”慕衍故作轻松,却在药粉碰触伤口的瞬间痛的一个激灵,他立即咬紧牙,握进了拳头,不想让慕云沫发现。   慕云沫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于是不再说话,只专心的处理他的伤口。   或者觉得如此安静的气氛有些尴尬,慕衍开始叙述他所碰到的事情,“我昨夜在七刹城发现一个古怪的人,他身穿黑色斗篷,我无法看到他的面容,当时已是深夜,他从皇宫南边的一个角门方向走来,我便觉蹊跷,就跟着他,可是没过多久大概被他发现了,他开始方块脚步,选择的路也开始东柺西绕,最后他身形一晃,跑出了城,我也连忙追出了城去,在一个拐角我快要追上他时,我看到了他斗篷下不小心露出的两团幽绿色的光。”   “幽绿色的光?”   “是,而那幽绿色的光,我曾在贺狄暝那里见过。”   “什么,你是说……”   “最近贺狄暝几乎把朝政之事全部交给了漆凌,曾经那么专权铁腕的人,纵然年岁见老,也不会突然如此,所以我前些天潜进了皇宫,贺狄暝的寝殿一探究竟,当我从窗口看到他时,他正痴痴的看着手上一束幽绿色的火,他的神情十分诡异,甚至有些吓人,目光中没有一丝生气。”   “你怀疑有人操纵了他吗?”慕云沫停下手上的动作正色问道。   “是,当时我就怀疑是那样,直到昨晚我发现了那个身穿黑斗篷的人,我的猜想应该没错,那绿色的火焰绝对有问题。”   “很有可能,那个‘黑斗篷’是漆凌的人,他要一步步的控制贺狄暝,最后达到他的目的。”曾经的慕云沫十分尊敬贺狄暝,她知道曾经贺狄暝与自己父亲共同打天下的过往,对他是如同叔父的信任,以及对君王的崇敬,然而后来她渐渐发觉了贺狄暝对自己家族的戒心,尤其是在父亲之后,贺狄暝表面寻找父亲,实际什么都没做,反而暗暗地继续削弱自己家族的势力,她就对这个君王彻底死心了,于是私下里也不再称他为皇上。   “没错,漆凌身上的嫌疑最大,不知道这个神秘人究竟是谁,来自哪里,甚至我在猜想,他会不会跟将军失踪的事情有关。”   提起有关父亲的事情,慕云沫的神经便瞬间绷紧,“那么最近我们多留意贺狄暝和漆凌那边的动作,我会想办法查查这个人究竟是谁。”   “嗯,说也奇怪,我从昨天夜里一路跟着他,眼看就要追上了,结果到了七芒山这一带,他突然消失不见了。”   “这里地势复杂,确实很容易跟丢,罢了,如今你恢复伤势要紧,丢便丢了。”   玄韶快马加鞭的赶到了七芒山准备上苍玄阁,在靠近山脚这个驿站时,他看到了慕云沫的那匹红棕色的马,曾与她战场相斗多年,她的坐骑玄韶自然相熟于心。   “她果然在苍玄阁。”玄韶心情大好,更加等不及去见她,于是匆匆下马,把缰绳撂给驿站小二便要上山去,然而就在转身的刹那,他隐约听到了驿站后帐里说话的声音竟有些像慕云沫。于是他停下脚步,走进驿站。   慕云沫拿起布条凝神仔细地为慕衍包扎伤口,而慕衍则定定的看着她为自己缠绕伤口,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口站着别人。   慕衍留意了片刻说道:“对了,听说玄韶醒了,要去看看他吗?”   慕云沫为慕衍包扎的手突然停顿了下来,几秒后她又继续之前的动作,情绪仿佛没有任何波澜的说道:“不了,他痊愈就好了。”   玄韶靠近那面帐帘,不用听声音分辨,她已经在帘子的空隙处看到了慕云沫和慕衍,此时慕云沫正仔细的为慕衍包扎伤口,脸上写满紧张和心疼。不想再看到这画面哪怕一眼的他想要离去,然而就在转身的瞬间他听到了帐内慕云沫的声音:“我与玄韶,自始至终是两个世界的人,以前,现在,将来,都没有可能。”   一直以来横亘在玄韶和慕云沫之间的矛盾问题,也是这段时间玄韶极力试图忽略的问题,如今再次被慕云沫戳破,如同暴露在烈日下,无处躲藏。   赤瑚岛短暂相处的时光过去了,是该清醒了。   ☆、第二十六章 接连遇袭   在避难所被发现的“真”的翊凡至今依旧昏迷不醒,玄玥和尉迟信找了数位医生和法术师都查不出他身体有任何的异样或中毒迹象,只是如同睡着了一样。   看着眼前的翊凡,尉迟信突然想起了那晚假“翊凡”消失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不是来窃取信息的,雾隐岛的王对熙昭国的了解甚至比你们还要多,他,根本不需要所谓的奸细。”   暗影岛的王对熙昭的了解比我们还要多?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莫非雾隐岛新的领袖跟熙昭有很深的渊源?   “大祭司,别来无恙。”   嘶哑低沉的声音伴着海浪声从海面上传来。   呵,即使换了皮囊,还是摆脱不了那个身份。   “我已经不是大祭司了,姬空。”   海面突然掀起更大的波澜,姬空如同幽灵一般骑乘独角兽踩在浪上,周身幽蓝的微光使得夜晚墨色的海面更加可怖。   “习惯称你大祭司了,骤然改口还真是不习惯,烬。”姬空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英俊单薄的少年,“你这身皮囊不错啊,只是苦了它的本主了。”   烬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远处的海面,“王让你来抓我回去?”   “不不不,我只是来找你叙旧而已。”   看烬没有接话,姬空继续问道:“怎么,你找到你一直想要追求的东西了吗?”   “我想,我找到了。”烬望向上陵城的方向,脸上露出平和满足的微笑。   姬空不可思议的摇摇头:“我真想让雾隐岛的亡灵们都看看,曾经冷血无情的大祭司,折磨玩弄灵魂时的你尚且面若冷石,如今竟然为了一个小姑娘变得如此……不过,我很想知道如果你是以你真实面目接近她,而非这幅皮囊,她会如何呢?”   烬低头看着自己此刻白皙修长的手指,陷入深思。   “捕获灵魂、享用它们才是我们这些亡灵最好的生活方式,如果你现在跟我回去,也许王不会….”   “我回不去了。”烬打断他。   “你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了,对了,我想很快王就会亲自率领暗影岛亡灵部队大举进攻这里了。”姬空指了指熙昭的方向。   “他终于要动手了吗?”烬看向姬空。   “是啊,他坐上这个位子,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你最好离熙昭远一点,不要让王看到你,这是我最后能提醒你的。”说完,姬空转身奔向大海,消失在漆黑的海面上。   这时烬转头看向远处的上陵城,玄玥……   慕云沫和慕衍刚进城,就在守城士兵那里听说熙昭又有一处城池被袭,城民倒是没死没伤,却一个个形同呆滞,如同被抽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二人听闻消息面面相觑,看来这次熙昭事件比原本预想的还要严重。   然而方一回到慕府,他们又紧接着从慕云淽口中听到另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常年驻扎在青阳关隘的军队突然遇到袭击,士兵和将领全部死亡。”   “青阳关隘…那里西接云琅国,所以驻守在那里的部队中皆都是上过云琅战场的士兵,非等闲之辈,怎的竟然被全军覆灭,来者定是人数众多?”慕云沫问道。   “奇就奇在这里,听过去查探的士兵讲,从兵营打斗痕迹和士兵们的伤口来看,似乎来袭者只有一人。”   “你是说,被一人所杀?”慕云沫惊异的看着妹妹,想再次确认这个信息。   慕云淽确定的点点头,“至少目前来看,的确如此。”   “最近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太过蹊跷,难道这也跟熙昭那边一样,与雾隐岛有关?”   “不排除这个可能,毕竟能一人对抗如此一支并不是草包的部队,一般人很难独自做到。”慕云淽努着嘴思考着。   “我倒觉得不像。”慕衍这时开口。   “怎么说?”慕云沫扬扬眉毛。   “熙昭那边出现的雾隐岛的人,目的并不在于杀人,他们有意留下活口,第二次甚至没有杀死一个人,而青阳关的军队是全军覆灭,从手法和目的上来说,似乎是有差别的。”   慕云沫着看慕衍点了点头,“这么说也没错,熙昭出事的两次,对方似乎都是在制造一种令人恐惧的‘预言’,真正目的并不是要夺人性命那么简单……”   “无论如何,最近一定要多加注意,你若要去哪里我便与你一起。”   “哎……”慕云淽高声一叹,“真真是情深意重啊,怎么就没有人对我说这种话呢。”   “你啊,一天十个时辰的药浴给我泡满了没?”慕云沫无视妹妹话中的意味,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这不是多日不见你实在是思念嘛,好了我这就去还不行……”   “禀告左相,钟离峰山脚的驻兵营遇袭,全部士兵无一生还。”漆凌的一个亲信来报。   连日来已有三处驻军兵营遭袭,还有一名颇有地位的贵族官员夜晚出去被暗杀,从伤口来看,袭击者应该是同一个人。   “这是第四次了吧,看来这个人是针对赤穹而来的。”漆凌脸上没有丝毫情绪的转变,缓缓的说道。   “会不会是雾隐岛的人…”漆凌的一个亲信说道。   漆凌没有回应亲信的揣测,“我知道了,派兵继续调查此事,加强城里防卫吧。”他像是在处理无关紧要的事情。   “只是…这样?”那亲信有些惊诧,试探的问了一句。   漆凌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亲信。   看到漆凌无比锐利的眼眸,亲信忙说:“遵命!属下告退!”然后退出了漆凌的书房。   漆凌冷笑了一声,“直接让你消失怎么行呢,不论你是哪里派来的人,既然出现了,怎么能不好好利用你一番呢?等到这盘棋下成了,我再除掉你。”说罢他突然一把猛地掐住落在手臂上的“零”的脖颈,“就像这样。”零被惊得拼命扑腾着翅膀,发出刺耳的叫声,数秒后漆凌才放开了零,重新爱怜地抚摸着它的羽毛,阴森的笑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汐澜   听闻熙昭又有城池被雾隐岛袭击,玄韶在向苍玄阁传递了夕照方面的消息后,立即动身返回上陵城。   在下山骑上马正要离开时,一个正欲上山的女子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汐澜?”   两人之间是有些距离的,原本看不真切,只是见到她抱着的古琴,便一眼确认是汐澜无疑。本该与她打声招呼,为当年之事道谢,只是思忖之间,汐澜已经上山,而自己也已经骑开一段距离,自己又着急归国,只好作罢,待下次有机会再正式向她言谢。   “驾!”玄韶猛一扬鞭,策马向上陵城奔去。   说起这汐澜,当真是一个奇女子,在她十几岁时,便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古琴琴艺名动天下,又在医术上甚是精通,玄韶曾作为云琅国的援军在那次云琅与赤穹后期的一场大规模战役中身受重伤,便是被汐澜救治好的,只是当时战场混乱,加之汐澜治疗玄韶后便匆匆离去救治其他伤兵,所以玄韶一直未来得及当面道谢。   汐澜是个孤儿,她尚在襁褓之时,她便被发现在云琅国一个道观门前。道观里的道姑们在发现她时,还是婴儿的汐澜安静地躺在一把做工精美考究的古琴之上。观主逸清道长见这女娃怜人疼爱却又不知道其父母是谁,便收养她在道观中,她猜想这把古琴或许是汐澜的父母留下的,便为她收放好古琴,待她长大后再交于她。   在汐澜六岁时,一位云琅国有名的琴师彦冬听闻了这把古琴和汐澜的奇事,立即动身前往道观。当逸清道长将古琴示于他看时,他怔怔了良久,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没想到我这辈子能亲眼见到这把传说中的‘渡’!也算是不枉此生了。那孩子在哪里?”在见到汐澜后,彦冬怕太过突兀,于是小心亲和的问她:“你愿意跟我学古琴吗?”汐澜看看他,又看看一旁的古琴,这是她第一次见这把古琴,却发现这琴如同有魔力般的吸引着自己,于是她点了点头。当汐澜的指尖触碰到琴弦时,马上就弹出了一小段不知名却十分美妙的旋律,这更坚定了彦冬收她为徒的信念。   在彦冬的教导下,汐澜渐渐发现自己内心深处似乎与这把古琴存在一种微妙的共鸣。这把古琴便是上古名器“渡”,是所有爱琴奏琴之人梦想得以相见的神器,然而百十年来,这把“渡”只活在琴师们的传说中,直到彦冬听闻古琴和汐澜的故事,作为琴痴的他原本只是想看看这把琴如何,却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了“渡”!这琴从琴身颜色到雕纹样式都跟师父师祖们口中的描述一模一样,虽然这是一把琴师们都梦寐以求的琴,但他在听到汐澜碰触琴弦的时候便知晓,这把琴,只属于她。仅用了三年,汐澜与她的神秘古琴“渡“已是声名大振,在汐澜的手中,“渡”总能奏出令四座摄魂动魄的绝美音色,她仿佛以心为弦,无需一谱,不费一力,便能令听众的心神随琴音跌宕起伏……   熙昭皇宫的议事大殿上,嘉阳暮天正与群臣讨论近日连番被雾隐岛袭击一事,这天早上,已有两座城池、三座村落遇袭,且除了第一个出事的村庄外,其他都已加强防护,却还是被轻易的袭击。   “不能在如此坐以待毙下去了,不论雾隐岛是何来意,我们都要主动出击了,否则我熙昭岂非让他们一步步吞噬掉!”嘉阳暮天恼怒的拍着宝座的把手,“朕已请苍玄阁亦尘师阁主将以灵力感知的雾隐岛的位置告知,待玄韶归来便可将去往那里的路线和法门带回来,明天朕便派人出海,一探雾隐岛究竟。现在,只剩下这领兵出征的人选……”   殿中之人皆对人选议论纷纷,或小声提议心中理想之人,或揣测皇上所选之人。   虽说嘉阳暮天只是要派人去探查雾隐岛,但此去为先,且极有可能随时战斗,所以必得是有经验的武将才行。然而熙昭朝上皆是文臣,武将皆在外戍守,调遣他们回来需要时日不说,原本戍守之地的将领就都要变动,实在不妥,如此一来,暂时上陵城里可用的出征过有经验的武将便只剩下太子嘉阳璟麟和玄韶。   “璟麟去往出事的几座城池和村庄查探情况还未归来,而玄韶身上伤势尚未完全痊愈,加之朕还有别的任务要交给他……”嘉阳暮天此时犯了难。   “陛下,臣请命前往。”   这时,立于嘉阳暮天座下左侧的尉迟信跪下叩首说道。   “尉迟信,你……”嘉阳暮天看着尉迟信,心中思量着他的请命。   是啊,由于尉迟信是禁卫军统领,负责皇宫尤其是君王的安全,所以嘉阳暮天忽略了身边正有一个现成的武将,他的作战能力绝对不输于熙昭国内任何一个将军武将。   “好!尉迟信,我便派你带兵出海,去探探那雾隐岛的底!”   “臣领命,此去定然不辱使命!”   玄韶回到上陵城后,立即赶往宫中,将亦尘阁主给的去往雾隐岛的路线图交于嘉阳暮天,与嘉阳暮天所想的一样,要靠近雾隐岛除了正确的还上航线之外,还需要破除一些法术结印才可以真正的寻到雾隐岛。   得知尉迟信被派出海探查雾隐岛,玄韶立即请命:“陛下,请派臣前往雾隐岛,信他要负责宫中安全,怎可轻易派他出征!”   “无妨,在他出宫后,朕会加强宫中守卫,至于你,朕另有安排。”   玄韶闻言,不再坚持,抬头看向嘉阳暮天,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曾多次与赤穹部队作战,对于他们的部队实力以及他们的驻扎根据地都比较了解,近日来朕听说他们的部队也多番被袭,且士兵无人生还,朕要你亲自去探个虚实。”   “陛下是怀疑,或者这有可能是赤穹方面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赤穹的部队都不是酒囊饭袋,骤然出现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蹊跷,所以你此次前去定要小心,看看究竟是他们表面上放出的烟雾弹,还是真有此事。”   “臣领命!”   玄韶退出去之后,嘉阳暮天在书桌前若有所思的摸着自己的下巴,“若赤穹的几只部队真的被袭击,那么这次当真是不简单了……”   ☆、第二十八章 海岛遇险   清晨旭日初升,尉迟信带领一支善于水战的部队以及几个法术师行船出海,按照苍玄阁给出的路线向雾隐岛行驶。   怎料时过午后,快要行至熙昭内海海域边界时,天空骤然浓云密布,原本平静的海面也开始汹涌起伏,有经验的水师士兵看了看这情势,告知尉迟信不久将会有暴雨。   继续行船定然会有危险,此时在视野的尽头,有一处岛屿,从地图上来看,这座岛应该就是地处熙昭海域内最西边的一座岛。尉迟信随即下令去往那里避雨,待天气好转后再作打算。   上到小岛上后,尉迟信警惕的向四处巡查,无甚异样后,尉迟信与士兵们走向岛内。不一会,便看到几处房屋,也许是阴天的缘故,加之海浪巨大的翻涌声,使得这些明显有人居住的房屋给人说不出的诡异,那是一种没有生气的压抑。   尉迟信在一户门口高声喊了几声:“有人吗?我们是熙昭的军队,行船时遇到雷雨,想要借你们的屋舍暂避一下!”   然而过了半天也没有人回应,尉迟信心下的那种怪异感越来越浓,他向士兵们做了个手势,他们立即会意,几人一组分头去别的几处房屋查探,而他则推开了眼前这个院落的矮木门,走了进去。   “啊!”就在他要强行推开里面房子的门时,一声尖叫从距离尉迟信不远的一间屋里传来。   “这声音是…..玄玥!”尉迟信几乎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冲进那间房屋,只见玄玥颤抖的坐在门口,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具尸体。   尉迟信立刻扶玄玥起来,“别怕。”接着他转头仔细看向那个尸体,是渔民的着装,难怪玄玥被吓得跌坐在地,那尸体的面目表情极其狰狞慎人,不知他生前最后一刻到底经受了如何的惊吓,面部是难以形容的扭曲,睁大了的双眼变成了黑紫色,如同深渊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他轻拍玄玥背部,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待她稍好一些后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   “我…担心你。”玄玥用依旧颤抖的声音小声说道。   这时刚想继续说话的尉迟信发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他感觉到周围一切突然安静的有些诡异,连海浪声也没有了,而且心中没由来的涌上一种冰凉恐惧感,这恐惧感几乎让他窒息,他捂住胸口,发现玄玥似乎也有这种感觉,她的面部表情变得非常痛苦。   “这是怎么回事!”玄玥用痛苦的声音艰难的说道。   尉迟信透过窗户望向大海的方向,他所看到的一幕让他心中更加冰凉:海面上浩浩荡荡的出现了军队一样的影子,即将靠近岸边,那军队不像是人组成的,他们如同鬼灵一样在海上“行走”,整体冒着幽蓝色的光。   “是雾隐岛!”尉迟信心下感到不妙,想着如何带着玄玥安全脱身,雾隐岛来了这么多人,看来战争即将开始。   “听着,玄玥,一会我去引开他们,你找机会躲到船上去,可以的话,找机会逃走。”   “不行!我要跟你在一起!”玄玥强忍着内心越发膨胀的恐惧感坚决的说道。   “听话!你要回去告诉陛下这里发生的一切,让他派兵来这里救我们,不然我们才真的是没救了。”   尉迟信感觉那股恐惧感越来越强烈,转头向窗外看去却发现那群“人影”不见了,正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间房屋的房梁和墙壁突然破裂和剥落,尉迟信拉着玄玥赶紧从屋里跑了出来,那房子几秒后彻底倒塌。   这时他俩的面前突然出现几个“铠甲人”,看不到这几个人的面容,只能看到铠甲里透出的幽幽蓝光,和骇人猩红色的眼睛。   尉迟信用长枪打飞这几个“铠甲人”,对玄玥大喊:“快跑!”   怎料“铠甲人”越来越多,一时间,熙昭的士兵们已经全部被击倒在地,甚至连法术师们也面目痛苦的跪倒在地,他们的法术在这群雾隐岛人面前竟然毫无作用,不久,他们便没了气息。   尉迟信在一面攻击眼前的敌人一面护着玄玥之时,注意到不远处那些“人影”的最前面站着一个上身****,周身围绕着黑色雾气的男子,正向他们走来,只见他勾起嘴角缓缓的笑了起来。   突然,周围的空气变得扭曲,一个人出现到了玄玥和尉迟信面前。   “啊,翊凡,啊不,你是……”玄玥看着眼前的“翊凡”大叫道。   尉迟信立刻护起玄玥,充满敌意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又看了看周围扭曲的空气,似乎是把他们和刚才雾隐岛的人隔开了一样。   “翊凡”开口说道:“快带她走!我拖住他们!”   “什么?你……”尉迟信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没有时间解释了,快带她走,不然就来不及了!”那人递给玄玥一个信笺,然后转过身,这时他周身上下开始起了变化,那副皮囊开始融化,露出被红光围绕着的森森白骨。   尉迟信拉起玄玥向后方跑去,玄玥看着手中的信笺,回头望了一眼那个“翊凡”。   “快跑,玄玥,不要回头,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烬此时已经完全恢复到了他本来的面貌,骇人的亡灵,他尽力的阻隔着空气,给尉迟信和玄玥更多逃跑的时间。   这时,那雾隐岛大军为首、被黑气围绕的男子抬起了手,张开的手掌突然握紧,周围的空气像是漩涡一样疾速被吸向他的手中。接着,男子默念咒语,他身上围绕的黑雾如一条黑色的丝带向烬飞去,烬立马动弹不得,任那团黑雾撕扯,腐蚀,最后消失,黑雾又重新飞回围绕在男子的身上。男子身后站着的姬空看见昔日的好友如此悲惨的死在自己面前,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因为他太知道王的作风。   “雾隐岛的叛徒。”男子语气极为鄙夷,又对那些要去追尉迟信和玄玥的死灵士兵说道:“不用追了,由着他们回去吧,我要让全熙昭的人都恐惧着等待我的到来。”   男子缓缓转过头,看向大陆熙昭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欲望:“熙昭,我回来了。”   尉迟信带玄玥回了熙昭后,迅速进皇宫向嘉阳暮天禀报了岛上发生的一切。嘉阳暮天立即调动兵力至港口,随时准备作战。   这时尉迟信想起了岛上那个被黑雾围绕的男子,那男子赤着的上身露出结实的肌肉,漆黑如墨的长发披到腰间,毫无血色的脸却异常俊美,修长的眉毛斜飞入鬓,丹凤眼更露邪气,挺鼻薄唇。可这样貌却生生的惊到了尉迟信。   看出了尉迟信的异样,从出事的城池查探救援回来的嘉阳璟麟问道:“怎么了,信。”   尉迟信回过神:“殿下,我似乎见到雾隐岛的王了,然而他眉宇间似乎很像一个人。”   “像谁?”   尉迟信犹豫片刻后,回答道:“莫少骞。”   听到这个名字后,嘉阳璟麟的瞳孔微微颤抖,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他?!”   ☆、第二十九章 神秘人   这天下午,慕云沫走在七刹城街上,突然一个人匆匆而来迎面撞到了慕云沫的肩膀,她抬头一看,是个赤穹侦察兵衣着的士兵。   “小的该死,慕大人!”卡里立即低头说道。   “罢了罢了,什么事情这么慌张?”慕云沫摆了摆手。   “小的正要进宫禀告,苏寅大人和许晋将军所统领的东部港口的两个驻兵营又被神秘人袭击,两个兵营皆无一人生还。”   “什么?苏寅和许晋?他们都死了?”慕云沫满眼震惊。   侦察兵点了点头。   苏寅和许晋都是父亲曾经倚重的部下,父亲失踪后,漆凌将他们调离七刹城,去沿海边境驻守,如今他们同时被神秘人杀死…这一切莫非都只是巧合吗…   突然,慕云沫心生一股恶寒,“等等!江寒老师被调去了哪里?!”   “江寒将军?他前不久被调派去关索岭山脉北麓通往熙昭方向的那个营地了。”   士兵话音未落,慕云沫已飞快向城门方向跑去。   江寒是慕云沫的剑术老师,是慕渊最得力的副将之一,也可以算的上是赤穹剑法最好之人。虽然慕云沫多用匕首暗镖,但在慕渊的安排下,她从下便习得多种武器和武学,以求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同时也在日后对敌之时可以更好的找到克制对方的法门。相较于父亲教导自己时的严厉苛责,江寒教导自己时却是截然相反的和蔼风趣,加之父亲慕渊常年统帅军队,所以童年时慕云沫跟着江寒身边的时间更多一些。   “但愿是我多想了……”慕云沫试图压抑住自己内心的不安,骑马向关索岭飞奔。   玄韶与尉迟信同时间出发,离了熙昭后直奔赤穹方向,日夜兼程赶了三天,此刻对于尉迟信所领船队所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傍晚时他途径啸风关,看着这个他曾与慕云沫初次相遇的地方,他突然收缰下马,准备喝水休息片刻再继续赶路。   就在这时,他看到不远处有一眼熟的身影。   “那湖蓝色的披风……怎么又是汐澜,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见汐澜神色慌张的似乎赶着要去什么地方,“这么晚,她究竟要去哪里?”想起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玄韶心下半百疑问,不由得跟了上去。   玄韶一路跟着汐澜,发现她是向莫格罗关索岭山径方向走去,这更让玄韶奇怪,再往前就是北麓赤穹国驻兵的所在地了。   果然她走到了赤穹兵营处,驻足观望片刻后走了进去。玄韶隔着一段距离,躲在树后,看向兵营,却惊讶的发现那里已满地都是赤穹士兵的尸体,这时有名男子从兵营走了出来,汐澜则保持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跟在他的后面,玄韶向树后掩了掩,看着他们二人向远处走去。   确定他们走远后,玄韶跑进兵营,发现士兵和将领已经全部死亡,伤口呈黑紫色,是被类似弓箭的东西穿透,但士兵们身上没有半只箭头,这着实有些蹊跷。   正当玄韶准备离开这个遍布尸体的营地时,一道影子闪过,从玄韶身后把刀刃架在了他脖子上。玄韶低眼看到这刀刃,已经知道来者是谁。   玄韶没有说话,倒是身后的人先开了口,“怎么是你?”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解释,慕云沫。”玄韶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汐澜出现在这里的事情,可毕竟自己还没有弄清真相,如果此时告诉慕云沫,以她火爆的性子,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波…而且汐澜到底曾经救过自己,于是他选择先对慕云沫隐瞒。   慕云沫转头看了看那些尸体身上的伤口,当下便知绝不是玄韶干的,“这是谁做的?最近偷袭赤穹军营都是你们熙昭人干的是不是?”   听到慕云沫语气中明显的疏远和对立感,玄韶顿时有些不快:“不是,我也不知道是谁做的。”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晚你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慕云沫放下匕首,走到玄韶面前与他四目相对。   玄韶看着她,没有说话,确实自己是受命调查赤穹前来的。   这时,慕云沫在士兵尸体中发现了江寒的身影,他身上有着与其他士兵一样的伤口,已经断气。   慕云沫钝钝的摇着头,情绪有些失控的大喊:“你说啊,玄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暂时不能说,但我真的不知道是谁做的,相信我。”   “你句句隐瞒,让我怎么相信你?!”慕云沫被玄韶的有意的隐瞒彻底激怒了。   说罢慕云沫突然觉察到有人靠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双手紧握匕首,侧身靠向营帐。玄韶也举起巨玄岚,另一只手以不可抗拒的力量把慕云沫拉到自己身后护着,屏息洞察着前面的动静。   片刻后两人看清了来者,慕云沫绕开玄韶走了出去,是慕衍。   慕衍见到慕云沫平安无事,松了一口气,刚想张口问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看到玄韶也从慕云沫身后走了出来。   “你…”慕衍有些惊讶。   慕云沫没有理会慕衍的惊讶,对他说:“我们走。”说罢走到江寒的尸体旁,始终没有再理会玄韶。   慕衍知晓慕云沫的意思,蹲身将江寒的尸体扛了起来,莫名其妙的看了玄韶一眼后,便跟着头也不回的慕云沫离去。   玄韶叹了口气,无奈的看着她的背影,却又无可奈何。好在慕衍出现陪着她,想来她不会出什么事了。想起刚才汐澜和那名男子的出现,玄韶心中疑问重重,看来汐澜此次出现也并不简单,自己定要找机会去查个清楚。   “不要再跟着我了。”男子没有停下脚步,对身后的汐澜说道,他嘶哑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更加恐怖。   汐澜仿佛没有听见一样,继续跟着他。   男子又走了一会,停下脚步,高大的身形突然转身伸手用力的掐住了汐澜的脖子,见她不反抗,男子愈发凶狠:“我说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你听到没有?我没有时间了!”   被扼住脖子的汐澜无声的留着泪,忍着脖颈窒息的痛苦看着男子。   看到汐澜渐渐呼吸困难,男子松开了手,猛地将她揽入怀中。   “离开我好不好,我好怕,我怕当我彻底丧失理智的时候会把你也杀掉。”   汐澜小声啜泣,颤抖的双手也抱紧他,摇头说道:“我不会离开你,此生都不会。”   男子收紧双臂,像是要把汐澜嵌入自己的身体一般,忽而一滴滚烫的泪落在她带着花香的发丝间。   “放弃我吧,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为你梳发的萧然了,我回不去了。”   ☆、第三十章 那年琴瑟在御   萧然背对自己,他弓箭上赤黑的鲜血,一滴滴的落在地上,用那熟悉却不再有一丝温度的声音说着:“我会带着他们去到他们应往的炼狱……”   汐澜想拦住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他越走越远,嘴里不断地重复着:“我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   “萧然……萧然!”汐澜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的着,原来是自己的一场梦。   她偏头看着空空的房间,似是失落又似是早已想到的暗自叹息:“他还是走了……”   汐澜轻揉着酸痛的脖颈坐起身来,环顾房间四周,又听到门外来往之人的吆喝声,于是知晓自己应是在一家客栈里,她回想着前一天自己最后的记忆:那时在萧然怀里的她突然感到脖颈后一下剧痛,之后便没了知觉。   “我不可以看着你这样坠落黑暗,不可以……”   汐澜走出客栈,想着萧然下一个可能会“动手”的地方,这时,她发觉不远处一个人影正看着自己,缓缓走开。   “汐澜。”   是玄韶,汐澜有些警惕,纵然他是熙昭之人,但是他在此时出现在靠近赤穹国土的地方,实在也是耐人寻味。她尽量让自己的神情和声音表现的自然:“你好,玄韶。”   “那年在云琅国,我随军走得匆忙,还未来得及谢过你的救治之恩。”盖伦正色颔首道。   汐澜微微摆了摆手“我作为战地女医,救死扶伤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何况你我既为盟军,就更加不必言谢。”汐澜见玄韶只是道谢,稍稍放下了心中的紧张。   然而接着玄韶便开口低声问道:“赤穹国啸风关营地被袭的事情跟你有关,或者说与那个男子有关,对吗?”   汐澜惊异的抬头看着玄韶,本能的向后退了半步。   “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若你有什么苦衷和困难,或者我可以帮助你。”   汐澜抿着嘴狐疑地盯着玄韶,她自然不想任何人知道萧然的事情,可明显玄韶已经发现了,而且萧然已经做出如此大的动静,想要一直隐瞒也实在不可能。况且她对于赤穹及其周边一带本就不了解,她确实需要有人能够帮帮她。   终于在考虑了片刻后她尝试性的问面前这个看起来似乎没有恶意的男子,“我可以相信你吗?”   “相信我,我会帮你。”   闻言,汐澜原本充满戒备的眼神终于松软下来。   她与玄韶坐在了一旁的小溪边上,湖蓝色的眸子看向远方,将她与萧然的过往娓娓道来……   十年前   “喂,汐澜,你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是啊是啊,没人要的可怜鬼!”   “没准啊不是汐澜爹娘不要她,是她克死了他爹娘呢!”   几个小男孩揪着原本在河边练琴的汐澜的辫子,大声的嘲笑她。   知晓汐澜是孤儿,道观旁边村落的孩子们总是会欺负她,她从来不予反抗,却使得他们变本加厉。   汐澜小声啜泣着想要回道观去,可那几个小男孩却围上来,要抢她的琴。汐澜拼命抱紧自己的琴,无奈男孩们的力气太大,汐澜抢不过反而自己跌坐在了地上。   “住手!把琴还给她!”   眼看着小男孩把琴举过头顶要摔下去时,一个稚嫩却坚定的声音出现在众人身后。   汐澜泪眼汪汪的看向说话的人,是个与她年龄相仿的胖乎乎的男孩,他紧握着拳头瞪着欺负汐澜的几个小男孩。   “嘿!小子,你是谁啊?相当护花使者?”为首的男孩不屑的嘲讽道,他身边的男孩也立即大笑了起来。   “我说把琴还给她,听得懂吗?”萧然一字一句的高声说道,说罢冲到抱着琴的小男孩面前一拳打到他的鼻子上,瞬间鲜红的血从他鼻子里流出来。   “喂!你们傻愣着干什么啊!给我打这个胖子!”有点看呆了的其他小男孩这才反应过来,围上来与萧然扭打成一团。   汐澜看着眼前的情景吓傻了,上去拉架却又被男孩们重重的甩到一边去,她大声呼救,然而这时的河边却没有其他人经过。   男孩子们厮打了好一会终于筋疲力尽的散开,萧然眼神依旧恶狠狠的盯着其他男孩,他虽然伤的不轻,但其他四个男孩却也被他打得不轻。   那几个孩子明显被他的眼神和力气吓得不敢再上前。   “你,你给我等着!”说着几个小男孩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萧然扶起汐澜,又到一边抱起刚才打架时被那个小男孩摔在地上的琴,拍了拍灰尘递给汐澜,“喏,你看看有没有摔坏呀?”   汐澜低头看了看琴,擦干了眼泪,摇了摇头,“琴没坏,谢谢你。”   “不客气!我叫萧然,你叫汐澜对吗?”萧然摸着脸上的淤青处,本来就胖乎乎的脸上现在更加浮肿。   汐澜抿嘴点了点头,见他伤的实在不轻,于是引他来到不远的道观,为他上药。   “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就住在……哎哟!疼!”萧然呲牙咧嘴的说道。   汐澜被他这么一叫弄得很紧张,吹了吹他的伤口,更加小心翼翼的涂抹着药。   萧然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我就住在道观东边的那个村子里!我以后可以常来找你玩吗?”   汐澜垂下眼眸点了点头,雪白的脸颊上泛起两片红晕。   自那以后萧然经常来找汐澜,保护着她不让她受到欺负。他们常去村子旁的小河边玩耍,萧然在那里练习箭术,汐澜则在他身旁弹琴。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汐澜出落的越发标致美丽,此时的萧然也英俊挺拔,已然不是当年那个胖小子。   这天谈论起自己的身世,汐澜向萧然坦言,其实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希望生身父母能够出现,只是纵然她时时盼望,自己的父母却依旧没有出现。   “可如果他们真的出现了,要带你走,以后我见不到你该怎么办?”萧然皱起眉头十分苦恼,过了一会,他抬眼看向汐澜,试探性的问道:“这样吧,再过两年如果你的父母还没有出现,你就嫁给我怎么样?”   汐澜害羞的不知如何是好,伸手去打他,却被他紧紧握住。   “我是认真的,汐澜。”萧然深深的看着汐澜,等待着她的回应。   看着他坚定的表情,汐澜垂下眼帘,迟疑片刻后,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跑向道观。   萧然愣了一瞬,直至汐澜跑远,才弄明白了她的心意,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对着汐澜的背影高声欢呼:“太好了!你答应嫁给我了!你答应我了!”   ☆、第三十一章 “渡”与“恕”   然而令萧然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就成了他与汐澜分别的日子。   一名来自熙昭的老夫人一早便来到了道观,指明要见汐澜,当她见到汐澜时,她便知晓这就是她要找的孩子,而汐澜见到妇人与自己有着一样湖蓝色的眼睛时,也立即明白自己定然与其有血缘关系……   “孩子,我是你的外祖母。”妇人颇有些动情。   一句话,让汐澜的心顿时混乱不已,毕竟她已经当了十六年的孤儿。   接下来的一个上午,汐澜的外祖母给她讲述了她的亲生父母的故事。   阮氏是熙昭赫赫有名的富商家族,到了汐澜母亲这一代,阮老爷子只有一个女儿,简直是如珍如宝的放在手心里宠爱着。   然而有一天,一个游历四方的琴师来到了熙昭,在大街上奏琴以挣一些盘缠,这时汐澜母亲的马车正巧路过,她听到了极好的琴音,于是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便是这一眼,改变了她的一生。   汐澜的母亲被琴师的琴音所吸引,更对他俊逸的外表着迷,很快便深深地爱上了他。她每天去听他弹琴,向她讨教琴技,相熟之后,更是待她在熙昭四处游玩。而琴师也渐渐的喜欢上了这个天真烂漫的姑娘。   终于有一天,二人互诉衷肠,迅速的坠入了爱河。然而这件事被汐澜的外祖父知道了,他大发雷霆,他阮家的千金长女怎么可以跟一个琴师在一起?那些宫里弹琴的琴师他尚且觉得是供人取乐的工具,何况这琴师还在大街上奏琴转盘缠,穷的一无所有。   然而汐澜的母亲也倔强的不肯放弃,就算被她外祖父关起来断食也不屈服,汐澜的外祖母实在是看不下去,偷偷的放女儿溜走,于是她便和琴师私奔了。   他们逃到了云琅国,这里的民风融合,又不会轻易被汐澜的外祖父找到,于是很快他们就云琅国的一个小村庄里扎下了根。   然而汐澜的父亲注定是爱漂泊的,他渐渐无法忍受这种过于安定规律的生活,他想去像以前一样游历、采风,他觉得这样的生活,自己的琴技都渐渐变得腐朽无趣,终于有一天他留信离开,信上说他去别国采风,待有了灵感便会回来。   汐澜的母亲这一天一早觉得不舒服便自己去看了大夫,大夫诊了脉却恭喜:“你有喜了。”她激动地立即赶回家想要告诉自己的夫君,然而家里等待她的却是一封冰凉的信。她看了信后出门疯狂的四处寻他却皆是无果,最后只得接受这个事实,她告诉自己不能乱想,更不能胡跑,因为自己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骨肉,她要健健康康的把孩子生下来,等他回来。   就这样,她独自挺着肚子熬了九个多月,却等来了她的夫君客死异乡的噩耗,悲痛之下她感到腹部一阵剧痛,即将临盆。隔壁的大娘闻声赶紧来帮忙接生,然而由于心中痛苦绝望,她难产生下汐澜后,还未来得及看看自己的孩子就撒手人寰。   而汐澜出世的那一刹那,一道刺眼的蓝光从窗外飞进汐澜家的房屋,待光芒消失后,一架古琴出现在了原本空无一物的桌上。   邻居的大娘见状,找人一起安葬了汐澜的母亲,然而大娘家里十分拮据,自己养着几个孩子已是十分吃力,无奈之下只好把她送走。思量决定,送去道观,那里的道长仁慈心慧,而那把琴,大娘自然不知道那是上古名琴“渡”,她只是想着既然在孩子出生的时候出现,只怕是有缘,就一起送过去了。   过了几年,汐澜的外祖父想通了原谅她母亲了,多方打听到汐澜的母亲应该是在云琅国,于是派人想要接她们一家回熙昭,然而到了云琅几经辗转,才找到了当年那个大娘的家,这才得知自己的女儿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阮老爷子懊悔悲痛之下病倒在了床上,见到夫君如此,同样心痛的阮老夫人决定来寻找外孙女。   “孩子,跟我回熙昭吧,没有好好照顾你的母亲,让我在日后好好照顾你吧,我可怜的孩子。”提起死去的女儿,老夫人不禁眼泪婆娑。   曾无数次梦想自己也能够有家人的汐澜,这一次却迟疑了。她回想这这几年来跟萧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起昨天他对自己说的话,眼前的人是她的亲人没错,可萧然这些年来也早已是自己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她怎么舍得离开他……   萧然知道了汐澜的外祖母来寻她一事,他来到道观,看到那名老夫人紧紧拉着汐澜的手,他突然有一种即将失去汐澜的感觉,默默的低下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汐澜发觉了萧然的到来,她走过来牵起了萧然的手告诉他:“我决定了,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   那一刻萧然感动到无以复加,只想紧紧地抱住汐澜。可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汐澜曾经渴望寻找到亲人时失落的眼神,汐澜这么多年多么想有一个温暖的家,有父母的疼爱,他都了解,现在为了自己,汐澜就要放弃若唾手可得的家庭吗?想起那名衣着华丽,谈吐优雅的贵妇人,再想想自己并不富裕的家境,“让她留下,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回去挣扎了一晚后,第二天萧然又找到汐澜,“你跟着你外祖母回熙昭吧。”   汐澜不明白为什么一晚上萧然的态度会转变的如此之快,她诧异的看着萧然。   “我要去跟着师父修炼弓箭术。成为最伟大的弓箭手,是我从小的梦想,你在的话,我根本无心练习。那天对你说的话完全是因为同情你,你忘掉吧。”萧然的语气有些冷漠,说罢他不顾汐澜的表情,直接转身离开。   其实他是怕多看汐澜的眼神哪怕一下,他都不会放她走。   最终,汐澜决定跟外祖母离开。当天下午汐澜简单的收拾包裹,与道观所有人告别后便启程了。走出道观大门时,汐澜向萧然的村子方向望了一眼,“他到底还是没有来送自己。”   其实萧然早早躲在一棵大树后,不现身只是怕她会不舍。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萧然默默地想:“等我变得足够强大时,我一定会去熙昭向你求亲。”   汐澜离开的日子,萧然更加努力的提升自己,遍寻名师,苦练箭术,终于在三年后的一天,他得到了全云琅国的认可,被云琅最古老的一间神寺选为传承守望者。这个寺庙就在萧然生活的村庄旁边,是为了镇压封印一个远古的深渊而建,黑暗的深渊中是无数的妖孽和恶灵。只有云琅国最杰出的战士才有资格成为寺院守望者,同时,萧然也从寺庙的老主持手中接过了那帮上古神箭——“恕”。   这天萧然回到村庄时,房前站着一个熟悉而他又不敢相认的身影,当那身影转过身时,他终于看到了这三年来日日思念的脸庞,手中的弓箭掉落在地,大步冲去抱住她,再也不愿意放开。   “你回来了。”   ☆、第三十二章 幽渊之火   汐澜每个月会定时回到云琅国数日,陪着作为守望者的萧然,有时她也会去教临近村庄的孩子们念书弹琴,虽然萧然总是觉得汐澜辛苦,不让她如此来回往复,但是汐澜对此却甘之如饴:比起日夜思念的煎熬,路途的辛苦又算得了什么?   两人如同多年前一样,最喜欢的便是喜欢去小河边,大多时候他们彼此并不说话,只听着叮咚的河水,望着蓝天白云,相依而坐,晃眼就是一下午。   萧然很喜欢把头埋在汐澜总是带着淡淡花香的发间,轻轻摩蹭,每每将她的长发蹭乱了之后再拿出一把木梳为她梳发。   “汐澜的头发真美。”萧然一手捧着她如瀑的发丝,另一手轻轻的梳着。   每每在小河的倒影里看到萧然专注梳发的样子,汐澜的心中总会莫名的感动。   他们本以为会永远这样活着平静幸福的生活,直到有一天,赤穹国的铁蹄入侵了云琅国,他们的安宁被打破,生活也被彻底改变……   赤穹国入侵云琅国,数日便拿下多个云琅村镇。他们的部队所到之处,除了留下死亡和荒芜之外,再无其他。   终于,当赤穹国的几个突击兵队靠近萧然的村子和寺庙时,萧然被迫做出选择:守护寺庙的幽渊或者保护村民。他的职责便是守护寺庙、镇压深渊,加之近日来这深渊频频出现异动,若无萧然和“恕”的日夜镇守,恐生大祸,尤其或者被赤穹的人掌握在手,那后果便不堪想象……可是若没有他的帮助,村庄里手无寸铁的村民将根本无法对赤穹的屠戮做出任何的抵抗。在挣扎一番过后,他内心沉重地选择了继续履行守望者的义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些恶灵出世!   那日,寺庙其他僧人全部赶去周边的村庄援助,萧然则独自留下守护这个封印,有他在,其间试图夺取这深渊力量的赤穹军队被全部击杀。然而,当一天后他回到村庄时,发现它已经陷落,变成了一个满目疮痍的墓地。当看到他家人的尸体时,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满心自责和懊悔。看着死的悲惨的家人和村民,他突然对他曾经为之感到无比自豪的信仰产生了怀疑,这就是坚定不移恪守使命的结果吗?最终自己连家人都无法保护……   萧然无比绝望和悲伤的一直跪着,从傍晚到黑夜,再到日出。如果不是风把萧然的一缕头发吹到他眼前,他都不知道自己竟一夜白头,曾经乌黑的头发此时已尽是雪白。他挣扎的想要站起来,麻木红肿的膝盖已经让他无法站立,缓了很久之后,他才慢慢的将家人葬好。看着家人简陋的墓碑,他心中燃起无尽的憎恨。   他发誓要屠尽每一个赤穹国侵略者,但首先他需要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尽管有“恕”在手,可他的能力还是远远不够的。这时他转身看向寺庙的方向,双手握紧拳头,暗自下了那个毁灭性的决心。   萧然折回到那个他牺牲了一切来保护的地方。来到后殿,看着一个巨大的布满封印雕纹的玄铁盖,他知道那下面就是那可怕的深渊了。他揭开了盖上那带着符文的条条锁链,用力将十分沉重的铁盖挪开,漆黑望不到底的深渊让人感到害怕,片刻后,黑紫色的火焰突然从深渊口冒出来,那火焰仿佛有生命,带着诡异刺耳的声响,似乎想要挣出深渊。萧然握紧他的弓箭向火焰更加靠近,这黑紫色的火焰瞬间迸发出来像是要吞噬掉萧然一般的包围住他。   “啊!!!”身上每寸肌肤被灼伤的疼痛感让萧然几乎无法忍受,倒在地上痛苦的挣扎。内心也传来了由这团火带来的恐惧感和邪恶感。   过了不知道多久,火焰渐渐变弱,似乎全部融入进萧然的体内。而此时的萧然也已经与之前判若两人:黑紫色如蔓藤一般的毛发浓密的从脚部和手部蔓延向身体,原本小麦色的肌肤已变成青色,曾经明亮漆黑的双眼变得浑浊不清,瞳孔急剧收缩变小,布满红血丝的眼白占据了几乎所有眼球。   灼伤的疼痛感渐渐消失,唯有心中的杀戮之意更加清晰深刻,同时感觉到恶毒的能量融入了他的皮肤。萧然掏出那把曾经为汐澜梳发的木梳,扔在了地上,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决心切断与汐澜的感情,独自去寻找所有与那次侵略有关的赤穹国人报仇。   彼时的汐澜正在云琅国东部的战场前线,她从小跟着逸清道长学习医术,在这次战争中挽救了不少战士和友军的性命。   赤穹国军队迫于熙昭国援军的压力,在几天后暂时退出了云琅国境内,调整以作后期作战安排。   在结束了伤员救治工作,汐澜就迫不及待的赶到萧然的村庄去找他团聚。汐澜赶到之后,看到的却是已经被战争迫害的残败不堪的村庄,以及村民们包括萧然家人的墓地。汐澜心下一凉,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她立即赶到寺庙,却也没有看到萧然的踪影。最后她驻足在寺庙后殿,看到了被打开的深渊封印,以及地上的木梳。   从那以后,汐澜终日四处寻找萧然,然而几个月过去了,仍然没有他丝毫音讯。   有一天汐澜听到赤穹国的边关营地被袭的消息,她猜到可能跟萧然有关,于是立即赶到被袭击的营地,虽然仍然没有萧然的踪影,但她看到尸体的箭伤伤口,更加确定萧然一定是来找赤穹国人报仇了。   汐澜猜测萧然应该会继续袭击赤穹国驻城外的这些营地,尤其是那些曾经参加过云琅国战争的将领,多方打听之下,她知道了其他几个赤穹国军营所在地。   终于,在她赶去其中一个营地时,看到了正在大肆杀戮赤穹国士兵的萧然。尽管眼前这个萧然已经跟以前大不一样:可怖陌生的外貌,充满仇恨的双眼,残忍发狂的杀戮手段,周身围绕着黑紫色的微微火焰,但她仍然确定这就是她的萧然。   汐澜上前去拉萧然想要阻止他,没想到却被萧然狠狠地甩到了地上,他似乎不认识汐澜一般,眼神没有丝毫往日的温情,取而代之的是陌生以及凶狠。萧然对准跌在地上的汐澜拉起弓箭,眼看箭就要被放出,那把木梳从汐澜的袖子里掉出。看到那把木梳,萧然像是受了刺激一样,捂住头痛苦的挣扎,嘴里喃喃的说着:“不!我不能伤害她,你们快停止…”   还活着的几个赤穹国士兵见状立刻逃窜而走,汐澜站起来想要上前扶住萧然,而萧然却痛苦的大叫:“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   汐澜看着。痛苦的萧然,后退一步,拿下背在身后的古琴,开始弹奏当初萧然最爱她弹奏的一支琴曲。   神奇的是,在听到这旋律后,萧然渐渐安定了下来,嘴里竟然喃喃道:“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他身上的黑紫色火焰开始慢慢消褪,脸上也不再那样狰狞。   当萧然恢复正常之后,他将一切告诉了汐澜。   “我体内的那团邪恶之火可以带给我无法想象的力量,可它也在逐渐控制我的思想与情绪,当我失去理智时,我就会大肆杀戮,无论对象是谁。尽管我极力用意念对抗它,但我还是发现我越来越无法抗衡它,就像刚才,如果不是那把木梳掉出来刺激到我,我真的害怕我会…”   汐澜默默的流着泪,伸手抚摸他已经变成青紫色的皮肤。   萧然沉默良久,缓缓站起身,汐澜拉住她,“你去哪?”   “我要在我彻底被这恶毒的能量侵蚀吞噬之前去杀掉所有曾经参加过云琅国战争的赤穹国人。对不起,汐澜,我曾承诺过要你照顾你一辈子,如今我要食言了。你…忘记我吧。”萧然狠下心来没有再看汐澜那温润如水的眸子,转身远去。   汐澜看着萧然的背影,决定想办法把他从那罪恶的“深渊”中解救出来。   “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跟你在一起,直至死亡。”   ☆、第三十三章 调虎离山   “漆凌刻意搞出这么大动静,还安排你和夏侯熠一起带部队埋伏于钟离峰附近,以那个神秘人此前这一系列的作风来看,这次他一定会很快出现。”慕衍听闻慕云沫被派去明天捉拿神秘人的行动,来到慕云沫的房间。   “是啊,派了那么多精英去缉拿那神秘人,反而全被杀死,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慕云沫想起师父的尸体,心中无限愤恨。   “可漆凌突然派你前往,我总觉得……明天我也入队陪你一起去。”慕衍低沉的声音,没有征询的意味,也不是强硬的口吻,仿佛一切都是早已习惯的顺其自然。   “嗯。”慕云沫若有所思。   希望那个神秘人跟你无关,明天的行动千万不要碰到你,玄韶。   “咻!”凌晨卯时将近,一把匕首从慕衍房间的窗外飞进,钉在了墙上。   慕衍立刻跑到窗前侧身观察,然而窗外空无一人。他再回去看那把匕首,发现匕首上还串着一个纸条,确定匕首无毒,他将其拔下,展开纸条。然而纸条上的内容却让慕衍面色霎时面若土色,来不及多想,他已经跃出门去。   纸条上写着:想要知道慕渊的下落,晚上昆兰巷第三家酒馆见。   到了出发的时间,慕云沫发现慕衍不在房间内,问过府中仆人,他们也都道不清楚慕衍去了哪里。   恐耽误行动时间,慕云沫只好没有再找慕衍,直接出城与部队汇合。   傍晚,慕云沫所带的小队和夏侯熠所带的两支部队分别分散在莫格罗关隘附近三处,若哪支部队被袭,则燃放烟花通知其他两个部队。钟离峰及其周边山脉算得上是赤穹与外地的一道屏障,慕云沫所带部队被命令停留在钟离峰北脚,这里连通官道,而不论从北或者西面去往赤穹,都要经过此处,又因此处有一块矿场,故而是个十分关键的位置,原本就有赤穹军队驻扎。为了引诱那个神秘人,慕云沫命人搭起简易帐篷,点起了篝火,一切准备完毕,静待敌人的出现。   玄韶与汐澜共同寻找萧然,他们经过一番乔装,混入赤穹国境内,按照之前萧然袭击的路线分析,来到每一个他可能发起屠杀的赤穹营地,却未在任何一处发现他的踪影。直到他们从路人们口中得知,夏侯熠会亲自带兵驻守钟离峰,他们二人对视一眼,肯定了对方的想法:萧然一定会出现在那边。   然而现在令玄韶心急的不仅是萧然可能会出现在钟离峰大肆杀戮,是他在赤穹人口中得知,带兵同去的将领居然还有慕云沫。慕云沫父亲失踪后,她很少再带兵出门,此番怎么突然被指派去镇守钟离峰?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   玄韶一刻也无法等待,与汐澜共同向钟离峰赶去。   几个时辰过去,慕云沫喝了口水,继续警觉的观察着四周,没有丝毫松懈。   突然她发觉到一处草丛似乎有黑影闪过,她做了个手势,众士兵举起武器向那个草丛靠近。这时人影跳出,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杀掉几个离草丛最近的赤穹士兵。   “去燃放烟火通知其他部队!”慕云沫命令身后的士兵。   慕云沫这时得以观察到那个所谓的神秘人:一头白发束在背后,青紫色的皮肤,手臂和腿部被紫色蔓藤一样的毛发缠绕,周身围着怪异的黑紫色火焰,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慎人,他手握着造型怪异的紫红色弓箭。   “慕大人!那焰火弹……是假的,里面根本没有火药,无法燃放!”士兵拿着一堆假的焰火弹禀报慕云沫。   那些焰火弹都是赤穹军队特用,怎么会出问题,什么时候被调的包……   此时慕云沫已经无心仔细思考这些问题,她决定先带部队对抗眼前的敌人,“这就是杀害师父的凶手了吗?”慕云沫拔出匕首立即便要向萧然冲过去,却在这时突然感到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她用力想站起来,却发现全身都绵软麻痹不能动弹。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像是中毒了,今天并没有吃什么,难道是刚才喝的水……”慕云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飞快的回想着从今早出城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而眼前的萧然像是狂魔一般,把围住他的士兵们以极其迅猛和残忍的方式尽数屠杀,几个向离开军营跑去报信的士兵也被萧然用弓箭远远的射杀。整个部队只剩下不能动弹的慕云沫。   萧然周身原本微微的火焰此时越发不安的跳动,眼睛由白色变成了紫红色,他手臂和腿部蔓藤状的毛发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向身上蔓延,他将弓弦拉起,一道道紫色的能量从他身上注入到弓箭上,“赤穹人,去死吧……”   慕衍来到纸条地址上的酒馆等这个纸条的主人。昆兰巷位于七口区,对于从小生活在这里的慕衍来说,纸上的地方并不难找。这是一条酒巷,永远湿滑油腻的石板路,整条街充斥着熏天的酒气和廉价的香水味,每天无数赌徒、酒鬼以及巫师聚在这里,享受着属于“地下世界式”纸醉金迷的生活。   几个时辰过去,来来往往的人却一个也没有在慕衍面前停下脚步。慕衍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会不会是有人恶作剧?但这毕竟是关系到将军失踪的事情,有一点线索都不可以放过。   又过了一阵,慕衍再次拿出那个纸条看,纸条上只说是晚上,并没有讲明确切几点。看着漆黑的天空,慕衍担心着慕云沫会不会有危险。   慕云沫要去捉拿神秘人,这么巧就有人传来纸条说知道将军的下落,这两件事会不会有关联?突然他脑子爆裂一般,或者这根本就是调虎离山之计?而真正目的是让慕云沫陷入险境……   慕衍不敢再往下想,冲出酒馆,撞开人群,向城外跑去,只留下身后被他撞到之人的一片漫骂声。   ☆、第三十四章 萧然之箭   “赤穹人,去死吧……”萧然手中闪着紫色暗光的弓箭指向慕云沫。   无法动弹的慕云沫看着那被恶灵之力附着的虚无箭矢,脑海中闪父亲永远严肃冷峻的面庞,妹妹总是带着妩媚笑容的笑容,最后是熟悉却陌生的玄韶的眼眸……   “再见了……”慕云沫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嘭!”慕云沫被这巨大的响声惊得一震,睁开了眼,只见一把巨剑横空飞来打在了萧然的手上,萧然吃痛的后退了几步,凶狠的望向来者。   慕云沫看着插在不远处地上的巨剑,那是…玄岚!   “玄韶.,是你吗?”慕云沫想要转身,然而瞬间麻痹感蔓延到头部,一阵晕眩感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玄韶一个箭步挡在慕云沫和萧然之间,拔起地上的玄岚,紧握剑柄,指向萧然。   “就算是熙昭人,但凡挡在我面前的,都得死!”萧然微闭双眼,当他再次睁开时,周身的紫色幽光疾速缠绕向弓,下一刻指向玄韶。   看着那暗紫色虚无的箭矢,玄韶意识到那是要比平日的箭凶狠百倍,他尽力的躲闪着一道道光一般的箭头,箭头所射到之处,被一团紫黑的雾气覆盖,伴随着腐蚀的声音。   玄韶伺机加速靠近萧然,高举玄岚,巨剑周身闪出耀眼的光芒,就要向萧然劈去。   忽然一阵琴音响起,一道金色的如同丝线的光飘来缠住玄韶的手腕,限制住他的动作,玄韶看着手腕上的金光,心急的寻着光回头看去,发现汐澜正双手抚琴,眼中充满了悲伤和恳求,玄韶当即明白汐澜是请他不要伤害萧然。   而这时玄韶的右边胸口突然一痛,低头一看,胸口右边的铠甲已被穿透,黑色的血从紫黑的伤口流出来,他捂住伤口,用力将手腕上的“金线”挣断,大喝着冲向萧然,然而就在他要劈下玄岚的瞬间,碍于汐澜的恳求,他嘴中还是选择将萧然手中那力量慎人的弓箭劈毁。   “啊!!!”萧然见手中的弓箭被砍断,痛苦的嘶叫起来,接下来的一幕使玄韶也惊得向后一退:围绕着他身上的黑紫色火焰疾速扩散、燃烧,形成一道龙卷风状的巨大火焰,而萧然就站在火焰的中心,周围也忽然起了巨大的风围他旋转,他原本束在身后的白发凌乱的飞起,紧闭双眼,身上蔓藤状的东西随着火焰狂躁的飘动。   “毁灭世间所有人类!”萧然并没有开口说话,却有声音从他体内传出,空灵无比。   忽然萧然睁开了眼睛,眼中乌黑一片,如同死灵,冒着黑烟。那龙卷风一般的火焰渐渐消退,化成一把虚无的弓箭被他握在手中。他举起那虚无的弓箭,拉起弓弦,立即出现了一支紫黑色火焰般的箭矢在弓弦上蓄势待发。   萧然对准玄韶,而玄韶也防备着准备反击他。   这时又有琴音响起,汐澜奏琴以求琴音阻止他体内恶毒力量彻底将他吞噬。   萧然听到琴声,看到汐澜,捂着头痛苦的大叫“不要!不要再弹了!”   汐澜忍着泪依然弹着琴,只是平日优美动人的旋律,在此时却十分的突兀而悲壮。   萧然上前扼住汐澜的颈部,“再不停止我会杀了你!”   汐澜忍着窒息的痛楚艰难的拨弄着琴弦,琴声断断续续,却依稀能听出着那支她与萧然熟悉无比的旋律,。   玄韶见状想要上前帮助汐澜,打开萧然,却被汐澜阻止:“不要…不要过来,只有我可以救赎他……”萧然十分痛苦的挣扎着,他似乎还有一丝意识告诉他那是他深爱的汐澜,但他身体里那团邪恶之火却驱使他去杀掉眼前这阻碍着他的人,他捂着头向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汐澜。   汐澜见琴音见效了,便继续弹奏着他曾经最爱的旋律。然而下一秒她却亲眼看到她心爱之人举起那虚无的弓箭指向自己,顷刻间一支如紫色火焰的箭矢射向自己的心脏。   此时此刻她已经分不清这蔓延至全身的疼痛感到底是箭矢刺到心脏的疼,还是被深爱之人射杀的心痛。   “咚!”汐澜手中的古琴掉在地上,琴弦断裂,鲜红的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   当看到汐澜僵直的倒下时,萧然手中的弓箭突然消失了,周身的火焰也慢慢褪去。   “汐澜!”他似乎恢复了自我意识,冲到汐澜身前在她倒地的前一刻抱住了她,眼泪从他渐渐恢复清澈的眼中流下。   汐澜抬起手抚上他的脸颊,轻动嘴唇。   萧然侧耳凑近,听到汐澜虚弱的声音:“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我不后悔,萧然。”   汐澜十分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抚摸着萧然脸颊的手陡然垂了下来。   “汐澜…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汐澜你不要离开我…不要……”萧然双眼放空,在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表情,甚至是悲伤,他只是紧紧地抱着汐澜。   突然,他举起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胸口,默念着什么,顷刻间他和汐澜周围燃起熊熊烈火,很快火焰便把他们包围、吞噬。   玄韶本想上前去阻止萧然,可他却又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步。也许,这才是他们两人最想要的结局。   在烈火中萧然没有半点痛苦,他俯下头去轻轻吻住汐澜的秀发。   玄韶便如此看着他们一点点被火焰吞噬,最后化作了金色的粉末随风消逝在空中,心中不胜唏嘘惋惜。   当他从眼前的震撼的一幕中回过神的时候,转身跑向了慕云沫,抱起她,轻轻唤了几声没有反应,于是抱她去往苍玄阁。   询问过苍玄阁的医术师,慕云沫确实中了毒,但这种毒并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伤害,只是会全身麻痹,昏厥,只待休息几天就可痊愈。   医术师为玄韶包扎右边胸口的箭伤时,慕衍闯进屋来。慕衍赶去慕云沫的营地发现满地死尸,却并没有看到慕云沫的踪影,问过另外两只部队也没有慕云沫的消息,心惊之下回想起那天晚上曾在营地见到玄韶,于是他跑到苍玄阁希望能够找到玄韶,果然在召唤师休息室看到了受伤的玄韶和昏迷的慕云沫。   “她怎么样了?”慕衍焦急的问道。   “没有大碍,是中了毒,应该很快就可以醒了。”   当医术师为玄韶包扎好离开房间后,玄韶对慕衍讲述了营地发生的一切。   “等慕云沫醒了之后,你把这些告诉她,让她去交差吧,我身份敏感,交差时不要提到我。”玄韶边穿着上衣边说道。   看着玄韶胸口包扎的绷带,慕衍点点头回道:“好的,谢谢你。”   “嘭!”慕衍还没反应过来,玄韶的一拳就砸在他的脸上。   慕衍措不及防,险些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打翻在地。   “你为什么不好好的保护她?!如果我和汐澜没有赶过去,那她该怎么办?!”玄韶满尤嫌不足,又狠力推了他一把又顺势揪住他的衣领质问道。   慕衍虽对玄韶的一系列动作很为恼火,但他回想起来,更多的是后怕,他懊恼自己中了别人的计,险些让慕云沫有生命危险。于是他并没有发作或是还手,任凭玄韶摆布,甚至没有伸手去摸自己被玄韶重力打了一拳的脸,只是垂下了眼睛。   看到慕衍如此这般,玄韶停了手,降下了语调说道:“看来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很多。”玄韶拿系起披风对慕衍说:“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吗?能够有立场天天在她身边。”说罢玄韶复又看了一眼榻上的暮云某后,向门外走去。   慕衍坐在床边,看着尚在昏迷的慕云沫,心思沉沉。   “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怀疑过自己的能力,我怕了,如果我的能力不足够保护你安全该怎么办?”   ☆、第三十五章 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雾隐岛的王眉宇间似乎很像一个人——莫少骞。”   自打从尉迟信口中听到这句话后,嘉阳璟麟近些日子来都若有所思,心思沉重。   “真的是你吗……”   终于他还是坐不住了,决定亲自去雾隐岛寻找那个人。   在嘉阳璟麟就要踏出宫门时,被人叫住。   “璟麟,你去哪里?”   嘉阳璟麟回头,却是尉迟信在身后跑了过来。   “你应该猜到的,我要去找他。”   “你不要冲动,我只是说有些相像,又不确定真的是他!”尉迟信上前拉住他。   “那万一真的是他呢?就算有一丝可能我也要去试试!”嘉阳璟麟甩开尉迟信,目光决绝而坚定。   “就算真的是他,那么现在的他也不是当初的莫少骞了,你看看他都对熙昭做了什么?而且就算你找到了他,你又能做什么?”尉迟信继续试图劝阻嘉阳璟麟。   “我知道……可……这是熙昭欠他的,我欠他的,父皇欠……”说到这里,他没有将后面的话继续说出来,转了话锋“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我哥哥。”   二十七年前   那时,还是熙昭太子的嘉阳暮天与一个名叫莫凝允的平民女子相爱。那是一个温婉美丽的女子,有着乌黑及腰的长发和恬静的笑容,看见她,仿佛一切尘世喧嚣都不复存在。   “我回去禀报父皇和母后,我要娶你做我的储妃。”一天清晨,他从背后环抱着她,闻着她发间淡淡的茉莉花香。   女子没有说话,欣然的点点头,两行泪珠滚落在绯红的脸颊上。   “最多七日后,我就来接你进宫。”他坚定地说。   谁知嘉阳暮天回宫告诉父皇和母后之后,却立即遭到了他们的训斥。他们怎会允许儿子娶一个平民女子,嘉阳暮天的母后甚至告诉他,已经为他选好了储妃的人选,是名门贵族之后,这唯有样的女子才配的上未来君王的身份,对他未来治理国家也会多有助益。   嘉阳暮天与皇上和皇后大吵无果,反而被禁足于他的寝宫,直到他同意与那名贵族女子成婚为止。   七日过去,嘉阳暮天心急如焚,不知道此刻自己心爱的女子正如何望眼欲穿的等待自己去接她,于是他硬闯出宫,决定去找莫凝允,与她私奔。谁知到了她住的地方之后却已不见她的踪影,问过邻居之后得知几日前她就已经搬走,去了哪里不得而知。   嘉阳暮天颓然的回了宫,同时又得知母后被自己气得病倒了。   派人四处寻找莫凝允无果,又看着躺在床上病着的母亲,嘉阳暮天只好妥协,决定娶那名还不熟悉的贵族女子,亦德侯樊氏长女,樊曦月。   这名侯门之女自是十分美丽,举手投足间无不透着高贵气质,得体的谈吐举止,又精于琴棋书画,确实是极好的储妃人选,可奈何嘉阳暮天的心中始终只有莫凝允。大婚后只是尽义务,给了她作为储妃应有的一切,唯独没有把心给她,而除了樊曦月之外,嘉阳暮天也没有再纳过任何的侧妃或者侍妾。   十三年后,已是皇上的嘉阳暮天出宫微服游历,经过一个渔村里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他走上前去细细瞧她:依然是麻布长裙,五黑的长发自然的挽在颈后,岁月似乎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丝毫痕迹,反而更见风韵。   没错,那便是让自己朝思暮想了十年的女子,莫凝允。   见到嘉阳暮天,莫凝允错愕的失手摔了手里拿着的杯子,听见响声,一个约么十来岁的小男孩从屋里跑出来,“母亲,母亲,什么东西摔碎了?”   嘉阳暮天才知道,原来当初母后亲自去找了莫凝允,与她谈判,告诉她帝王家儿女的无奈,告诉她储妃必得是贵族名门才有能力在未来嘉阳暮天登基后帮助他,还告诉她只要愿意离开嘉阳暮天,她要什么都可以。   莫凝允自知身份低微,不愿意让心爱的嘉阳暮天为难,答应皇后离开嘉阳暮天,去一个找不到她的地方。她没有要皇后的一分钱,第二天就只身离开了熙昭。当她在这个渔村安顿下来后,却发现自己怀孕一个多月了,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她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尽管她知道未婚生子将面临着如何的白眼与非议。孩子出生之后,无法随父亲的皇族姓氏,于是随了母亲的姓,名字则取作少骞。   听闻孩子名唤“少骞”,嘉阳暮天立马知晓莫凝允为他取这名字的用意:他们初次相遇于熙昭东北部的骞湘湖,曾经的他最喜站在河边对她吟:“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然后看着她低垂的脸颊,绯红如嫣。   嘉阳暮天无法想象十年来,莫凝允一个人生养孩子到底有多不容易,心痛的他决心补偿他们母子。他先是在宫外为莫凝允置了一处宅邸,找机会便会出宫去看她。只有莫少骞,他考虑过,若是贸然认回皇族宗室,朝堂宗族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何况如今太子已立,若是骤然多出一个皇子,不知那些别有用心之人该如何揣测甚至利用这个“契机”。于是他虽把莫少骞带进王宫,但明里却是给当时十岁的嘉阳璟麟做伴读,这样也可让莫少骞在宫里接受更好地教育和照顾。   没有其他兄弟姐妹的嘉阳璟麟,十分开心有人能够天天陪着他。一次偶然的状况下,从父皇那里得知这是自己的亲哥哥,机灵的璟麟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这个事情,只是更加亲昵和依赖莫少骞,几乎与他形影不离,私下更直接称呼他为哥哥。   虽然璟麟有着莫少骞没有的荣华富贵,用着自己不可以用的皇族姓氏,但莫少骞却依然十分疼爱这个乖巧的弟弟,没有丝毫妒忌,他总想着,能够这样看着弟弟长大,日后成为熙昭的明君,自己就满足了。   三年后的一天,顽皮的璟麟执意要亲自爬树摘果子,不让莫少骞和其他宫人帮忙,结果从树上摔了下来,小腿蹭破了皮流着血。皇后看到受伤的儿子十分心疼,怒斥作为伴读的莫少骞,并下令杖责他。璟麟想为莫少骞求情,却被莫少骞暗暗地摇头拦了下来。看着哥哥被打的几乎昏过去,璟麟终于忍不住,大哭着扑倒莫少骞身上,冲皇后大喊:“母后别打了!他是我的哥哥呀!”   ☆、第三十六章 西港之战   皇后听到这句话之后当即愣在了那里,随后派人暗查,才得知莫凝允这个女人的存在,而莫少骞居然是嘉阳暮天和莫凝允的儿子!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总觉得嘉阳暮天眼里的人不是她自己,也明白了最近几年嘉阳暮天总是借微服私访之名外出究竟是去了哪里。   一天,皇后得知嘉阳暮天又要出宫,她经过一番乔装打扮,偷偷跟着嘉阳暮天来到他为莫凝允置的私宅,她亲眼看到了在府邸门口,嘉阳暮天已经迫不及待的揽过那个女人的肩膀,她甚至隐约听到他温情的声音:“凝允,在我心里,我的储妃只有你一个人。”皇后听到这句话后只觉得世界都崩塌了,多年来自己深爱着的丈夫居然从没有正视过自己的存在,如今甚至连自己的后位都岌岌可危。她决定要除掉这个女人,夺回嘉阳暮天的心。   不久,皇后安排了一名男子去莫凝允私宅制造出她与别人有染的假象,被前去找莫凝允的嘉阳暮天撞见,那人还说莫少骞是他和莫凝允的儿子,同时那名男子身上还被发现出很多“证据”证明他是赤穹的细作,而在被抓起来一番逼供后,莫凝允竟然也被他诬陷为赤穹细作。深爱着莫凝允的嘉阳暮天看到眼前所谓的“证据”之后,无法冷静思考,他几乎崩溃,自己心爱多年的女子竟背叛自己,还是赤穹细作?一怒之下,他下令处死莫凝允和莫少骞。   莫凝允被处死时,莫少骞还在跟璟麟玩耍,一名宫人传来消息,说马上就会有人来抓莫少骞去处死,璟麟让莫少骞赶紧藏在他们平时经常玩耍的一个书库里,自己去外面看看情况,晚上再来帮莫少骞逃走。   士兵来璟麟的寝殿搜查没有找到莫少骞,于是离开去其他地方搜查。晚上璟麟再去那个仓库时,发现莫少骞已经不见了,他找遍了王宫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他。从那以后,璟麟再也没有见过莫少骞,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生是死。   这原是宫中秘事,没有几个人知道莫少骞的真实身份,除了那年刚来到熙昭成为禁卫军统领的尉迟信,其他知情的人一一被处死。如今那名长相与莫少骞十分相似的雾隐岛领袖的出现,又勾起了璟麟尘封已久的回忆。   “哥,真的是你吗?”   “报!西煌岛来报,有大批不明身份的部队正由海上压近西边港口,应是雾隐岛大军来袭!港口驻军请主上示下!”   “他们来了!”陷入回忆的嘉阳璟麟在士兵来报声中回过神,雾隐岛大军已经靠近了西煌岛,而这西煌岛已处熙昭内海,如此……他们很快就会迫近港口了,他来不及多想,对尉迟信说道:“快回宫,准备调兵出战!”   “是!”   “雾隐岛再次来犯,朕决意此次亲自出战!”   此话一出,众臣纷纷下跪劝言:“陛下,万万不可!此战凶险,由属下等前去战斗即可,殿下实不应去前线犯险!殿下安全,则军心归一,殿下危险则军心涣散啊!”尉迟信单膝跪下抱拳颔首劝言。   “我意已决!雾隐岛几次三番侵我国土,杀我国人,辱我国威,身为熙昭君主我又岂能躲在宫中!”   “父皇请三思,儿臣代您前往即可,您万万不可至战场犯险啊….”太子璟麟跪下叩首。   嘉阳暮天沉默半刻,看着伏地而跪、去意坚决的璟麟,目光又转向众人:“好!玄韶未归,则由璟麟统领曜辰军队,尉迟信为副将,连同城西驻军,依照昨日拟定的作战计划,各司其位,务必将雾隐岛击败,还我熙昭安宁!震我熙昭雄威!出战!”   然而就在嘉阳璟麟即将带兵出城之时,嘉阳暮天突然晕厥,璟麟十分担心,想要留下来照看父皇,可前线又该怎么办?皇上晕厥的消息绝对要封锁,否则这战争关头传出去定会扰乱军心,所以他一定要照常出战才不至于引起他人怀疑,可父皇这情况……   就在嘉阳璟麟两难之时,一个身影扑扑而来。   “殿下,臣回来了,就由臣来带领曜辰军杀入战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玄韶,此刻的他已是戎装在身,正待出发。   “好,玄韶听令,统领曜辰军,拿下来犯者!”太子松了一口气,曜辰军原本就由玄韶统领,如此正好顺理成章,他可以先留下照看父皇的身体状况。   此时的雾隐岛部队已经上岸,侵入熙昭陆地境内,上陵城以西至港口皆为平坦的平地,嘉阳璟麟带领的部队还未到达港口,已经可以远远望见黑压压的雾隐岛大军。   此时突然狂风大作,乌云蔽日,雷电交加,虽不见大雨,但本来晴好的白昼顷刻之间如同夜晚。   雾隐岛大军为首的、周身围绕黑雾的男子轻嗤一声:“怎么,不是嘉阳暮天亲自出战吗?真是令人失望啊,那你们就陪这些熙昭人玩玩罢。”语毕,轻轻抬手,动了动食指,他身后的亡灵大军立刻加速向前面的熙昭部队冲去,而男子则望着熙昭部队为首的几人,退至海边一块凸起的焦石上坐着,不甚在意的看着眼前即将到来的血腥厮杀。   姬空的亡灵部队冲至玄韶和曜辰军面前。尽管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受亡灵的恐惧,但姬空冲向他们的时候,还是难挡这压倒性的恐惧感,瞬间十数名士兵已倒下,紧接着便被姬空的独角兽的铁蹄践踏,玄韶手握神器玄岚,数名亡灵军被他刺杀后消逝在空中,接着,他直冲姬空而来。姬空面对玄韶,双眼迸发出幽暗浮动的绿光,玄韶立即竖起玄岚阻挡这摄人心魄的幽光,玄岚感知到玄韶的意念,剑身的古老雕纹瞬间散发出金色光芒,光芒化为气波向亡灵士兵和姬空震荡,姬空被这突如其来的金光刺的下意识用手挡住双眼,向后倒退几步。同时,觅音带着她的迅翼卫队赶来支援,这支以侦查任务为主的队伍虽然人数不多,却胜在灵巧敏捷,纠缠着亡灵大军,为主力军掩护,一时间虽然亡灵大军来势汹汹,熙昭方面却也不甘示弱,双方战斗陷入胶着情势。   另一边尉迟信带领的禁卫军队从侧面进攻敌方部队,玄玥则与几名法术师跟着尉迟信的部队,然而在还未接近亡灵大部队的时候,又一支部队凭空挡在尉迟信等人的面前,为首的是一个遍身灰亮盔甲的高大身影,他手握带刺铁锤,盔甲也遍布尖刺,从外表来看无法探知这盔甲底下到底是人还是亡灵,从面目看去,铠甲里黑如虚空,只有一双血红的眼睛无比骇人。   尉迟信意识到这便是传说中的雾隐岛大护法烈昂,于是握紧长枪准备发起攻击。烈昂双手一摆,他身后的亡灵士兵全部向尉迟信攻去,尉迟信沉稳的上前用枪一刺一挑,回身紧接一扫,复又一挞,招式一气呵成,十数秒已击败多名亡灵。玄玥也和其他卫队士兵共同攻击着敌人。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尉迟信惊愕不已,突然从烈昂的身边出现一个身影,定睛一看那正是玄玥!而这时周围似乎都静止了下来,唯有那个“玄玥”缓缓向尉迟信径直走开,这景象将尉迟信惊得向后一退,迟疑了数秒不敢轻易抬枪,这时烈昂也高举铁锤,身绕金属风暴向尉迟信冲来。   ☆、第三十七章 亡灵之主   而尉迟信身后真正的玄玥看到这一幕,立即知道了那是烈昂幻化出的自己,为的就是扰乱他的心智。   “信哥哥!那不是真正的我,是他幻化的傀儡!我在这里,不要分神!”玄玥对尉迟信大喊。   尉迟信闻声回头看了玄玥,这才回过神,放下心来重新与烈昂作战。   “父皇,您醒了,现下感觉如何?”嘉阳暮天醒过来,太子璟麟立刻凑近床边。   “无妨,我昏迷了多久?前线如何了?”嘉阳暮天惦记着与雾隐岛的战争,看着原本要出战的太子此刻竟在面前,挣扎着要坐起来。   “您慢点,阿韶回来了,他和信带兵前去作战,我实在是不放心您,所以暂且留在了宫中。”璟麟从宫人的托盘上端起茶杯递给皇上,看他缓缓喝下,他跪在嘉阳暮天床边正色作揖说道:“父皇,如今您醒过来儿臣便安心了,儿臣想即刻动身前往西港,与将士们并肩作战。”璟麟担心战场情况,更是迫切的想知道那个人究竟是不是莫少骞。   嘉阳暮天将茶杯递给宫人,拍了拍太子的肩膀说道:“好,你既有此心,便刻不容缓,朕已无碍,你安心去吧。”   “是,儿臣遵旨。”   “来人,去把我的烈阳战铠取来!”嘉阳暮天指了指寝殿正中架子上挂着的金光熠熠的战铠,两名内监听令立即小心翼翼的将铠甲从架上脱下,捧于皇上面前。   “父皇,这……这万万不可啊!”看着面前的铠甲,璟麟知晓了父皇的意图,烈阳铠甲陪着历代君主征战沙场,胸甲上的烈阳浮雕更是熙昭君王的象征,他又怎可随意着身。   嘉阳暮天微微摇头,语气坚定:“璟麟,此战实在非比寻常,你定要格外谨慎,穿上烈阳战铠去战场吧,父皇要你毫发无损的将我熙昭的太平和荣耀带回来。”   “儿臣定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   曜辰军的士兵们以猛虎之态直冲向雾隐岛正面部队,军队为首的玄韶手屠个个亡灵,直冲雾隐岛领袖的方向。而那个****着上身,周身围绕着黑雾的男子神情悠然的看着玄韶的部队冲向自己,那充满邪气的丹凤眼居然露出莫名的笑意。当玄韶高举玄岚刺向男子的时候,男子向后一闪,并没有攻击的意思,玄韶之后的数招男子也轻易的躲开,乌黑的长发和身上的黑雾随风飘动,加之身姿轻盈,如同黑色的鬼魅。而最后玄韶劈去一剑时,男子的一撮黑发却被斩断,看到自己的几缕墨丝落地,男子眼中寒光一闪,一时间杀意涌出,周身的黑雾开始不安分的飘动,他朝玄韶方向猛地一抬手,黑雾疾速向玄韶飞去。   这时男子突然发现玄韶后面的远方有一个金色的身影正冲向这边,那身铠甲……他终于出现了,嘉阳暮天!那个母亲日思夜想的爱人,那个母亲告诉自己应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也是那个亲手杀了母亲的人!   男子眼中充满了幽怨,回想起当年逃命出熙昭之后的生活。   当年,士兵来太子寝宫搜查时,莫少骞藏在一个仓库里,本想等着晚上璟麟掩护自己逃跑,结果突然发觉有士兵靠近仓库,结果他就从仓库后面的窗户逃跑了。他拼死跑出皇宫,混到乞丐堆里面,躲过了士兵的追杀。第二天他在城里看到告示,上面说自己的母亲莫凝允是细作已被处死,现通缉细作之子子莫少骞,也就是自己。失去了母亲的莫少骞心里充满了痛苦与仇恨,捏紧了拳头,就在这时,有士兵发现了他,他刚要跑,被一个黑影拉到了一个角落,追来的士兵被这个黑影双手一挥当即倒地死亡。莫少骞惊恐的抬头看着眼前穿黑色斗篷的人,那人用空灵的声音说道:“看你这充满怨念的眼神,你就是我要找的载体!”原来这个人就是当时雾隐岛当时的领袖,他决定带莫少骞回雾隐岛。当他们出了上陵城的时候,莫少骞回头看向这个自己曾经以为会是家的地方,暗自下了决心:我一定会再回来的,那时我将会毁灭这里。   雾隐岛的领袖明里说收莫少骞为义子,实则是拿莫少骞当实验品,他把捕获的各种黑暗的灵魂同时灌注进莫少骞的身体里,看他们在莫少骞的体内撕咬、拉扯直至融合,他不管莫少骞如何求救讨饶,只是残忍的进行着他的计划,他想要把自己捕获的所有亡魂全部集合在一个载体内,最终把这个载体变成一个强大的怪物为自己所用。但他没有想到,这个载体最后竟成了杀死自己的祸害。被灵魂撕咬着的莫少骞慢慢发现自己的意念可以逐渐控制体内的灵魂,有一天,莫少骞被灌以最后一个强大黑暗的灵魂时,他将这个灵魂与其他灵魂溶于一起,化为己用,接着他操纵着体内的灵魂,发出强大的亡灵法术将雾隐岛的领袖杀死并吞噬了他的灵魂。雾隐岛众人见此一幕,纷纷瞠目,然后听到了他阴冷的声音:“今后,我就是雾隐岛的王!”之后他还宣布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不久他将会率领雾隐岛毁灭熙昭国。   此时玄韶回过头去,看到那金色的身影正是太子璟麟,他想要冲过去护驾,却发现莫少骞已经越过玄韶,冲向那金色的身影,而玄韶自己被这黑雾困的难以动弹。   璟麟一路奔来用手中宝剑击杀无数亡灵,而他的眼中只有前方那个黑影,他要证实自己心中的疑问,“究竟是不是你!”   尉迟信这时回头,也发现了太子的身影,“殿下!”尉迟信想要冲过去,但身边的烈昂却向他继续发起了凶猛的攻击,挡住了他的去路。   莫少骞闭上了眼睛,凌空跃起,瞬间他身上再次遍布黑雾,甚至更加浓密、躁动,他身后的几个看似颇有地位的亡灵也开始默念咒语,身上闪出恐怖的幽光。玄韶发现身上的黑雾消失后立刻向璟麟奔去,却看到那黑雾和其他亡灵的法术已然疾速向璟麟袭去,“不要!”。   莫少骞猛地睁开了眼睛,黑色的雾气占据了全部的眼眶,“让我来结束你吧!嘉阳暮天!”   ☆、第三十八章 守护   “让我来结束你吧!嘉阳暮天!”   莫少骞睁开眼,却看到曾经那三年,自己发誓要守护的璟麟,眼前的他,将长枪插在地上,眼中噙满泪水,突然间儿时的一幕一幕闪现在莫少骞的脑海中……   他记起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小璟麟在噩梦中惊醒,又被雷声吓得瑟瑟发抖,他闻声跑进璟麟的寝殿,轻轻的拍着璟麟的背,“不要怕,哥哥在这里呢。”而璟麟果然立刻安定了下来,定定的点头道:“嗯,只要哥哥在,嘉文什么都不怕。”   他记起自己被皇后杖责的当晚,璟麟突然提出要去习武,被打的不能动的他问璟麟怎么突然急着要习武,璟麟忽闪着眼睛对自己说:“璟麟以后要变得很厉害很厉害,那样就能保护哥哥了!”   他还记起当他逃去仓库躲避士兵的时候,璟麟曾对他的背影说:“哥,你还有我……”   莫少骞疾速转动意念想要收回那团由无数怨灵化成的黑雾,却已太晚,那团怨气和其他亡灵们催动的法术顷刻间穿过了璟麟的胸口。   璟麟被震得一退,眼眶的泪也在此刻流了下来,黑色的毒血从口中喷涌而出,这时他喉咙里发出一个浑浊不清的音节,“哥……”接着他双膝跪地,倒了下去。   莫少骞突然冲了过去,像是感到嘉文即将消失一样的紧紧抱住了他,满脸充满了惊恐和悲伤,“璟麟!璟麟!”   璟麟还存在一点意识的时候,颤抖的手轻抚莫少骞的脸庞,“哥,真的是你,真好,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哥……”说罢手陡然垂下,再无声息。   “啊!!!!!!!!”莫少骞抱着嘉文仰天大叫,刚刚恢复清明的眼睛却在瞬间又变得血红,浑身青筋暴起,向着刚才一同攻击璟麟的亡灵们抬起手,猛然握起拳,顷刻之间那些亡灵被黑雾吞噬、撕碎,空气中只留下慎人的嘶叫声。   这时见到璟麟倒下的玄韶大吼着向莫少骞冲来,“璟麟!”却被几乎疯狂的莫少骞猛力反手一挥,一道黑色的气流瞬间把玄韶弹出十数米开外,口吐鲜血。   莫少骞低头擦拭着璟麟脸上的血,轻轻说道:“璟麟,哥不会让你死的。”然后闭上了眼睛。   突然天空电闪雷鸣,周围的空气似乎被凝固,士兵和亡灵们都无法动弹分毫。而此时的莫少骞全身起了变化,无数的类似符字一样的东西在莫少骞的皮肤上显现出来,他体内的魂魄们似乎要挣出他的身体,而他极力的压制着他们,当他睁开眼睛时,一道金光从他周身渗出,进入了璟麟的体内。而莫少骞的身体以肉眼看到的速度飞快衰老,如同植物枯萎一样。   不一会璟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了眼前形如枯槁的莫少骞,“哥!你怎么了!哥!”   “璟麟,看到你吐血倒地的那一刻,我的这十几年的执念就全部瓦解了。对不起,哥没有守护你,还让你看到哥哥现在的样子。”莫少骞的声音如同他的外形一样,变得虚弱而嘶哑,他扭过头去似乎不想让璟麟看到他如今的面容。   嘉文立即明白了一切,知晓了莫少骞用命救了他,“哥…….不要走,求你了,我好不容易才又找到你!”   “璟麟,好好活着,你一定会是一个伟大的君王,还有,你一定….要小心……小心……”璟麟俯下耳去辨听莫少骞细弱的声音,而他最后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身体突然如同粉末一样,消逝在风中,嘉文下意识用手去抓,当他再摊开手掌的时候,什么也没有,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哥,终是我对不起你……”   就在莫少骞消失的同时,原本被冻结住的熙昭士兵和亡灵军队重新动了起来,他们不知道璟麟和莫少骞这里发生了什么,于是接着互相拼杀。   这时,远处突然来了一大批穿着法术袍的人。   “呵,苍玄阁的援手来的可真早啊。”觅音冷哼一声,继续射杀着敌人。   姬空和烈昂感知到莫少骞死亡,再看眼前又来的一批敌人,明了这场战争已经没有意义,于是他们带领剩下的亡灵向港口退去,熙昭的将领士兵们得知莫少骞死亡,小追了一段便没有再跟上前,很快亡灵部队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此时,德玛西亚士兵们用振聋发聩的声音高呼道:“德玛西亚万岁!德玛西亚万岁!德玛西亚万岁!”   璟麟却颓然木讷的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哥哥消失的地方。不远处的盖伦捂住依然作痛的胸口挣扎着站起身,走到嘉文身旁对他说:“殿下,我们走吧。”   几秒后璟麟才缓缓地回过神,慢慢的站起身,拔起地上的长枪,“回去吧。”   “零”扑腾着翅膀从窗外飞进屋内,落在漆凌的肩膀上,向他传达了熙昭港口的战场上发生的一切。   “真是有趣的一场战争啊,只可惜那几个关键人物竟一个没死。”漆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立于一旁的裴西开口问道:“我们是不是趁着熙昭元气大伤做点什么?”   “不急,苍玄阁这次等到熙昭快不行的时候才出手援救,看来他们的野心也不小啊,我倒是想看看苍玄阁接下来还会有怎样的动作,至于我们,静观其变罢。”漆凌继续逗弄着“零”,眼里流转出等着看好戏的期待。   雾隐岛的亡灵们消失了,上陵城和周边的村镇也恢复了安宁,西部的港口和被破坏了的地区很快开始进行重建修复工作。   这一天,玄玥盯着伤势复发的玄韶吃好药后,回到自己房间,然后拿起了那天烬塞给自己的信,上面是隽秀的字迹。   玄玥: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知道我还在不在这世上。   我想我一直欠你一个解释,关于我身份来历的解释。我的名字叫烬,曾经是雾隐岛的亡灵大祭司。我早已忘记在这世上活了多久,那时我的所有记忆都与阴森的雾隐岛有关。管束亡灵和捕捉魂魄就是我每天的生活。   突然有一天我厌倦甚至是抗拒这种生活,人类的情感一直被雾隐岛的亡灵们嗤之以鼻,可是我很想知道爱一个人和被一个人爱是什么感觉。尽管我唯一的朋友姬空曾奉劝过我,人类的感情是虚无缥缈的,他不理解我放着有位高权重的雾隐岛大祭司不做,为什么非要追求那根本不可能属于我的东西,可我还是执意逃出了雾隐岛。   我游荡在大陆各处,几乎没有与人交流过的我就算是伪装成人类也无法适应这里的生存方式,而我也始终不知道到底什么才算真爱。有一天我几乎要放弃寻找所谓的真爱,返回雾隐岛的时候,我在上陵城的一个街角看到了你,那时你在低头喂着几只小野猫,我从不知道一个人的微笑居然可以让作为亡灵的我感到温暖,那一刻我便知道,我回不去了。   那几天我天天跟着你,想要找机会认识你,可是我的样子一定会把你吓坏。正巧一个早上我看到了翊凡,打探得知他是你的师兄,来熙昭游历,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我用法术让他进入到昏睡状态,然后盗取了他的记忆,幻化成他的样子来接近你。   第一次有女孩真正友善的对我笑,带我游山玩水,跟我说心事,与我跳舞。你的善良,你的单纯,你的美丽让我越来越贪婪,想要更多的时间跟你在一起。虽然我是借的翊凡的皮囊,但那次王爷的寿宴上,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那天,尉迟信把我识破,我本来决定就这样离开熙昭,离开你,可后来得知我们的王要带着雾隐岛亡灵进攻熙昭。那一刻我很害怕,我害怕你受到伤害,害怕从此再也见不到你,这种感觉也把我自己吓了一跳,我想那时我才明白什么是爱,于是我决定留下来保护你,哪怕被莫少骞抓住也在所不惜。   玄玥,我能够遇到你已经非常满足,你给了我不曾有过的温暖,让我找到了我一直渴望寻找的东西。但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的每时每刻,眼里的影子都是另外一个人,不是我,也不是翊凡,而是尉迟信。他真是个幸福的男人,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他。但我明白,尉迟信一定比我更有能力,也更有资格,带给你幸福。   祝福你。   烬   合上信,玄玥脸颊已是一片湿润。   “谢谢你,烬。”   ☆、第三十九章 隐忍   “根据慕云沫你的汇报,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知晓。”漆凌坐在那把象征着赤穹最高权力的青铜玄武兽面椅下首的位置上,虽然离那王位看似仍有一步之遥,却似乎已是把控一切。   “但是慕云沫,我要提醒你的是,这次行动是集体行为,它有多么重要我想不需要再做赘述,我曾再三强调一旦某支部队有情况要第一时间打出信号通知其他部队,作为三支部队之一的首领,你实在令人失望!”   一向在众人面前少言寡语的慕衍情绪激动的上前一步,正欲将焰火弹被人动了手脚一事说出,慕云沫知道慕衍的意图,在他开口之前拉住了他,微微摇了摇头。   漆凌甚至没有看慕衍一眼,目光依然停留在慕云沫身上,眼中划过一丝讥讽:“就算你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去打败对方,我也不认为违反行动计划是你应该做的,作为部队的将领,慕大将军之女,你应该知道违抗军令该当何罪吧?”   听到这番话,慕衍彻底打消了之前想要为慕云沫辩解的想法,他拿大将军出来压慕云沫,显然早有准备且不会给她任何解释的余地。   慕云沫像是早就预料到漆凌会如此态度一般,出奇的平静,她抬起头迎着漆凌的目光说:“违抗军令者,视情况而定,轻则降级杖责,重则斩首!”   “不过那云琅国的疯子到底也是死了,严刑便不必了,但你毕竟是慕渊的女儿、部队的首领、士兵们的表率,惩罚还是必要的,接下来你就不用再带兵出战了,除了苍玄阁的事务之外,你好好思考服从军令的重要****。”说到这里,漆凌嘴角划过一次玩味,“可惜你父亲失踪了,不然他至少可以教你认识到这一点的重要性。”   这惩罚对于慕云沫来说远比降级、杖责甚至斩首还要痛苦,漆凌不仅削了她带兵出战的权力,还三番两次提及失踪的父亲,那是慕云沫心中的最痛。   “属下遵命。”然而她只得接受,因她深知这种时候反抗辩解没有任何效果。   “那事情是谁做的,很明显了,从有人传给我纸条,把我引开,到给焰火弹动手脚,以及对你下药,都是局。”慕衍的语气冰冷的让人发寒。   “只是他没想到这次我居然没死。”慕云沫冷笑一声,“现在,我们只能忍,总有一天我会找到父亲,把那些人对我们做的一切都还给他们。”   慕衍了解慕云沫隐忍这一切有多辛苦,即使她表面平静。他没有说话,伸手握住了慕云沫自出了皇宫就一直握紧拳头的手。   慕云沫的手依然紧握,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慕衍,而当她迎上慕衍的目光的瞬间,她缓缓地张开了手,感受掌心传来的温度。   慕衍无声却温暖的目光告诉她“我在。”   “哥,你有没有觉得这次的事情很蹊跷?”夏侯爝出了皇宫时,看着远处的慕云沫,对身边的哥哥说。   “你是指慕云沫违抗军令?”夏侯熠边走边回应弟弟。   “是啊,尽管慕云沫曾经自负冲动,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的她,没有道理会这么做。”夏侯爝跟上哥哥的脚步。   “你也看出来了,我觉得蹊跷的事情还不止如此。”   “不止如此?”夏侯爝好奇的等待夏侯熠下面的话。   “在没有抓到萧然之前,漆凌只是大肆放出消息去捉拿他,看似每天有无数兵队在为此事忙碌着,其实那都是表面功夫。在死了一两名诺克萨斯将领后,漆凌就该意识到这次的敌人并非等闲之辈,他完全可以尽早派我们行动,但他没有。”夏侯熠神色严肃,停顿了片刻后转头对夏侯爝继续说道:“而且你有没有注意到那时候被杀死的赤穹将领士官有什么共同特点吗?”   “那些将领...”回想那时候死去的将士名单,夏侯爝恍然大悟,“他们全是慕渊门下的人!”   夏侯熠点点头,“他是想借着这个人除掉慕渊的余党以及他的女儿。”   “这么说来,那个萧然会不会根本就是漆凌的人?”   “那倒不至于,我调查过,当年入侵萧然双亲所在村庄的部队是漆凌麾下的,所以萧然不会是漆凌的人。”   “所以萧然也是凑巧被漆凌利用了?”   “就算漆凌要铲除异党,也不可以建立在牺牲赤穹那么多士兵的基础上...”夏侯熠眼中流露出明显的不悦与质疑:“如此下去,赤穹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母亲特意强调今日晚饭我不可穿常服,不是平常家宴吗,还有别人?”玄韶皱着眉摆弄着身上玄青云纹锦袍,平日穿惯了劲装或是铠甲,每次穿着朝服锦袍一类总是让他感觉极其束缚与别扭。   “嗯...去了你就知道了。”玄玥眼中划过稍纵即逝的一丝犹豫,但她并没有让玄韶发现,自然的撇开玄韶的手,帮他把领口平整好。   “好了,我们去正厅吧!”玄玥似乎有意避开玄韶的目光,加快了步速走在了他的前头。   经过左厅时,玄韶看到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精美的菜肴和斟好的美酒,他注意到餐桌上多出的一副碗筷,便确定了还有来客的猜想。   边猜测来者身份,边走向正厅,还未至厅内,已经听到了母亲得体柔美的声音。   熙昭百姓都道,玄玥成为第一名媛绝非偶然,不仅因为她天生丽质,更因为她有一个曾经作为近三十年熙昭淑女典范的母亲。玄韶和玄玥的母亲颜如锦年轻时就以倾国倾城的容貌和优雅不俗的举止而名动四方,即使是现在,这个年过半百的女人也依然可以用美丽来形容,是的,美丽,人人都道岁月匆匆,却在这个女人身上格外留情,没有丝毫老态反而更显风韵。当年玄韶父亲战死沙场后,他的母亲顶住压力,独自操持玄府一切大小事务,将家族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让他那些个对于玄家爵位家产虎视眈眈的叔父们没有半点可乘之机,各类对外应酬也十分得宜,使得家族在熙昭的地位更加稳固,同时把两个孩子培养的十分优秀,继续了家族在这一代的骄傲和荣誉。颜如锦在熙昭早已成为一个传奇话题,贵族们都以能与她共同出席宴会为荣。   踏进客堂,颜如锦正坐在当正的太师椅上气定神闲的端着茶碗,轻抿了一口再缓缓放于桌上,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今日的她盘着一丝不苟的盘桓髻,一袭妃色如意纹对襟褂子,配以秋香色掐牙镶金边马面裙衬得更加雍容高贵。   母亲一向完美的着装打扮,玄韶并不觉奇怪,他走上前向母亲问安,这时却发现母亲下首正坐着一个陌生的女子,女子见玄韶和玄玥进来,站起身来。   “韶儿你来了啊,快,我来介绍一下。”颜如锦起身笑吟吟的拉过女孩,脸上带着颇有深意的微笑对玄韶说:“这是苍玄阁亦尘阁主的唯一闭门弟子,黛雪。”   ☆、第四十章 黛雪   “愣着干什么,见到小雪连素日的礼仪都忘记了?”颜如锦嗔怪玄韶,却是满眼的笑意。   “你好。”玄韶似乎猜到了母亲这顿饭的用意,情绪十分抵触,生硬的问候之后就没有再多说话。   眼看气氛有些尴尬,黛雪却若无其事的微微颔首说道:“你好,玄韶。”她带着温婉甜美却不过分热情的微笑,向玄韶欠身行礼。   黛雪着一身月牙白镂花藤纹对襟襦裙,白嫩到几乎透明一般的肌肤让人错觉她周身隐隐泛着微光,栗色的发丝挽着随云髻,精致无比的五官仿佛上古神话中的女神方能拥有,窈窕的身形和得宜的举止更显得她清丽脱俗。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真的忘记了礼仪,玄韶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并没有为黛雪拉开座椅,引她入座。   黛雪也没有将目光留恋在玄韶身上,自己轻轻走到座位前,座位旁的仆人忙为黛雪拉开座椅,黛雪依然带着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微笑就坐,细节和动作得体完美,似有若无的透着淡淡的骄傲,让人不得不对眼前如此年轻的女孩另眼相看。   然而玄韶根本无心在意眼前这个母亲带来的女孩,晚宴开始后,他便闷着头食不知味的扒着饭菜。   期间颜如锦多次使眼色想让玄韶和黛雪多交流,却发现玄韶根本不搭腔,最后颜如锦只得无奈尴尬的笑笑,而黛雪也不甚介怀,反而说道:“古人云‘食不言寝不语’,自是有道理的。”,她始终带着得体的微笑慢慢进餐,这让身为熙昭第一名媛的玄玥都自叹不如。   终于挨完了晚餐,玄韶逃一般的离开了左厅,回到自己的流云轩。   许是母亲觉得自己到了适婚的年龄,最近总是三番四次的想让玄韶出席各种宴席,给他介绍世家贵族的适龄小姐,他多以练兵出战等接口婉拒了母亲,没想到这次竟在家中设宴请了别人过来。   尽管晚膳同在一桌,玄韶却根本没有看仔细那女子究竟什么样,在他心中只有那个有着赤红双眸的慕云沫。   玄韶从胸口内袋中掏出那缕青丝看着出神,那是当年和慕云沫在战场上战斗时从她发尾截下的,他用一根红丝带缠好,从未离身。   不知过了多久,玄玥推开门的声音打断了玄韶的思绪,他连忙收起那缕头发,干咳了几声。   “哥,你今天很没有礼貌哦!”玄玥的娇美的声音此时却略带心虚。   玄韶并没有回应这句话,想起晚膳时,黛雪只对自己打了招呼,这般看来玄玥应该早就跟黛雪见过面了。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玄韶转头看向玄玥。   玄玥垂下眼睛:“什么早就知道?”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在这顿家宴之前你就知道母亲要带人来见我了,你为什么不提早告知我?”玄韶难得会对妹妹以这么严肃的口吻说话。   “一顿晚膳而已嘛...”玄玥的声音越来越小。   “就算只是一顿晚膳我也不愿意,谢谢你和母亲的好意!”玄韶一字一顿的说。   “这是母亲的吩咐啊!再说了,黛雪是个在我看来都十分优秀的女孩子,引你们认识并没有什么不好啊!”从没对自己说过重话的哥哥居然高声吼自己,怒火从心里冒出来,同样高声的回应。   “我不会接受母亲给我介绍的女孩,以后更不会接受他人为我安排的婚事,因为...”玄韶顿了顿继续说:“算了,反正以后这种事情我不会到场。”   “因为什么?你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不就是因为那个慕云沫?!”被彻底激怒的玄玥咄咄逼人的说出了玄韶的心事。   “不要胡说。”玄韶仿佛被说出秘密一般,试图极力的想掩盖住它,然而在玄玥面前这只是徒劳的挣扎。   “我胡说?那这是什么?!”无法降下火气的玄玥上前从玄韶的衣兜中扯出那撮黑发,质问玄韶。   “还给我。”玄韶看着被玄玥抢走的红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语言保持冷静。   “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赤穹妖女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卑鄙、凶残...”   话还没说完,玄韶上前一把抢过那缕头发,终于忍不住对玄玥大吼:“不许你这么说她!”   玄韶动作很快,来不及反应的玄玥差点没有站稳摔倒。   也许是看到玄玥险些跌倒,玄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过度激动,于是语气降下来:“对不起,玥儿,我...”   玄玥红了双眼,眼中尽是委屈,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她停了一下,对身后的玄韶说:“不要忘了,你是熙昭人,而她,是赤穹人。”说罢便离开了。   玄韶低头看着那缕墨发,叹了口气,“我又如何不知道呢......”   颜如锦留黛雪在府中住了一晚,第二天黛雪要回苍玄阁研习法术,颜如锦叫正好要去苍玄阁议事的玄韶送黛雪一起回去。   尽管十分不情愿,但同样去苍玄阁玄韶不好拒绝,只好答应。   临走前,颜如锦再三叮嘱黛雪以后有空一定常来上陵城玄府做客。黛雪莞尔,点头答应颜如锦,她优雅的行礼道别后转身跟上玄韶一起向城外走去。   看着黛雪的背影,颜如锦露出欣慰满意的笑容,暗暗在心中想着:“这便是未来儿媳最好的人选了。”   一路上两人各乘一骑,玄韶默默的走在前面,黛雪没有跟他并排,而是保持一小段距离,跟在他后面。这让玄韶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个女孩还算知趣。   到了诸星殿,玄韶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黛雪说:“我有事去见靳焱护法,告辞。”   玄韶转身向后殿方向走去,突然他停下脚步,怔了一下,向远处某个地方看去。   黛雪沿着玄韶眼神的方向看去,看到了目光尽头长廊深处慕云沫的侧影。   “这就是你拒我于千里之外的原因吗?”黛雪嘴角微微勾起,心中默想,“很快,我就会让你接受我,忘掉她。”   ☆、第四十一章 追影   “听说玄夫人这回把那个黛雪给你领回府上去了,你小子艳福不浅啊!”尉迟信在宫门口碰到刚从苍玄阁回城,正欲进宫的玄韶,揶揄道。   玄韶却是耸耸肩一脸苦笑:“信,你就别取笑我了...”   尉迟信饶有兴趣的继续打趣:“叹什么气啊,那黛雪是亦尘阁主的闭门弟子,天资聪颖,又传言她生得眉目如画,明丽动人,这佳人配将军,岂不登对?”   玄韶听这一番话,只得连连叹气。   “罢了罢了,我怎不知你,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尉迟信看玄韶愁眉苦脸,不再与他说笑。   “纵然我知她优雅美丽,学识渊博,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在苍玄阁也有着极高的地位,可母亲看中的这些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但是偏偏你就生在贵族家庭,贵族的婚姻有几个不是身不由己的?何况你可是玄氏嫡系这一代里唯一的男丁。”尉迟信收起之前玩笑的口吻,正色说道:“你跟我不一样,玄韶,我是孑然一身,而你,背负着你们整个家族的希望与责任,不用想也知道你母亲一定会为你选择一个对你和整个家族的未来都有所助益的女子成婚。何况,以玄夫人的眼光,黛雪一定是她眼中最合适的人选。”   听了尉迟信的这一席话,玄韶沉默不语,两人快走到嘉阳暮天的寝宫洪德殿门口,他才沉沉的说:“我放不下她。”   “我明白。”尉迟信拍了拍玄韶的肩膀,“可……顺其自然吧。”   玄韶知道,这件事情他迟早要面对,他太了解母亲的性格和处事作风了,这次请黛雪回来吃饭只是个开端,他相信母亲一定会做更多的事情来达到她的目的。   但让玄韶出乎意料的说,从那之后的几周,母亲并没有再安排什么宴席让他和黛雪见面,渐渐的他以为那次他冷漠和抵触的态度让母亲放弃了把黛雪介绍给他的想法。   然而很多事情,每每你觉得它会缠绕在你身边时,它反而消失不见,而当你快要忘记它的存在时,它却又悄然而至。   就在玄韶几乎要忘记黛雪这回事时,她再次出现在玄韶面前,不过这次是为了公事。   苍玄阁的法师感知到熙昭东北部一处山谷在几日前突然出现能量惊人的风元素魔法,所以苍玄阁希望熙昭国君准许他们的法术师进入山谷进行进一步的探知,待确定该地区魔法来源和储藏量后,再协助熙昭进行开发和运用。   黛雪则作为苍玄阁的代表来跟熙昭交涉此事。   在熙昭皇宫的华阳大殿,黛雪面见君王毫不怯弱,她举止得宜的向嘉阳暮天行了礼后,将苍玄阁的用意简明扼要的说出,又从侧面点出了这些风元素魔法若不及时得到妥善的处理将会给熙昭带来的影响。短短片刻,她便向众人展示了她过人的口才和外交能力,殿上熙昭众臣皆点头表示无异议,更是对这年轻的女子的称赞。   嘉阳暮天更对黛雪流露出赞许的目光,“我自然不会拒绝这对于熙昭和周边地区都有好处的提议和合作。”   不出所料,在嘉文三世为黛雪结束了第一天在宫中的宴饮后,黛雪第二天便被颜如锦请到府中做客。   玄韶走进厅厅的时候,颜如锦和黛雪正在聊着什么。玄韶瞥了一眼正掩唇轻笑的黛雪,没有问候,准备直接穿过正厅的偏门回自己的流云玄。   颜如锦看到玄韶进来,叫住他:“韶儿,站在门口干什么,快来与黛雪小姐聊聊。”说着,颜如锦想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玄韶看着母亲热络的语调,却是面无表情的说:“不了母亲,你们聊,我还有些军情要去书房处理。”说罢玄韶走向偏门,不理会身后母亲有些尴尬的笑容。   经过庭院时,玄韶隐约听到了“追影”嘶叫声,他紧张的立刻走向到庭院西角的马厩。他是爱驹之人,年少时在熙昭东南部草原驯得一野马,毛色绝佳,行姿飒爽,速如闪电,取名作“追影”。多年来玄韶把它视为兄弟,给予它精心的照顾和驯养,而在凶险的战场上,“追影”也数次救玄韶于险境之中。   玄韶看到马厩中的“追影”卧在地上痛苦的哀嚎,检查过后发现是马蹄上的旧疾又发作了,正在淌血。追影曾在一次战斗中被铁戟插穿了马蹄,后来虽有医治,但每次还未完全痊愈,它就会又上战场,多年下来,旧伤累积,新伤不断,故而马蹄上的伤时有发作。   玄韶拿来药和纱布,心疼的抚摸着追影,准备为它上药,这时听到有脚步声靠近,转过头,借着马厩前昏暗的灯光,发现是黛雪,于是回过头边为追影上药边说:“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聊的,抱歉,我在忙,你请自便。”   “你这样给它上药,只能止的了一时的痛,很快就还会复发的。”黛雪并没有理会玄韶的话,而是看着追影的马蹄说道。   听到黛雪的这句话,玄韶有些错愕的转过头看着她:“什么?”   “我是说你这样做是没用的,它的马蹄早晚要废掉。”黛雪顺着毛抚摸着正在低声嘶吟的追影,满眼惋惜。   “什么?那……你有办法?”玄韶将信将疑的问道。   “我试试吧。”   黛雪走上前,缓缓向马蹄的方向抬起双手,这时突然一阵风吹过,接着一道可以看到的气流一样的能量汇聚在黛雪双手周围,片刻后那道缠绕在她手上的“风”顺着她指引的方向流动,包围住马蹄。当那股气流消失后,马蹄上的伤痕竟然正在以肉眼看的见的速度愈合,玄韶再仔细一看,追影蹄上的伤口居然在片刻间消失了,追影站了起来,停止了哀嚎的叫声,自己绕着马厩走了几步,大概是没有了痛感,它立马凑上头向黛雪示好。   “好了哦。”黛雪轻轻抚摸着追影凑上来的头,“这真是一匹宝马呢。”   看到不再痛苦的追影,玄韶连忙道谢。同时准备向黛雪为自己刚才恶劣的态度道歉,然而刚要开口,黛雪的话却打断了他:“不用谢我,也不要多想,我治这马儿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宝马若真废了马蹄实在是可惜。”说罢黛雪便转身走了。   “我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也许黛雪并没有跟母亲一样的想法,只是母亲一厢情愿。自己一直对她存着偏见,今天看来或许她并不是一个令人反感的人。”玄韶有些发怔的看着黛雪的背影。   站在庭院后面小廊内的颜如锦,看着脸上有些歉疚的儿子,又看向缓缓向自己走来的黛雪,心中满是欣慰:“真是机灵聪慧的丫头,看来韶儿很快就会接受她了。”   ☆、第四十二章 出行   “璟麟,你明明知道我一直躲着那个黛雪,这次和你居然还指派我带兵驻营青通谷?”玄韶一脸苦相的抱怨璟麟。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是如锦姨母亲自来拜托我,这也不算大事,你说我能不给她面子吗?况且东北部靠近青通谷的地方,原本就有你麾下的驻兵,这也是父皇的意思啊……”颜如锦和璟麟的母亲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有时候璟麟甚至听颜如锦的话比听自己母后的还要多。   玄韶一听便知,母亲定是拿出作为姨母的架势去拜托他了,所以璟麟也不得不给她面子。   “阿韶,只是协助苍玄阁的法师熟悉青通谷地形,你过去走个过场,后面让副将留在那边,你找借口回来便好。”璟麟略有歉意的说道。   玄韶耸耸肩,无奈只好答应。   此次熙昭除了与苍玄阁共同开发青通谷风源魔法能量,同时也得到了在对风魔法有长期研究的云琅国的法术支持,所以签署仪式选择在的苍玄阁的栖月堂举行,三方的代表共同出席。   同样对熙昭青通谷风源魔法十分关注的赤穹,派慕云沫以职务之便来苍玄阁的签署仪式打探消息,来到苍玄阁时,慕云沫才得知此次熙昭方派来的使者正是玄韶。   玄韶...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慕云沫在门口踱来踱去,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然而不经意从门外向里瞥了一眼,却是这一眼就望到了屋内玄韶的身影,终于她还是悄悄地走了进去。   仪典还未开始,玄韶坐在台下怔怔的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云沫在后排找了一个靠边的位置,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玄韶的小半个侧脸。远远地看着玄韶,慕云沫不禁莞尔,还真是难得看到他斯文的样子,此刻的玄韶身着月白色云锦长袍,将他挺拔健硕的身形衬得更加完美,但不知道为什么,慕云沫还是更习惯看到在战场上身披铠甲战袍的他。   慕云沫还在沉思时,仪典开始,玄韶缓缓地站起身,抬步向台上走去。突然,玄韶身边同样起身准备上台的女子似乎是被裙角绊了一下,一个踉跄,玄韶迅速拉住了她的手,在她将要摔倒之前扶住了她。黛雪回头对玄韶回以感激的微笑,一手拎起裙角,另一只手却没有放开玄韶手掌的意思,慢慢的向台上走去。玄韶愣住,就在他欲放开手的时候黛雪压着声音说了一句:“我似乎崴到脚了。”,于是他只好牵扶着黛雪走上了台。   而目光一直注视在玄韶身上的慕云沫这才发现,他身边还坐着一个女子。两人轻搭着手,走上台直至坐下,这一切全部印在了慕云沫的心里,栖月堂里原本并不强烈的灯火此时在慕云沫眼里却是如此的刺眼。   这时,坐在慕云沫前面一排的两个苍玄阁的魔法师的对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喂,你知道吗,玄韶的母亲玄夫人前些日子对外说过,黛雪是她亲自挑的未来儿媳。”   “真的假的?哎...若是真的,以后很快就不能在苍玄阁常见到黛雪师妹了啊。”   “自然是真的,玄韶和黛雪,一个是熙昭世家出身的将军,一个是咱们苍玄阁阁主的闭门弟子,从外貌到身份,真真是般配之极。”   台上到底是谁在发言致辞,慕云沫已经无心细听,她也没有勇气再看向玄韶,此时此刻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于是站起身向栖月堂大门走去。   这时签署完毕,正欲下台的玄韶注意到走出栖月堂的身影,模糊中他总觉得刚刚走出去的身形十分熟悉,似乎是...   “是她吗?或者只是自己的幻觉?”玄韶心里嘀咕着出神。   仪典结束后,玄韶和黛雪带着兵队和法术师队伍启程去青通谷。   玄韶骑上马,勒起缰绳时却发现追影偏着头不停地叫,玄韶转过头发现黛雪正向他走来,而她的脚步似乎不太灵活,想来之前在栖月堂当真是扭的有些厉害。   黛雪亲昵的摸了摸追影的头,对玄韶说:“看来追影很喜欢我呢!”   追影像是能听懂人话一样,发出欣喜的叫声,将头凑近黛雪。   “我的脚扭伤,独自骑马实有不便,介意我跟你同骑追影吗,玄韶大将军?”黛雪仰起脸。   看着追影的反应,玄韶没有拒绝,也没有多想,伸手将黛雪拉上了马,然后抬手做了个手势,训练有素的士兵们马上排好队形跟着玄韶向目的地出发。   然而,这个时候如果玄韶回头看看,就会看到站在山脚树林里,目睹了一切的慕云沫。   落日的余晖将整个七芒山连同慕云沫那顺滑的长发都染上了淡淡的金色,可是这无比美丽的景色却依然掩盖不住慕云沫眼中的悲伤。   “也许她才是你最好的选择,也许这样对你我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快要入冬,夜晚到来的非常早,寒冷也随之而至,玄韶的兵队行了一半的路程,他看了看天色以及士兵们并不非常保暖的穿着,决定先停下露营休息一晚,等第二天再继续赶路。   士兵们搭起了简易的帐篷,点起篝火,边吃着干粮边唱着熙昭的民谣,尽管这民谣在士兵的嘴里唱出来似乎不那么动听,但这家乡的旋律和热情总是那么能够感染人,玄韶边喝酒边轻轻的跟着和。   看着眼前的场景,玄韶突然想起同行的黛雪对此应该很不习惯,高贵优雅的她应该不屑跟士兵们一起交谈吃东西。然而在他抬头寻找到黛雪身影时,他却惊住了,黛雪正用着不熟悉的歌调跟士兵们学着民谣,唱的兴起还站起身跟几个士兵一起跳起舞来,此时的她,在篝火的映照下,与普通的爱笑爱闹的女孩子并无差别,全然没有了平时的距离感。   也许是察觉到了玄韶的目光,黛雪停下舞步,向玄韶走来。   “怎么一直用那种奇怪的眼光盯着我?我身上有东西?”   ☆、第四十三章 撞见的“巧合”   “没有,只是没有想到你会跟士兵们玩得这么开心,印象里你应该是...”说到这里,玄韶收住了他的话。   “你印象里我应该是怎么样?应该是永远挂着你认为假惺惺的笑容,虚伪,娇气?”黛雪毫不忌讳的把这些不怎么好听的词都说了出来。   “不,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平时看来你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应该不习惯这种场景和环境。”玄韶有些笨拙的回应道。   “我也是民间长大的,平时你所看到的我的样子,只不过是因为在那些场合需要那样做,你想想你的妹妹玄玥,我们差不多不是吗?”   玄韶点点头,这么想想也是,也许因为是母亲的缘故,所以自己之前才会那么排斥黛雪。   “熙昭的士兵真友善呀!你怎么不一起来跳舞呀?”黛雪转移了话题,说罢还轻声哼了几句一直缠绕在耳边的民谣曲调。   “饶了我吧,我怕我一跳舞毁了你们的眼睛。”玄韶摆摆手。   “原来玄大将军也会说笑啊…….阿嚏!”穿着单薄的黛雪经不住冷风瑟瑟,打了个喷嚏。   玄韶看到黛雪单薄的衣裳,解下自己的披风递给她。   虽然玄韶没有亲自为自己披上,但黛雪仍然很开心的接过披风披在了身上,“你似乎很喜欢墨蓝色,从以前就一直用这个颜色的披风。”黛雪看着披风对玄韶说道。   “嗯?你跟我刚认识不久,怎么会知道我以前也用这个颜色的披风?”玄韶好奇的问她。   黛雪迟疑了一秒,紧接着忙说道:“啊,是刚才听你的士兵们说的。”   “哦,原来如此!”玄韶并没有察觉到黛雪语气中的慌张。   “你对我有偏见,不仅是因为颜如锦夫人把我介绍给你而已吧?我想你心里应该已经有了一个女孩?”黛雪转移到她想要问的核心话题。   看黛雪真诚友善的眼神,玄韶没有隐瞒:“是的。”   “那一定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让我猜猜,她一定非常美丽,温柔。”   “你说对了一半,她在我心里的确是最美的女孩子。可她并不温柔,有时候甚至有些跋扈、嚣张。”谈到慕云沫,玄韶的脸上自然的浮出了笑意,“她十分倔强,倔强到有时我根本拿她没办法。她不喜欢脂粉打扮,不喜欢受到拘束。也许她外表总是给人冷漠狠毒的感觉,但我可以看到她内心热情和柔软的一面,她所有这一切我都喜欢,在我眼里她就是最完美的。”   黛雪很认真的听着玄韶描述,脸上却微微露出了失落的神情。   “抱歉,我怎么跟你说起这些。”玄韶发现半天都是自己在说话。   “怎么会,我只是觉得那个女孩很幸福,得你如此珍爱。”   “幸福的人是我,此生能够碰见她。”玄韶无比认真的说道,或许是因为黛雪救了追影的命,对这个女子便没有了那么多防备,他很少对人吐露对慕云沫的感情,此刻却毫无顾虑的说了好些。   “玄韶,我明白了,玄夫人的意思你我都明白,但强扭的瓜不甜,祝福你们。”黛雪真诚的看着玄韶,眼底没有一丝尴尬或不悦。   看着如此通情达理的黛雪,玄韶打消了之前对她的偏见,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只要黛雪没有想法,想来母亲就无法强求了。   云沫,你我之间无论再深的沟壑,都有我来填补它们,只因除了你,我的心中再无法进入任何人。   到达青通谷两日后,璟麟前往苍玄阁与阁主商讨青通谷后续事宜,同时派人传玄韶也回去,以知晓青通谷目前的状况。玄韶知晓这是璟麟有意帮自己脱身,谁知苍玄阁主同时也叫黛雪回去,说是待与熙昭太子商议之后,将之后的计划告知黛雪并带回青通谷。   玄韶只好与黛雪同时返回苍玄阁,好在前一晚两人坦诚相谈后,玄韶对黛雪已经没有了那么多戒备和成见,所以回去的陆上也不再像来时那么尴尬和沉默。   到达七芒山脚下,玄韶将追影牵进驿站的马厩,看着它完好的马蹄,对黛雪说道:“追影的旧伤能够痊愈真是多亏你了。”   “既然是朋友,就不必言谢,何况这几天为着追影的事情你已经谢过我多次了!”黛雪轻笑,跟着玄韶一起沿着小径向山上苍玄阁走去。   “你的医术似乎造诣颇深,想来这些年跟着阁主习得多是岐黄之术?”   “谈不上造诣深浅,只是比起强势的功夫、武器和法术,我更希望的是能够救治他人,虽然很多人都惋惜我跟随师父却不承习他那些绝世法术,可医术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战斗’的形式呢?”   玄韶闻言,对眼前这个女子另眼相看,“不错,医治亦是一种守护。”   “我求师父让我这次与师兄师姐们一起去往青通谷探知风源魔法,一个缘由便是想要了解这风术,今后若能以其为医术所用,那便再好不过了。”   “原来如此,今后若是在青通谷那里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找我便是。”   “其实去青通谷我原是有另一个因由的。”黛雪言此,抿嘴垂下了眼眸。   “哦?”玄韶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只是好奇的继续问道。   “另一个缘由便是……”就在黛雪抬头正欲对他说出口时,她注意到远处有一身影,那檀色劲装的女子分明就是……慕云沫。   “啊!”黛雪突然痛呼一声,皱起眉头作势便要摔倒,玄韶见状赶紧扶住她,而黛雪借由失去平衡的身体顺势便倒进玄韶的怀里。   “你没事吧。”确定黛雪站稳后,玄韶扶开她,面色十分尴尬。   “嗯,没事...”   这时玄韶听到自己身后的方向似有声响,他回头一看才发现慕云沫正站在不远处正看着自己的方向,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扶着黛雪的手还没有松开,于是他连忙放开,急着向慕云沫走去。   “云沫...”   可慕云沫却没有等玄韶走过去,丢下一个漠然的眼神便转身离开,迅速的消失在了玄韶的视线里。   黛雪叫住玄韶,语气略带歉意的说:“她……似乎误会我们了。”   “我去找她!”看着慕云沫消失的方向,玄韶焦急便要追上去,他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下脚步转过身略带歉意的看向黛雪:“你的脚如何了?”   “刚才被石子绊了一下,现在我的脚已经没事啦!”黛雪指了指自己的脚踝,快去追她吧!   “好,我这就去,你自己上山多加小心!”玄韶向慕云沫离开的方向跑去。   而他身后的黛雪,在他走远后,缓缓抬起右手,闭上双眼,一簇白光汇集缠绕在指尖,不一会当她再次睁开双眼时,嘴角勾起一个与她素日里格格不入的弧度。   ☆、第四十四章 破碎   慕云沫见听闻玄韶今日归来,原本要回赤穹的她,特意多留一日,尽管几日前她看到玄韶与那名女子共同出行,但却实在难以控制自己,仍想要见他一眼。然而却不想撞见那一幕更为亲密的二人,她不想再看到那两个在一起的身影,在七芒山的山林中心神烦乱的走了一阵,便决定下山返回七刹城。   在慕云沫走出一段山中小道时,看到了正迎面向自己走来的黛雪。慕云沫的目光停在了黛雪披着的披风上,她认得,那熟悉的墨蓝色披风的主人正是玄韶。   “想要问我这个披风为什么在我这里吗?”黛雪意味深藏的微笑着。   慕云沫并不想多与黛雪交谈,或者说她害怕听到玄韶是以如何的姿态神情为为她披上这个披风,“没兴趣。”慕云沫冷漠的回道,绕开她便要离去。   用法术感知到你的位置,提前玄韶一步找到你,我又怎会让你轻易离去?黛雪心中暗想着,侧身挡住了她的去路,拦在了她的面前。   “让开。”慕云沫尽量控制着冷静对眼前这个她不熟悉而面容却已经深深刻在心里的女子。   “你喜欢玄韶。”   慕云沫莫名其妙的看着黛雪,揣测着她这么问的用意,“与你何干?我最后重复一遍,让开。”   黛雪让开了去路,勾起唇角挑衅道:“我劝你尽早放弃,你是赢不了我的呢。”   听到这句话,本来要离开的慕云沫停下脚步,挑起眉毛,看着黛雪,“你说什么?”   “我是说他不会跟你在一起的呀!”黛雪忽闪着大眼睛,状似无辜的说道。   终于,一直面容如冰的慕云沫脸上起了愠色。   而黛雪却不理会她的表情,继续说道:“你觉得凭借你身上的哪一点他会跟你在一起呢?有着丑陋疤痕的容颜?还是身为阴狠狡诈的赤穹人?或者...”黛雪上前一步更加靠近慕云沫,语气极尽嘲讽之意咄咄逼人:“或者是因为你那不知是死是活的父亲和已经无药可救的衰落了的家族?”   “你找死吗?!”听到黛雪对父亲和家族的侮辱,慕云沫彻底被激怒,右手从腰间抽出匕首,眼中燃起怒火。   “你以为我会怕你吗?”黛雪神情轻蔑,双手划向胸前,青色的能量即刻汇集到一起,而她的眼中也流过一丝阴毒。   这……慕云沫警惕着这并不常见的法术的同时,心中暗惊:看来眼前的女子看来远不止旁人印象中的那么简单,   而当慕云沫扬起手中的匕首刺向她时,黛雪却突然一改刚才态度,脸上的厉色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和无辜,她后退一步,嘴里喃喃的说道:“不,不要,你误会我了...”   黛雪如此一来,却使得慕云沫也怔在那里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我…我说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想跟你解释呀!”说着,黛雪仿佛心急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这时,慕云沫扬起的手被重重的抓住了,回头一看,竟是玄韶,而被玄韶护在身后的黛雪,看着眼前计算好的一切,胜利者般挑衅的看着慕云沫。   “慕云沫,你在干什么?!不要胡闹!”玄韶拉开慕云沫。   “我胡闹?你问问她说了些什么?!”   玄韶看向黛雪,而黛雪立刻佯装委屈的样子对玄韶摇了摇头,“我只是在跟她解释今天的事情而已...”   “好了云沫,那是你误会了,可你也犯不着动手吧。”   这下慕云沫终于知道为什么黛雪刚才的态度和表情突然发生变化,看似那么文雅柔善的女子城府居然如此之深。   玄韶对黛雪的维护和对自己的不信任,让慕云沫心中的怒火攻心,血一下冲进脑子。   “你让开。”骄傲倔强如她,面对已经有了定断的玄韶,却不愿解释半句。   “你要做什么?”玄韶依旧拦着她。   “我,要,杀,了,她。”慕云沫甚至没有看玄韶一眼,语气中的寒意如同冰霜。   “你这种暴躁凶残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玄韶说出“暴躁凶残”四个字后立马就后悔了,可看到不依不饶的慕云沫,心中又有怒气升起。   “我叫你让开!”慕云沫推开玄韶,扬起匕首向黛雪攻击,却不想匕首被玄韶反手紧紧握住。   “你...”慕云沫不可思议的看着玄韶,此时玄韶手掌紧握刀刃而流出的血顺着刀柄流到慕云沫的手上,“你竟可以为她如此了吗?”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重重的砸击着自己的心脏,她突然觉得自己如此狼狈难堪,她在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眼眶那汪温热之前松开了匕首,转过身背对着玄韶,眼泪在也转身的瞬间流了下来。   “我从来,就是个狠毒凶残的人,而我也会一直狠毒凶残下去,怎么这些你到今天才知道吗?哦,那是因为,我们是陌生人,玄大将军。”慕云沫极力控制着自己掩藏住哭腔,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这些她自己听来都十分刺耳的话。   说罢她凌空跃起向山下踱去。慕云沫甚至不敢停下来听一听玄韶的回应,她绝不允许自己显露出她向来嗤之以鼻的脆弱的一面。   看着慕云沫远去的背影,玄韶张了张嘴,但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不去追她吗?”黛雪问玄韶。   “算了。”   “都怪我不好,让她更误会了,对不起。”黛雪面露愧色。   “没事,这不怪你。”玄韶叹了口气。   “让我看看你手上的伤。”黛雪抬起玄韶的手,施法为她治疗。   玄韶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只是怔怔地望着慕云沫离去的方向。此时的他已经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心中满满的都是失望和无力。   慕云沫,为什么,当我满心期待的回来找你,当我克服一切顾虑想要和你在一起,你却生硬的推开了我。我曾那样笃定你我的情意纵然从不表露却也坚不可移,难道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第四十五章 地下世界   慕衍从外面回到慕府邸时,在庭院中看到了正在独自练刃的慕云沫。   她微闭双眼,如飓风一般飞速旋转,被她的利刃划过的深秋金黄树叶,顷刻间顺着她旋转的方向簌簌的落下。轻风吹过,再次扬起落叶残片。   若是他人看到此景,定然觉得无比美丽,但是慕衍却知晓,定是她内心极度悲伤之时才会如此。   慕衍没有上前打断,也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一棵银杏树下静静的看着她。   过了不知道多久,慕云沫才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接着一块锦帕递到了她的面前。   慕云沫并没有回头便知这是慕衍,她接过手帕缓缓地擦去额边的汗珠。   慕衍依旧是静静的看着她,并没有开口问她不开心的缘由,这是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形成的默契:她不说,他便不问。   “慕衍。”慕云沫突然叫他。   “嗯?”   “带我去你长大的地方走走好吗?”   “七口街区...怎么突然要去那里?”慕衍对慕云沫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十分不解。   “带我去,好不好。”   慕衍从不曾拒绝慕云沫,这次自然也一样。   七刹城的建筑风格黑暗凶险,两极分化极为明显。上流社会的人住在建于花岗岩山脉之上的城区中,贫穷的人则住在深入山腹的城区,七口街区便建在地底的区域,当然,除了穷人外,这里也成为各种巫术师、赌徒酒鬼和不法之徒的聚集地。   不久后,慕云沫和慕衍站在了街口,这里是七刹城地上世界和地下世界的分界,站在这里,已经可以感受到地下世界嘈杂纷乱的感觉。   “走吧。”慕云沫看着前方街区口,对慕衍说道。   七口街区的地面永远是湿滑而油腻的,街道扭曲而复杂,除了简陋的居民住宅外就是各种酒馆和赌场,当然,很多店面只是幌子,里面实际上是一些组织的堂口,包括曾经慕衍效力过的巽风堂。   尽管七口区看起来贫穷黑暗,但是在这里却可以办到很多其他地方无法做到的事情,比如买卖走私货品或者消息机密,因此这里也成为了很多外邦商人和求购者的天堂。   慕云沫和慕衍缓缓行在一条小巷子里,看着这属于地下世界独有的景象:穿着并不华丽穿的人们沾着浑身的酒气穿梭于各个酒馆,穿着斗篷看不到样貌的巫师手握水晶球站在街边,等待着求卜者的到来,从赌馆倾尽所有却血本无归本赶出来的落魄赌徒。   一个目光中带着超过了实际年龄的成熟的男孩引起了慕云沫的注意,男孩似乎准备伺机做些什么,果然,片刻后,男孩压低自己灰色带着破洞的兜帽,迎面和一个看起来醉的不轻的醉鬼擦肩而过,然后转进了旁边的一个巷道里,手里多了一个分量不轻的钱袋,男孩靠着湿漉漉的墙壁,掂了掂手中的钱袋,里面发出钱币碰撞的叮当声,接着他的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七口街区这样的孩子太多了,他们多是孤儿,每天在这里过着没有未来的日子,靠偷窃为生,慕衍就曾是其中一个,所以他对这男孩的所有动作和神态都太熟悉了。   慕云沫和慕衍相视一笑,继续向前走去。   “看来这孩子以后会是个高手呢!”慕云沫面露笑意。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可比他厉害多了。”慕衍难得说笑。   “哦?阿衍曾经在这里的日子应该很自由很快乐吧!”   “自由,但是没有快乐。那是一种不知道未来在哪里的日子,没有方向和目标的浑噩,每天重复着一种生活,不用想就知道一个月、一年甚至十年后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慕衍沙哑的声音透露出淡淡的落寞。   慕云沫很少跟慕衍聊起关于他为父亲服务之前的事情,听了慕衍的话,突然觉得原来自己从来没有试图好好了解过慕衍。   慕衍的那番话后两个人突然陷入了沉默,直到走到了这条街的尽头,慕云沫才停下了脚步,转身抬起头看向慕衍:“阿衍如今应该很向往安静简单的生活吧,可现在却要你陪着我陷入这一个又一个的险境和阴谋里,连你曾拥有的自由也牺牲了...”   “我曾经确实很向往安定自由没错,那不过是小时候的奢望罢了,现在这样的生活是我习惯了的,也是我自己选择的。况且...”慕衍向来充满冰霜的眼睛此刻却露出了少有的温情,“安定和自由对我来讲早已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慕云沫自然知道慕衍眼中蕴含的深意,而她打断了这个话题:“去那边看看吧。”说罢逃一般的自顾自走向另一条街道。   慕衍似乎早就知道会这样一般,无奈的笑笑然后跟了上去。   “各位客官您请好儿吧,且说那玄韶带兵冲到啸风关,却不知他的营地已经被咱们慕云沫将军烧了个地儿朝天……”   经过一家酒馆时,慕云沫在门口听到了玄韶和自己的名字,身体不由得僵硬了一刹,脚步也放慢了下来。原来是说书的在讲述当年自己与玄韶第一场战斗博弈时的故事。   “哎哎,我说说书的,这段你昨儿可讲过了啊,我花这茶钱你可不能给我又讲一遍啊,听说那玄韶跟亦尘的关门弟子叫什么来着……哦,黛雪!他们二人有了婚约?”   “真的假的?快快,说书的你快来讲讲这新鲜事儿啊……”   听客们的话传进慕云沫的耳里,她立即向前走去,但求那说书人之后的段子不要再充入耳中。眼中闪过无限怅惘与苦涩,脚步沉重而缓慢。   这时不知从哪横冲出来一个高大而肥胖的酒鬼,手里还抓着一瓶酒,步履蹒跚的穿过街道,嘴里还胡乱吆喝着,经过慕云沫时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慕云沫被一推也跌坐在了地上。   那酒鬼吃力的爬起来,眯起眼睛看了看慕云沫,“哟,小妞...长...长得不错啊...”说着他就要用那油腻的手去碰慕云沫的脸,“来陪大爷...大爷不会亏待你…...啊!!!”   在他碰到慕云沫之前,之前走在后面的慕衍冲上来发狠力掰住他的手臂,“你找死!”然后拿出匕首抵住了他的脖子,下一刻那酒徒已无声息的倒下,脖颈流下的血液混进了石板路的水坑里。   慕衍回过身慌忙的问道:“你没事吧?”   然而慕云沫却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般,眼中依然放空,木讷的摇摇头,而她的右边膝盖磕在石板路上,鲜血正顺着小腿淌下来。   这一刻,慕衍不再犹豫半分,弯身一把横抱起慕云沫,往回走去。   “玄韶,这一次我不会再退让了。”   ☆、第四十六章 玄母来访   “母亲,我回来啦!”玄玥回到家里,语气中是遮掩不住的喜悦。   “你这妮子,最近怎么回来越发晚了?跟母亲讲,可是看上谁家郎君了?”颜如锦眼中是看透人心思的狡黠。   “哪有的事情,母亲惯会取笑我!”被说中了心事,玄玥双颊刹时如樱粉的花朵。   “还说没有,给母亲讲讲是哪家的公子?”颜如锦拉起玄玥到沙发上就坐,“你也确实到了适婚的年龄了,母亲不会责备你的。”   “是...是尉迟信。”玄玥娇羞的声音还透着几分期待,对母亲态度的期待。   听到尉迟信的名字之后,颜如锦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和抗拒,但转瞬即逝,随即又恢复了往常慈惠的笑容。   “是统领大人啊,可你中意他什么呢?”   “正义,勇敢,忠诚,总之……他的一切我都欣赏和喜欢!”玄玥坚定地说道。   “那他对你又是什么想法呢?”   “他……他对女儿也有意。”   看颜如锦不语,玄玥拧起了眉头小心翼翼的问道:“母亲怎么不说话了,您不喜欢他吗?”   “怎会,尉迟总管一表人才又义薄云天,我只是在想,既然你们两下里都有意,不如过几****设宴叫他来府中做客,他本不是熙昭之人,父母也不在世了,如此我便直接与他聊聊,若合适,你们的事儿早日确定下来那便再好不过。”   “真的吗!就知道母亲最疼女儿了!”玄玥的眉头舒展开来,扑进了颜如锦怀里撒娇。   颜如锦轻轻地拂过女儿栗色的长发,嘴角的笑意渐渐退下,脸上浮现出无法捉摸的神情。   近日每次尉迟信练功或练兵时,玄玥都会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他,待他结束后为他递上手帕和水壶,尉迟信也不再拒绝,自然的接过玄玥的心意,然后送玄玥回去。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话并不多,但对于玄玥来说,能够站在尉迟信身边就已经心满意足。   与尉迟信共同走在回家的路上是她每天最期待的事情,每次她都无比希望从王宫到玄府之间的这一段路能够长一些,更长一些。   自从烬的事情之后,尉迟信不再躲着玄玥,每天玄玥美丽腼腆的微笑出现在尉迟信面前,如同小太阳一般,让他觉得日子不再像以前一样枯燥、绝望,他想要今后每时每刻都看到玄玥,他告诉自己面对这份的感情。   这段日子,他已经习惯了玄玥每天站在远处等着她,所以这一天尉迟信在练枪时没有发现玄玥的身影,他便感觉到浑身不自在,似乎总是少了些什么,几乎隔个几刻便要回头看向玄玥平日等他的那颗大树下的方向,到后来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心无旁骛的练枪,终于决定提早回去。   一路上,尉迟信一直胡思乱想:“玄玥今天为什么没有来呢?”他的心里突然冒出无数种可能性: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她生气了?会不会是玄玥生病了?越想越不安,尉迟信决定去玄府探探情况。   当尉迟信刚一转身,就看到了不远处正向自己走来的玄玥,他这才意识到,原来玄玥对于自己来说已是一个不可缺少的存在。   “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去了?害得我一路好找啊!”玄玥撅着嘴嗔道。   尉迟信松了一口:“嗯,有点累就提前结束了。”其实此刻他心里想说的却是:“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嗯...其实我今天有件事想跟你说。”玄玥有些害羞的眨了眨眼睛。   “什么?”   “明天晚上,我母亲想请你来我家中吃饭,你会来的,对吗?”   尉迟信知道这顿饭的意义,自己,真的可以吗?他迟疑了数秒,可是看到玄玥脸上的期待,他不再犹豫,肯定的点点头:“当然。”   就当我贪心自私一次吧,我想要每天都看到她,我想要和她在一起。   尉迟信送好玄玥后,前脚回到家,随后就有人敲门。平时很少有人来尉迟信的私府,他揣测着来者打开了门,然后看到了门口的颜如锦。   “颜如锦夫人?快请进吧。”尉迟信没想到会是她,除了偶尔去玄韶府中时碰到过几次之外,自己跟颜如锦没有任何交集,惊讶的同时还感到莫名的紧张。   颜如锦礼貌的点头,随尉迟信走进客堂,坐了下来。   在尉迟信泡茶的时候,颜如锦抬头四处打量着他的宅邸。当尉迟信把沏好的茶端到颜如锦面前时,她收回了目光,然后微笑着向他道谢。   “尉迟统领,平时都是一个人住么,只有...”说着她指指门口的两个下人道:“这两个仆人吗?”   “您叫我尉迟信就好,我平时多在王宫里面,很少回到这私宅,便没有要那么多仆人,况且这样自己一个人回来时也自在些。”尉迟信多少还是听出颜如锦语气中的嫌意,在颜如锦这种贵夫人的心中,他们这种人,怎可少了为之服务的人?   “你比韶儿年长,每次在外征战,多亏你在旁帮助和保护他,我真的是很感谢你。”颜如锦转移了话题。   “颜如锦夫人,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和玄韶是兄弟,都是应该的,况且,他也数次在战场上救了我。”   “你和玄玥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敢问一句,你对我玥儿可是真心?”颜如锦终于进入这次她到来的主题。   “是的。”尉迟信真诚肯定的回答,依据之前的对话,尉迟信大抵已经看出了颜如锦的立场的态度,只是她没有说破之前,他也打着太极,权当不知道。   “我想你知道的,自从韶儿和玥儿的父亲去世后,我们整个玄家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尽管我尽力维持着家族的一切,我娘家也给予不少的支持,但还是受到不少阻力,玄韶的父亲生前的许多政敌在他去世后对于我们家族在熙昭的地位更加虎视眈眈。家族门下的追随者也见风使舵,离开了许多……”   尉迟信点点头:“是的,这些外人看不到,但夫人您为玄家定然是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辛和隐忍,才使得玄氏如今在熙昭的地位依旧稳固如昔。”   “呵,”颜如锦无奈的低笑一声“真的稳固吗?”   ☆、第四十七章 真正的来意   “真的稳固吗?那不过是表象罢了,随时都会有其他家族势力超越我们玄家。想要让家族长久的稳固和兴盛,除了韶儿在军中立功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有其他家族的支持和帮助。而联合其他家族最好的渠道就是婚姻,这是一条亘古不变的法则。虽然听起来有些残酷和不公平,但是玄玥和盖伦的婚事一定要建立在对家族未来有益的基础上。”   尉迟信开门见山的说:“颜如锦夫人,有什么话,您且直说吧。”   “好,明人不说暗话,玄玥从小就受到了最好的各方面教育和照顾,我把她培养成熙昭第一名媛,一方面是因为她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另一方面她也是我玄家的希望,我希望她能够嫁给一个名门望族,甚至,更高的位置。”   果然,自己的贪心到底还是无法被允许,尉迟信的维持了还不到一天的美梦被轰然砸醒。   颜如锦看到面如土灰的尉迟信,接着说道:“尽管我个人很欣赏你,而你现在在熙昭也确实算得上位高权重,但是你终究是孤身一人,没有一个强大的家族作为依靠,请原谅和理解我的自私,我害怕若你们真的在一起了,你无法为我们的家族带来足够的帮助。我们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可以完全为了自己而活,家族永远是第一位,哪怕当初我的婚姻也同样如此。”   “颜如锦夫人,恕我直言,您希望以玄玥的婚姻来给家族带来利益和帮助,可您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牺牲掉她的幸福,不觉得太自私了吗?”尉迟信试图以此反驳来争取他和玄玥在一起的机会。   颜如锦似乎早料到尉迟信会如此一般,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的继续说道:“作为皇室的禁卫军统领,你的第一职责就是保护皇帝和太子的安全,这看似荣耀,实则高危,换句话说你比任何人都容易受伤,甚至...假如,我是说假如,你在保护君王时不幸牺牲,那么你预备让玄玥怎么办呢?那种感受我太理解了,玄玥父亲死后,我整日带着对他的思念,独自操持整个家族,外表看来风光,可是独自一人时的孤独与无助,有谁知晓?所以,你认为你有把握给玄玥带来终生的幸福吗?”   此番话一出,尉迟信沉默了,他确实无言以对。他在出生入死中度日,他从不畏惧死亡,可是如果他和玄玥在一起后,有一天他死了,那玄玥怎么办?其他事情他都不在乎,可是让玄玥独自一人承受痛苦,尉迟信是万万做不到的。   看着沉默不语的尉迟信,颜如锦知道自己的话击中尉迟信心中要害了,语气中更添几分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我知你是真心喜欢小女,不过也正因如此,你是否该好好的为她真正的幸福着想?你不必急着回答我,邀你来吃饭的事情相信玄玥已经跟你说过了,好好考虑一晚,如果你赞同我的想法,那明天你自然不必出现在我家中,如果你来赴宴,那我只当今天没来过这一趟。”   “好。”尉迟信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他也终于领略到,这一直被熙昭人民奉为传奇女性之人的厉害之处。   说到这里,颜如锦缓缓站起身,带着与平日并无半点差别的优雅的微笑,仿佛刚才从未与尉迟信交谈过那些话一般,“谢谢你的茶,我先告辞了。”   送走颜如锦后,尉迟信回来看着那杯她未动一口的茶,想着她刚才的话。   呵,这场对话,从一开始,尉迟信便是输的,因为颜如锦知道他心里最在乎什么的。或者说颜如锦根本不是与他来谈判的,而是来通知他:他的梦结束了。   尉迟信几乎一夜未眠,闭上眼都是玄玥期待的眼神和颜如锦字字戳中要害的那番话,脑子纠结混乱的像要爆炸一般,天还未亮,他就早早来到皇宫。   然而,站在皇帝身旁时,他依然心不在焉,好几次皇帝唤他,他都没有反应。嘉阳暮天察觉出他的心不在焉,和颜对他说道:“尉迟信,你没有休息好吗?或者是有心事?”   “臣该死。”尉迟信自然无法把真正原因告知。   “不论你有什么问题,今天且回去好好休息调整,明天回来,日后不要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嘉阳暮天并没有严厉的斥责尉迟信,却带着不怒自威的语气,尉迟信谢恩后离开了大殿。   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在尉迟信眼里却尽是阴霾,他走到了平时练枪的空地,看到不远处的那棵大树,脑海里又浮现出玄玥那张腼腆的笑脸,平时她就是站在那里等着自己。   尉迟信用力的甩甩头,挥出长枪一扫,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希望这样可以将脑海中的痛苦与汗水一起挥洒出去,他想忘却一切,得到解脱,哪怕只是暂时的。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疲惫到麻木的时候,那个一直停在他心中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揪起了自己的神经。   “喂!你怎么还在这儿练枪啊!还不快去梳洗一下,你不会忘记了吧!”玄玥语气中是掩盖不住的兴奋。   尉迟信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挤出一个笑容回头看向玄玥,“没有忘啊。”   玄玥拿出一方带着茉莉花香的手帕,踮起脚尖轻轻为尉迟信拂去额角的汗珠,“我就知道,你答应我的一定不会食言。”   看着玄玥近在咫尺的脸,尉迟信突然把之前颜如锦对自己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他想就这样永远的看着她。   “好啦,我也要回去准备一下了,晚宴府里见。”玄玥说着转身离去。   “玄玥!”尉迟信叫住她。   “嗯?怎么?”玄玥转过身,一半未挽起的长发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呃...没什么,你去吧。”看着玄玥天真美好的面容,尉迟信到底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   “那我回去咯!”玄玥留下一个好看的笑脸,向远处走去。   玥儿,长痛不如短痛,我宁愿让你现在恨我,也不想你痛苦一生。   ☆、第四十八章 懦夫   满满几柜的衣裳,此时此刻玄玥却找不到一件适合的,平时爱惜的不得了的罗裙褂子,现在觉得不是颜色不搭,就是款式老气,拿着几套比来比去,终于选定一件鹅黄色缕金蝴蝶暗纹织锦夹衫,配以烟粉色散花百合裙,着素白芙蓉锦绣鞋,优雅又不失俏皮。   玄玥本就完美的五官今日薄施粉黛显的更加精致,栗色秀发郑重精心的梳起飞仙髻,发间插着一支海棠芙蓉玉簪,又从梳妆台上挑选一串同色玉手钏戴上。   对着镜子照看半天还是不放心,拉过身边的碧桐问道:“好看吗?”   “哎哟我的小姐呀,您本就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哪有不好看的道理,何况依我看呀,在统领大人眼里,您穿身破布麻衣他都会觉得貌若天仙的!”   “你个臭妮子,哪儿学来的这么油嘴,看来要赶紧找个好人家把你嫁过去,也好管管你这张利嘴。”   “小姐要把奴婢嫁出去也要等着小姐先借给尉迟大人再说呀!”   “好啊你个碧桐,看我不收拾你!”玄玥说着便要去搔她的痒痒肉,而碧桐挤着眉眼赶紧跑开。   好心情的与丫鬟斗嘴一番后,复又再三确定妆面衣着无误,玄玥才心满意足的走出房门。   来到左厅,看到被仆人们布置好的膳桌,仍觉得不够完美,亲自把每只碗盘都摆弄得整齐到分毫不差才安心的坐下。   颜如锦和玄韶缓缓走进膳厅,玄玥站起来欠了欠身子:“母亲,哥哥,你们来啦。”   “我们大小姐今天打扮真真是美丽无双,有重要的来客就是不一样啊!”玄韶为母亲拉开座椅,顺便不忘打趣妹妹一句,故意将“重要”二字拖得老长。   玄玥被说中了心事,羞涩的低下头小声嗫嚅道:“哪有那么夸张,哥哥惯会取笑我。”说罢还不忘偷瞟一眼母亲。   颜如锦倒没有多说什么,只向玄玥投以赞许的微笑。   “约定的时间到了,差不多应该来了吧。”玄韶看向前厅长廊的方向。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尉迟信却始终没有出现。   玄玥的心情由最初的期待转变为焦急。玄韶也低声说道:“奇怪了,信一向最准时的,今儿是怎么了?”唯有他们的母亲,颜如锦悠悠的的喝着茶,眼中是仿佛早已知晓的淡定。   桌上的凉了的茶水反复添了几次,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时辰。这时,颜如锦从容的对玄玥说道:“看来尉迟信今天是不会来了,那么我们就先用餐吧。”   话音未落,另一个低沉略带歉意的声音传到众人耳中:“抱歉,王宫中有事耽搁,我来晚了。”   尉迟信走进膳厅,向桌上三人点头施以歉意后方才入座。   玄玥原本暗淡的眼光重新被点亮,欣喜地看着尉迟信低声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颜如锦看到尉迟信,脸上闪过出乎意料的惊讶,当然,很快她就恢复了那似乎永远没有破绽的笑容,以微笑的目光欢迎尉迟信。   众人开始进膳后,只是草草寒暄几句,碍着餐桌礼仪,他们并没有过多的交谈。直到用餐结束,下人们端上时令鲜果后,颜如锦才正式切入正题。   “当初小女去赤穹国执行任务,回来多亏统领大人你相救,还未来得及感谢你。”颜如锦依然以客套的谢词为开头。   玄玥一直害羞的低着头,听到这里,她抬起头抿着嘴对尉迟信投以同样感激的目光。   “这是我应该做的,何况后来在雾隐岛的战场上玄玥也曾多次救过我的性命,是我应该感谢她才是。”   “我个人一直很欣赏你,前几日听小女提起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想既然你们两下里都有意,不如......”颜如锦故意拖长了语调,探究着尉迟信此刻最终的态度。   “颜如锦夫人。”尉迟信打断了颜如锦,“我想在这件事情上面您可能有些误会。”   “哦?此话怎讲?”颜如锦闻言立即知晓了尉迟信的意图,却佯装惊讶,玄玥和玄韶也向尉迟信投以莫名不解的目光。   “我一直把玄玥当做是妹妹,情意有,却只有兄妹之情。”尉迟信平静的说着。   “尉迟信,你?!”玄玥猛地抬起头看着尉迟信,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   “我想也许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让你们误会了,我今天前来也是想专程为此说清楚,以免耽误了玄玥的清誉。”尉迟信的语气在这个时候听起来有些残忍,他甚至没有看一眼玄玥。   “你胡说,你下午明明不是这样的!”眼泪已经在玄玥眼眶中打转,她觉得眼前的尉迟信无比的陌生,与她下午见到尉迟信时的态度根本判若两人,   “我何曾说过我对你有意啊。”尉迟信冷漠的看着玄玥。   “看来是小女误会了,连带着我们也弄错了,真是不好意思,不过你和玄韶要好,以后也要多来走动。”颜如锦表面上讲着客套的话,心中却暗暗惊叹:尉迟信竟然肯做的这么绝对,让玄玥彻底死心,这当真让自己省了不少功夫呢。   “既然事已讲明,那么我就先告辞了,颜如锦夫人,谢谢您的邀请和款待,玄韶、玄玥,告辞。”   尉迟信干脆的站起身向外走去,不敢多看玄玥一眼,他害怕看到她眼中的泪水就不舍得再走。   “信!尉迟信!你等等!”玄韶看着伤心绝望的妹妹,心生一股怒意追了出去。   尉迟信知道玄韶追了出来,但他并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走着。   “尉迟信你给我站住!”玄韶跑到尉迟信身边拽住他,“给我讲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是说的很明白了?”尉迟信别过头去,不看玄韶,“况且,我的事情不用你来管。”   “嘭!”玄韶重重的一拳打在尉迟信脸上,“你这是什么态度,如果不是有关我妹妹的事情,我才懒得管你!”   尉迟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倒倒退几步,嘴角溢出血来,他揉揉嘴角淡淡的说:“我对她没有感觉,就这么简单,明白了吗?”   “你这个混蛋!”玄韶走上前揪住了尉迟信的领子,尉迟信没有反抗,冷冷的看着玄韶。   眼看又一拳要砸到尉迟信脸上,一个激动地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哥,住手!”   是玄玥,她跑过来拉开了玄韶对他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让我自己来解决。”   玄玥转身看着尉迟信,深呼吸后对他说:“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说罢,玄玥微微颤抖的手捏成了拳头,等待着尉迟信的回答。   “没有,从来没有。”尉迟信在心里做了短暂的挣扎,终于还是狠心的说出了这句话。   眼泪在尉迟信这句话说完之后,从玄玥眼眶中滴落下来,她带着哭腔说:“好,我明白了,我以后不会再纠缠于你。”说罢转身离去。   玄韶依旧难掩怒气的瞪了尉迟信一眼,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赶紧回身追上玄玥。   尉迟信同样转身,向反方向走去。玄玥颤抖的背影却一直在尉迟信脑海之中,阴影中,他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忘记我吧,我是个懦夫。”   ☆、第四十九章 出使羌兰   “慕大人,皇上今儿个身子不适,不便见您,至于您之前的奏疏,连同近日所有奏疏一样都交给漆相了,您看......”贺狄暝身边的内监秦江躬身说道。   “如此,我便回去了,请代我向皇上问安。”暮云沫神色平平,这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进宫求见不过是走个过场罢,如今贺狄暝已经很少上朝听政,朝政全部把持在左相漆凌手中,也正因如此,她的上书自然也会经由他手。   按照自己的预想,她出宫后便直奔相府。   “相府”,呵,曾几何时,慕府也被众人称为相府,只是父亲失踪后,便再也无人如此称呼慕府。   到了相府门口,门卫们见是慕云沫,没有通传,直接引她入了正厅,而漆凌也很快现身,似乎他早已料到慕云沫会登门。   慕云沫见漆凌到来,立即起身道:“左相。”   “快坐,不必多礼。”漆凌摆摆手道:“小沫,私下里你从来都是叫我叔叔,怎的今日跟外人一样叫我‘左相’?难道还在为上次在朝上的事情生气?”漆凌脸上虚假的长者的和蔼让慕云沫作呕。   然而慕云沫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有什么情绪皆显露在脸上的大小姐,如今的她,虚与委蛇已成习惯,所以她几乎是不加思考的便接着说道:“叔叔说这话便真真是错怪侄女了,侄女不过是瞧着近日来叔叔将朝堂事宜处理的井井有条、滴水不漏而心中敬佩,故而方才见到叔叔时才不由自主的称您为‘左相’了。”   “何时开始你这张小嘴也如此会哄人高兴,罢了,今日你到府上来可是有什么事?”漆凌笑吟吟的看着慕云沫,”平日让你来府上做客,真真是十分难请啊。”   “叔叔素日事忙,侄女哪敢时时叨扰,至于今日.......侄女便直说了。”慕云沫正色道:”想来叔叔看了侄女上奏的疏表,羌兰国进贡已满十年,侄女想要作为使者出行羌兰国以谈判今后进贡事宜,不知叔父意下如何。”说罢她作揖颔首等待漆凌的答复。   羌兰国曾经是赤穹国边陲城池,后在赤穹内乱之时分离出来,后来贺狄暝登基称帝后由于战乱方止、兵力不足故没有强行收回羌兰,只是与羌兰签订了条约,每年进贡于赤穹,所以羌兰可以算得上是赤穹的藩国。   然而近些年,羌兰日益兴盛,渐有彻底脱离赤穹之意,加之进贡已满十年,却迟迟没有派出使者来洽谈今后之事。赤穹虽然强势,对此极为不满,但是却也不能直接出兵讨伐,毕竟出师无名,所以想要派使者出使羌兰,一方面探探羌兰的态度,另一方面也表明底线以示警告。   至于这个出使使者的人选便犯了难,武将自是不屑做这种谈判的事情,然而文臣又因羌兰的诡秘而心生恐惧因不敢出使。众所周知羌兰人世代研习暗黑魔法,且由于羌兰靠近修罗之墟,所以羌兰人中有不少的死灵法师后裔。完成朝廷的使命未必有功,稍有不慎便是邦交的大事故,而且一不留神还会搭上小命,谁会愿意去。   所以朝廷迟迟没有决议好去往羌兰的人选,如今慕云沫主动请命,自是解决了朝廷一大难题。   然而漆凌并没有立刻正面应答慕云沫:“我很好奇,对于出任羌兰使者,朝中忠臣皆唯恐避之不及,你为何会主动上书请命?”   “上次萧然一事,侄女深知犯下大错,这些日子来一直想要将功补过,何况家父从小便教导我,赤穹的利益高于一切,朝廷缺人出使,我自然责无旁贷。”   “好,小沫你果然没让叔叔失望,如此我便派你前去,两日后午时城门出行,我会指派副使与你一同前去,也好从旁协助你。”   “谢叔叔成全,侄女必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漆凌答应的比慕云沫想象中的还要痛快,不过实际上他没有任何理由不允准,原本这个人选就十分难定,慕云沫虽是女子,可毕竟是慕渊之女,又曾领兵出战,地位分量足矣,加之若她真在羌兰出了什么事情,那正遂了漆凌的意。   漆凌自是不相信慕云沫的,所以指派的副使必然是他亲信之人,不过慕云沫对此并不在意,她只是完成她的职责便是,原本这次主动请命只是想要避开苍玄阁一段日子,也好避开关于那两个人的种种传言。   两日后出行之时,副使来向慕云沫报道,此人是漆凌门下亲信,礼貌客套了一番后便看着手中的文书不再说话。   “慕云沫大人,我是此次出访团第二副使。”   熟悉的声音突然灌入耳中,慕云沫下意识的抬头,便看到慕衍此刻严肃恭谨的面容。   “呃,嗯,好的。”身边人多,慕云沫虽然心中疑惑不已,却是面不改色,只点了点头示意。   待到使者团出发后,晚上扎营休息时,慕云沫坐在自己的营门口烤火,慕衍走至她身边坐下,而她却依旧目视前方,仿佛不经意般的问道:“说,你怎么来了?”   “前几天看到了你写的奏疏,我就顺便一字不落的抄了一遍,然后......那老乌鸦昨日就允准了,你也知道,谁都不愿意出使此行。”慕衍看着天空回答慕云沫。   “好啊,你居然敢偷看我的东西!”慕云沫佯装生气的样子说道,举起左手要去打便慕衍。   “谁让你放在桌面上惹人好奇呢!”慕衍抓住她的左手。   “还狡辩!”慕云沫又伸出右手去打他。   而慕衍依旧是机敏自然地捉住她的右手,然后深深的看着慕云沫,认真的低声对她说:“无论你去哪里,做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   久违的温暖,虽然说这句话的不是那个人,却依然让慕云沫感动的无以复加。“你今天怎么这么油嘴。”她别开慕衍的手,继续看向前方。   想着刚才慕云沫脸上的局促,慕衍不由得勾起了唇角:原来我的大小姐也会脸红,这样的你,我怎么舍得放手。   ☆、第五十章 洛霜归来   使者行队在三日后达到羌兰国境。   羌兰国主将在慕云沫等人入城住下的第二天早上接见使者团,所以他们不用立刻进宫,可以先去此次特供使者入住的客栈休息。   进入羌兰国都弥川城后,慕云沫一行人立即感觉到传闻中的羌兰果然所言不虚,整座城给人的感觉都很不同,甚至当真有些怪异,虽是国都,但弥川城人口并不多,从街道上稀稀寥寥的行人可见一斑,这里的居民多以深色衣着为主,街上不论男子女子皆以轻纱拂面,而他们唯一露着的双眼中,皆以一种似笑非笑的探究目光盯着赤穹国一行人。   “我曾觉得七刹城已经是最没有人情味的地方了,原来相比之下,弥川城才当仁不让,就如同没有半点人间的烟火气。”慕云沫打量着周围对慕衍说道。   这时,不远处拐角过道的一个与当地住民着装打扮格格不入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   而慕衍也同样注意到了那个人,他们二人不可置信的猛然对视一眼。   “是她?!”   两人的异口同声证明了彼此的想法,然而再看向那个身影时,人已不知所踪。   慕衍冲慕云沫指了指那人消失的方向,慕云沫点了点头,“你多加小心。”   慕衍离队而去,慕云沫则继续与队伍前往羌兰国主为使者团安排的客栈。   到了晚膳时刻,慕衍才回到客栈来。   见慕衍进屋,慕云沫立刻起身问道:“怎么样,是她吗?”   “是她,没错,前头我跟了一段,但很我想我很快就已经被她发现了,只不过她并没有揭穿我,或者说她并不抵触我的跟踪,最后甚至有意引我走到了一个偏僻的空地,然后她背着我说‘告诉小沫,我在这里等她。’”   “她果真这么说?”慕云沫情绪有些激动。   “没错,只是她似乎只想单独见你一人,你真的要去吗,时隔几年她突然出现,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   “我相信她,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去见她,告诉我她在哪里。”慕云沫口吻无比的坚定。   傍晚的残阳为初冬冷冽的空气染上一层素淡的温煦,整座弥川城都沉浸在淡淡的金色之中,与天边绛色的霞彩融为一体,这里终于有了些许生气,仿佛白日的冰冷与它再无关系。   在这宛如画卷的景色中,慕云沫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洛霜。”   不远处的身影闻声没有立即转头和回应。   直到慕云沫走近,那个身影才缓缓转过身。   “真的是你。”虽然下午进城时看到她的身影已经是八九分确定,但一年多以前已经被宣告死亡的人现在又活生生在站在自己面前,慕云沫内心仍然十分震惊。   “好久不见,小沫。”对方的语气却是出人意料的冷静。   慕云沫看着她,心中又太多的震撼和疑问,一时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洛霜还和从前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头发利落的高高束起,英气十足的五官,以及一身银白色缎面劲装,只是她曾经充满斗志和热情的目光已然消失不见,如今透露出的是一种怀疑的暗淡,慕云沫无从揣测那种怀疑究竟是洛霜对她自己的怀疑还是其他。   “你还活着,这两年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赤穹?”慕云沫终于发问。   迟疑数秒,洛霜缓缓张开口:“今日之我,已非昨日。”洛霜眉心微蹙,顿了顿继续说:“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起了。”   洛霜曾是赤穹军队中少有的女战士,凭借着坚定地信念,不俗的潜力,以及无畏的勇气,在数场战争中都屡立军功的她很快在同辈中脱颖而出。   同样作为女子却向往战场的慕云沫留意到了洛霜。与洛霜共同参加的几场战争中,当慕云沫看到洛霜极强的杀戮能力和无惧死亡的态度时,她便知道自己找到知音了。   向来,战争和军队被看做是男人的专属,而女人则是男人的附属品,没有资格上战场。慕云沫一直用自己的行动试图颠覆这个在她看来大错特错的陈规,终于,又有一人与她一起,以女战士的身份在战场上为赤穹而战。   慕云沫并不介意洛霜平民的出身,曾多次想要说服洛霜,让她进入父亲杜克卡奥将军的慕渊大将军麾下,并承诺给她比她当时更高的职衔俸禄。然而数次邀请皆被洛霜谢绝,她有自己的理由,于是后来慕云沫便不再勉强。   当然,这并不影响她们之间的友谊和互相欣赏,闲来无事,二人亦常常切磋,久而久之,两人平时练出的默契变成了战场上令人恐惧的配合。只要她们二人共同出战,几乎战无不胜,气势如虹让人闻风丧胆,当时她们被称为赤穹的“血色双娇”。   直到两年前,赤穹进攻云琅国的战争,在得到上级命令撤退的途中,慕云沫听到了一个不可置信的消息:洛霜所带领的一支部队遇到了云琅国大部队的包围,双方同归于尽,无人生还。慕云沫如何都无法相信能力超群的好友就这样死在了异国战场上。   后来慕云沫曾派人偷偷去洛霜当时的战场查探过,现场曾被爆破过,满地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无法辨别身份,只能从破碎的衣物和兵器上分别出赤穹士兵和云琅国士兵。由于并没有找到洛霜那把从不离身的紫金燕翎刀,慕云沫对洛霜的死依旧保持怀疑态度,她试图去打探关于洛霜那场战斗的细节,但由于云琅国战争,赤穹并没有获胜,贺狄暝对每场战斗的信息封锁的非常紧,加之后来过了很久,慕云沫都没有查到半点洛霜的下落,于是她终于相信洛霜死在了云琅国的战场。   今天,看到了昔日的好友还活着,慕云沫本是欣喜万分,但看着洛霜淡漠的神情以及避而不答的态度,慕云沫反而更加担心,内心的疑团也更加无从揣测。   洛霜,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你这两年又经历了什么?   ☆、第五十一章 银白色粉末   关于过去的这一年多,洛霜只用“皆成往事”四字轻描淡写的带过便不愿再多提,于是慕云沫也索性闭口不谈,反正现下知晓她还好好活着便好,来日方长,总有机会。   反倒是她向洛霜讲述了近日她身边的发生的事情,从洛霜的反应来看,她这一年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关于赤穹朝堂之事她皆知之甚详。   眼看暮色降临,二人道别后便各自回去。离别前慕云沫开口问道:“你如今住在哪里,今后我该如何寻你?”   “我如今居无定所,不提也罢,但过不了多久,你就会见到我了。”   闻言,慕云沫更证实了心中的猜想,当年洛霜在云琅国战场上战死一事确有蹊跷,而她如今再次出现想来也与当初之事有关。   心中如此想着,她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点点头道:“好,我等你。”   慕云沫走回弥川城时经过一片荒地,杂草灌木将近半人高,几棵已经枯死的树木突兀的立在那里,树影在初升的月光下显得十分狰狞。   就在慕云沫要加速走出这片荒地时,一名女子的身影出现在她前面不远的一颗张牙舞爪的枯树旁,借着月光,慕云沫知晓了女子是谁。   “真扫兴,就是为了躲避才来到羌兰这鬼地方,结果还是能碰到这个人,黛雪。”如此想着,她更不敢掉以轻心,上次一事便知此人心机极深,此次又莫名出现在弥川城,还是这么晚的城郊,不用说也知道是刻意来找自己的。   但慕云沫可不预备与她多做纠缠,既然已与玄韶做了了断,那么跟这个黛雪就更没有什么接触的必要。于是慕云沫绕过女子,径自向前面走去。   “怎么,赤穹的人都这么没有礼貌吗?见了面都不打招呼的吗?”黛雪娇艳的声音带着挑衅的意味,与慕云沫说话的时候,她全然没有了平日在众人面前的柔弱文静。   “我没什么话要跟你说的。”说罢,慕云沫继续她的脚步。   “这么冷漠无趣,也怪不得玄韶嫌弃你了。”黛雪一步迈到慕云沫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慕云沫听到后半句,几乎已经控制不住满心的怒火,“让开。”   “我若不让呢?”   看着黛雪轻蔑不屑的眼神,恣意摆弄着她白色薄纱的裙摆,慕云沫终是忍不住,扬起匕首道:“这是你自己找死。”语毕她以闪电之姿迫近黛雪。   而黛雪似乎早已料到一般,避开了这一击,慕云沫怎会罢休,凌厉的继续攻向黛雪躲避的方向,然而这次她将匕首丢至一旁,改为徒手。   而这一来一往之间,黛雪却从来不主动出招,只是在尽力的躲避着慕云沫每一次的出招,似是刻意在激怒她,然后就在一次她终于无法躲闪过慕云沫已经扼住自己脖颈的手时,她断断续续说了一句话:“玄韶会为了我挡住你的匕首,我可以天天跟他在一起为他包扎伤口,而你呢?就算抓住我又有何用?”   听到这句话,慕云沫突然回想起那天玄韶为黛雪挡住自己匕首的场景,眼前竟还出现了黛雪为玄韶包扎伤口的样子,玄韶感激的目光和黛雪腼腆的微笑,不知怎的,这场景如同她亲眼所见般清晰的浮现在她的眼前...慕云沫顿时心如刀绞,一时间竟然愣在原地,原本掐住黛雪脖子的手也松弛了下来。   然而就是这走神的一瞬间,二人距离又极其靠近,黛雪勾起邪恶的笑容,轻轻拂袖,手掌间释放的汽波顷刻间慕云沫击退数步,当慕云沫从思绪中回过神时,黛雪正默念咒语,只见她双眼瞳孔疾速收紧,泛着青蓝色的暗光,而周围突然出现十几个一模一样的黑影围向慕云沫,她心道不好,而黑影们已经攻上前来。   “嘭!”她踹向一个黑影,接着侧身翻滚至一旁躲避着其他几个接连而至的攻击,顺势抓起地上的匕首,再次起来正面迎击黑影。   这时复又出现一个苍蓝色的身影,“云沫!”   是慕衍,原来他见慕云沫出去见洛霜许久未归终是不放心,于是出城来寻。   有了慕衍的帮助,两人很快便占了上风,正当慕云沫处理了最后一个黑影时,却没有注意到背后的黛雪忽然向她的方向抬起了手,一道青色的气流伴随着银白色的粉末直冲向慕云沫。   慕云沫察觉到回过头时,慕已经瞬步衍冲至自己身后挡住了她,下一刻她感到了慕衍受到冲击后的颤抖。慕衍护住慕云沫,而黛雪那不明的法术全部攻击在了他的胸口。   “阿衍!”慕云沫回过神来扶住已经半跪在地上的慕衍,见他脸上神情便知这一击伤的不轻,心中怒火中烧,大吼一声纵身一跃冲向黛雪。   黛雪又一次释放出银白色粉末,却被慕云沫敏捷的避开。黛雪这下心道不妙,双手交叉再次召唤出几名黑影纠缠住慕云沫,而她则凌身向后一跃消失在慕云沫眼前。   黛雪逃离后不久,黑影们也凭空全部化作青烟消失,慕云沫没想着执着去追黛雪,赶紧跑回去看慕衍。   “阿衍,你怎么样了?”   “我还好。”然而就着月色,慕云沫看到慕衍面色苍白,甚至连说话都有些吃力便知晓他定然伤的不轻,正想帮他看看伤口,却听他继续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客栈。”   慕云沫想了想,点点头扶着他向弥川城门走去。   然而走在路上的时候,慕云沫闻到了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于是伸手去摸慕衍胸前的衣服,手拿下来却发现沾满了血,原来之前一直以为慕衍因为汗水湿透了的胸前的衣布竟是被血渗透的!   “这...怎么会?!黛雪没有使用武器,就算是内伤又怎会流这么多血?”慕云沫不可思议的惊呼。   “我没事,别担心,先...先回去。”慕衍艰难的安慰着慕云沫。   回到弥川城的客栈,慕云沫赶紧扶过慕衍坐下,为他检查伤口。   解开慕衍的衣服,慕云沫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一幕:他的胸口被黛雪攻击到的地方此刻已是一个碗口大的伤口,且伤口已经溃烂,血肉模糊,边缘呈黑色,似乎是被毒碰过。   慕云沫刚要去碰触伤口,慕衍急忙抓住了她的手,“不要碰,有毒...”话音未落,他面目表情极其痛苦的倒在了床榻上。   “你醒醒啊!阿衍!阿衍!”   ☆、第五十二章 慕衍之毒   “快去把随行的大夫给我叫来!”慕云沫头也不抬的对一同随行的听松道。   “是,大小姐。”   “慢着!”就在听松正要走出门的时候,慕云沫又叫住了他,“不行,使者随行团的大夫不可信。”   “不如我们找羌兰国的御医?”   “更不行,谁知道羌兰国的人安得什么心,你连夜回赤穹把咱们府上孙叔接来,要快!”   “是,我这就去!”听松作揖告别立即向城外奔去。   这时,慕衍不知是醒来还是呓语,他断断续续地说道:“不要让他们知道我受伤......以免有人趁虚而入伤害你,就说我偶感风寒,记住......”   看着慕衍痛苦的神情,慕云沫心头无比酸楚,哪怕是他伤的如此严重,心中所挂所念还是慕云沫的安危......   这一夜,慕云沫为慕衍简单处理了伤口,又上了些随身携带的药粉,寸步不离的守着慕衍,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惊慌恐惧,她的记忆里,慕衍永远是站在自己身后给予自己支持和守护,似乎从来看不见他的疲倦,如今他却在自己面前不省人事,慕云沫一下子慌了神。   她反复给慕衍换着冷帕子,然而又是一天一夜过去,他却丝毫未见好转,反而高烧不退,甚至伤口溃烂的范围也越来越大......   第三天清晨,念柏敲门进来。   “大小姐,今早是使者团进宫的日子,一会马车便会到客栈楼下,您......”   “去告诉副使,我身子不适,让他代我出席。”慕云沫此刻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更无心去面见羌兰国主。   “可这......实是不妥啊大小姐,这第一次接见你若不去.......”   “有何不妥!慕衍都这样了,我哪来的心思跟那国主周旋!去,告诉他们我卧病在床,实在下不了地了。”慕云沫不耐烦的摆摆手。   “嘭!”念柏还未回答,房门被推开,慕云沫正要动怒是谁不经通传就擅自闯入,却看到妹妹站在门口。   “云淽,你怎么来了?!”她一惊,立即起身冲到妹妹身边双手拉住她左右打量道:“真是胡闹!”   “得知你这里出了事情,又从听松口中描述知道了慕衍的大概情况,只怕寻常之法解不了这毒,所以我就跟了过来,你放心,我如今多熬些许时辰没什么大碍。”说罢,她随慕云沫走近床边查看慕衍的伤势。慕云淽从小便开始研习医理,只不过她剑走偏锋,更多的是钻研毒术。   “怎么样,这毒可以解吗?”慕云沫急切的看着慕云淽。   慕云淽检查了一下慕衍的伤口,又用银针挑起一点伤口上黑色的血液,仔细观察后说道:“我试试吧,只不过慕衍要受点皮肉之苦了。”   “现下只要能治好他便好。”看着紧锁眉头,一直处于半昏半醒状态的慕衍,慕云沫稍稍松了一口气,慕云淽作一名一等一的用毒高手,她对解毒自然也十分精通,曾经为慕府的兵将解过无数奇毒。   慕云淽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墨绿色锦袋,松开袋口,一条拇指粗细的小蛇蜿蜒着从锦袋爬到慕云淽的手臂上。   “你这是...”慕云沫看着那条青灰色带着古怪繁复花纹的小蛇不解的问。   “以毒攻毒。”慕云淽像是欣赏自己的杰作一般看着那条蛇说道,接着她将手臂伸向慕衍的伤口处。   只见那条小蛇吐着信子光爬向慕衍胸口,在接近伤口的地方,它张开嘴,露出两颗尖锐的管牙,小蛇的眼睛发出贪婪的红光,接着迅猛的朝伤口溃烂的区域咬下去,那一瞬间慕云沫甚至看到了小蛇管牙喷出的毒液。   “呃!”这一下想必着实让慕衍疼痛不已,原本没有动静的他,在小蛇咬下去的一瞬间忽然睁开眼睛,喉咙发出低吼声,细密的汗水流下青筋暴起的太阳穴,眼神空洞的他猛地伸手去抓小蛇,小蛇灵巧的躲开了,于是慕衍的手重重的抓向自己的伤口,似乎是要撕裂自己的伤口。   “快抓住他的手!”慕云淽大喊。   慕云沫听到慕云淽的话马上去用力抓住慕衍的手,轻声的试图安抚慕衍:“阿衍,是我和云淽,她在帮你治疗,忍一忍,忍一忍。”   听到了慕云沫的声音,意识模糊的慕衍松懈了手臂上的力度,紧紧反握住她的手。   “这两种毒相互作用,不仅会让伤者感到疼痛,还会奇痒无比,慕衍,你且忍忍。”慕云淽重新将小蛇放到慕衍的胸口。   “嗯。”慕衍微弱的应了一句,当小蛇再次咬下去时,慕衍还是被疼的一个抽搐,慕云沫的手顿时被他抓出一道红红的印子。   “中了这种毒,如果没有治愈,则伤口溃烂扩散至全身,不出三日,定会毙命,而就算治愈,这伤口的伤疤是无法抹去了,下毒之人当真是十分阴毒,是那个黛雪吗?当真是看不出来啊。”慕云淽看着那发黑的伤口摇摇头。   为了玄韶,迦娜竟真的要置自己于死地吗?现在还白白连累了慕衍受这般苦楚...。   过了不久,慕云沫惊奇的发现那条小蛇身上的花纹颜色在逐渐变深,由青灰色变成了紫灰色,“这...”她看向慕云淽。   慕云淽似乎很开心的样子,看着小蛇回答:“我的紫牙在释放毒液的时候同时也在吸食慕衍伤口的毒,不仅可以治疗慕衍,还可以增强自己的毒性,看样子它精进不少呢。”   如果是平时,慕云沫定会揶揄妹妹几句,可此刻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慕衍的伤口上。   慕衍伤口的黑血渐渐消失,鲜红的血重新流了出来,“紫月”满足的伸出信子,舔了舔嘴边的毒血,慢悠悠的爬回到慕云淽的手臂上。   然而这时候一直拉着慕云沫的慕衍的手突然垂了下去,原本尚有意识的他没了声息。   “怎么会这样!他刚才明明醒了!”慕云沫看到慕衍又晕死过去,心中的弦再次被拉紧。   慕云淽检查了一下慕衍的伤口,又摸了摸慕衍的额头,有些发热,“经过这两种毒的折腾,任再强的人也经受不住晕过去,他现在发热也正常,等烧退了他应该就可以醒了。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给他敷药止血,再配以我拿来的一些药剂服用。”   “姐,这里交给我吧,你快去准备入宫吧。”   慕云沫原本仍是不肯的,可权衡利害,又想到自己在此帮不上什么忙,好在慕衍似乎已经有了好转,于是她稍稍定了定心答应道:“好,我这就准备进宫,你们一切小心,你也小心你自己身上的毒。”   ☆、第五十三章 食言   慕云沫从羌兰国王宫回来时已至午后,这短短几个时辰让她及其难捱,羌兰方面虽没有气势凌人,但要彻底脱离赤穹之意已经昭然若揭,羌兰国主绵里藏针的与赤穹国使者团打着太极,使得慕云沫烦闷之极,又因心系慕衍,根本没有耐心与羌兰国君朝臣们周旋,所以态度亦是十分强硬,后来言辞甚至有些过激,一时间大殿之上的气氛有些尴尬,后来有人提出拖后再议才得以缓和。   离开王宫后,慕云沫回到客栈急匆匆的跑进慕衍的厢房。此次依然羌兰国礼部的安排,慕云沫原本是独居这家客栈的一间小院,慕衍受伤她便直接让其住在自己的小院的西厢房住下,对外只说慕衍副使患了风寒,在此休息以免羌兰国官员见到他精神不振的样子有损赤穹使团形象。   见慕衍依旧未醒,但脸上的神情已经没有早上走时那样痛苦,才稍稍安心,可想到妹妹,心又揪了起来:她连夜快马加鞭赶到羌兰来,超出了那么多时辰不浸药浴......   心惊之下她迅速跑至对面自己所居的东厢房,内室屏风后氤氲的湿气和浓重刺鼻的药味才松了口气,“云淽?”她轻唤了一声。   可是屋内并没有人回应,她又唤了一声,直接走到屏风后面,才看到靠在浴桶边上的慕云淽即使在冒着热气的浴桶里仍旧面色苍白,慕云沫心急之下直接从水中撩起她手臂,原本白皙细滑的手臂此刻又布满了那青灰色的蛇鳞,而这蛇鳞正有向肩部蔓延之势。   “云淽!”妹妹果真又复发了,慕云沫大声叫她,屋外听松念柏闻声赶来,在门外问道:“大小姐,出了何事?”   “无事,你们去照看好阿衍,有什么情况随时跟我汇报。”   “属下领命!”兄弟二人复又双双退去。   “姐......”慕云淽这时微微张开了眼睛,虚弱的叫了慕云沫一声,“我没事...我已加重药量,泡满十二个时辰...便...便可恢复了。”她费力的想要安抚姐姐,却不想她越是如此,越是让人心疼。   “去看看慕衍吧,我无碍,只要不离开浴桶便好。”   “好,我让听松不间断的给你烧着热水,一会我再来帮你换水加药。”慕云沫心知自己强留在这里只会让妹妹为自己分神而无法好好休息,于是她掩好屏风便去往慕衍的房间。   打开门时,念柏正拿着慕云淽调配好的药膏为慕衍换药,见慕云沫进来他站起身恭谨道:“大小姐。”   慕云沫颔首示意他无需多礼,走到床头接过他手中的药罐,“我来吧,辛苦了。”   念柏将盛着热水的铜盆挪到慕云沫手边,然后自己拿着方才换下的带血的棉布条绷带退出了房间。   退出房间的念柏到灶房换水,正在烧水的听松见弟弟进来便问道:“慕衍那边如何,你怎么出来了?”   “大小姐过去了,她在帮慕衍换药。”念柏眼里略带深意。   “哦,也不知道他何时能醒。”听松却没有注意到弟弟面上深意所指。   “哥,你没有发觉最近大小姐对慕衍的关心非同一般吗?”念柏凑近来挑了挑眉毛。   “非同一般?大小姐一直把慕衍当家人,自然是要关心照顾他啊。”听松一脸莫名的看着弟弟。   听松念柏两人虽是亲兄弟,但哥哥生性憨厚耿直,对于很多人情世故方面十分木讷,而弟弟则与他性格完全相反,机敏好动、不拘一格,时时对于身边之事洞察的极为通透。   见哥哥毫无察觉,他无奈的笑了笑:“你啊你啊,日后便慢慢瞧着吧!”   慕云沫为慕衍上药时,发现伤口的溃烂似乎有所好转,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她实在无法想象慕衍会有多么疼痛。   给慕衍的额头敷上一块冰手帕之后,慕云沫便坐在床头静静的看着昏睡的慕衍,此时他的脸上没有了平时冷若冰霜的孤傲,长长的睫毛搭在微闭的眼睛上,眉心微拧,浅浅的呼吸,使得他看起来单纯,却又透露出缺少安全感的警惕。   想起刚才为他包扎时,看到的腹部的那块箭伤的疤痕,那也是曾经为了救自己而受的伤。   慕衍啊慕衍,如此三番四次的豁出性命救我......我值得吗?   轻轻地握着慕衍的一只手,几乎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的慕云沫也趴在床边,沉沉的睡去,嘴里还喃喃的说道:“慕衍,答应我,一定要好起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慕云沫被慕衍的叫声惊醒,然而睁开眼睛她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到窒息:整个床全部被鲜血染红,慕衍胸前的绷带也被黑血浸透,胸口的溃烂已经扩散的整个上半身,边缘还有许多半透明的脓疱,而慕衍的脸和全身肌肤都呈现出青紫色,由于疼痛,他的面部五官几乎扭曲,他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慕云沫凑上去仔细听才知道慕衍再说:“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无法忍受的疼痛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   “不要...你不可以离开我...阿衍...”慕云沫发抖的握住慕衍同样在颤抖的双手,慌了神的她没有了平时的冷静。   听到慕衍的叫声,慕云淽也赶到他的房间,看到他的样子惊呼:“这怎么可能?!”慕云淽惊愕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此刻的她潮湿的发丝尚在滴水,手臂上的蛇鳞也还未完全褪去。   “你可以救他的对不对?你可以的是不是?”慕云沫语无伦次的、如同找到救命稻草般的的抓着她。   犹豫片刻,慕云淽高声说道:“先给他止血再想办法!否则他很快会失血过多!”   慕云沫已经惊慌的不知所措,听到妹妹的指示木讷的回过身去找布条,慕云淽则去拿药。   而当慕云沫拿到干净的布条回过身再看到慕衍时,慕衍手里竟出现了一只匕首,慕云沫浑身如同被闪电击过,她已经猜到了慕衍此刻的意图。   “不要...不要!”慕云沫踱上前去阻止,可是已经太晚,匕首被慕衍猛然插进了他心脏的位置,鲜血刹时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   慕衍艰难地侧过头,看着慕云沫,挣扎的在说些什么,此时的他已经无法发出清晰的音节,可慕云沫却一字不落的读懂了他的话。   “对不起,我曾说过永远陪着你,现在却要食言了...再见了,云沫....”   ☆、第五十四章 惊梦   “慕衍!.....”   “云沫?醒醒,做恶梦了吗?”   慕云沫被轻轻摇醒,她睁开眼看到眼前这个人时,足足愣了十秒,直到伸手触摸到他脸颊的温度,她才确定这不是梦。   “你醒了,你还活着。”此时的慕云沫,眼圈已是一片温润,憋得生痛。   “你一直在叫我,我怎敢不醒来?”慕衍依然十分虚弱,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撑起身子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你答应我的,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你不可以食言,一定不可以。”慕云沫尚未完全从那恐怖的梦境中脱离出来,那血腥的场景依稀停留在她的脑海中,她死死的拉着慕衍,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消失。   慕衍愣了一下,他不知道慕云沫的梦境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他也没有问,只是轻轻揽过她在怀中,爱怜的抚着她的长发,“嗯,我答应过你的,就一定会遵守承诺,我会永远陪着你。”   慕云沫如孩童般重重的点点头,耳畔慕衍低沉沙哑的声音终于让慕云沫镇定下来。??????   此时慕衍除了胸口被包扎的纱布,上身完全裸露着,许是觉得靠在他怀里的动作有些尴尬暧昧,慕云沫双颊绯红的正坐起身子,避开他的眼睛说:“那个,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她伸手探了探慕衍的额头,热度降下去了,接着解开慕衍胸前的纱布,伤口的血已有些凝固,溃烂几乎已经褪光,看来紫牙果的威力然非同一般。   慕衍不动也不说话,安静的让慕云沫给自己上药包扎,默默地看着她在眼前的每一个动作。   慕云沫递过来一杯水道:“干嘛一直这样盯着我看?”   慕衍不回答,只是低下头抿着嘴微笑的喝着水。   “都伤成这样了,你还笑,是不是还没有疼够啊?”慕云沫玩笑的轻戳了一下慕衍的伤口。   “嘶...”伤口的疼痛始终刺着他的神经,尽管慕云沫力道很小,仍然疼的慕衍倒吸一口凉气。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慕云沫惊慌的不知所措,满脸歉疚的看着包扎好的伤口,做了那个梦之后让她十分敏感,她生怕她的这个动作会让梦境成真。   “没关系的,哪里那么娇弱。”   想起在城郊慕衍救了自己的那一幕,慕云沫十分愧疚,如若不是自己走神,黛雪就不会有机可乘,慕衍也不会受伤,“每次都是为了救我而受伤,你真傻...”   “宁愿是我受伤,这样起码只是身体上的疼痛,不会...”慕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收住了后面的话。   “你还是很虚弱,再睡一会吧。”慕云沫如何不知慕衍后面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她收着这份感动,却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嗯,你也去休息一会吧,这几天当真累坏了吧。”慕衍眼中写满了心疼。   “我不累,我想就在这里看着你。”慕云沫轻轻扶慕衍躺下,帮他掖好锦被。   慕衍动容的点点头,他本想躺下之后不睡着,偷偷看着她,可以被伤痛折磨的十分疲倦的他,闭上眼不一会就睡着了。   熟睡的慕衍紧皱着眉头,喃喃的说着梦话:“不要打我...我明天会偷很多钱回来...”   梦到小时候在七口街区的事情了吗,慕云沫看着慕衍额头渗出的汗水,想去拿手帕为他擦一擦,然而在她刚起身时,手便被拉住了,她以为慕衍醒了,转过头发现慕衍依然紧闭着眼睛,嘴里却含糊不清的说着梦话:“不要走...”   慕云沫重新坐在床边,握着慕衍的手看着他:“我不走,我一直在这儿。”   她的话如同有安抚作用一样,话音刚落,慕衍的眉头便渐渐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均匀。   直到黄昏,慕衍依然在熟睡,慕云沫才悄悄离开房间,来到灶房,想做一些清淡的粥,等慕衍睡醒后给他喝。粥煮上之后她边坐在一旁,看着锅上冒出的细细的蒸汽,眼皮越来越沉,终于睡了过去...直到她被一股刺鼻的糊味弄醒。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着炉台的方向:锅里的粥已经完全扑了出来,她打开锅盖,里面的粥已经所剩无几,且全都糊掉了。   闻着这刺鼻的味道,慕云沫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那么不小心睡了过去,看样子这粥是吃不成了,她转身想去倒掉,却看到慕衍倚在厨房的门口。慕云沫有些尴尬的放下手上的小锅,去扶着慕衍对着他说:“怎么起来了?”   “我起来看你不在,下楼后闻到了香味,顺着就过来了。”慕衍笑着说。   “哪里是香味,这些不能吃了,我还是叫客栈的厨子好好弄一些粥给你吧。”慕云沫有些气恼慕衍的调侃,其实她更气恼的是自己。   慕衍看着锅里那一团已经不能称得上是“粥”的东西说道:“这粥是你特地熬给我喝的吗?”   “是啊,可是糊掉了,倒掉吧。”   “干嘛扔掉,我看好的很,我要吃!”   “不行,你快去床上躺着,病人怎么能喝这种东西!”慕云沫上前便要拉他离开这个令她出了洋相的地方。   慕衍却假装没有听到慕云沫的话,自顾自的去拿碗,想要把粥倒出来,可是那所剩无几的粥几乎全部糊在了锅低,于是慕衍索性拿着锅快速到前厅坐下,用勺子直接挖来吃。   慕云沫看着那一团连自己都没胃口吃的东西,想要把锅抢过来,慕衍却机敏的护着锅转了个身说道:“干嘛,这是我家大小姐做给我一个人的,你要抢啊?”说罢,慕衍美滋滋的继续吃那些“粥”,边吃还边逗她:“才不给你呢!”   慕云沫被慕衍逗乐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了好了,真拿你没办法。”   看着慕衍胸口上的伤,慕云沫想起了在弥川城外发生的一切,“那个黛雪那一下攻击我时,那些银白色粉末你也看到了吧。”   “嗯,如果没有猜错,应该就是...桑萝。”   “没错,我问过云淽,她也确定就是桑萝,这个黛雪还真是不简单。”   “单看她召唤的那些影子傀儡,就知道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了,只是她所用的这些,亦尘阁主难道不知道吗?还是说根本就是他传授的?”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白白让你受这么多苦楚。”慕云沫愤愤的捏紧了拳头。   “如果因为受伤,你就会给我煮粥喝,那我还真的是要感谢她。”   “还胡说!”慕云沫嗔怪道。   “我是说真的,只是...最近我就不能陪你一起进宫谈判了...”慕衍看着自己的胸口,语气中露出一丝懊恼。   “你养好身子要紧,什么羌兰什么朝贡,都不重要,我应付完这些事情,我们就回家。”   慕衍抬起头惊讶的看着慕云沫,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当从慕云沫认真的目光中确定了她刚才的话时,慕衍赶紧低下了头,掩盖了眼中的一阵酸楚。   谢谢你。   ☆、第五十五章 熙昭宫宴   过了三四日,慕云淽情况有所好转,慕衍的毒也基本已被解开,慕云沫便让听松护送她回到赤穹去,虽然又少不了一路奔波,但赤穹使者团在羌兰停留多久尚未可知,早些让妹妹回到慕府,慕云沫才能安心。   这一日,慕云沫再次进宫,赤穹与羌兰的谈判连日来僵持不下,慕云沫彻底黑了脸,“若羌兰执意脱离赤穹,日后赤穹将不再提供任何军事援助。”   羌兰地处东北,并不处在赤穹门庭之地,所以于赤穹来说不会有太多军事方面的影响,而对于羌兰国则不同了,羌兰虽因世代研习暗黑魔法而令人心生畏惧,然而毕竟是个数十年前才勉强算是独立出来的小国,政治格局尚未成熟,且正是因为羌兰之人皆热衷于研习法术,从军之人就少之又少,因此羌兰的军队方面及其薄弱。若赤穹不再给予其军事援助,那么若是有别国来袭,那么羌兰的将来未必就会比现在依附赤穹的局面好多少。   慕云沫看到大殿上众人的犹豫之色,心中暗笑:这些人不给他们几分颜色还当真是不行,只是......她勾起嘴角,这只是个开始。   “再者,既然羌兰有心独立成国,那么你我两国贸易往来也应与别国无异,赤穹将会设置贸易关税,自然了,从羌兰输出的资源货物也应加税,对此我们没有意见。”   如此一来,殿上朝臣面面相觑,气焰瞬间弱了下来。   羌兰地处高原之上,气候常年寒冷异常,农作物稀缺,加之羌兰人口本就稀少,所以畜牧业尚可,但农耕业便发展的十分吃力,更不用说采盐业、陶瓷业、酿造业和纺织业等等,几乎都是从赤穹贸易走货而来,因其曾经是赤穹的一座边城,后来纵然有心独立,但毕竟维持了十多年的藩国从属关系,所以贸易方面赤穹一直仍按照旧制进行,如今赤穹明言将要设置贸易壁垒,无疑对于羌兰是一记重击,虽然羌兰多产高原珍稀药材,输出也可设置高税,但比起其他无数维持国家生存的产业当真是不值一提。   很快,赤穹便占了上风,羌兰的国君虽然端着君主的姿态,但明显那态度较之前几日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慕云沫心下已经有了九成把握,如此便只要在客栈等待羌兰最后的态度便可。   “奇怪了,这么多天了,伤口怎么还是没有痊愈的迹象,反而还会化脓,吃食上面也百般忌口了,怎么会这样呢...”慕云沫坐在床头耐心的为慕衍上药。   “许是我体内的两种毒性太强,还未完全清除的缘故吧。”相比慕云沫的紧张,慕衍的语气却十分轻松,似乎并不在意这迟迟未痊愈且今后可能都会留下丑陋疤痕的伤口。   “我一会再着人去问问云淽,看看有什么办法让你快点好起来。来,喝药吧。”   “这药太苦了...可不可以....”想起慕云淽调制的药的味道,慕衍的胃里就一阵翻涌。   “你说呢?”慕云沫将那碗深绿色的古怪药剂端到慕衍面前,语气毫无商量余地。   “好吧...”慕衍只得端过碗,捏着鼻子,将那碗味道难以形容的液体一饮而尽。   熙昭国青通谷的风源能量探测有了初步的成果,从探知的结果来看这里的能量将给熙昭国带来巨大的获益。嘉阳暮天龙心大悦,在宫中御花园摆宴庆祝此事,而这日来上陵城汇报青通谷探测进展之事的黛雪自然便成了宫宴的座上宾。   黛雪走进御花园时,晚宴尚未开始,先到的贵族及家眷们分别在男女席间进行着很多人认为这种宴席最有价值的环节——交际时间。有来回游走于御花园的人,脸上是谄媚和精明的笑意;也有身边永远围着一圈仰视目光的人,他们骄傲的接受着各种赞美和奉承。无论哪种人,在这里,他们得到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想要的关系或者足够的虚荣。   近日来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的黛雪稍稍跟几个贵族交谈后,她看到了玄韶的身影,略做徘徊后她走向玄韶。   快要走到玄韶面前时,一个端着酒壶托盘看起来年轻很小的宫人向黛雪迎面走来,黛雪不知早有准备还是灵机一动,轻拈手指,微微一拂,一阵风如丝带般缠绕在宫人的脚裸上,后一秒宫人便要连同托盘上数只酒杯一齐跌落在地,“当心!”黛雪见状立刻快步上前欲拉住宫人。?   这时众人回过头看向黛雪,此时正在与人交谈的玄韶也闻声转过身,看到快要跌倒黛雪和宫人,玄韶一个箭步冲上去想要拉住两人,但玄韶冲去时宫人已经跌倒在地,黛雪由于惯性几乎要在跌下去时被玄韶一把扶住,碎落在地上的酒杯也溅到玄韶和黛雪一身酒渍。   “你没事吧。”玄韶松开了站稳的黛雪。   黛雪摇了摇头,转身蹲下扶起有些吓傻了的宫人,“小妹妹,你没事吧?”   看着黛雪和玄韶被弄脏了的襦裙,宫人颤抖着说:“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心,我们去换一下就好,以后要当心一些哦,快下去吧。”说罢,黛雪拍拍宫人的肩,此刻她毫无距离的微笑仿佛可以将人融化。   那名小宫人怯怯的谢过黛雪之后,就收拾了地上的碎片赶紧离开了。   “玄将军,我们也下去换身礼服吧,这样太失礼了。”   “好。”   说罢,两人分别向花园东西两侧的偏殿走去。黛雪拎起裙角,尽管衣裳被弄脏,她却依然优雅骄傲的走着每一步,让人完全看不出一丝窘态,仿佛裙摆上的酒渍是原本就有的花样。   这时,刚走进御花园不久却正好目睹了发生的一切的嘉阳暮天,对身边被邀进宫的颜如锦说:“如锦,不愧是你的眼光,这个黛雪,很出色。”他的语气中丝毫不掩赞许。   颜如锦看着走去偏殿的黛雪,欣慰满意的点点头,“既然陛下也觉得不错,一会不如便助我一把,如何?”   ☆、第五十六章 赐婚   玄韶换好干净的锦袍出来时,正好黛雪也刚从东偏殿出来,此时的她已经换上一身烟罗紫素面荷叶长裙,短短片刻连头面也换上了与衣裙相称的步摇宫花,仿佛之前被洒了酒渍的小插曲根本不存在一般,她迎面缓缓走到玄韶旁,伸手去帮他整理有些不整的领襟。   “咳,不用了,我自己来。”玄韶面色尴尬地试图隔开黛雪的手。   黛雪却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我来帮你吧,这本就是女子该做的事情,这么多宾客,万万不要失礼了才好。”   “陛下。”玄韶发觉嘉阳暮天正向自己走来,恭敬的朝他行礼问安。   替玄韶整理好衣领的黛雪,回身看到嘉阳暮天,同样盈盈欠身拘了一礼,“陛下。”   “玄韶,你与黛雪郎才女貌,方才又见你二人情投意合,如今你也不小了,不如我择日赐婚,成全了你们如何?”   听了这话,玄韶心下一惊,忙要上前谢绝和解释:“不,陛下,这...”   这时站在旁边的颜如锦却上前一步,她早有预料般的打断了玄韶的话,“承蒙陛下如此厚爱韶儿,成全他们。”说罢,她拉起身边黛雪的手,颇有深意的冲玄韶一笑。   一旁的黛雪一直没有说话,然而雪白脸颊上娇羞的红晕已然说明了一切。   尽管是自己的母亲,玄韶仍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如今当真是有苦说不出了,只是除了慕云沫,自己的心里哪里还容得下别人?他想要再次跟嘉阳暮天说清楚,这时嘉阳暮天身边的公公过来躬身提醒,宫宴正式开始了,于是嘉阳暮天走回主位,颜如锦也拉着黛雪走回席上,玄韶捏紧了拳头,纵然再有不甘,此刻也只能作罢。   “漆凌派来的那个郑副使有事找我相商,想来是关于回程一事,我出去一趟。”慕云沫把药碗端给慕衍。   喝完药,嘴里苦的没有知觉的慕衍闷闷的回答了一声:“嗯。”   帮慕衍上好药之后慕云沫便离开了。   而佯装正要休息的慕衍在确定慕云沫走了之后,起身走到床前的木桶旁,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缓缓地伸进了嘴里,抠弄着喉咙,不一会,刚吃下的药全部被吐了出来,他似乎不放心,继续探着喉咙,直到胃里一阵痉挛,他才洗了手和脸坐回到床上。   然而这时慕衍又做出更加惊人的举动:他解开绷带,将慕云沫为他上的药尽数挑开,同时拿出一把匕首,一下一下的刺着伤口,很快,已经结痂的地方重新流出鲜血。慕衍苍白的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咬着牙看着自己对伤口的继续摧残,被他另一只手死死抓着的大腿上出现了一道被过度用力抓出的血印。   “你在干什么?!”这时,慕衍房门却被打开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慕云沫。   “我......”这要如何解释?慕衍的匕首还在伤口上,看到慕云沫,慕衍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全乱了。   慕云沫冲到床边,夺下匕首狠狠的甩在地上,她死死盯着慕衍并大吼:“你不要命了?!”   慕衍没有说话,低下了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慕云沫。   原来慕云沫见慕衍最近伤势一直反复不愈,起了疑心,今天故意说她要出门,实际上后面又回来悄悄盯着慕衍,然而看到慕衍拿着匕首伤害自己时,愤怒和不解冲上心头,她无时不刻不在担心慕衍的伤势,而慕衍却在这里肆意糟践自己的身体,难怪他的伤口迟迟未愈。   片刻后,慕云沫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息下来,可是眼中依旧难掩怒火和失望,“为什么这么做,你疯了吗?”   慕衍缓缓地抬起了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十分蹩脚的笑容轻轻的说:“我的伤好了,你就会离开我了吧。”除了歉意,语气中还有刺人心扉的落寞。   慕云沫眼中原本的埋怨瞬时黯淡下来,听到慕衍的这一句话,愤怒、失望、不解统统被心疼所吞没。   是......怕我离开吗?   之后两个人陷入了沉默,慕云沫默默的重新为慕衍上药。   慕衍呆呆的低头看着慕云沫,想要说点什么,可是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了......   人都是贪婪的,原本一直想要却不可及的东西,一旦稍微碰触到,就会想得到更多。   而你,慕云沫,你就是我的梦想,这几天也许是我此生最奢侈的日子了,睁开眼睛你就在身边。然而越是尝到这种滋味,就越害怕失去。   于是我想出了这个蠢办法,尽管我每天都告诫自己不可以继续欺骗你,这是最后一次了,可是你温热的目光却像罂粟一般,让我无法自拔,于是我无休止的刺伤着自己的伤口,我不在乎伤口今后是否会痊愈,甚至就算我明天就会死去,只要能看到你在身边,哪怕再多一天,于愿足矣。   可是今天你却看到了这个丑陋的秘密,看到了欺骗你的我,一切都到此结束了吧。   慕云沫轻轻地吹着慕衍胸口被他刺的血肉模糊的伤口,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却没想到上药的手却越发颤抖,直到她感到胸腔一阵气闷,忍不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猛地抬起头看着慕衍。   看着慕云沫微颤的肩膀,慕衍心生一股绝望:呵,终于,你要离开我了吧。   他绝望的等待着慕云沫接下来的言辞,那些有关于不想再见到他的言辞,那些比任何毒药和刀刃还要命的言辞。   “慕衍,我不值得,我不值得你这么做!你明白不明白?”慕云沫声嘶力竭的发泄一般的大吼着。   慕衍想了一千一万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料到慕云沫会这样说,他抓起她的手急切的说道:“不,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比你更值得我这么做。”   终于,慕云沫的泪水决堤而出,一切的面具此刻全部瓦解了,她抵在慕衍的胸前,不均匀的啜泣着。慕衍紧轻拍着她微颤的肩他,“对不起,云沫。”   “就算你好了,我也不会离开你,阿衍,答应我,让自己快些好起来,好吗?”   慕衍怔怔的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女子,一时间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觉得哪怕这句话是可怜他、安慰他、欺骗他,对他来说,也已经足够。   慕衍紧紧拥着慕云沫的后背,将头埋在她带着幽微蔷薇香气的发间。   神明啊,你终于听到我的祈祷,来救赎我了吗。   ☆、第五十七章 试探   “对了,还未来得及与你详聊,那****与洛霜见面,她可有说什么?”慕衍问走进房间的慕云沫。   “哎。”慕云沫声音有些沉闷,摇了摇头。   “关于她消失的这一年多,她没有透露给你吧。”慕衍已经猜到。   “她没有回赤穹来,这么久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想,赤穹已经不再是她的信仰了吧。”   听到慕衍的话,慕云沫为之一惊,后又点点头:“是怎样的事情居然能瓦解她的信仰,当初那场战斗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突然,慕云沫又自嘲般的笑了笑,“我还说别人呢,我从小在父亲的灌输和熏陶之下,做任何事情都以赤穹利益为最高准则,赤穹精神就是我的信仰。然而到了现在......我甚至已经开始怀疑,信仰,多么讽刺的字眼。”她冷笑一声,便转了话锋,“你呢,阿衍,你可有什么信仰?”   慕衍看着慕云沫,微笑不语。   我自然有我的信仰,只是,它从来与赤穹无关。   晚上,洛霜回到这个这一年多来自己勉强算作是家的地方,院里阴影处的一个身影引起了她的警惕。   “怎么,你终于肯重铸这把紫金燕翎刀了吗?”阴影中的那个人先说了。   “虽然这两年你给了我一个能让我安静生活的栖身之所,但我希望你明白,我重铸燕翎是为了我自己,还如我当初对你说的一样,我不会成为熙昭的战士,玄韶。”洛霜神情严肃。   玄韶从阴影中走出来,月光照在他带着了然的脸上,“这么久了,我当然明白,为了你自己或者为了别的什么都好,只要你能够振作。”他半开玩笑的说道:“对了,你们赤穹的女孩都这么倔强吗?”   “我已经不是赤穹的人了。”洛霜再次强调,“对了,数日前我在羌兰铸刀时,见到小沫了。”?作为慕云沫的挚友,洛霜早就知晓这二人彼此的心意。   “哦。”听到慕云沫的名字,玄韶心里被狠狠的揪了一下,“她......最近还好吧?听闻她出使羌兰,在与羌兰谈判?”   “看来,除了这件事,其他发生了什么你都还不知道?”   “发生了什么事?”玄韶的神经突然紧绷了起来,他下意识的就觉得慕云沫出了什么危险。   “不是小沫出事,而是慕衍,他受了重伤,几乎差点丧命。”   “怎么会这样,是谁干的?”   “这个便不得而知了,但是我停留在羌兰国的日子里还见到了一个照理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   “嗯?”玄韶抬头等待着她的揭晓。   “是黛雪。”   “黛雪?她怎会出现在羌兰,等等,你的意思是你怀疑她?”   “嗯,慕衍受伤是在他们刚到弥川城的那晚,而那晚我与慕云沫在城郊见过面,我们分开之后,我便回了住处,后来因睡不着我便出去散步,正看到黛雪独自一人神色匆匆,还时不时的看看身后,生怕有人追她一样,而她走来的方向便是我与慕云沫分开的城郊的方向,你不觉得这事情很蹊跷吗?”   玄韶闻言,皱起眉头沉思着这一串发生的事情。   “当然了,目前我只是这么怀疑。”   “应该不会吧,黛雪有什么理由去害慕衍,再者以慕衍的本事又怎么可能轻易让黛雪伤的几乎丧命?黛雪醉心医术,似乎并不在武学上用心的。”想起黛雪对追影的救治、对跌倒宫人的帮助和跟士兵们友好的相处,玄韶替黛雪辩解,“至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羌兰,或许是因为苍玄阁主有事交代她去办?”   “你先别急着替她否认,你不觉得自从黛雪出现之后,你和慕云沫之间的矛盾和误会越来越深吗?况且,她的本事究竟有多深,你又怎么会全部看得到呢?”   听洛霜这么讲,玄韶想起了最后一次在七芒山和慕云沫争吵的情景,玄韶看到慕云沫要攻击黛雪,上前阻止后问她为何这么做,她说:“我胡闹?你问问她说了些什么?”难道当时黛雪真的有说一些话激怒慕云沫,目的在于故意挑起自己和慕云沫的误会?   这么说来,黛雪险些跌倒被自己扶起,却被慕云沫撞见误会,莫非也是黛雪故意的?这次慕衍的伤,莫非是她要对付慕云沫,而慕衍其实是为了保护慕云沫才受的伤......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看到玄韶终于也开始有些怀疑,洛霜说道:“既然你现在也无法肯定黛雪的为人,我们不妨设个计试探她一下。”   “不行,万一是我们误会她了怎么办?”玄韶一向不喜欢以计谋设计别人。   “这有什么,我们又不是害人,况且,难道你真要与慕云沫就这样形同陌路?”   玄韶听到这里,有些动摇。   洛霜继续说道:“如果试探结果真如我所说那样,那就算我还了你的恩,并且我也不想慕云沫再有危险,但如果是我冤枉了那个黛雪,那么你也没有什么损失,只当白忙一场罢了。”   玄韶听洛霜这么一分析,到底心中还是出现了疑影,“好,那就如你所说,只是,绝对不可以伤害到人。”   “你这身打扮是......?”玄韶看着一身黑色刺客装束,这装扮分明就是...   “怎么样,还像她吗?”洛霜拉起兜帽,又以黑巾拂面。   “如果不看脸,确实十分相像,只不过少了最重要的东西。”玄韶上下打量着洛霜。   “你是说这个?”洛霜从腰间拔出两把短柄曲型匕首。   玄韶拿过匕首在手中翻转一圈,“外凸的刀尖,超长的切割线,背刃上的倒刺,以及刀身的雕纹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但是...”玄韶看向洛霜,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她的那双‘绯月’重心在刀颈上,所以无论她以任何姿势握刀或攻击都不会觉得刀柄和刀刃的重量不平衡,而你仿造的这对匕首,重心在于刀身至刀尖的位置,使用的流畅性就被大大减弱了,再者她那‘绯月’跟了她十几年,怎么会像这两把一样,崭新的毫无磨损?”   “居然连她的刀刃你都了如指掌。”洛霜感叹着拿回匕首摆出一个出击的姿势,“反正这刀会一直握在我手上,别人是不会觉察出那么多细节的。”   “你准备怎么试探黛雪?”   “我曾经跟慕云沫搭档那么久,对她用刀的招式还是能模仿一二的,今天她便要离开上陵城了吧?今晚我装成慕云沫去探探她的话,如果黛雪真的施毒伤害慕云沫,并挑拨你们的关系,只有我和她的情况下她应该会露出本来面目。”   “嗯,她对慕云沫和你都不熟悉,你的声音她应该听不出来。不过切记,不要伤害她。”玄韶再三叮嘱洛霜。   “放心,我有分寸。”   ☆、第五十八章 桑萝   太阳刚刚落山,黛雪从上陵城离开乘马车回七芒山。经过一片树林时,马车突然一番剧烈晃动后,猛的停止,黛雪掀开车帘,发现车夫已经歪在了一边,而几乎是她发现车夫晕倒的同时,一个黑影从身边如风般闪过,下一刻,一把匕首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   低头看到匕首的雕纹,黛雪已知道身后的人是谁,“慕云沫,怎么?一见面就跟我动手?”   “拜你所赐,慕衍受伤到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跟你动手,难道我应该跟你叙旧?”洛霜模仿着慕云沫冷酷凶狠的语调。   黛雪冷哼一声,眼里划过一丝轻蔑,心中默念咒语将魔法汇集与手中,然而正欲向身后的“慕云沫”施法以挣开她之时,黛雪突然发觉右边不远处有轻微的动静,似乎有人在那里。她疾速收回了手中的魔法,一转方才嘲谑的语气,无辜的说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还装蒜?!”洛霜奇怪黛雪为何还没有与她动手,更施重力以匕首抵住她的脖颈。   “慕衍受伤了吗?怎么受的伤,严重吗?”黛雪继续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还在惺惺作态,那日在七芒山上,玄韶出现之前你说了什么,你都忘了吗?”   “那次我只是一直跟你解释你误会玄韶了。我知道因为玄韶的关系,你对我有些偏见,可你也不该今天这样莫名其妙的来对我动手,把慕衍的伤归结在我头上啊。”黛雪一个灵巧挣开了洛霜。   洛霜见黛雪迟迟不肯露出真面目,又被她假装柔弱委屈的样子弄得怒气直上心头,举起匕首准备向黛雪发起攻击。   同样的黛雪也暗暗准备好了抵御的动作。   然而洛霜刚要以匕首刺向黛雪之时,一旁的玄韶冲了出来,挡在了黛雪和洛霜的中间,抓住洛霜的手,并对她使了个眼色,用嘴型悄悄告诉她:“够了,快走!”   洛霜瞪着黛雪,明显心有不甘,可玄韶已经冲出来,再耗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也许还会穿帮,于是她收起匕首,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你没事吧。”玄韶有些心虚的问黛雪。   “我没事。”黛雪佯装受了惊吓,弱弱的回道,心里却在暗想:“果然是在试探我吗,呵,还好我一早察觉到了你的身影,猜测到了你们的用意。”   送黛雪回到七芒山后,玄韶在第二天傍晚赶回到上陵城旁的小村庄找洛霜。   “我们果然误会黛雪了。”玄韶语气略有后悔。   “也未必,也许她那天察觉到了你在旁边,才故意没有露出本来面目的。”洛霜语气愤愤而笃定。   “怎么,难道你要试探她?”   “当然,这次如果她仍然没有暴露,那还有几分可信。”洛霜认定了黛雪一定是伤害慕云沫和慕衍的黑手,语气尽是怀疑。   “你还有什么办法试探她?”玄韶有些无奈。   “我问过了慕云淽,慕衍所中之毒是桑萝。这桑萝是一种花,其花和叶皆有剧毒,食用或碰触到伤口会引起全身溃烂,流血不止,三日之内若没有治愈,则必会死亡。”   “桑萝?从前很多人毙命于桑萝的毒,于是仓玄阁在出面止战时,同时联合各国下达令禁止种植和使用桑萝,统一烧毁多个桑萝培植地,现在各国都已经鲜有桑萝的种植者。”   “不错。”   “既然如此,那你又怎么确定是不是黛雪用桑萝的毒去害了慕衍?”   “黛雪如果以桑萝花汁或是提炼的花粉夹在魔法中攻击慕衍,那么她必然碰触过着桑萝花汁,桑萝花汁很奇特,会渗进皮肤内,数月不消退,虽无大碍,但是绝不能碰玫瑰。玫瑰与桑萝相克,所以碰过桑落花或其花汁的人如果再碰到玫瑰甚至食用,便会立即浑身红肿,痒痛难忍。”   “五日后,正好我母亲邀黛雪到家中做客,那么我便以玫瑰花入茶,看看她的反应。”玄韶计划着说道。   “没错,如果她拒绝喝茶或者喝了之后身上红肿,那么一切就都明了了。”洛霜眼里闪过期待好戏的光芒。   “今天小几和膳桌的花都摆成玫瑰吧。”玄韶嘱咐着仆人们。   “你一向不在意这些事情的,今儿个是怎么了?”颜如锦听到玄韶的话,有些不解。   “今天不是有客人来吗。”玄韶干笑了一声。   “嗯?终于学会讨女孩子欢心了吗?”颜如锦看到玄韶如此,以为他对黛雪动了心,满心欢欣。   玄韶一心想着见到黛雪后的计划,只是敷衍的对颜如锦笑了一下。   下午,黛雪来到玄韶家,颜如锦热情的拉过她坐下。看着满厅的玫瑰花,玄韶暗暗地观察着黛雪的神情,而黛雪一直悠然自在,与平时并无差别。   不一会,下人们端上了茶水。   玄韶亲自为黛雪到了一杯茶并递给她:“黛雪,玥儿前几日新调制的玫瑰茶,快尝尝。”   看到儿子难得如此热情,颜如锦欣慰的笑笑,全然不知玄韶这次做实是有其他原因。   黛雪微笑着接过茶杯,谢过之后轻抿了一口,赞赏道:“果然比寻常的玫瑰茶更加沁香,这烹茶之法想来也非同一般。”说罢又品了几口。   玄韶仔细的盯着黛雪,想要观察她身上是否会如洛霜所说,变得红肿。   随后,黛雪在与颜如锦聊天时又喝了一杯玫瑰茶。   直到晚餐后,玄韶送黛雪回去,看着她气色极佳,神情自若,皮肤依然白皙,没有半点红肿之势,玄韶更加后悔:“看来真的是误会黛雪了。”   黛雪晚上由玄韶送回了专供达官使者住宿的客栈,礼貌的在楼下告别后她便回了自己的客房。然而前一刻还端庄优雅的她,后一瞬几乎瘫到在地,脸上的微笑变成了痛苦难耐的表情。她白皙的皮肤很快红肿起来,她痛苦的施法为自己治疗,并回想着前一天晚上她撞见的情景:原来前一天晚上她知道玄韶已经对自己起疑,而在这次到了玄府,原本满厅的玫瑰就让她觉得突兀,加之玄韶居然主动向她问候闲聊,实在蹊跷,于是她提早做好了提防,当见到玫瑰花茶时她便明白了个大概,以法术覆盖全身,虽然喝下茶后全身红肿,但外人并看不出来她的肌肤有任何异样。同时她惊人的忍耐力,使她即使身上痒痛难忍,但外表依然得体到与平时并无两样。   透过铜镜,黛雪看着全身红肿的自己,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阴诡得意的笑容:“玄韶,为了你,我付出了这么多,这次,你该彻底相信我了吧。”   ☆、第五十九章 曾经的信仰   “我想我们真的是白忙一场,黛雪对于玫瑰并无反应。我和云沫之间……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洛霜沉默着没有说话。她在两日前特地等在赤穹使者团归国路上,找机会在他们休息时找到慕云沫询问关于那天她离开后弥川城郊发生的事情,然而骄傲如慕云沫,根本不肯提起。但越是如此,洛霜便越发认定黛雪此人有很大的问题,可试探了两次都没有结果,只有先作罢。   “你上次问我的事情,我有消息了。”玄韶说完这话,神情却有些犹豫,“可是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放心,我不会乱来,我只是想给我这一年的苟且偷生一个交代。”洛霜面上毫无波澜。   “好吧,赤穹那皇后去海清寺祈福四十九日,五日后,夏侯熠受命会去接皇后回宫。”   洛霜抚摸着那把雁翎刀,想起了一年前的那场噩梦。   你可曾想过我还活着?真期待,见到我还活着,你会有怎样的表情。   “今天天气很好,我陪你出去走走可好?”慕云沫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慕衍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这几天她的心情一直很好。   慕衍又如何会拒绝,欣然点头其身便要与她出门。   “早上外面还是有些冷,你伤还没好透,穿这么单薄就出去。”慕云沫轻声嗔怪,捧出一件披风,静静的为他系着披风的带子。   初晨稀薄的微光斜照进窗户,将她微动的睫毛染成了金色,光线中的尘埃肆意漂浮,仿佛时间凝固在了这一刻。着迷一般,慕衍轻搂住慕云沫的腰,低头慢慢靠向她突然抬起的错愕的脸,两人本就近在咫尺的距离此刻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温热的鼻息。   慕衍眼底的温情感染了慕云沫,然而在她准备闭上眼迎接这来自唇部的炽热时,脑海中却闪过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于是她一个转身挣开了慕衍的怀抱。   慕云沫低着头没有说话,反倒是慕衍先开了口试图缓解这尴尬:“我们走吧。”   “嗯。”   看着慕云沫逃也般的向门口走去,慕衍苦笑一声,跟上慕云沫。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多久都不在乎。   二人原本只是出门随便走走,然而在七刹城里总觉压抑,后来两人索性骑马出了城。   到了钟离峰山脚河边的小瀑布时,慕云沫勒起了缰绳停了马,“阿衍你看,就是这里,我和云淽小时候总来这里玩水的!”   慕衍看着河边正在嬉闹的孩童,想象着童年在这里玩耍的慕云沫。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慕云沫脸上有些落寞,慕衍心下了然,她便是又想起失踪的父亲和身中剧毒的妹妹。   慕衍正想着该要如何安慰她时,不远处的孩子们好似发现了什么宝物般的惊呼起来。   原来是瀑布水花跌落时迸出的水雾,氤氲中在空中现出了一抹彩虹。   “玄韶,快看,彩虹!是彩虹哎!”慕云沫心情大好的指着天边的七彩。   听到她的话,慕衍却僵在了原地,“你刚才...叫我什么?”   “嗯?什么?”慕云沫没有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失言,回头不解的看着慕衍。   “没,没什么。”慕衍脸上的失落转瞬即逝,立刻又露出了在她面前一如既往的笑容。   当第一缕晨光烘暖这初冬微冷的清晨时,洛霜站在从七刹城通往武临山海清寺的必经官道上,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这时的洛霜,眼神依然暗淡无光,似乎即将见到那个人并没有令她有太多情绪上的变化,直到半个多时辰后,终于有一队人从远处走来,那旗帜上的标志便是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赤穹的图腾。   “是时候了。”   洛霜握紧了雁翎刀站起身,缓缓向那队人马走去。   然而当她清楚的看到领队马上之人时,她却如同窒息一般,灌了铅似的脚再也无法前行,她赶紧找了临近的一棵大树躲掩。   “呵,两年了,本以为对你早已恨之入骨,可到了这一刻,终究还是无法对你下手吗,夏侯熠。”洛霜靠着大树,闭上眼睛嘲笑着自己的“无能”。   当赤穹的兵队彻底消失在洛霜的视野中时,她决定离开,却在转身的时候,发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你……”洛霜看到与自己近在咫尺的男子,错愕的不知如何招架。   “真的是你。”夏侯熠看着洛霜,缓缓的吐出这四个字。   原来夏侯熠刚才便觉察到旁边有人盯着自己,他机敏的回头望去,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而那个影子居然与洛霜十分相像,于是他脱离了队伍,独自来寻找那人。   洛霜在努力的镇定下来后,抬头直视夏侯熠,她努力的想要在对方的眼中找出些什么,惊讶?愧疚?或是来辩解当初之事。然而对于洛霜的出现,夏侯熠眼中没有丝毫波动,洛霜所设想的情绪统统没有,有的,只是彻头彻尾的漠视。   “你一点都没有变,冷血、无情。”洛霜看着夏侯熠,恨恨的吐出几个字。   “你倒是变了不少。”   “我吗?”   “变得完全丧失军人的样子了。”夏侯熠毫不掩盖语气中的轻蔑。   “是吗?”话音未落,洛霜急速向夏侯熠冲锋,眼中充满了杀气,雁翎刀隐隐散发出绿色的微光,她抬手一声怒吼,一道冲击波从雁翎刀中被挥出直击夏侯熠。   夏侯熠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这就对了,看来你忍了很久了吧。”他却不正面迎战,只是面色不屑的躲闪着洛霜一次又一次强势的攻击。   洛霜见他如此,更加被激怒,这算什么?!她疯狂的以刀劈向夏侯熠,仿佛要将这一年所有的不甘和仇恨都发泄出来。   两人便是这样一朵一闪,直到不远处传来呼喊声,是赤穹的士兵们见夏侯熠离开太久四处开始寻找他了。   “疯够了吗?”随着话音,夏侯熠猛地回手一击,重重的将洛霜打翻在地,接着他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我的手下,为什么曾经会有你这种逃兵。”说罢,他便独自朝士兵们的方向走去。   而洛霜呆呆的坐在地上,嘴里一直默念着:“逃兵…逃兵……”   夏侯熠,明明是你毁灭了我,却说我是逃兵,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回想起方才夏侯熠那冷漠厌恶的眼神,当真是把洛霜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浇灭。   这就是曾经被自己奉为信仰的人,也是亲手摧毁自己信仰的那个人。   呵,夏侯熠。   ☆、第六十章 童年噩梦   十年前   洛霜出生在赤穹国东南部沿海的一个小渔村,父母是典型的朴实渔民,有时候手巧的母亲也会用贝壳做一些饰品去临近的镇上兜售以贴补家用。   那时的洛霜还是个开朗爱笑的女孩子,在海边和小伙伴们拾贝壳、踩浪花、看父亲捕鱼织网构成了她平凡而快乐的童年。每天早晨在海浪声中醒来,睡眼惺忪的她会看到炉灶上母亲做的早饭在噗噗的冒着热气,海风拂在她小麦色的脸颊上,带着咸咸的味道,她一直坚信她们一家三口会永远过着这样安逸美好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一群强盗无情的刀枪终止了洛霜一家幸福的生活。   洛霜永远也忘记不了那一晚,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伙强盗闯进渔村,夜晚村庄的宁静被厮杀声和抢夺声打破。洛霜的母亲惊恐的抱紧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洛霜,她的父亲将窗户打开一条小缝,侧身凑上去看向外面,村庄此刻失去了它原本宁静的模样:那些反抗的村民尽数被强盗们杀死,甚至来不及呼救,刀刃划过皮肉的声音清晰的传进耳中,地上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外围一些家户已被强盗放火烧了起来,在火光的映照下,洛霜的父亲看到那群陌生而狰狞的面孔正向自己家的方向迫近...   稍作镇定后,洛霜的父亲在门旁拿起一把长鱼叉,转头对洛霜的母亲说:“孩子他娘,你带霜儿快躲到床底下去。”   洛霜的母亲看到丈夫这决绝的表情,什么话也没有说,将洛霜抱到床底,“霜儿,在床底藏好,千万不要出声!”然后她回头同样拿起一把鱼叉,坚定的走到丈夫身边。   洛霜的父亲太了解妻子的性格,于是没有再阻止,抓紧了她的手。   “父亲,母亲,不要丢下霜儿...”洛霜钻出床底,眼泪汪汪的看着父亲和母亲。   看着如此年幼柔弱的女儿,洛霜的母亲再也忍不住,冲上去抱住洛霜哭了起来,“答应母亲,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洛霜的父亲上前拉开妻子,把洛霜重新抱回床底,“孩子,捂住眼睛!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父亲,母亲...”洛霜依然探头出来。   “快进去!”一向温柔的母亲突然厉声对洛霜命令道,接着立刻转过头去,她知道如果再多看女儿一眼她就会不顾一切的去抱住她。   这时,门被踹开,几名强盗闯进屋内,洛霜的父母叫骂着反抗,可他们如何是这些带着刀枪的强盗的对手?没一会,就被强盗用刺刀桶死,倒在了地上。   洛霜在床底眼睁睁的看着父母倒在了血泊中,她用颤抖的双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来。   强盗们在翻过洛霜家各处之后,拿着一些值钱的东西准备离开,并没有发现洛霜。然而当强盗们走到门口的时候,洛霜没有忍住的一声啜泣让强盗停下了脚步,“床底有人!”   强盗拿起刀慢慢走向床的位置,恐惧的洛霜绝望的闭上了双眼,“父亲,母亲,女儿来陪你们了。”   然而就在那些强盗的脚步离床只有咫尺的距离时,他们却突然惨叫起来,接着便倒在了地上。洛霜被他们的叫声惊得睁开眼,发现似乎有另一伙人闯进了屋子,转眼间那些强盗已经全部被杀死。这时,床被掀开,洛霜惊恐的坐起来看着眼前这些士兵穿着的人。   一个头领样子的人伸出手对洛霜说:“别怕,我们是赤穹国军队的。”男子低沉的声音让洛霜感到信任,她颤巍巍的伸出手,被男子拉起。   “你在这不要乱跑,我们去救剩下的村民。”说罢男子转身跟着士兵们出去。   看着曾经温馨的家现已满屋狼藉、面目全非,疼爱自己的父母如今已是冰冷的尸体,洛霜终于大声哭了起来,“父亲,母亲,今后我要如何一个人活下去?”不知哭了多久,绝望的洛霜拿起一把鱼叉,对着自己的胸口,闭上了眼睛。   然而当她刚准备用力插向自己的心脏时,手中的鱼叉被人打掉了。   她错愕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发现是之前救了自己的那名首领。   “你这是在干什么?你父母拼了性命保护你,如今你却要轻生?”   “父母都已不在,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洛霜说着又哭了起来。   “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以后足以保护任何对自己重要的人或物,而不是选择懦弱的死去。”   听到这里,洛霜停止了哭泣,怯生生的盯着男子,“我可以吗,像你一样?”   “当然,不过在那之前你至少要活下来,等你长大了,可以进我的队部。”   “好。”洛霜擦干了脸上的泪,捏紧拳头,心中默默想:“我一定会把自己变得强大!”   “报告将军!所有强盗已经全部被擒住杀死,剩下的村民获救。”一名士兵跑来向头领报告。   “好,我知道了。”男子看到洛霜放弃了轻生的想法,放心的转身离开。   “那个,请问您叫什么名字?”洛霜对男子的背影问道。   “夏侯熠。”   后来洛霜被生还的一家村民收养,从村民的口中得知,原来那晚夏侯熠带兵打仗归来,正好经过渔村,发现村里嘈杂纷乱,似有尖叫声,于是靠近渔村,才发现有强盗闯入这里,便立即带兵进村收拾强盗,解救村民。   曾经天真活泼的洛霜一夜之间变得沉默寡言,村民们看到这样的她非常心疼,然而他们也明白无论他们如何关信这孩子,但毕竟他们不是她的父母,只能暗暗叹气:他们这些成年人在回想起那场噩梦时,都有近乎窒息之感,而她一个孩子更是亲眼看着父母被人杀死,叫她如何承受这般痛苦和恐惧?   四年后的一个晚上,她换上了一身男装,头发以一根束带高高绑起,男子打扮的她更显精神干练,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她早已生疏的笑容,“这一天到了。”   ☆、第六十一章 只为靠近你   第二天清晨,洛霜离开了渔村,没有带任何行囊。   四年来,除了对父母深深的思念,还有个身影始终印在她的心中,那个有着黝黑皮肤、魁梧身材的男子,那个救了她并给了她生的希望的男子。   十六岁的她没有直接去找夏侯熠,而是来到了赤穹国新兵招募点,赤穹国有女将,自然也有女子兵营,在报名和初步的测试检验后,她成为一名新兵。   进入军队后,洛霜坚定的毅力和每次训练中出色的表现引起了她的长官的注意,虽然她是女兵,却没有输给男兵分毫,甚至更胜。很快,赤穹即将组建的一支精英部队在各部队招人,每队名额只有一个,由长官推荐人选。洛霜被她当时的长官推荐给了军队总部,当时有很多男兵不服气为何一个女人居然可以去选拔精英,甚至有人说洛霜根本和那名长官有染,事端的结果是这些人被洛霜一一打倒。   这些被推荐给总部的人并不代表他们成为了精英部队的一员,他们将要接受两年的秘密训练,一百个人最后只有十人能够进入精英部队,其他全部被淘汰。   进入精英部队选拔训练的人除了各部队的精英就是那些贵族的儿子,洛霜不仅一点背景都没有,还是个女子,一开始并不被人看好,甚至被嘲笑:“女人能进部队已是难得了,还想成为精英部队的一份子?当真是不自量力!”洛霜并不管别人如何说,只是一心准备着即将到来的训练。   “这样,我就又离你进了一步吧。”   训练开始后的一周,已经有十几人主动放弃了,要知道这训练根本不是常人可以坚持的下来的:每天士兵们只能睡三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都在进行着各种高强度训练,负重跑山路、暴晒训练、耐严寒训练、侦查技能训练、对于各种武器运用的训练以及各种模拟战场....渐渐地,洛霜发现自己的体能跟不上,可每到放弃的边缘她脑中都会回想起夏侯熠当年对自己说的话:“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强大到以后足以保护任何对自己重要的人...”她便会再次坚持下来。   转眼间两年就快过去,此时选拔部队里只剩下二十人,包括洛霜,人人都道她是个奇迹。   在最终的选拔比赛中,这二十个人将在一个山谷中进行生存考验测试:身上不带任何工具和食物,到山谷中心寻找到赤穹国军旗并找到山谷出口的营地。而这个测验真正可怕的地方是,军旗只有十面,没有拿到军旗的人将会被处死,这意味着将有一半的人拿不到军旗,他们将要在山谷中进行争夺甚至互相残杀,因为不对别人残忍,迎接自己的就只有死亡。   由于这项测试非常残酷,所以士兵们被允许提前放弃,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谁都不想半途而废,于是第二天清晨,二十个人全部被蒙眼带进了山谷。   进入山谷后,洛霜寻找军旗的过程便无需赘述,她凭借着平时训练时的经验和技巧,镇定的在山谷中寻找她需要去的位置,没有带食物,便饮溪水,食蛇肉,这些她早已习惯。   终于,在山谷走了一天一夜后,她找到了军旗,这似乎比想象中的容易。但在她带回军旗寻找山谷出口的时候,突然有一人从一旁冲了出来,二话不说便开始抢夺军旗,洛霜早已做好准备,敏捷的闪过身开始与这两人搏斗,他们都没有带武器,两人徒手肉搏,一拳拳生硬的打她身上,她同时还以更重的一拳,洛霜一心想要得到最终的资格,此时已经打红了眼,她太阳穴青筋暴起,大吼着与那人拼死搏斗,最后顺手拿起一块大石向那人头顶砸去,数秒后那人头顶溢出鲜血,倒在了地上。   看到昔日一起训练的兵友如今死在自己手下,洛霜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心中产生了负罪感。   可是想起了当年父母死时的样子,已经夏侯熠对自己说过的话,她便又狠下心来,“我要变得更强大,我一定要拿到这个资格。”她便拾起军旗继续寻找出口。   后来又有几名前来抢夺军旗的士兵全部死在了洛霜手下,这残忍的厮杀已经令洛霜麻木,她凭靠着仅存的一点点意识找到了出口的营地,听到一个人的声音说:“恭喜你,通过考验。”后,她就晕倒过去。   休息了不到一周,已成为精英部队一员的洛霜很快被派去参加第一场战斗,她出色的完成了任务,与她的同伴将敌军啥的片甲不留。   回国后,为了表彰他们,赤穹国最高指挥部根据他们每个人战斗的习惯和特点奖励他们每人一把珍贵的武器。   洛霜对长剑的运用极其出色,在军中早已非常有名,于是她得到了一把用赤穹国魔法熔铸强化过的黑色符文之刃。   在表彰会的台子上,她骄傲却又有些紧张的看着前来递给她紫金雁翎刀的男子。   男子将这把看起来充满无限力量的雁翎刀捧与洛霜,而当他抬头迎上她的目光时,突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思考片刻后男子恍然大悟,“你是当年那个小女孩?!”   终于,我凭靠自己的努力靠近了你,夏侯熠将军。   洛霜是残忍而高效的战士,冲上战场时,她的内心从未动摇,不屑道德束缚,无畏死亡恐惧。人人都道这个女战士内心有着令人惊叹的坚毅的信念,自然,只有洛霜知道这份信念源于何处。几次出战,洛霜不仅出色的完成任务,甚至几次生擒敌方首领将士,得到赤穹国最高指挥部的多次赞赏,称她是士兵的典范,赤穹国精神的代表。并没有过多久,洛霜便在同批的十名精英士兵之中脱颖而出,军衔连升数级。对于这些,她只是淡然的接受,她在乎的并不是这些所谓的荣耀。   当洛霜最近一次被升为正六品碧羽校尉,她除了依旧执行精英部队的任务外,同时被调进夏侯熠手下,她不知道这是凑巧还是夏侯熠的意思,但她并不在乎,只要能够经常看到他就足够了。   ☆、第六十二章 战场上的知音   “我很高兴,看到现在充满斗志的你。”夏侯熠看着眼前已成为真正军人的洛霜,颇为欣慰。   “现在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您给的,如果不是您当初救了我,对我当头棒喝,阻止了我轻生的念头,我想我现在早已去见我死去的父母了。”洛霜在夏侯熠面前十分拘谨。   夏侯熠摇了摇头:“你的一切,都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他拍拍她的肩膀道:“不过,我希望你明白,我并不会因为我与你的这份渊源而格外照顾你,更不会因为你是女兵而放松对你的要求,相反,我会更加严厉,我希望你成为赤穹最优秀的军人,更希望你不会为选择当一名军人而后悔。”   洛霜感受到肩上那宽厚的手掌的力度,缓缓抬起头,双手抱拳抬高声音:“明白!”   夏侯熠果然说到做到,洛霜刚进他的部队,便被安排了难度高于其他人数倍的任务和训练。其他人都认为夏侯熠是看不惯洛霜女兵的身份,故意整她,更有人揣测洛霜也许曾经得罪过夏侯熠,才引来他这般刁难。   洛霜却甘之如饴,欣然执行着每一项任务。   一次与熙昭国正面大规模战役中,洛霜见到了慕云沫。   彼时洛霜正和其他几名士官在营帐中听从夏侯熠的部署安排,突然帐帘被打开,一名黑色皮质刺客装束的女子风一样的走进来,这便是此次军队的副将,慕渊大将军之女慕云沫。洛霜和其他士官们给慕云沫让出一条道,向她作揖行礼,慕云沫摆摆手,并没有注意这些士官们,从洛霜身边擦过,径直走向铺着作战山地图的桌旁,向作为总将的夏侯熠行礼后便开始与他讨论作战计划。   洛霜眼前的慕云沫,骄傲、明艳,声音清脆明亮,向夏侯熠阐述她自己的建议。   “只不过,你这一切的不凡都源自于你那不俗的家世吧,战场上你如何呢?”洛霜暗自打量着慕云沫娇小纤细的身材,颇有些怀疑和不屑。   战斗开始,洛霜高呼赤穹万岁冲入战场最前方。她手中的雁翎刀仿佛与她合一,闪着墨绿色光芒,释放着非凡的煞气。顷刻间数名敌人已经死在她的刀下,洛霜满意地看着自己的雁翎刀,又抬头寻找那给人感觉有些盛气凌人的女将的身影。   然而看到那娇小的身影后,洛霜将之前对于这个女将领的所有质疑全部推翻,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慕云沫会被称为“绯红之刃”,如此年轻就已是从四品赤羽郎将——慕云沫灵活敏捷的瞬步于各个敌人之间,刹那间在敌人们身上几乎相同的位置上留下致命的伤口,干脆利落,片刻后才鲜血四溢,与她高束的长发以及那残忍凌厉的眼神构起一幅让人颤抖的画面。那双名为“绯月”的匕首在她手中如同一件艺术品一般,令人叹为观止。   这时又有数十名敌军向慕云沫围过去,只见她毫无惧色,勾起嘴角,用绯月斩杀几人的同时,抬手甩出数枚梅花针直刺敌人喉管,周围的熙昭士兵全被她击退,然而在她停下时,身后一名熙昭国士兵忽然以长剑对准慕云沫。   洛霜见状迅速打退周围的敌军,纵身一跃至慕云沫身旁,抡起大刀腾空而起横向一劈,肉眼看得到的剑气将那名熙昭国士兵穿透,吐血抽搐而亡。   “谢啦!”慕云沫对洛霜一笑,立刻又转身去击杀其他敌人。   这场战役赤穹军大获全胜。   在洛霜收拾行装准备跟随部队回去时,慕云沫走到了她身边。   “你就是洛霜?”   “是的,郎将大人。”   “很好。”慕云沫投以欣赏的目光,“过几天我会来找你的。”说罢她便转身离去。   回到赤穹后,洛霜以为慕云沫只是随口说说,并未当真,每天依旧继续着她的训练。   一天清晨,有人在背后拍了洛霜一下,她回头一看居然是慕云沫。   “郎将大人。”洛霜忙行了军礼。   慕云沫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如此拘束,“私下里叫我云沫就好,此刻可有空与我聊聊?”   对于她的平易近人,洛霜着实出乎意料,答应之后便走在她的身边。   “你进入赤穹军队多久了?”   “三年。”   “真是不简单,你如同天生就为了战场而生一样。”   “您过奖了。”   “我讲话不喜欢拐弯抹角,我便直说了罢,上次在战场上见到你的身手之后,我很欣赏,希望你可以来我父亲麾下,家父将会给你比现在更高的军衔、更好的前途。”慕云沫微笑的等待着洛霜的答案。   “我很感谢您对我的肯定和欣赏,只不过……我还是想留在我现在的部队。”没有半分犹豫,洛霜干脆的拒绝了慕云沫。   慕云沫不可置信的看着洛霜,当时的慕渊,无论从政治还是军权上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用尽一切办法想进入他们慕家军,都被拒之门外,如今慕云沫主动来邀请洛霜,并给她如此诱人的承诺,洛霜却拒绝了。   慕云沫并没有一丝气恼,只是微笑着问:“我可以知道原因吗,莫非你倾慕的人在这个部队?”   洛霜低下了头,默默地想着:倾慕之人?我对他的感情是这样吗?不……我只知道他低沉的声音会让自己不由自主的去信任,每天看到他,哪怕是紧绷严肃的脸,都会很安心。他的一言一行在自己眼中是如此的神圣,所谓爱慕,大抵便是如此吧。   看着洛霜的反应,慕云沫心下已有了思量,“我尊重你的选择,反正这并不会影响我们成为朋友,对吗?”慕云沫真诚的看着洛霜。   “嗯,谢谢您,郎将大人。”   “怎么还叫我大人,说过私下里不用如此见外。洛霜,看到战场上的你,我就知道我找到知音了,谁说战场和军队只是男人的专属?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女子从不是男人的附庸品!”   慕云沫经常找洛霜切磋,平时练就的默契使两人成为战场上极佳的拍档,慕云沫的迅捷阴狠配合洛霜的凶猛强势,在她们共同出现的每一场战役中都所向披靡。私底下两人也成为了交心的好友,只是洛霜从没有向慕云沫透露过自己心中的他到底是何人。   有一次,洛霜看到慕云沫若有所思的握着一块锦布发呆,便好奇的问她怎么了。   “洛霜,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第六十三章 毁灭之战   没有料到慕云沫会突然这么问,洛霜思考良久,想起夏侯熠,便脱口而出:“想要每天都看到他吧。”   慕云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便不再出声。   是爱上了那块布的主人吗?从前洛霜一直认为慕云沫这辈子只会把心放在家族与赤穹荣耀之上,不想她竟也会动情?看着此刻的慕云沫,全无半点平日的骄傲狠辣,爱情啊,果然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吗?洛霜突然自嘲一般低声笑了出来,何必惊叹别人的改变,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平时洛霜与夏侯熠的交流并不多,基本都是在发布命令和汇报任务时才会有些许对话。但洛霜却依然觉得那时是自从父母去世之后自己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她对夏侯熠的每句话,每个指令都深信不疑,直到云琅国战争……   已成为夏侯熠最得力的手下的洛霜自然跟着作为主将的夏侯熠出战。出战前一晚,洛霜精心的擦拭着那把当初从他手上接过来的紫金雁翎刀,期待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与他并肩作战。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等待着她的是一场毁灭。   旭日升起的时候,赤穹国浩浩荡荡的陆战队和船战队分别由两路向云琅国出发,意在双面夹击,使其无路可走。晨辉下,黎金色的雁翎刀更透出一股凌人的锐气,如同此刻充满斗志的洛霜。她此次跟随船队由海路直逼云琅国东南口岸,回头看看整齐排成箭型的战船以及船上蓄势待发的士兵们,她想起了出发前在七刹皇宫最后一次战略部署时上皇上的最后一句话:“战士们,请铭记,此次出战并非是去毁灭云琅国,我们要做的是,把伟大的赤穹国精神带向整个大陆!”   是的,我要为他而战,为了神圣的赤穹国精神而战!   赤穹国的军队气势如虹,靠岸后不仅顺利拿下港口,突破海滨边城,短短数日更是连破周边数座小镇与村庄,直冲主城。   这一天,洛霜被安排去扫清云琅国主城城郊一座村庄的余军,她领命后即刻带领手下部队去执行任务。   然而当洛霜与部队到达村庄,正欲冲进去与敌军作战之时她却愣住了,村庄中的所谓敌军全部是重伤的云琅国士兵,这些士兵中居然有很大部队都是看起来十分年轻,也就十几岁,他们身上裹着沾着血的绷带,拿着并不合手的兵器艰难的站着,但眼中却是无比的坚定,等待着与洛霜部队的交战,或者说等待着死亡。   要消灭这样的存军,对于洛霜来说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但她却迟疑了,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对于夏侯熠的命令产生了怀疑:既然只是要取代云琅国的政权,那现在何必这样赶尽杀绝?对付这些几乎没有反抗能力的敌军,并不是洛霜心中光荣的战斗。可探子不可能没有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夏侯熠,他却依然下达了这样的命令,那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做......   做了短暂的挣扎之后,洛霜最终还是选择执行命令。她做了个手势,提起紫金雁翎刀,带领部队冲向了村庄。   结果不用多说,村庄中的敌军被尽数杀死。   回去的路上,洛霜回想起死在自己刀下的那几名脸上稚气未脱的士兵,这个年龄,本该天真无邪的玩耍,与家人快乐的生活,如今却被逼的走上了战场。这是这场战争的初衷吗?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赤穹国精神是这样的吗......   终于,洛霜对夏侯熠讲出了心中的疑惑。   “将军,我想我们偏离了轨道,到现在,这已经不像是一场公平的战争了,更像是...”   “什么?”   “我们更像是在屠杀和毁灭。”   听到这句话,夏侯熠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一向在自己身边顺从寡言的洛霜如今却提出了这样的质疑。   “洛霜校尉,所谓从兵行军,那么士兵的天职是什么?”   “服从命令。”   “很好,所以你需要按照上级的指示去执行任务就好,其他的事情不在你应该考虑的范畴。”夏侯熠的语气中不无斥责。   “是...那么,属下告退。”洛霜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当她转身将要走出营帐的时候,却又被叫住了。   “洛霜,任何一场战争中,双方都一定会有巨大的牺牲,但这些牺牲都是为了更好的未来。当你内心有动摇之时,你只要记得你是赤穹国的战士就好。”夏侯熠的语调降了下来,是安抚的低沉。   这番话如同一剂安心药,让洛霜内心的一切疑虑统统打消,感激的点点头。   只为你眼底的这一丝温情,我今后不再会对你的命令产生任何怀疑。   两天后,洛霜领命带队从西面进攻云琅国主城,接应夏侯熠带领的从正北进攻的主力部队。   当经过一座寺庙时,洛霜远远看到有敌军逃了进去,便带着部队冲了进去。很快地解决了这些人之后,她便带着部队准备继续进攻。然而在将要踏出寺庙时,她却发现已经被一大批云琅国反抗军包围了,人数之多不在洛霜部队之下。   洛霜脸上毫无惧色,眼中仿佛笼罩一层寒光,大喝一声便和士兵们冲上去与敌军厮杀。她敏捷凶猛的挥砍,黎色的紫金雁翎刀感受到她的怒气,激荡出墨绿色的幽光,一道道骇人的煞气直逼试图靠近洛霜的人,顷刻间十数名敌人已死在洛霜的刀下。   可洛霜却发现包围这座寺庙的敌军越来越多,更令她不安的是她在那些持续来支援的敌军中看到了熙昭的士兵着装。   “熙昭的援军这么快已经到了吗?”洛霜心下暗叫不好,如此一来就棘手了,自己很可能无法按照计划及时与夏侯熠的部队会合了。   洛霜一面想着对策,一面继续勇猛作战。尽管不断有人死在她似乎充满无限力量的刀刃之下,但面对着越来越多的敌军和不断倒下的己方士兵,她意识到硬抗已经不行了,自己的体力也在逐渐下降,可此时的寺庙已被熙昭和云琅国的士兵团团包围,逃跑也是不可行的。   最终,洛霜发出了赤穹国的信号弹,以求附近的友军前来支援。   这里距离云琅国主城已经不远了,夏侯熠的部队应该就在附近,洛霜一面硬撑着继续与不断涌上的敌人拼杀,一面笃定的想着:“他一定会很快来支援我们。”   ☆、第六十四章 雁翎复生   然而洛霜没有想到的是,回应她的却是一种压制性、毁灭性的法术攻击。   彼时的寺庙中被的厮杀声和痛苦的哀嚎声占据,突然从天空中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几乎是听到声音的同时,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紧接着士兵们全被爆炸的气流弹开,无数士兵当场死亡。那束巨大的白光爆裂迸出的青绿色气体迅速向外扩散,还活着的士兵们意识到这些气体是有毒且带有腐蚀性的,他们的皮肤被灼伤,甚至开始迅速的腐烂着。   当众人想要逃离这里,空中又传来了与方才一摸一样的声音,洛霜已经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她迅速向侧面一翻,接着卧倒护住头,捂住耳朵。   “嘭!嘭!”   洛霜再次被气流弹开,而这次是接连的两束光弹,爆破中飞过的废墟残片划过她的皮肤,即刻她便感到了皮肤被灼烧的疼痛感。   “嘭!”   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周围的物体全部被炸飞,洛霜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已经平静下来时,洛霜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极度虚弱的她艰难的搬开身上被压着的石块和木板,她环顾周围,原本神圣的寺庙已经变味废墟,几个被爆破的地点还滚着弄弄的黑烟,空气中弥漫着无法形容的熏鼻气体,所有的士兵都已经变成了一具具尸体,身上裸露的外面的皮肤已经被爆破中酸性的气体腐蚀的异常慎人。   低头看看自己,浑身是血,手臂和小腿也被灼伤。   可洛霜却一直试图逃避着这残酷的现实,“或者他有特殊的原因,他.......一定会来救我的。”她自言自语的为夏侯熠辩解,而自己的语气却已是不自知的迟疑。   洛霜很清楚这法术光弹出自谁手,是赤穹有名的法术鬼才辛尧为这次进攻云琅国而研制,所以她更加清楚只有作为这次军队总将的夏侯熠才有权力令辛尧释放那致命的光弹。   她用尽全力的站起来想要去找夏侯熠的部队,然而这时她却看到天空中燃起了黑色的信号弹,这个颜色的信号弹是只有总将军才可以发出的撤退信号。   撤退...   “嗡!”洛霜的头突然炸开一般,她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就这样,我被抛弃了吗...”   无论之前怎样的爆破、怎样的疼痛,她都仍旧可以撑着那一口气,然而在这一瞬间,洛霜才觉得世界已是分崩离析。   夏侯熠,当我的部队陷入了绝境,你的选择是放弃我们,几枚辛尧的光弹就把一切都解决了,呵呵,真不愧是赤穹国最凶狠高效的将军啊。那晚你对我说战争中总会有牺牲,你指的就是牺牲我这种可有可无的战争机器吧。   为什么,你当年给了我希望,如今却又亲手毁了我的希望,为什么...   看着周围已是面目全非的士兵尸体,赤穹国的、云琅国的以及熙昭国的,“锵!”紫金雁翎刀被洛霜猛力折断,那一瞬间眼泪终于顺着她满是鲜血和灰土的脸庞淌了下来。   “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的信仰吗...”   那场战争在苍玄阁的干预下被迫中止,赤穹国撤离了云琅国境。   傍晚,完成战斗任务的玄韶恰好经过这间寺庙,看到周围有熙昭士兵的尸体,他叹了口气决定进去看看,接着他就看到了呆坐在地上的洛霜。   他当然认得洛霜,当年在战场上没少碰到过她,确是个厉害的角色。   可是赤穹国大军已经全部撤离了,她怎么还在这里,莫非有什么阴谋?   心有疑惑,玄韶保持警惕握紧玄岚缓缓靠近洛霜。   “你怎么还在这里?”   洛霜没有回答,也没有看玄韶,如果不是几下轻微的眨眼,她几乎与雕塑无异。   当玄韶看到洛霜的眼神时,他的怀疑和猜忌就全部被打消了。   那种目光,是无法伪装的绝望和心死,仿佛失去了生命的重心,让玄韶竟也感同身受那种无言的悲伤。   “噗通!”洛霜倒在了地上。   玄韶上前扶住她,“洛霜!洛霜!”   用手试了试,洛霜尚有鼻息和脉搏,只是晕倒了。   环顾周围,明显爆炸的痕迹,而从爆炸点的残迹以及士兵尸体上严重的腐蚀迹象,想来定是赤穹国的手段了。再瞧着洛霜手边折断的雁翎刀和她脸上绝望的神情,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玄韶已经心中有数。   突然他对眼前的洛霜十分同情,自己以命效忠的国家却在关键时刻无情的放弃了自己。   赤穹国啊赤穹国,你究竟是个如何狠心的国度居然就这样抛弃了这样忠诚优秀的战士。   洛霜是个可敬的对手,如今又被她的国家抛弃,见死不救不是玄韶的性格。晚上,玄韶悄悄带洛霜回到了自己的营帐,找来一名擅长医术的亲信为她治疗。   第二天洛霜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营帐内,她复闭上眼睛理了理自己昏迷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在隐约回想起那簇黑色的撤退信号时,她立即停止了思绪,按着疼痛欲裂的头坐起身来,这才看到坐在不远处木椅上睡着的玄韶,有些尴尬的咳嗽了几声。   “你醒了。”玄韶睁开眼。   “为什么救我?”洛霜沙哑的问道。   “战争已经结束了不是吗,我只是救了一名我尊敬的对手。”玄韶耸耸肩倒了一杯水后走近洛霜。   洛霜没有说话,接过玄韶递过来的水大口的喝了下去。   “今后有什么打算吗?”玄韶知道寺庙一战定然是洛霜极大的痛处,索性避开不提。   “不知道。”   “或许我可以帮助你,让你作为一名普通人安静的生活。”   “我......可以吗?”   “嗯,只要你信得过我。对了,先把这身衣服换上,不然被别人看到就麻烦了,毕竟你的身份还十分敏感。”玄韶丢给洛霜一套熙昭国士兵的衣服,“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说罢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玄韶停下来对身后的洛霜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还活着,包括慕云沫。”   “谢谢你。”洛霜心中当真是充满感激,感激他的信任,感激他的帮助,更要感激的是他的“不问不提”,自己当真是没有半分勇气再去回想那段噩梦了。   第二天洛霜装扮成熙昭国士兵跟着玄韶离开了云琅国。   玄韶带洛霜来到了上陵城东北部的一个风景极美的小村庄,这里的村民曾经受过玄韶的恩惠,听到洛霜是玄韶的朋友,都热情的要照顾她。   “安心的在这里住下来吧,只不过环境可能有些简陋。赤穹国的人应该不会想到你还活着甚至在熙昭国境内。”   “对于我这种常年在外打仗的人,这里已经是天堂了。”   “熙昭国很美吧,也许不久的将来,你就会习惯甚至喜欢上这里,甚至有一天你可以为熙昭而战。”   “为熙昭而战......玄韶,很抱歉,虽然我已经不是赤穹国人了,但我想我也不会有为熙昭国出战的那一天。如今我好累,现在只想安稳的生活。”洛霜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放在床头的两半的紫金雁翎刀。   “我明白,我只是随口一说,自然不会勉强你。如此我便先走了,有什么事情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谢谢。”   就这样,洛霜如同一个普通百姓般在熙昭这个小村庄中生活了一年多,直到一个清晨,她看着手臂和小腿上的疤痕,又一次想起了让自己绝望到窒息的那一天,原以为自己可以随着时间慢慢淡忘一切,可原来自己终是不到,就算肌肤上的疤痕已经淡去,可心中的疤痕呢?   终于,她拿着折断的雁翎刀走出了村庄。   夏侯熠,我回来了,我会让你为我这些年的钟情和这一年来的痛苦付出代价。   ☆、第六十五章 傅皇后   “如何,皇帝依旧没有上朝吧。”慕衍迎上从宫中归来的慕云沫,无比自然的接过她脱掉的带着寒气的披风。   “没错,若不是因着苍玄阁执事这个头衔,我才懒得去宫里,如今朝上皆以漆凌马首是瞻,当真令人厌恶。”慕云沫嫌恶的撇了撇嘴。   慕衍心知纵使在朝上没有人敢明着对慕云沫做什么,但是言语眼神间的冷嘲热讽必然是少不了的,心疼着慕云沫受了委屈,可是却也别无他法,“若不然你去苍玄阁清静一段时间?”   “罢了罢了,我去朝上至少可以让还追随慕家的人安安心,放心,那些落井下石、见风使舵之人的一点言辞伤不了我。”   “听咱们安在宫里的眼线来报,皇帝已连续七日宿在沁妃宫里,这沁妃的恩宠在宫里真真是头一份啊。”顿了顿,慕衍又狐疑道:“奇怪却也奇怪在这里,自两年前沁妃入宫几乎就是专房之宠,可是子嗣上面她却至今没有什么动静。”   “咱们的这位皇上啊,于子嗣上当真是无缘,虽然熙昭那位皇帝也只有一位皇子,但那是因为他不纳妃嫔不扩充后宫,而贺狄暝就不同了,他后宫佳丽三千,到如今也只有贺狄野这一个皇子。”慕云沫说着摇摇头。   “早些年也还是有妃嫔诞下过皇子的,只是那几个皇子皆不满三岁便夭折了,好好活下来的只有公主,这应当不只是巧合吧?”   “前些日子云淽在给你配药时正巧少了两味药,而这两味药比较特殊,带有毒性所以禁售,她便去了七口区的黑市里找,买到了之后正欲走时,她看到一位看着气质打扮非同一般的女子跟着店家进了内堂,便起了好奇。”   “这女子是宫中之人?”听着慕云沫的描述,慕衍揣测道。   慕云沫赞许的点点头继续讲道:“暗中打探得知,那女子确实来自宫中,而她所求的药方云淽也看到了,那是一种暂时避孕的方子,即侍寝后服下便不会有孕,同时又不会被御医诊断出来。”   “这......怪不得贺狄暝膝下皇嗣稀薄,他以为是天意吗?”慕衍冷笑一声,“却不知身边之人无时不刻的在算计着他呢。”   “是啊,至于这幕后之人嘛更是一目了然了。”   “没有皇子,就不会有人对她儿子的太子之位造成威胁,那么早年间那些‘不慎’滑胎的妃子和夭亡的皇子,也都是她做的手脚了,傅皇后还真是好手段!只是她做了这许多诛九族之事却没有人发现。”   “未必没有人发现,只是这件事情若贺狄暝本人没有察觉,那么谁发现都没有用,毕竟谁也不敢情意去挑战皇后,她的母家是傅氏,更是靖山侯府,如今又搭上了漆凌,更是无人敢惹了。”   “只是那贺狄皓野实在不是帝王之才,都已成年了却还是不学无术,在国事上简直一窍不通,面对下面之人十足的嚣张跋扈,面对贺狄暝的时候又唯唯诺诺,当真是霸气不足昏懦有余。”慕衍摇摇头,“前阵子贺狄暝让他跟着朝中老将去西南部巡视,意在历练他,却不想他出了七刹城便开始沾花捻草,把贺狄暝布置的事情全然抛在脑后,哪里有半点皇子的样子。”   “便是知道贺狄皓野不成材,所以皇后才要拼命的帮他扫清障碍,甚至连贺狄钰朔都是她的目标,这段时间钰朔很少在宫里待着,要么去苍玄阁要么去别的城市游历,一方面是他不喜受到拘束,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也清楚皇后容不下他吧。”   “这个女人真是丧心病狂,想来贺狄暝也知道他这个儿子靠不住,奈何他年岁渐长,所以他自己才拼命想要修行死灵法术以寻求长生不老吧。”   “果真如你所说,那贺狄暝真是在自寻死路,他为了得到所谓的不死之身真是什么也不顾及了。”慕云沫想想修炼死灵法术的后果,漠然的摇摇头,“罢了,全是他咎由自取,我们只看着便是。”   傍晚,从王宫出来的玄玥独自走在路上,看着自己单薄的影子,心底泛起一阵落寞与酸楚:不久前,每晚回家走在这条路上时,身边还有一个高大的身影。   一阵凉风吹过,她不由得缩了缩肩膀,正欲加快脚步赶回玄府,却在这时,远处一个身影却让她怔在了原地。   能够刺痛玄玥眼睛的人还能有谁,正是那个曾带给她欢欣也带给他痛楚的尉迟信。自那次家宴后,玄玥刻意避免着与尉迟信的碰面,如今算来,已有近一个月没有见过他了。   这一个月来玄玥终日忙于法术的精进修炼,让自己无暇去想关于他的任何事情,本以为那些伤痛会慢慢消逝,怎料这一刻看到了他的背影,才知道关于他的一切早已埋入心底,并非轻易就可以抹去,稍一碰触,还是钻心的疼。   尽管努力的抗拒着不去看他,可不久后自己还是不由自主的轻声跟上尉迟信。   转过几条街后,尉迟信走进了一家豪华气派的酒楼。   看着酒楼的牌匾,玄玥曾听说过这里,是上陵城最大的酒楼,来此的大多是达官贵人。绝佳的菜肴美酒和令人愉悦的服务让这酒楼远近闻名,然而被誉为熙昭第一舞姬的宁婉悠每晚倾舞于此才是这里每晚爆满的真正原因。   犹豫片刻,玄玥还是走了进去。她悄悄的找了个较为隐蔽又正好能看到尉迟信的角落坐了下来,打发走了店小二后她开始打量周围,这酒楼大堂金碧辉煌自不必说,所有座位呈扇形围向中心的一个高台,想必那就是为宁婉悠专设的舞台。她还没有出现,台下已经座无虚席。来者大多是衣着华丽高贵的男子,脸上皆是难以掩饰的期待,想来都是为了到此一睹宁婉悠的风采。   这宁婉悠究竟如何动人?那么尉迟信也是来看她的么?想到这里玄玥心里一阵酸涩。   ☆、第六十六章 第一舞姬   突然,酒楼大堂的灯台烛火齐齐熄灭,只留中间高台上的两排高脚灯柱,来宾们嘈杂的交谈声也夏然而止,众人皆将目光投向台子深处,片刻后一个纤纤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几乎是同时,安静的大堂重又沸腾起来,响起了震天的掌声与欢呼。   女子以藕粉色轻纱拂面,身着水红琵琶袖舞衣,手戴赤金镂空铃铛镯子,足下一双软底红莲缎鞋若隐若现,缓缓走向舞台前,微微行了一礼,随着渐渐响起的丝竹之声翩翩起舞。   “这就是传说中的第一舞姬吗,果真名不虚传。”   舞台上的宁婉悠舞姿曼妙,柔若无骨,一颦一笑,尽态极妍,虽以轻纱拂面,一对明眸已足够勾人心魄,那恰到好处的神秘感更加令人无限遐想。眉宇间尽显娇媚,而她的舞姿却又透出骨子中的清高和微妙的距离感,让人无法轻视她。难怪,她会引得无数男子倾倒于此,同为女子的玄玥也不禁感叹。   说起这宁婉悠,坊间有无数传闻,但大多是追捧者的吹嘘捏造,并不可信。但此人确实是个奇女子,不仅舞艺超群,且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虽出身风尘,却并不是个随便轻浮的女子,曾有不计其数的贵族富商想高价邀她饮酒进餐,都被一一拒绝,送给她的价值不菲的礼物也全部被她退了回去。   来看她表演的大多都是名门有礼之士,所以并没有人强迫她,但也因为如此,她的神秘就更令人趋之若鹜,甚至越来越多的外邦之人慕名远道而来,只为一睹传说中的女神风姿。   玄玥偷偷瞥了一眼尉迟信,发现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满脸兴奋、目不转睛的盯着宁婉悠,他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很快桌上的酒杯与酒瓶空了,店小二很快又为他上了一坛新酒。   “是有心事吗?”玄玥再无心情欣赏台上美人的舞姿,默默地看着那个她日夜思念的身影。   两曲舞毕,宁婉悠微微鞠了一躬。   台下的宾客们一脸意犹未尽的继续高喊着:“宁婉悠!宁婉悠!宁婉悠!”   宁婉悠没有半分犹豫的转身走下了舞台,任身后的欢呼声与掌声此起彼伏。   酒楼老板走上了台对大家说:“尊敬的各位贵客,今天婉悠小姐的表演到此结束,请大家继续享用酒菜,仍想继续欣赏婉悠小姐舞姿的客官,还请明天晚上同一时间光顾我们琼华居!”   对于常来看宁婉悠舞蹈的人来说,早已习惯,她每晚只舞两曲,绝不多舞半分。于是之前涌到舞台前观看表演的看客继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继续饮酒或谈论刚才的无双舞姿。   看一看尉迟信,他依然旁若无人的饮酒,此时的他面上看来已然有些微醺,动作也有些缓慢。   表演结束后不久,月色已浓,大多宾客们陆续离开,尉迟信却迟迟没有要走的意思,堂小二已经为他上了不下六次酒,新的酒坛又被端了上来。   玄玥不忍,正欲上前阻止他再喝下去,未等起身却看到一名女子从后台走到尉迟信身边,仔细一看,那人正是宁婉悠,此时的她已经揭下了面纱。宁婉悠轻轻坐在了尉迟信身边,拿开了他手中的酒杯细声说道:“别喝了,你今天晚上已经喝了太多了。”   听着语气,不像是陌生人该有的语调和用词,倒似几分熟络,莫非他们早就认识?   想到这里,玄玥握紧了手,继续看着那两个人。   尉迟信缓缓抬起头,一把将宁婉悠揽入怀中,突然而强硬的吻了下去。   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玄玥,如同被雷击中一样,心瞬间跌进了冰渊深处,眼泪夺眶而出,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大声哭出来,转身不顾一切的跑出酒楼,甚至撞倒了两个座椅也全然没有意识到,她只想快点逃离那里,只要再多看一眼,她只怕自己会崩溃。   当宁婉悠被拥住时,她显然对尉迟信的举动非常吃惊,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然而她却没有挣开他。直到尉迟信吻上来时,她丢下一切犹豫,同样拥紧了尉迟信,接受着他带有浓浓酒气的唇上的温柔......   曾经,宁婉悠还是个普普通通的舞姬时,每天辛苦的在酒楼与其他舞姬一起跳舞,只为一点微薄的薪水养活自己,但即便生活艰难,她也一直没有放纵自己,只想单纯的以舞艺赚钱。   一天,她舞毕正要随其他姐妹们退场,忽然被一个身形肥硕衣着富贵的客人拉住,“小妞,今晚跟我回家如何,保证比你一年在这里跳舞赚的钱都多。”   宁婉悠努力的想挣开他的手,怯怯的说道:“请您放尊重一些,我,我要走了。”   “哟!你这个小娘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大爷我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你装什么清高啊?”那个贵族被宁婉悠拒绝,于是以粗言鄙语羞辱她,更加用力的抓着她的手腕。   宁婉悠带着哭腔求那男子放过她,并且向周围其他人投去求助的目光,然而众人似是惧怕此人的权势地位,根本无人站出来帮她解围。   “啪!”就在宁婉悠即将被这嚣张跋扈的中年男子强行带走的时候,他肥大的手被一杆抢重重的打了一下,他吃痛的大叫一声松开了手,“他奶奶的,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打老子,知不知道老子是谁啊?”   话音没落,贵族又被他身后的人一脚重重地踹翻到了地上。   男子挣扎的爬起来,愤怒的回头一看,却发现踹他之人竟是尉迟信,顿时吓得面色发紫,“统、统领大人,冒犯了,小人不知道是您啊!”   “身为名门贵族,居然出来欺负一个小姑娘?”尉迟信冷眼看着他。   “误会,统领大人,这都是误会啊!”那个肥胖的贵族点头哈腰的赶紧澄清。   “滚!”尉迟信朝他丢出一个字,便转身懒得再看他。   那人颤巍巍的赶紧带着他的随从逃出了酒楼。   “你没事吧?”尉迟信问宁婉悠。   “没事,谢谢您。”宁婉悠揉着被掐红的手腕,感激的看着尉迟信。   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宁婉悠,尉迟信闲来无事时便会到酒楼喝酒解闷,看宁婉悠跳舞,偶尔也会与她小酌几杯。尉迟信还帮助宁婉悠请了当时最著名的舞乐老师,由于宁婉悠天资极高,很快她就成为了酒楼的台柱,后来名气越来越大,成为了熙昭国第一舞姬。   渐渐地,追求宁婉悠的人越来越多,但她却一一拒绝,尉迟信曾开玩笑问她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好的接受,若是不放心,他可以帮忙参谋,而她只是摇头笑笑。   在宁婉悠的心中,早在尉迟信替她解围之时,就已心属尉迟信,但她明白虽然尉迟信从没有嫌弃她风尘的出身,但是他们的关系最多只能是知音而已,因为尉迟信心中早有了别人,所以这么多年她一直把这份感情埋藏在心底。   如今你终于肯接受我了吗?宁婉悠从回忆中剥离出来,用力的拥紧尉迟信,仿佛这么多年来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觉得更加幸福。   ☆、第六十七章 裴修   尉迟信依然紧紧抱着宁婉悠,轻轻的对她说:“玥儿,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再也不要......”   靠在尉迟信胸膛上的宁婉悠听见了这句话,混身一僵,即刻用力挣开了他的拥抱。   “我不是玄玥,我是宁婉悠。”她从迷醉欢欣中清醒过来,声音也随之冷了下来。   尉迟信听到了这话,按着头使劲摇了摇,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怀里的不是玄玥,他的酒意突然醒了一半。   “对不起婉悠...我...我想我喝多了...”尉迟信不知如何面对这尴尬地局面,立刻起身,脚步蹒跚地转身离开了酒楼。   看着尉迟信离开的背影,宁婉悠的眼角终于流出了泪水。   “老天真是不公平,给我的幸福还不到一刻钟就被剥夺走。而她,玄玥,上天给了她那样荣耀高贵的家族,那么美丽动人的外表,居然把尉迟信的爱全都给了她......”   走出酒楼,夜晚的冷风把尉迟信吹得清醒起来,隐约想起刚才因醉酒误将宁婉悠认成玄玥的事情,感到十分的愧疚。   走过几条街,在一个街角,尉迟信看到了坐在不远处路边的玄玥。   见她肩膀微微颤抖,将头埋在双臂间,她,是在哭吗...   尉迟信的神经一下子被拉紧,下意识便要冲上去,可刚要迈步,玄夫人曾对自己说过的话回响在自己脑中,如果现在过去,只会让她更放不下自己吧。   可是听见玄玥轻微的抽泣声,尉迟信当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加之残存的酒意,他脑海中只想赶紧到她身边去。   便在这时,尉迟信却发现另一个身影已经跑到了玄玥身边,为她披上一件兔毛披风,之后轻轻地、安抚般地拍着她的背。   “你还好吗?可是谁欺负你了?”男子紧张的问道。   玄玥眼睛红肿的摇了摇头,满脸都是泪痕。   “你母亲说你还没回家,我很担心你,找了好久终于在这里寻到你了,天气已晚,我送你回家可好?”男子声调温柔,没有多问一句有关刚才发生的事情,尽管他已经闻到了玄玥身上染着的淡淡的酒味。   玄玥默默地点点头,站起身随男子向远处走去。   “那是...裴修...”尉迟信认得那名男子,裴修出身熙昭国最大的富商裴氏,家族世代经商,涉及之广,有盐业、织染业、陶瓷业、运输业等等,又与皇室交好,所以熙昭很多官营行业都由他的家族过手或进货,世代累积,可谓是富可敌国。   这就是玄夫人所谓的对家族的未来有所助益的人选吧。   那么玄玥,你会爱他吗?   “看来姨母很着急给让你们兄妹两个成婚啊,给小玥挑中的人选是...裴修?”璟麟饶有兴趣的看着玄韶。   “嗯,这会裴修又接玥2出去了。”   “果然是如锦姨母的眼光,说起来,裴修无论家世地位还是学识谈吐都配得上你妹妹。”   “可是玄玥并不喜欢她,她心里只有...哎,不提也罢。”玄韶想起了尉迟信,暗暗叹了口气。   “我本以为信和小玥会成了的,可没想到......话说回来,最近信很奇怪,总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前几天因为当值心不在焉,还被父皇训斥了不止一次,我问他怎么了他又不肯说。”   玄韶耸耸肩表示也不知情,自那晚家宴自己打了尉迟信之后,就没有再跟他说过话,他并非不顾多年兄弟之情,只是看到妹妹伤心欲绝的样子实在是心痛万分。   “你和黛雪进展的怎么样?”璟麟话锋一转,颇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玄韶。   “哎,你明知道的,我对她什么都没有,可母亲却执意撮合我们两人,这不今儿晚又叫她来家里做客了。”玄韶无奈,本想着去军中躲躲,可一想到之前因为多疑而误会了黛雪,跟洛霜多次试探黛雪还差点伤了她,不免有些内疚,于是还是决定留在府中。   “如锦姨母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最后就算你再不同意,也会妥协于你母亲,接受黛雪,看来不久的将来你就要成婚了,放心,我会备一份大礼的!”   “你就不要取笑我了,你自己还不是一样,皇后娘娘对你的大婚也非常着急吧,听说已经着意帮你挑了好些王妃人选了。”   “挑再多有什么用,千篇一律,都不是我喜欢的。”   “听你这语气,莫不是你已经有心上人了?”玄韶看出点端倪。   “算是,也不算是吧。”璟麟的目光一瞬间黯淡下来,“可我根本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甚至都没有看清她的容貌...”   玄韶看着陷入沉思的璟麟,抑制住了心中的震惊和好奇,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今天我们去哪里?”玄玥勉强打起精神,微笑着问身边的裴修。   “圣光大剧院,我知道你一直很想亲眼。”   舒菡是一名云琅国的箜篌琴师,箜篌技艺出神入化而名满天下,玄玥小时候曾有幸与母亲在云琅国一个贵族家中亲眼见到舒菡本人及她的的琴技,从此便十分崇拜她,多年来一直想再找机会欣赏她的琴技,却不想后来舒菡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弹琴,行踪也飘忽不定,多少人甚至是王公贵族花重金想要求她奏上一曲皆是没有回应,所以这么多年玄玥虽然念念不忘却几乎是放弃这个愿望了。她惊于裴修居然如此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喜好,不可思议的看着裴修:“你怎么知道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想要了解自己喜欢之人的喜好,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裴修从容浅笑,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弧度。   玄玥有些尴尬的避开了他的目光,转移了话题:“可舒菡大师已经多年不公开亮相弹奏了,连行踪都鲜有人知......我们这是要去出云城吗?”   “自然没有那么远,放心跟我走吧,傍晚保证把你送回玄府。”   玄玥坐在马车上,出了上陵城后又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行路,他们来到了熙昭东南边的定安寺。   寺庙前停靠好马车,在门口小僧的带领下,玄玥与裴修被领到寺庙大殿东厢的一间禅房内。   走进禅房,正中间的一把金色凤头箜篌引起了玄玥的注意,那正是童年唯一一次见到舒菡时她所弹奏的传世之琴。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裴修看着玄玥一直盯着那把箜篌的目光,心中颇为得意欣慰。   “舒菡大师真的会来吗?”玄玥有些紧张的东张西望。   ☆、第六十八章 暗夜之箭   “看来姑娘很想见到我啊?”这时玄玥与裴修身后传来一女声,玄玥转身一看,那人竟真的是舒菡本人没错,纵然多年前只见过一眼,但曾经弹奏箜篌时那悠然自若、娴静淡泊的身影与气质便深深地刻在脑海中,今日一见,竟与八年前无半点差别。   纵然惊喜于见到多所钦慕之人却没有忘记端着礼数,她走上前一步颔首拘了一礼道:“小女子钦羡舒菡大师琴技,多年来一直想亲眼一观,今日冒昧前来实在唐突,还请大师见谅,玄玥这厢有礼。”   舒菡见玄玥如此,又看看玄玥身后的裴修,笑吟吟的拉过她的手:“快别这么拘谨,你这丫头我才见便觉得有缘,我摸你这指尖也有一层茧子,想来也是弹琴之人,却不知擅长何琴?”   “小女子自幼略习得古筝,只是天资有限,故残音杂调,实在难以入耳。”玄玥腼腆回道。   舒菡知她是自谦,摇头笑着道:“你这丫头,我方一见你便觉有缘,这些时日我于这定安寺小住,你若得空便来与我作伴,古筝我也懂些,你我可以切磋讨教,若你有兴趣,我还可以教你箜篌。”   闻言,玄玥受宠若惊的看着舒菡,又转头看看裴修,仿佛不确定她有没有听错。要知道这舒菡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要听她弹奏一曲尚且及其困难,何况玄玥此刻竟然经她亲自邀玄玥前来与其谈论琴乐,这是多少琴师乐痴们梦寐以求的事情。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谢过大师。”裴修微笑着碰碰玄玥。   “谢过舒菡大师,只要您不嫌弃小女子吵扰,小女子自是日日的空!”   傍晚从定安寺回上陵城时,坐在马车中的玄玥依旧沉浸在不久前舒菡独独为她弹奏的一曲绝妙旋律中。舒菡的琴音时而清脆明亮,晶莹如晨露,时而浑厚低沉,浓郁如晚霞,时而欲说还休,温存神秘,时而行云流水,动人心弦。和记忆中的旋律一样,甚至更胜从前。   “你原本与舒菡大师认识吗?”   “倒也谈不上,我的姑母与舒菡大师师出同门,所以从小我便有机会跟着姑母常常见到舒菡大师。大师与定安寺方丈是多年挚友,近日她在定安寺小住,悟禅静修,所以我便找到这个机会带你前来。”   “裴修,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   “不用感到不安心,能够为我喜欢的你这样做,我很开心。”   然而听到这句话,原本激动欢欣的玄玥却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两周前母亲讲裴修引见给自己,之后的几乎每天裴修都会来家中“报到”,接送她去皇宫或训练营,还会在她闷乏时带她去各处散心。也许是想要快点忘记尉迟信,自己并没有拒绝裴修的每一次邀约,尽管她十分清楚自己对裴修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没错,裴修会因为玄玥说喜欢藕粉色,便在成衣店里将所有粉色裙子全部买下来送她;也会因为在酒楼用膳时玄玥的一句:“随便吃什么都好。”把一家店里所有的菜品都点上来让她品尝选择;他会毫不吝啬的对玄玥倾吐赞美之词和爱慕之情;会不动声色的去了解好玄玥的每一种喜好然后不经意的表现出来让她惊喜。这本是每个女孩都向往的男子:俊朗的外表、不凡的家世、不俗的谈吐,更难得的是对心仪之人无比的用心。可纵然如此,玄玥却没有半丝兴奋和心动,她心中总会回想曾经尉迟信去七刹城救下自己的场景,在蓝焰岛时他处处护着自己的场景,以及自己站在远处看着他习武练枪的场景,那些才是玄玥所要的满足和悸动。   或者说,她要的只是那个人而已,别人的任何举动,只怕再也无法令她感到半点欢愉。   “云淽,这么晚,什么事情,这个人又是谁?”慕云沫听到客厅中似有争执声,便走了出来,只见慕云淽正抓着一名士兵模样的人。   “姐,我从外面回来,发现这个人在门外园子里鬼鬼祟祟,便抓了他进来问个清楚。”慕云淽瞪着地上之人说道。   “你是谁?!”慕云沫摸出匕首横在了士兵脖颈上,能悄无声息的潜进内院来,说明此人对慕府很熟悉。   “大小姐二小姐,你们误会了,我曾经是大将军的手下啊。”男子赶紧澄清。   听他这么一说,慕云沫仔细一看,似乎有点印象,这人应该是父亲以前身边的一个卫兵,于是她摆摆手,示意慕云淽松开那名士兵。   “父亲失踪后,你们这些贴身卫兵应该都被调去别的部队了,你今日来府上又所为何事?”   “将军失踪之后,我也十分着急,奈何一点线索和消息也没有。今儿早上我突然想起,将军失踪的前一两天,似乎有提到过一封信,我想那也许会对你们寻找将军提供些许线索,于是我今天来想要告诉你们二位。”   “信?!”   “信?!”   慕云沫和慕云淽同时惊呼,一直没有父亲的下落,如今这突如其来的线索仿佛让她们看到了些许希望,只是她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父亲曾经提起过什么“信”。   “那似乎是将军亲自写的信,说是要留给大小姐的...呃!......”话音未落,一只弩箭穿破了窗外的黑暗,直刺士兵的心脏,丝毫不差,瞬间这士兵便倒在了地上。   “什么人?!”慕云沫立马一个瞬步移至窗边,几乎是同时她听到了有人跃过园中草丛的沙沙声,只留下窗外一片漆黑,下一瞬窗外重归宁静,仿佛那只弩箭只是一个错觉。   慕云沫没有追上去,回身迈到士兵身边,“醒醒,你醒醒!”   一旁的慕云淽咬牙恨恨地说:“没用了,弩箭直穿心脏,瞧这流出的黑血,箭上必然涂有剧毒,他已毙命......”   慕云沫愣愣的看着士兵伤口流淌出的一大片赤黑色鲜血,口中喃喃的说着:“究竟是谁......”   ☆、第六十九章 一包粉末   “发生了什么事?”早已休息的慕衍也被异声惊醒,冲到前厅便看到这一幕。   慕云沫双目无神的看着士兵胸上溢出的鲜血,摇了摇头,“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要传出去。”说罢她转身走回自己的绯鸢阁。   从慕云淽口中问清发生的一切后,慕衍倒吸一口凉气,居然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潜伏于慕府邸外杀人吗。想起刚才慕云沫走回房间时的神情似乎不太寻常,收拾了尸体之后慕衍便准备去看看她。   走到绯鸢阁,经过小院后他轻轻叩了叩房门,却半天没有反应。   莫非她已经睡下了?慕衍收回了敲门的右手。但发生了有关将军的事情,以自己对她的了解,她应该无法安然入睡,况且她之前的神情...放心不下慕云沫的慕衍,迟疑了片刻还是便直接推开了门。   慕云沫的房间漆黑一片,没有点灯,透过门外廊下的灯火,慕衍发现慕云沫正坐在地上,紧抱着膝盖埋着头。   “云沫!”慕衍一惊,上前捧起她的脸,“你怎么样?”   慕云沫缓缓抬起头,透过门外微弱的光,慕衍竟然在慕云沫眼中看到了她从未表露出过的神情,那是一丝...害怕?!   “慕衍,那个士兵说父亲曾留下过一封信,可是还没有说完就被窗外的人射杀了,我们好不容易来的线索又断了...”父亲失踪后,慕云沫变得极其敏感,而这次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希望,却在关键时刻又出现了不明之人把士兵杀死,想着窗外有人偷听他们的谈话并杀掉了唯一的线索,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与冰冷,似乎在黑暗中一直有一只手,将她和父亲的距离越拉越远。   “至少我们现在知道有一封信不是吗,起码有了新的线索。”慕衍试图安抚着此刻看起来如此无助的慕云沫。   “慕衍你告诉我,父亲他会不会根本已经...”   “不会的,相信我,将军一定还活着,我们会找到他的。”   “真的吗...”尽管知道慕衍只是安慰自己,慕云沫却像抓到了黑暗中的一丝光明一般看着他。   慕衍坚定的点点头,抱紧了依然微微颤抖的慕云沫,“会的,一定会的。”   从定安寺回到上陵城时天色已晚,外面的凉风吹来,玄玥打了个寒噤。裴修很自然的脱下外褂想要为玄玥披上,而当衣服要披到身上时玄玥却迟疑了,那个霸道的声音却不经意的在脑海中响起:“以后不要披别的男人的衣服。”   如今,你的披风应该已经被披在了宁婉悠身上了吧?想到这里,玄玥默默地接受了裴修的外衣。   马车行至玄府门口,裴修扶玄玥下了马车,站稳后,玄玥轻声道谢把裴修的外褂还给了他。   “明天早上一样的时间我再陪你去定安寺可好?”裴修接过长褂,对她依旧是不便的微笑。   “裴修,我们接触了一段时间了,你很优秀,对我也很好,可是我们...”   “你们回来了!”颜如锦迎出大门来,打断了玄玥的话。   玄玥收住了自己的话,暗暗叹了口气:“只好下次再跟他说清楚了。”   向玄玥和颜如锦道别后,裴修转身离开。聪明如他,自然知晓玄玥方才接下来将要说什么。   “我总会让你接受我的。”   宁婉悠这天晚上的表演结束后,回到后面的厢房里休息,刚坐下不久,门被推开了。   “宁婉悠。”   透过面前的铜镜,宁婉悠发现来者是裴修。   “裴修少爷,这么晚了,不知您找我有何贵干?”宁婉悠并不好奇作为这家酒楼最大老板的裴修是如何进入后台私人化妆间的,但她也没有像酒楼其他人一样可以对裴修阿谀奉承,端着疏离的礼数问候罢,便继续悠悠的喝着手中的茶。   “你喜欢尉迟信。”   宁婉悠端起茶杯的手停了一下,眉心微皱,她揣测着裴修如此问的涵义,几秒后继续恢复了如往常淡淡的神情,“这似乎与您无关呢。”   “真真是有个性,若不是我心中已有了玄玥,我想我一定会喜欢看你。”   宁婉悠十分厌恶裴修语气中那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冷冷地说:“有什么话请您直说,我要休息了。”   “我可以帮你和尉迟信在一起。”   “帮我?是合作吧?”宁婉悠已经猜到了裴修的大致来意。   “真是聪明的女人呢,既然你如此通透,我也就不说暗话了,你我合作,各取所需,如何?”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愿意跟你合作?他们两下里都有情意,我也未必愿意淌这趟浑水。”   “凭你对尉迟信的爱,天下没有哪个人甘心看着自己爱的人与他人在一起吧。”裴修勾起嘴角,自信的看着宁婉悠。   犹豫了片刻,宁婉悠转过身看向裴修,“怎么做?”   裴修勾起了嘴角,心中暗自冷笑:果然不出我所料,只要稍有机会,你宁婉悠不会不去争取尉迟信。   裴修从兜里摸出一小包东西放在了梳妆台上。   宁婉悠打开了那小包东西,是一些乳白色的粉末,拿起凑近鼻子闻了闻,到底在风尘场所生存多年,她立马知道了这是什么东西。   “你是要我......就算那样,他最多只会因为责任心而留我在身边,那又有何意义,我宁婉悠宁可不要。”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是日久生情,就算他是为了负责而跟你在一起又如何?最后长久在他身边的人是你,还怕没有机会抓住他的心?”   听到这里,宁婉悠脸上原本抗拒的神色稍稍褪去。   “话我就说这么多,要不要称为站在尉迟信身边的那个人全在于你。”裴修没有再多的言语,转身离开。   宁婉悠看着那包白色粉末,想起与尉迟信为数不多的相处的日子,对自己来说那样的时光奢侈而美好,这些年自己的梦想便是能与他朝朝暮暮在一起......终于,宁婉悠拿起那包粉末,叠好后紧紧地握在了手心。   ☆、第七十章 旖梦馆   七口街区的空气依旧是熟悉的粘腻,慕衍绕过几条街,走进一个没有牌匾却往来进出十分热闹的店铺。进到屋内,嘈杂的下注声充于耳内,慕衍头也不抬的走向当中一扇紧闭的门,他稀松平常的推开门,两旁彪悍的打手样的人却也没有拦他,反倒有些毕恭毕敬的神情。   走进门内,是一间比外面赌厅小了一倍的堂厅,三面墙立着通顶的格子架,上面摆满了各种罕见稀有的古董物件儿或是神秘异常的法器,然而慕衍却也没有此多做停留,他径直走向对面的格子架,熟稔的抬手伸向一个相较于其他物件儿不算起眼的蓝田玉貔貅,按照规律左右各旋转一番后,这面格子架连同后面的墙壁开始转动,直到现出一条一人可进的通道,慕衍走进去后格子架又重新旋转闭合起来。   连接暗道后面的是一条走廊,直到走廊尽头向右一转,真正的“别有洞天”才显现出来。这是一间华丽甚至有些奢靡的房间,墙壁、桌布、隔帘皆是浓郁暧昧的酒红色,屋内的摆件儿无一凡品,相比之下方才格子架中的物件瞬间成了俗物,桌上鎏金的酒杯里的佳酿散发出隐隐的醇香,四周墙面上幽暗的琉璃挂灯更使这屋子显得有些神秘。而正中间的贵妃椅上正倚着一名女子,神情慵懒,微阖双目,手托一杆小巧的烟杆,轻啄着那红宝石的烟嘴缓缓的吐出丝丝烟雾。   “青漪。”   女子转头,透过烟雾看到了慕衍。青漪,便是这间赌坊的老板。   “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你可是好久没来我这旖梦馆了。”青漪的声音妩媚惑人。   “有些事需要你帮忙。”慕衍开门见山。   “哦?”青漪挑眉,相识多年,慕衍从来没有主动开口要她帮过什么忙,如今竟然有事情是会让他亲自找自己来帮忙的,青漪坐起了身子,饶有兴趣的看着慕衍“需要什么消息?”   一般人只当这是个日进斗金的赌坊,只有一些达官富商才知道这里中厅的门道,也就是古董走货的堂口,然而鲜少有人知道,赌坊、古董不过是幌子罢了,青漪真正做的是贩卖走私消息,从人到物,从南到北,从古到今,皇族秘事到宅府丑闻,只要是主顾想要的消息没有她得不到的,只是价格却也不菲,可但凡能知道她这里且前来购买消息的,自然都是有足够的实力,可以用金钱购买,也可用青漪看得上眼之物作为交换。   “黛雪。”   “哦?苍玄阁主亦尘的闭门弟子?”   “没错,就是她,我要她所有的信息,包括进入苍玄阁之前的。”   “此人,我也曾就留意调查过:出身云琅国书香世家黛氏,八岁时被亦尘破格直接收为闭门弟子,之后便一直在七芒山修行,不问世事,直到数月前,亦尘似乎有意历练她,开始让她接手于苍玄阁与熙昭国的一些往来事物。无论我如何调查,她的信息就是这样,如同一张白纸。只不过......”青漪眼神变得锐利无比,“越是毫无破绽就越是可疑,过于完美反而不真实,既然你需要,给我些时间,我会去查清楚这个人。”   慕衍神情严肃,心中暗自思量,黛雪此人果然有问题,若是连青漪这里目前都没有什么关键信息,那么她当真是不简单,“好,那我便等你的消息了,先行谢过。”   “你跟我闹那些虚礼做什么,既然有心谢我,不如我们好好喝上几杯,正好我前几日得了几坛琼腴酿。”青漪起身,便要去柜中取酒。   “今日便罢了,我还要回去。”说着慕衍径自走到桌前,径自拿起鎏金酒壶倒满一杯酒,接着仰头一饮而下,“这杯敬你,我欠你一顿酒,青漪,我先行告辞。”说罢如同来时一样,匆匆离去。   青漪拿着酒坛的手悬在半空,望着他即刻便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苦笑了一声,“曾经如冰一样的你,如今竟也有这样牵挂一人放心不下的时候。”她复又把酒坛放进了蔷薇雕花黄梨木的酒柜里,“慕云沫,究竟是怎样的女子。”   傍晚,尉迟信从宫中回来之后坐在庭院里独自喝酒。近日频频见到玄玥与裴修在一起,尉迟信只觉心中有什么东西被永远的夺去了,想要挽回却发现这一切都是自己选择的。本想借酒浇愁,怎料许是冷风的缘故,让尉迟信反而越来越清醒。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   寻着声音转过头去,尉迟信发现是宁婉悠站在进门的台子上,原来自己回来浑浑噩噩竟连府门也没有关上。自那次自己醉酒把宁婉悠当做是玄玥一事发生之后,尉迟信再也没有去过琼华居喝酒,他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宁婉悠。   “呃,闲来无事罢了,你今天不用跳舞吗?”尉迟信尽量避免着语气中的尴尬,站起身将宁婉悠迎了进来。   “今天休息呢!”宁婉悠倒是十分自然的在庭院中坐下。   “额...上次的事情真的对不起...我...”思来想去尉迟信还是张口再次道歉。   “你说的上次的什么事情,我怎么不记得?”宁婉悠笑着眨眨眼睛。   尉迟信松了一口气,心中感激着宁婉悠如此,若她不是这般回答,那自己之后真不知该如何说辞了,“既然来了,陪我小酌几杯如何?”   “自当奉陪。”   “且待我再拿一支酒杯来。”放佛了了一桩心事,尉迟信心中一块大石也算松下来。   看着尉迟信走进侧厅的背影,宁婉悠取出藏在袖中的那包东西,她轻轻摊开,伸向尉迟信那支还有半杯酒的酒杯。   真的要这么做吗?宁婉悠看着那摊粉末,迟迟没有倒下去。   可脑海中突然响起裴修的那句话:“要不要成为站在尉迟信身边的那个人全在于你。”成为他身边的人......想到这里,宁婉悠不再犹豫不决,将粉末全部斜入杯中,接着轻轻摇了摇酒杯,粉末顷刻溶于酒里。十足十的量,他喝了定然奏效。   听到尉迟信出来的脚步声,宁婉悠赶紧将包着粉末的纸藏回袖中,收回脸上紧张的表情,微笑迎着尉迟信。   为宁婉悠倒上酒之后,尉迟信拿起自己的酒杯,不疑有他,一饮而尽。   而宁婉悠却是心不在焉的喝着酒,心思全在注意着尉迟信的变化。   果然,没有过多久,尉迟信神情倦怠,他扶着额头,只觉得头脑晕眩,眼皮越发沉重,“怎么突然觉得这酒有些上头...”两眼一黑趴倒在了桌子上。   “尉迟大人,尉迟大人?”   ☆、第七十一章 你何苦如此?   “尉迟大人?尉迟大人?”宁婉悠心虚的摇了摇尉迟信,确定他是昏睡了过去才放下心来。   她看看周围,因尉迟信喜欢清净且不愿别人一直在跟前服侍,所以现下府中的仆人皆不在前院,宁婉悠扶起尉迟信向他的内室走去……   玄玥从王宫出来看到照常候在宫门口裴家马车前等她的裴修,想着无论如今日都要与他说清楚。   “现在我们去哪里呢?”玄玥发现裴修带她走的并非回玄府的路。   “今天带你去看看熙昭国第一舞姬的风姿如何?”   听到“第一舞姬”,玄玥已经知道裴修要带她去哪里,“琼华居”,那里撞见的一幕,令她至今想起仍然心痛不已…...   看着玄玥没有回应,裴修便问:“怎么,不喜欢看舞蹈吗?”   “没,没什么,早就听说过这第一舞姬的传闻,却一直没有机会去亲眼见识一番,现下很是期待呢。”玄玥忙摇摇头   来到了琼华居,裴修和玄玥由堂小二带着来到了二楼正中的一个半开放雅阁中,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楼下的舞台,难怪上次来的时候,其他座位皆已坐满,这个包厢却空无一人,原来是裴修的专座,只不过这些时日来,对于裴修的许多“特权”和“专属”,玄玥早已习惯。   “裴修少爷,您来了啊,可是很不巧啊,今儿个没有宁婉悠的表演…...”店老板点头哈腰、满脸堆笑着对裴修说。   “什么?今晚宁婉悠没在?去了哪里?”   “这...她今早来找我告假,说是出外有事,想要休息一天,至于去了哪…...”   “还能去哪,八成是去找尉迟统领了吧!”一旁的小二插嘴说道。   听到“尉迟统领”几字,玄玥仿佛心头被剜去一块,她捏紧了自己的裙角,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尉迟信和宁婉悠在一起时甜蜜的样子。   “叫你小子多嘴!”老板拍了一下那个小二的头,继续弓着身对裴修笑着。   “好吧,既然她不在就算了,膳点按照老规矩给我上吧。”   “好嘞!您稍等!”老板看裴修没有怪责,如释重负的抹了一下额角的汗,给小二使了使眼色,二人麻利的退出了雅阁。   宁婉悠费力的将尉迟信扶到内室的床上,毕竟尉迟信十分高大,所以还是颇费了些功夫,她坐在床沿一面喘气,看着沉睡的他。   “不知道多少次,我都梦想可以每天这样在你身边看着你。你会接受我的对吗?哪怕一开始是为了对我负责而已,我不在乎,我可以等。”她小声喃喃地说道。   挣扎了片刻,宁婉悠双手微颤的将肩头的衣服脱下,白皙的皮肤裸露出来,之后当她欲把衣服彻底褪去之时,突然,身后一双手将被子裹在了她的身上。   宁婉悠为之一惊,睁大了眼睛,缓缓的回过头,看到尉迟信已经坐起身,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婉悠,你何苦如此。”尉迟信一跃,跳下了床。   “你…...怎么会……”   “那杯酒,在我端起之时便闻出有异,不要忘了我的职责便是保护皇上和太子,这种警觉和辨毒的能力我怎会没有?我佯装喝下,实际上趁你不注意时吐了出去。”   “然后你就将计就计?”   “是,我知道你的为人,你不至于害我,但是我想知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听着尉迟信的话,宁婉悠越发无地自容,羞愤的低下了头,渗出汗的双手紧紧抓着被子。   “我们今后依然是知己好友,但永远仅此而已,并非你不够优秀,只是我心中已有他人。不要再做傻事了,天下仰慕你的男子那么多,你该找一个一心爱你的人。”   是啊,天下好男儿那么多,可我偏偏只爱你一个,可如今,我当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吧。   “把衣裳穿好,一会我送你回去。”尉迟信转身走出屋子,留下红了眼眶的宁婉悠,她将头埋在了双膝中间,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锦被上。   玄玥,你赢了。呵,其实从来就没有所谓的输赢,他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只是我太贪心,竟然妄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而另一边的琼华居中,玄玥与裴修吃着美味珍馐,看着琼华居其他的表演,虽然没有惊为天人的宁婉悠表演,但作为上陵城最气派的酒楼,他们其他的表演自然也都不俗。   晚膳接近尾声时,玄玥用帕子轻拭嘴角便准备与裴修摊牌,谁知正要开口时,雅阁的门被口扣响,裴修打了个响指,门被打开,玄玥朝门口望去,却看到了那小二捧着一个约两尺宽的盖着红色绒布托盘走进来。   将托盘放在桌上后,裴修摆了摆手,示意小二退下。   看着玄玥不解的眼神,裴修将红色的锦布揭开,只见托盘上撒满了密密的玫瑰花瓣,花瓣中间拥着一个暗紫色缎面八角盒,他轻轻打开盒子,里面竟是一条红宝石项链,那铜钱大小的鸽血红纯净而又透着幽微的蓝光,链身则是以大小均匀、色泽饱满的颗颗珍珠串成,玄玥出身名门,一见便知这项链价值连城,且不说那红宝石绝非凡品,但是那些珍珠就已是难得的珍宝。   看着裴修略带深意的眼神,玄玥已经知道裴修的意思,然而在她正欲表明心意时,裴修却抢先开了口:“这是我家家传之物,愿它能表明我的心意,玥儿,嫁给我,做裴家未来的女主人,可好?”   玄玥正急着如何拒绝,听着裴修这一番告白,心里原本焦急,此刻更填了些闷堵和不屑,“裴府的女主人?所以裴修是以这个他认为无比‘诱人’的条件作为求娶欣赏之人的筹码吗?”玄玥心中暗自冷笑,觉得荒唐又无奈。   “裴修,关于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一直想要找机会跟你说清楚。”   裴修看着玄玥的目光,他已经猜测到了她将要说什么,却依然微笑着:“嗯?有什么话你说吧。”   “很感激这些天你的照顾与陪伴,带给我了很多欢乐,可是我不能接受你,因为…...我心里还有别人。”   裴修敛起了笑容,“那个人,是尉迟信总管吧。”   玄玥惊诧的抬头看着裴修,沉默几秒后点了点头。   还是无法放下他吗,呵,那么如果知道了那件事,我倒要看看你会依然如此吗?   “你觉得你了解尉迟信总管吗?”裴修颇有深意的看着玄玥。   ☆、第七十二章 以你未来妻子的身份   玄玥被裴修此刻锋利的眼神盯的十分不自在,却又莫名他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话究竟何意,“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可知道,你深深的爱着的尉迟大人,就是害死先皇的凶手?”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疯了吗?”纵使尉迟信祖上确实不是熙昭人,但他一直忠心耿耿的服务于皇室,如今裴修却说出了这样的话,玄玥自然不可能相信,且胡乱言论先皇之死是死罪,难道就为了让玄玥放弃,裴修便如此诽谤尉迟信,他当真是糊涂了吗?   “我知道你不相信,这个秘密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起初我也不相信,但是人证物证俱在,先皇确实是统领大人下药毒害的。”   “先皇是病逝的,况且我了解尉迟信,他绝对不可能害先皇的。”玄玥捏紧了拳头,心中坚定:不可能,先皇之死一定跟尉迟信无关,人证物证都可以是假的!   “你说你了解尉迟信总管,那么你知道他在成为皇室总管之前来自哪里吗?”   “这...”玄玥被问的一时语塞,确实,她只知道当初是先皇将他带回,然而并不知道尉迟信究竟来自哪里,从前又是何身份。   “你可知道千原国?”   “千原国?是那个关索岭山脉以北的小国吗?后来似乎被……”玄玥有些避讳说出熙昭这段历史,没有继续往下讲。   “不错,十几年前被我们熙昭灭了国,而尉迟信,曾是千原国军队的副将,在一次与熙昭国的交战中,两军几乎全军覆没,唯尉迟信一人生还,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甚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来到熙昭国便是来报仇的。”   裴修注意到玄玥因震惊微微颤抖的瞳孔,继续道:“尉迟信被先皇带回熙昭国后,暗暗在先皇每天的茶水里下毒,也许是因为先皇对他的信任,他内心矛盾所以使用了********,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人难以察觉。”   玄玥似乎终于明白尉迟信眼中那种漠然与心死之感源自于何。   “这些事情,你从何而知......”   “先皇驾崩之前,曾把尉迟信单独叫去寝殿,原来先皇早知道尉迟信下毒,但他没有揭穿尉迟信并每天饮毒茶,因为先皇对那时候灭了千原国心存愧疚悔意,也因为先皇看中尉迟信的能力和为人,他希望以自己之身换来尉迟信日后忠心为熙昭效力,放下心头的仇恨,当时先皇身边的一个贴身内监在门外听到了这一切。先皇为了让那件事成为秘密,把身边所有内监宫女都打发出宫,包括那名听到了秘密的内监。几天前,阴差阳错我从那名内监口中得知了一切。”   “莫非他想...”   “没错,这么多年他守着这个秘密寝食难安,尽管先皇有意保护尉迟信,但那名仆人终于还是希望能够把一切公之于众,为对他有恩的先皇报仇。”   “所以你要去禀告陛下这一切吗。”   “是的,不久,尉迟信总管就会成为熙昭国的罪人,这样的人,并不值得你爱,玄玥。”   “不要告发他。”玄玥眼中尽是哀求的神色。   裴修像是早料到玄玥会这样说一般,平淡的回答她:“那关乎先皇,我没有任何理由包庇这样一个罪人,尽管尉迟信总管这么多年确实忠心为国,但他害死了先皇依然不变的事实,我无法坐视不理,希望你不要忘了,你与我都是熙昭国的子民。”   玄玥的脑子乱作一团,对国家的忠诚之心告诉她:毒害先皇的人就算是千刀万剐都是罪有应得。可…...这是尉迟信啊,叫她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他被赐死。就算他为了报仇而来,这么多年他为了熙昭国拼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在天上的先皇啊,他可以得到一次被宽恕的机会的,对吗?   最后,玄玥闹中所有的矛盾化作心底的一声呐喊:“我不要眼睁睁的看着尉迟信被人民唾弃,被处死!不要!”   玄玥回过神,慢慢的拾起了桌子上那块锦盒中的鸽血红项链,伸到裴修面前,“那么,如果我以你未来妻子的身份拜托你不要去告发他呢?”   玄玥的举动出乎裴修意料,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玄玥,手掌握紧,只是片刻后他便恢复了脸上的微笑,接过了那串项链,起身为玄玥戴在了她修长的脖颈上。   “那么,我将会让这件事成为永远的秘密。”   清晨,玄韶被召进王宫。   玄玥提出也想出门走走,于是跟玄韶一起徒步走向皇宫。   “你真的决定好,要嫁给裴修吗?”走在路上,玄韶想起前一天晚上,玄玥回来淡淡的说了一句:“母亲,哥哥,我同意了裴修的求娶。”之后就回房间锁上了门,所以玄韶并没有机会好好跟妹妹谈谈这件事。   “嗯。”   “怎么突然接受他了,你心里不是...”玄韶几乎将“尉迟信”二字脱口而出。   “哥,人是会变的,不是吗,况且裴修的各方面都很符合母亲的要求。”   “但这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哥不希望你自己不满意,不快乐,只为了迎合母亲的期望和家族的需要。”   “我知道,我…...也很喜欢他啊,相处的这些时日他对我很好,什么都需要过程的,不是吗?”玄玥故作轻松的冲着玄韶笑了笑。   玄韶如何看不出玄玥的言不由衷?他无比清楚玄玥心里不可能放下尉迟信,那么究竟因为什么使妹妹突然要跟裴修订婚呢?   侍卫的行礼打断了玄韶的揣测,他回过神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皇宫西偏门前。   临近上朝时间,周围许多正欲进宫的王公大臣,两人继续前行,却发现今天众人略有不同,似乎三三两两的都在谈论着什么,看到玄韶和玄玥走来,众人围了上来。   “恭喜啊,听说玄玥你和裴修即将订婚。”   “真是男才女貌,一对佳人呢!”   “这真是我们熙昭国一大喜事啊!”   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面对众人的道喜,玄玥硬着头皮回谢着,却没有发现身后宫外办事归来正要进宫尉迟信。   ☆、第七十三章 初雪   “今天急召众卿前来,是为了再次出兵烟渺洲之事。最近朕得到消息,烟渺洲的各个海盗走私组织起了内讧,三个岛打得不可开交。烟渺洲从没有受到大陆国家机制的任何制约,一直是各国和苍玄阁的心头大患,所以我们要趁着这次机会收拾那些海盗们。”   听到这里,王座之下的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谈论关于皇上的这一计划以及烟渺洲的战事。   嘉阳暮天肃了肃嗓子,继续说道:“上次出战烟渺洲是由玄韶领军,无论是地形还是战略,你和你的军队都比较熟悉,所以我此次的意思是这次依然由你的曜辰军出战!”嘉阳暮天信任的看向玄韶“朕相信你定能胜利归来,为我熙昭拿下烟渺洲!”   “臣定然不辱使命!”玄韶眼中闪烁着勇毅和坚定。   众人齐齐鞠礼高呼道:“陛下圣明!熙昭国万岁!”   “陛下,臣有个请求。”这时,站在嘉阳暮天身边的尉迟信突然后退一步,单膝跪地低头开口说道。   “何事,但说无妨。”嘉阳暮天和众人的目光转到了尉迟信身上。   “臣愿与玄韶一同前往烟渺洲,从旁协助,为我熙昭国军队效力。”   “好!你二人同去,我熙昭军队必定所向披靡,一举拿下烟渺洲!”   “谢陛下。”   玥儿,你要嫁给他了,是吗?   就让我逃离吧,不然我真的害怕我会不顾一切的去找你,把你从他身边带走。   熙昭国军队会从云琅国的德茵港出海,他们到达港口的这天,云琅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慕云沫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废弃的船后,看漫天白雪簌簌的落下,她伸出了手,任不大的雪花飘落至掌心,然后融化。清冽的冷风吹的脸颊有些生疼,但慕云沫反而这时的内心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几日前得知他会带兵再次前往烟渺洲,原本以为自己该是心无波澜的,却不想挣扎了一天一夜,她仍是无法忍住,于是快马鞭程的赶到德茵港,幸好,他的军队还没有到,自己终是赶上了。   一阵嘈杂声打破了这冰雪世界的宁静,慕云沫循声向下望去,是熙昭国的军队即将出发,领队的男子,便是他了。   透过纷纷扬扬的雪花看到他的侧脸,依旧是坚毅的眉宇,手持玄岚骑在马上。然而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慕云沫觉得玄韶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好几次他不经意的四处张望,然后又失望的收回目光,登上了熙昭的军船。   “保重。”慕云沫低声默念了一句,在转身想要离开之时,一个身影闯进了她的视线:黛雪。鹅黄色簇满风毛的斗篷穿着在身却丝毫未见臃肿,在难行的雪路上依然身姿优雅,如同这琉璃世界的精灵。   黛雪叫住玄韶,行至玄韶刚登上的船前,将手中捧着的墨狐毛大氅递给玄韶,“下雪了,你穿的单薄,如锦夫人让我把这件大氅带来给你。”   “谢谢,你是苍玄阁这次派往烟渺洲帮助我们熙昭的法术师之一吧?”玄韶接过那件大氅披在了身上。   “是呢,对了,师父让我将一些今日探知的关于烟渺洲的事情提前告知于你,也好让士兵们提前有个准备,不如行船之后我细细讲与你听?”   “好。”   黛雪拎起裙角正要上船,谁知这是船甲板猛地一晃,她身子失去重心险些摔倒。   “当心!”玄韶伸出手一把将黛雪稳稳地拉上了船,待所有士兵分别上了几艘军船后,他高举右手,向前一挥,“全军听令,行船出发!”   站在不远处的慕云沫,眼中飞进一片雪花,这丝冰冷瞬间令玄韶和黛雪远去的背影在视线中模糊了起来,接着一滴滚烫的泪流了下来。   她为他送来大氅,他牵她上马,无论怎么看都和谐的如同一幅画,两人之间根本没有别人半点的空隙了。   你所寻找的就是她的身影吧,她给你送的大氅,一定很暖。   突然,慕云沫感到身后一暖,回过头去,肩上已被慕衍披上了一件狐毛披风。   “我...”慕云沫来德茵港时并没有跟任何人讲起,此刻的她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   “赏雪也不用站在这风口上,看看,被风吹的眼睛都流泪了呢。”慕衍轻轻的拭着她的脸颊,巧妙着化解着慕云沫的尴尬。   “嗯,真冷呢,我们回去吧。”   慕衍跟上慕云沫,离开前暗暗地转过头看向了已经走远的玄韶,心底一声轻叹。   傍晚,惦记着慕云沫吹冷风着凉的慕衍煮了姜茶为她送去。走到她房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慕衍没有多想便进去了。   看到慕云沫蜷缩着睡在床上,慕衍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姜茶,为她盖上被子。然而慕云沫手中的一方锦布生生的刺痛了慕衍的眼睛,他自然知道那块布的主人是谁,再看看慕云沫尽管睡着却依然紧蹙的眉头,他只觉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终于捏紧了拳头夺门而出。   慕云沫醒来时,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她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坐起来,看到了放在床头的那杯姜茶。捧起来发现已经凉了,看来自己睡了很久,是慕衍煮的吗?   她走出房间轻唤慕衍,找遍了整座府宅都没有他的身影,问过下人,下人只说傍晚看到慕衍急急地出门了。   这么晚了,会有什么事呢?又等了一会,慕云沫看着窗外依旧未见停止的大雪和漆黑的夜色,终于还是决定出去找找。   慕衍一杯又一杯的喝着杯中苦涩的液体,后来索性直接举起酒坛喝,整晚,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桌子上全是倒着的大大小小的空酒坛。   “在你心里,我永远比不过他对吗...”慕衍将又喝空的一个酒坛扔在了地上,抬手去拿新的酒却发现有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坐在了自己身边。   “这不是鼎鼎有名的慕衍副官嘛,你说你比不过谁呀?只要你愿意,今后你在我心里呀谁都比不过你。”女子媚眼如丝,娴熟伸出艳红的指甲挑在慕衍的下巴上。   ☆、第七十四章 重返烟渺洲   “走开!”慕衍嫌恶的将她的手打开,继续拿起酒灌下肚子。   “哎哟,你何必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我呀,会让你知道我的好…...”女子继续试图靠近慕衍,身上甜腻的胭脂味几乎让人窒息。   “找死吗?”慕衍唰的站起身,转身抽出匕首横在了女子脖颈上。   女子这下被吓得脸色煞白,看着刀尖颤抖着移开身子,“我,我走还不行吗…...”看慕衍没有继续发难,悻悻的跑开了。   慕衍放下匕首继续喝酒,当他再次拿起一坛酒时,发现手中的酒瓶被人拿走。   “我让你滚,你听不懂?”慕衍拍桌而起,再次扬起了匕首,横在了身边之人面前。   “是...是你?对不起,我还以为...”当慕衍看清了眼前的人,立马尴尬的收回了匕首。不是那个风尘女子,而是慕云沫。   此时的她身上还落着一些未化的雪花,神情复杂的看着慕衍,有焦急,有责备,也有心疼,“你的伤刚好,怎么还喝这么多酒,走,跟我回家。”   慕衍没有回答,双眼迷离的缓缓靠近慕云沫。   慕云沫错愕之余,只觉慕衍充满酒气的呼吸越来越近,一时十分尴尬,慢慢地向后退着。   “阿衍…你…”   慕衍如同没有听到一般,继续逼近慕云沫,直到她靠住了墙角,慕衍一只手撑住墙面,向慕云沫的唇上吻去。   慕云沫下意识地别过了头去,“阿衍你喝醉了...”   “你还爱着他对不对,你根本放不下他对不对!”慕衍停下了动作,酒劲上头,他失控的对她大吼。   被慕衍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吼,慕云沫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慌乱下只得避开了他的目光。   “看着我,慕云沫,告诉我你心里是有我的。”慕衍掰过了慕云沫的脸死死的盯着她,双眼充满了红血丝。   慕云沫任慕衍捏着自己的脸生痛,却依旧一言不发。   “说啊,你说啊,你说你是爱我的,哪怕一点…...”到此刻,慕衍的语气几乎满是哀求。   “阿衍...我...”慕云沫承认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被慕衍感动着,自己也尝试着忘记玄韶,接受慕衍,可是玄韶的身影总是在自己的脑海挥之不去,她不想再欺骗慕衍,这对他根本不公平。   “你好残忍,慕云沫,你连骗我一下都不肯,呵,你真的好残忍!”慕衍双眼通红,却突然大笑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向外走去。   慕云沫上前扶住慕衍,却被慕衍推开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的慕衍,他永远是那样的沉默、冷静、寡言,这样的他让慕云沫心痛,也让她内疚,看着他消失在纷纷大雪中的背影,慕云沫喃喃的自言自语道:“对不起,阿衍。”   慕云沫失魂落魄的走在回去玄府的路上,回想着刚才慕衍失望的眼神,回想着玄韶和黛雪共同远去的背影...   “啪!”失神的慕云沫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冰冷的雪地,寒冷的夜风,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她却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茫然的看着四周的漆黑,所有情绪全部涌上心头,她将头深深的埋进双膝间。   恍惚间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自己,接着她感到自己被环抱住,惊愕的抬起头却看到慕衍惊慌的看着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这么晚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外面。”同样全身冰冷的慕衍紧紧抱着慕云沫,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对不起”,放佛差一点失去了心爱的宝物。   “阿衍...”   “对不起,云沫,对不起,我不会再逼你,不会再勉强你...”   是我奢望太多,今后,只要能你身边就足够了。   “根据探子来报,目前烟渺洲三只岛上的内部战争依旧十分胶着,只不过蓝焰岛和碧琼岛两方较弱的海盗集团昨天结成联盟,合力对抗由巴特为首的赤瑚岛最大的海盗集团。”觅音站在船头,对身边正在研究三岛模型图的玄韶禀告。   “本就是乌合之众,没有共同信仰,如今见利而争先,内部分裂,更如一盘散沙。”玄韶将拿过一个小旗子的标志放在模型上比对着此时船队的位置。   “我想如果不出意外,我军进入烟渺洲海域内不会过多久,两方处在弱势的一方定然会来找我们合作支援。”尉迟信看着探子送来的各海盗集团资料道。   玄韶点点头:“他们识时务的话最好,我们此次定要一举拿下烟渺洲这块‘是非之地’,信,觅音,无论先上哪座岛,我带曜辰军从正面进攻,你们两人的部队分别从岛的两侧进攻,三日为限,我们争取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战斗!”   “遵命!将军!”尉迟信笑着对玄韶行了个军礼。   玄韶和尉迟信都没有再提过那晚家宴后两人的争执,恢复了昔日兄弟的情意和默契,一起迎接即将到来的烟渺洲一战。   两日过去,算来熙昭船队应已靠近烟渺洲海域附近,慕云沫前往德茵港口希望能打听到熙昭军队在烟渺洲情况,然而当她赶路两天一夜终于到了港口,问遍了港口云琅国的船商与海防兵,却没有得到任何确切的消息,失望的她想要返回七刹城。   然而就在准备回七刹城的时候,她竟看到正向自己走来的慕衍,想着那晚酒馆和雪地发生的事情,一时有些尴尬,加之自己又是独自前来德茵港,心中有些心虚。   正在慕云沫犹豫着如何开口时,慕衍先长了口:“云沫。”   “嗯,慕衍你这是...”慕云沫指着慕衍身边两个包裹。   “行囊。”   “行囊?”慕云沫不解。   “嗯,帮你也收拾好了。”   “我们要去哪里?”慕云沫看着慕衍一头雾水。   “烟渺洲。”   “阿衍...”慕云沫这才明白,是慕衍知道自己放心不下玄韶,要陪自己去烟渺洲,“阿衍,你不必这样的。”慕云沫有些心疼的看着他。   “什么都不用说,我明白的。看看还少什么吗,没有的话,时间紧迫,我们即刻动身吧。”   ☆、第七十五章 赤瑚岛遇险   熙昭船队靠近赤瑚岛港口时,发现昔日港口停靠的保护赤瑚岛的海军船队已经不见,只剩下空无一人的残破军船。半日前,玄韶收到了来赤瑚岛的求助信,称蓝焰岛和碧琼岛两方合力强攻赤瑚岛,巴特团伙已现节节败退之势,连忙来找熙昭人合作,以免对方两岛若是抢先有了什么动作,赤瑚岛更是无法招架。   于玄韶来说,无论哪一方找他,结果都是一样,所以他立刻回复答应了赤瑚岛使者,使者先行回赤瑚岛报信,熙昭船队随后也前往赤瑚岛。   熙昭军队上岸时,岸边有几个分不清是哪方团伙的人正在厮打拼杀,看到熙昭军队的到来,那些海盗互相攻击的同时,共同将玄韶一众人也当做敌人攻击,当然很快他们就敌不过熙昭军队,死的死,逃的逃。   对于逃窜至人,玄韶并没有令人去追,他回头向尉迟信和觅音点头示意:“一切按照计划行事。”接着又对军队众人高声下令:“生擒敌人首领,不许伤及妇女儿童,出发!”   熙昭军队攻进岛内后,顺利拿下多个蓝焰岛和碧琼岛的部队。而玄韶也与巴特正式见面谈判,可以看出巴里特并不是非常情愿日后可能会被熙昭制约,但其他两岛之人来势汹汹,玄韶等人上岛之前他的人皆处弱势,只好签下条约协议。   “看来,一切尽在掌握。”巴特与他的人离开后,玄韶看着巴里特签下的协议书,勾起了嘴角。   夜里,尉迟信的部队在一处山地扎营休息。   这些日子,尉迟信只要空闲下来,脑海中都是玄玥的影子,这晚亦是如此,翻来覆去根本无法入睡,于是他索性起身出去走走。走过一片树林时,他突然他听到不远处似乎有呼救声和追赶声,于是他悄悄上前准备看个究竟。   靠近后,尉迟信发现一伙海盗装束的人正在追赶一些普通装束的人,其中妇女老人居多,看来应该是赤瑚岛上海盗的家属。   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在逃跑时不慎摔倒,眼看着身后的海盗就要把刀劈在她们母子身上,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弓起身子护住自己的孩子,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锵!”尉迟信将手中的毕空扔过去,打掉了海盗手中的刀。看着插进自己身前地上的长戟,海盗们突然一惊,四处张望究竟是谁。尉迟信急速上前,在海盗们还没有看清之前已经将几人打翻,拿起枪戟,回头一挥,接着对付余下的几名海盗。   很快,所有海盗全部倒在了尉迟信的枪尖下。他收起毕空,走到那已经被吓傻的妇人面前扶起她:“没事了,你还好吗?”   女人抚摸着怀里正哇哇大哭的孩子,颤抖着向尉迟信道谢。   然而尉迟信却没有发现,黑暗中,一个奄奄一息的海盗举起了一把枪对准了他的胸口。   “嘭!”   “尉迟信!”   玄玥从梦中惊醒过来,满头大汗的她剧烈的喘息着,过了半天才稍稍平静下来。   她实在不敢再去回想刚才那恐怖的梦境,她已经忘记梦中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梦境的最后一刻,她看到尉迟信倒在了血泊中,自己想要去拉他却怎么也无法移动,结果自己被吓醒了。   玄玥揉着头走下床拉开了窗帘,外面的天蒙蒙亮,看着初升的太阳,她努力的提醒自己:那只是个梦。   可是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尉迟信躺在血泊中的画面,难道尉迟信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吗?熙昭军队出战烟渺洲快十日了,仍没有消息传回来,玄玥越来越不安...   终于,她决定独自前往烟渺洲,结束这种悬心等待的煎熬。   简单收拾行李后她便动身出门,走之前她将手上的那枚钻戒摘下,放在了床头。   “对不起裴修,我只是去看一眼他好不好,只要他没事,回来我仍会嫁给你。”   “嘭!”   确定尉迟信被自己的子弹打中,海盗拿着枪的手垂在地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你做垫背的。”脸上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突然,海盗耳边一声呼啸,几乎是一瞬间,还未来得及睁开眼,“噗!”长戟插在了海盗的心脏,那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立即毙命。   尉迟信从胸前掏出已经变了形的那枚金色的束发冠,“玥儿,是你救了我。”原是尉迟信出行时将玄玥曾经送给自己的束发冠贴身放在胸前,而海盗的子弹正好打中了束发冠,所以虽然尉迟信被子弹震得后退数步,胸口生疼,但却没有大碍。   尉迟信站起身,缓缓走到海盗面前,一脚踩住那人的胸口,“你真是该死,毁了她送我的东西。”说着嫌恶的拔出了自己的枪。   他举起那枚束发冠在眼前,轻轻叹了口气,月光下束发冠隐隐散发着金色的光,然而它不仅变了形,还少了一块,连同上面原本镶嵌的红宝石一起缺失了。   一定是刚才掉落在了哪里,尉迟信蹲下身仔细在地上寻找,终于发现在海盗身后的不远处,黑暗中闪着微微的红光,尉迟信一步迈过去,发现果真是缺失的那一部分,他欣喜的拾起来,然而却没有注意这里是个斜坡,当他准备起身离开时,一步踩空跌下了满是泥土和落叶的陡坡,由于陡坡十分湿滑,尉迟信没有着力点无法停下来。   “咚!”   尉迟信的头部撞到了一块坡上突起的大石,一阵晕眩后就再无知觉。   玄玥赶到了东部的港口,希望可以搭船去赤瑚岛。   果不其然,跟上次一样,赤瑚岛有战乱,船家们都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赚这份钱,全部回绝了玄玥。   正在玄玥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停靠在港口最边上的一个不起眼的渔船上走下来一名年纪看起来不大的船夫,“姑娘,你要去赤瑚岛吗?我可以载你去。”   “真的吗?!您真的愿意带我去?”玄玥的眼睛重新燃起了希望。   “是的,我有个亲戚在赤瑚岛,那边有战争,正好我要去把他接回来,那么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太感谢您了!”玄玥跟着船夫走上了船。   信哥哥,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第七十六章 分散   慕云沫和慕衍到达赤瑚岛港口时已是傍晚,岸上的建筑早已面目全非,成了一片废墟,地上躺满了尸体,夕阳西下,一片腥红。这场景分明与数月前无甚差别,而心情已是天差地别,原来短短几个月间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慕云沫不由暗暗感慨。   “尸体全部都是海盗的,看来熙昭的部队已经攻进岛内了,我们上山找找。”慕衍看着地上的尸体,对身后的慕云沫说。   “好。”慕云沫不知还能说什么,自打来到赤瑚岛之后她就十分矛盾,一方面十分担心玄韶,上次赤瑚岛黑衣人的事情依然让她心有余悸,所以是真的想要快些找到他。另一方面,她对慕衍又极其愧疚,虽是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情,主动要陪自己来赤瑚岛,可正因为如此,才真真是勉强了他。   “有人来。”慕衍突然退回慕云沫身边,慕云沫也摸出了绯月警惕的看着前方。   一大群海盗装扮的人来到了港口,站在了他们两人的对面。   “哟,才两个人就来赤瑚岛送死了吗?”首领模样的人嘲谑的看着慕云沫和慕衍,不屑的掂着手中的短柄长刀在沙地上划拉。   男子凶恶却有些浮夸的装扮看在慕云沫着实有些滑稽,她没有言语,眼中却显现出久违的炙热,饶有兴致的看着对面的一群人,慕衍明白,面对主动挑衅的这一群人,许久没有杀戮的慕云沫即将会做什么,她已经隐忍太久。   “怎么?不说话?吓傻了?”而不明所以的一群人依旧在挑衅。   “喽啰。”慕云沫冷哼一声,眼中却是止不住的兴奋。   “臭娘们,你说什么?!”首领男子提起长刀朝她杀来。   “我说你们挡着我的路了!”话音未落,慕云沫一跃而起,海盗们还没看清,她已经冲到众人中间,几个海盗瞬间倒在地上,那个首领转身看到身边的人脖颈上的刀痕,吓得后退一步,双手颤抖的握着刀指着慕云沫。   而全部过程中慕衍始终没有动,他面带若有似无的微笑全程看着慕云沫如同享受般的屠戮,但手上的拳刃却时刻做着准备,以防万一她有危险时自己可以保护住她。   “你的刀在指向哪里?”原本被刀尖指着的慕云沫瞬步至海盗首领身后,匕首反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却还没有等那人搭话,鲜血已从脖颈喷涌而出。   慕云沫心满意足的看着身边的尸体,将匕首收回腰间,“走吧。”   慕衍点点头随她向岛内走去。   这时,黛雪正在站他们二人身后的高坡上,目睹了一切。   “居然真的来了赤瑚岛,不过,你以为我会让你见到他吗?”   “什么?信失踪了?!”玄韶惊呼,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尉迟信部队的人。   “是的,玄韶将军,昨夜我们扎营休息时尉迟信将军还在,可今早他就不见了,我们在营地附近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尉迟信将军,只好来跟您禀报。”   “他应该是夜里自己走的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他来不及跟部队说一声就不见了呢?信不是个轻率鲁莽的人。”   “莫非尉迟信将军遇到什么危险了?”一旁的黛雪揣测。   “以信的能力,对付岛上的海盗绰绰有余。不过还是要尽快找到他……这样,部队改变路线,向东部出发,去信失踪的区域一面寻找他,一面清除海盗余党!”   慕云沫和慕衍正向山内走时,发现有几个熙昭士兵装扮的人正走过来,她对慕衍使了个眼色,两个躲到了旁边的大石后面。   “玄韶将军的部队向西面走了呢,我们也快点去找他们会合吧!”   “是啊,咱们就几个人了,万一被海盗的部队碰上就不好了,快走吧。”   看着那几名士兵走远之后,慕衍拉起身边的慕云沫:“走,西面。”   “禀将军,觅音大人带着她的部队赶来了,现正在营帐外。”   “快请!”玄韶忙站起身,到营帐门前将觅音迎进来。   “将军!”尽管是好友,军中的觅音依然本分的鞠了个礼。   玄韶摆摆手,让她坐下,“你来的正好,信他失踪了。”   “嗯,来时听士兵说了,这事十分蹊跷,你们至今仍没有线索吗?”   “是的,已经找了一天一夜,没有任何线索。”   “或者……你觉得会不会跟曾经我们来时伤了你的那些黑衣人有关,毕竟,直到现在我们都没有查出那些黑衣人的身份。”   “黑衣人…...”想起那些曾经伤了慕云沫又差点要了自己命的黑衣人,玄韶立即拧起了眉头。   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黛雪注意到了玄韶的神情,心中暗暗惊讶:“究竟何人居然让玄韶有这么大反应。”然而她并没有立即发问,只是继续听着玄韶和觅音的对话。   “无论如何,让我先去找找总管大人。”   “好,多加小心。”   走出营地的觅音,正欲去找尉迟信部队的士兵问问当晚情况,却被黛雪叫住了。   “觅音大人,有些事我想问问您。”   “叫我觅音就好,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刚才听你和玄韶将军提起黑衣人,那是怎么回事,也是海盗吗?”看到觅音态度十分友善,黛雪开门见山的问道。   “哦,你说这个啊,黑衣人的事情,还得从几个月前我们第一次出兵赤瑚岛说起......”   “船家大哥,你的船上好香哦,放有香料吗?”玄玥闻到船上沁人的香气,问船夫。   “呃...嗯,平时内人会制些香料到城里去卖,糊口罢了,你若是喜欢,待会我包上一些送你。”   “那谢谢你了。”看着窗外无边无际的大海,玄玥突然泛起困意,“大概还有多久能到呢?我有点犯困了。”   “还早呢,姑娘你困了就先休息一会吧,从熙昭到港口的路程不短,你也累坏了吧。”   “是啊,真的有些疲乏……咦?你怎么知道我是从熙昭来的?”玄玥好奇的看着船家。   ☆、第七十七章 芙蓉玉坠   “啊,这个啊,我猜的,看来我猜对了啊。”船夫说罢干笑了几声便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玄玥警惕的看着船夫的背影暗想:“我并没有告诉过他我来自哪里,从家里出来时特意换了便装,照理不该被看出自己是熙昭人,况且刚才船夫的语气...那分明是有事隐瞒,莫非这是个圈套?!”想到这里,玄玥不寒而栗,可见这茫茫大海,若起了争执,自己未必能占得上风,该怎么办?   极力维持冷静的玄玥却发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脑中一个激灵:“难道船上这香味有问题?”不行,不可以再坐以待毙了。   “你是谁?”玄玥对着船夫的背影问道。   “嗯?姑娘怎么这么问?我是船夫啊!”船夫转过头来看着玄玥。   “你不是个普通的船夫,你有什么目的?!”玄玥试图站起来,用手撑起身子却又沉沉的跌在地上,自己竟然已经无法站起。   那“船夫”突然阴冷的笑了起来:“看来这香料起作用了呢,不要挣扎了,玄玥!”   玄玥强撑着身子向后靠了靠,伸出手默念咒语。   “以你现在的情况,你以为你还能使用法术吗?”   果然,玄玥念完咒语,手边却没有任何变化,看来自己已经无法催动法术了,“你到底是谁!”   “不妨告诉你,没错,船夫的身份是假的,我是蓝焰岛人,戎森手下情报员柳时泽,最近你哥哥带领的熙昭军队帮着巴特来攻打我们,今天我要回赤瑚岛加入战斗,正巧碰到了你送上门来。”   戎森,听太子说过,是烟渺洲三大海盗集团其中的一个联盟首领,她已经猜到眼前这个人有何用意:他要把自己当做人质来威胁哥哥。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玄玥…...”玄玥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   “数月前你去赤瑚岛的时候,我曾见过你,知道你就是熙昭玄家大小姐玄玥!”   “你...”玄玥来不及多想,晕倒在了船板上。   柳时泽冷笑一声,拿来绳子将玄玥绑住,继续驾船向赤瑚岛驶去。   “原来如此,你们后来是在附近的那个荒岛找到了玄韶将军?”黛雪从觅音的口中已经大概知道了数月前发生在赤瑚岛的一切。   “是啊,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昏迷不醒了。”   “那些黑衣人会不会是赤穹国的?”   “这个说不准,不过赤穹国的慕衍和慕云沫也被黑衣人攻击了,且伤势也不轻,总之至今我们还没有确切的证据究竟是什么人。”   “是这样啊,我知道了,那么你去调查尉迟大人失踪一事也万万当心!”   “谢谢了,那我先行告辞。”   黛雪转过身,微笑的双眼突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奸诈。   黑衣人吗?有意思。   柳时泽的船到达赤瑚岛之后已是深夜,他扛着昏迷的玄玥熟稔的从绕进山中的一条小路,最后来到了几处看起来像是普通人家的房屋,走了进去。   “大哥,你回来啦!”看到柳时泽走进来,屋中的几个人连忙殷勤的走上来问好,这里是他们攻进赤瑚岛后攻占的一片院落以当住所。   “嗯,首领他们现下在哪里?”柳时泽将弯腰将玄玥放下,摘下蓑帽。   “首领的大部队已经退至北面的据点,我们这边还剩下三十多个兄弟,等您来了之后一起去找首领会合。”其中一个瘦高却有些驼背的人接过柳时泽的蓑帽挂起来。   “大哥,你哪弄来的妞啊,这模样不错啊!”另一个黝黑肥胖的男子看着被柳时泽扛进来的玄玥,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脸蛋。   “嘭!”柳时泽一脚踹开了那个海盗,凶狠的对那人说道:“这次你给我老实点,我警告你,这是给首领大人带去的人质,不许别动她一根汗毛,听见没?!”   “知,知道了。”那个海盗撇了撇嘴,悻悻的走开了。   玄韶,听说你很宝贝你这个妹妹啊,这次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尉迟信在晨曦中缓缓睁开双眼,起初脑中一片空白,他转过头看着依然被握在手里那枚束发冠,终于慢慢回想起来那个夜里发生的一切:杀了一群海盗,为了找断了束发冠,自己不慎跌下了斜坡。   “呃...”尉迟信拍掉身上的落叶和泥土,挣扎的试图站起身,头上立马传来一阵剧痛,“是撞在石头上了吗。”他摸了摸脑后疼痛的位置,发现并无血迹,于是继续用枪戟撑着站起来,“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营地的部队怎么样了,自己要赶紧回去。”   回到营地后,发现已经空无一人,地上只剩下一些用剩下的补给品。   部队应是去寻找自己,或与玄韶会合了,如今,自己只有先沿着原定路线探探情况,再作打算。   在穿过一条崎岖的小路时,尉迟信脑海中突然浮上一种难以名状的熟悉感,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还是停下了脚步。   尉迟信转过身,看到离自己几步路的地方似有东西在微微闪光,“是什么。”他走上前,然而当他拾起那枚东西时,脑中立刻像爆开了一般。   “这是...玄玥的玉坠!不会有错!”这条坠子是玄玥死去的父亲生前送给玄玥的,玄玥从小便日日戴在颈上或是挂在腰间,吊坠是一枚佛手芙蓉石,她曾跟自己说过,看着这玉坠,就像父亲时时守护着她一样。   怎么,玄玥也来到赤瑚岛了吗?!为什么她最宝贝的玉坠会掉在这里,莫非她遇到什么危险了......   尉迟信不敢再想下去,他顺着小路,急速向前跑去。   一路上并没有见到部队或者海盗,尉迟信心急如焚,这里不同于熙昭,甚至跟赤穹都有所不同,这里没有任何道义律法可言,如今又是在战争时期,常有三方海盗势力出没,若真的找不到玄玥该如何是好?!一种无法控制的无力感渐渐弥满尉迟信脑中:“玄玥,你会在哪里?”   这时,他发现前面不远处有几间屋院,赤瑚岛的人要已被清出了这一带,那么这几件屋舍……必有蹊跷,他悄声上前,潜入了屋院跟前。   ☆、第七十八章 我的女人   “驼子,你去给那个女的喂点水,毕竟后面还要用到她,可别出了人命。”柳时泽吩咐那个瘦高的下人,之后继续与余下的人收拾战斗所用的武器干粮,准备前去与首领会合。   “是,老大。”说罢,“驼子”便拿了袋水囊走出屋子。   “喂喂喂,好兄弟,老大是不是让你去给那个妞喂水啊,我跟你一起去。”先前被柳时泽踹了一脚的海盗从身后拍了拍“驼子”的肩膀。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胖子打什么主意?老大不是警告过不许碰那女的吗,怎么你昨天你还没被老大踹够啊?”   “那女的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知道,听说那玄玥可是熙昭第一美女啊。”   “驼子”有些动摇,想了想前一天晚上见到的那个女子,样貌确实惊为天人,“好了好了,拿你没办法,跟我一起来吧!”   尉迟信刚要走近房屋,突然看到了这两个人站在屋前似乎在谈论些什么,于是他侧身躲到一棵大树后面,“这不是前几日被自己部队打得逃跑了的那些海盗其中的两人吗?”由于其中一个人皮肤十分黝黑而身材五短,尉迟信一眼就认出他来。若那些海盗都在这里,那么这些房屋肯定不简单。   看到那两名海盗走进一间屋子,尉迟信悄悄靠近,跟了上去。   玄玥渐渐恢复了意识,她睁开眼,正看到两名陌生男子正满脸狞笑的向自己靠近。   “你们...”玄玥双手双脚被捆着,全身松软无力,她尝试默念咒语,却发现仍然无法催动法术。   “哟,你醒了啊。”   “警告你们不要乱来!”玄玥脑中飞快的想着对策。   “我们乱来,你又能怎样?你现在连动都东不了吧。”   “你们不是想把我当人质吗,如果你们敢碰我,我就咬舌自尽,那时如果我哥哥知道我死了,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你这臭女人,还挺横啊!”那个“胖子”果然没有再靠近玄玥。   “这...不然算了吧,如果这女的真出了什么事,老大非杀了我们不可。”驼子面露怯色。   “你怕什么,是不是男人啊!”胖子转过头看了看周围,随便从桌上扯来一块布掰开玄玥的嘴塞了进去,“这不就行了!”   糟了,这下该怎么办,连咬舌都没办法,两个海盗肮脏油腻的手正缓缓伸向自己,玄玥惶恐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锵!”   “啊!”从窗外飞进一把长戟,刺到了胖子的手背上,伴随一下剧痛,他的手被钉在了地上。   “什么人?!”黑子一惊,立马向后退了一步,看向窗户的位置。   玄玥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睁大了双眼。   “我的女人你们也敢碰?”一个身影破门而入,还没等驼子反应,他已经被一股无法挣脱之力死死地扼住了脖子,抵在了墙上。   是......尉迟信!玄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时的尉迟信满脸写满了恐怖的杀意,忽然他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伴随一阵筋骨寸断的声音,驼子便没有了气息。   胖子见这情形,拔开插在手上的枪尖,向门外跑去。   尉迟信转身踢起毕空,弹到手中迅速向胖子投去。   “哧!”毕空穿透了胖子的胸口,他还没来得及跑出门呼救便也倒在了地上。   尉迟信拔出毕空,用戟尖上的锋刃将玄玥身上的绳子割开,拿出了她口中的布。   “不要怕,我来了。”   尉迟信意识到这里的海盗可能不在少数,抱起玄玥转身向外走去,准备先离开这里。   走出门口的时候,却发现他们两人已经被包围,海盗不下二十多个。   “又一个自己送上门的,看来首领大人这次要好好奖赏我了!”柳时泽站在海盗们中间,手持双刀,指着尉迟信和玄玥。   尉迟信将玄玥轻轻放在自己身后,冷笑一声:“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音未落,尉迟信已握紧毕空冲向柳时泽,速度之快众人根本无法招架。   柳时泽见势向后一退,身边的几个海盗上前,用短剑和暗器对准尉迟信。   怎料尉迟信用力一扫,几人皆已倒在他的毕空之下,他甚至没有看那几个人,接着继续冲向柳时泽。   期间冲向尉迟信的海盗,被他一一刺死,怒上心头的他没有留下一丝余地,众人被凶猛的尉迟信吓得不敢轻易上前,眼前的尉迟信竟然比前几日在战场上碰到的尉迟信还要恐怖,柳时泽似乎也不知所措,举着刀却找不到任何上前靠近他的机会。   突然,尉迟信眼前一花,头部被石头撞击到的地方感到一阵剧痛,使得他双腿一软,半跪在地。   柳时泽等人见状,抓住这个机会立马向尉迟信围过来。   “哧!”柳时泽向尉迟砍了一刀,尉迟信下意识一闪,刀锋还是擦过了他的手臂,鲜血立即渗了出来。   “把那女的给我抓住!”   尉迟信猛地一抬头,将毕空插向那个要去抓住玄玥的海盗,那人即刻从背部被刺死。   伴随一声大喝,他将其余围在自己身边的海盗全部踢翻在地,力气之重,没留一点存活的余地。最后他直冲柳时泽,扼住了他的喉咙。   此刻的尉迟信疯狂了一般,太阳穴青筋暴起,面色铁青,眼中布满了红血丝,让人不寒而栗。   地上已经躺满了尸体,除了柳时泽之外,只剩下三名海盗,看到柳时泽被挟持住,他们三个也不敢轻举妄动。   当尉迟信要了结了柳时泽时,却发现一个海盗居然举起了一柄短剑,而这剑不是对准自己,而是向着不能动弹的玄玥。   不好!尉迟信心下一惊,他手中此刻没有武器可用,只好一把推开了柳时泽,向那人冲去。   而他身后的柳时泽突然勾起了嘴角,“呵,机会来了。”他的眼中立刻流转出凶狠的杀意,向尉迟信的背影举起了刀。   看到柳时泽的动作,玄玥觉得一股血涌上了脑子,“不要!!!”   ☆、第七十九章 黑衣人重现   看到柳时泽的动作,玄玥觉得一股血涌上了脑子,“不要!!!”她下意识的抬起了手,接着一道巨大的光柱从掌心迸出。   “呃...”柳时泽睁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尉迟信杀了另外三个海盗后,回头看到了这一幕:他僵直着身子看着光柱穿破胸口的伤口,还没来得及转身看到施法者,已倒在了地上。   他冲到玄玥身边跪下身子扶着玄玥双肩,“还好吗?”   此时的玄玥仍然惊魂未定的看着尉迟信,浑身不住的颤抖,勉强着点了点头。   尉迟信红着双眼突然失控地大吼:“为什么自己跑来赤瑚岛!”   “我......唔…...”玄玥刚张开口欲说话,下一瞬嘴唇却已被一片温热覆盖,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她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尉迟信紧紧地将玄玥揽入怀中,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一般。   “玥儿,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身边半步。”   “奇怪,走了两天了,路上根本没有看到熙昭的军队。”慕云沫边走边警觉的看着四周,但除了清晨的鸟鸣外再无其他。   “是啊,别说熙昭的军队了,连海盗的身影都没看到,究竟是怎么回事...”突然慕衍一把拉过慕云沫到他身后,厉声对不远处的草丛喊道:“什么人?”   慕云沫也注意到草丛中的响动,见草丛中并无回应,她摸出匕首,“咻!”向草丛投掷过去,四个黑影立即现身,一跃向远处逃去。   “是他们?!”慕云沫和慕衍看到这四人的着装,异口同声的惊呼道,四人身着黑衣,手持弓弩,分明与数月前在岛上遇到的黑衣人无半点差异。   慕衍的伤,玄韶的伤,以及自己肩上的伤...想到那群黑衣人,慕云沫脑中立即升起一阵怒火。   没有多说什么,两人对视一眼,急速跟上了黑衣人。   尽管黑衣人动作十分迅敏,但是对于慕云沫和慕衍来说,追上并不难,眼看黑衣人就要被他们两人追上。   到一个分叉口,四个黑衣人两两分别向不同方向跑去。   慕云沫对慕衍使了个眼色,两人分头追向不同的方向。   慕衍追踪的一路上,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很近了。”又追了一段路,看着前面不远的两名黑衣人,猛抬手臂,数把飞刀从斗篷中飞出,划向黑衣人的方向。   一名黑衣人的腹部中了飞刀,却依然奋力向前跑着,但行动已经明显吃力。   慕衍凌空一跃准备抓住那名黑衣人,忽然他脑中回想去那次在赤瑚岛遇到黑衣人的场景。   数月前在赤瑚岛和荒岛时,每每与黑衣人交锋,对方必定下死手攻击,而这次的这些黑衣人根本没有对自己和慕云沫攻击过,只是一味的逃跑,明明有很多机会对方可以攻击自己,但他们似乎只想把自己和慕云沫分开,难道...这竟是个阴谋?!   来不及多想,慕衍收回飞刀,不再理会前方的黑衣人,转身向原路跑去。   慕云沫一路追到了港口,眼见黑衣人已经无路可逃,她勾起嘴角继续迫近两人。   “谁派你们来的?”一记瞬步,她绕到了一名黑衣人身后,以匕首抵在喉上,语气中透着冰冷的杀意。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突然有温热的液体在了慕云沫的手上,她转睛一看竟是血,接着被她擒住的黑衣人开始失重地向下滑,“什么?!”慕云沫一惊,立马放开了那人。   而那名黑衣人被慕云沫松开后僵直倒在了地上,七窍流血。   “这是...事先服毒了...当真滴水不漏!”   慕云沫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然而当她转身寻找另一个黑衣人时,却发现那人已经乘船离开了港口。   “可恶...”   她蹲下身拾起死掉的那名黑衣人的弓弩,没有任何图腾标志,他身上也没有象征身份的物件,“果然又没有任何线索了吗...嗯?这是...”从黑衣人的袖口里掉出一枚玉佩,慕云沫拿在手中一眼就认出玉佩上面的雕纹,“这是熙昭玄氏的族徽……玄韶!”   玄韶常年将这枚血玉玉佩戴在腰间,现下这玉佩怎么会在这黑衣人手里?   她再看那划船逃跑的黑衣人,已经只剩下小小的一个船影,小船行驶的方向是远处隐约可以看到一点的小岛。   慕云沫想起了曾经玄玥对自己怒吼的话:“我哥哥是为了救你才在小岛上被伤成那样的!而你这个妖女居然抛下他独自逃跑......”   “那座小岛就是当初玄韶为了救我而差点丧命的岛吗?这么这些黑衣人这次又究竟有什么阴谋?”   慕云沫握紧了那枚玉佩,上了一艘无人的小船,驶向了荒岛。   无论有什么阴谋,我都要过去。   慕衍回到跟慕云沫分开的岔口时,早已没有了慕云沫和另外两名黑衣人的踪影,他沿着慕云沫追踪的方向寻找,半天过去也没有任何消息。   “真该死,又中计了!你在哪里,云沫...”想起数月前黑衣人的弩箭穿过慕云沫右肩的那一幕,慕衍心生一股冷意,懊恼的一拳捶在了树上。   这时,他注意到有人靠近,于是侧身掩在了树后,然后看到了两个海盗装扮的人,浑身狼狈,似乎在逃命。   “快跑吧,玄韶的部队已经杀到东部大营了!”   “是啊,往北边找蓝焰联盟的营地求救吧!”   什么,玄韶的部队在东边?   慕衍现身,死死地扼住了一个海盗的脖颈,“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看到慕衍一脸杀气的样子,两名海盗吓得腿都软了,颤抖着说:“英雄饶命啊,我们所说都是真的,那个玄韶的部队确实已经杀到东边营地了...”   难怪这两天都没有看到熙昭部队的影子,原来一切都是阴谋,那天碰到的说玄韶部队去往西边的士兵根本是别人一早布局好了的,那么慕云沫会不会也知道玄韶在东部了,或许她已经去找他了?   慕衍没有心情管眼前这两个逃兵,一把将擒住之人推开,向东边跑去。   ☆、第八十章 荒岛独行   “兄弟们,跟熙昭人拼了!”看着身边一个个倒下的海盗,一个首领模样的浑身是血的人举刀高喊。   “哼,这样还算有点意思。”玄韶扬起眉毛,提起玄岚轻易的又解决掉几个海盗,甚至没有给他们任何一个人开枪和反抗的机会,最后径直冲到那名首领身边,将剑架在他的喉前,“结束了。”   那名首领挣扎着抬起刀,却划向了自己的脖颈。   玄韶看穿了他的心思,“咚!”抢在他之前一掌劈在他的脖颈后,将他打晕。   “你现在还不能死呢。”   他环顾周围,剩下的海盗也全部被己方部队打得死的死,逃的逃,如今这碧琼岛的首领也在自己手里,看来,只剩下北部蓝焰岛的据点了。   玄韶收起巨剑,将晕倒的海盗首领交给身边的几个士兵带回去,“收兵!”说罢,自己也转身准备离去。   这时,一名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海盗突然在玄韶身后从袖中摸出一支双筒袖箭对准了他。   迎面走来的黛雪看到了玄韶身后海盗的动作,惊呼:“当心!”接着轻轻一跃,默念咒语,手中即刻聚集出白色的能量。   而当黛雪跃至玄韶身后时,却突然疾速收回了手中法术,只以身体挡住了玄韶。   玄韶反应过来,立即回身将玄岚投插入那海盗的胸口。   “咻!”而几乎是同时,两支袖箭已被齐齐发出,擦着黛雪的后背划过,两道长长的血痕即刻显现出来。   “唔...”黛雪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黛雪!”   随队前来的医官为黛雪包扎完毕后,玄韶走进营帐。   “黛雪背上的伤势如何?”   “回将军,是箭锋刺伤,已经上药包扎,无甚大碍,只不过这么长的伤口,痊愈需很久,黛雪小姐怕是要受些皮肉之苦了,且这疤痕…...也许无法褪掉了。”   “...好,我知道了。”玄韶看着面色苍白、似是睡着了的黛雪,暗暗叹了一口气,对于她这样的女子,若是身后留了一道无法褪去疤痕...想到这里,玄韶十分愧疚,毕竟她是为了救自己才会受伤的。   “那么明日我再来为黛雪小姐换药,待我再开些药方每天按时服用便是。”医官理好药箱,起身鞠了个礼准备离开。   “好,那我随您去取药。”玄韶说罢,正欲跟随军医离去,他的手却突然被黛雪拉住。   玄韶回头看着黛雪,此时的她眉头紧蹙,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睛依然紧闭,却拉住了玄韶的手,轻轻喃道:“不要走。”   无奈之下,玄韶对黛雪的随行侍女使了个眼色,叫她跟着军医去取药,自己留下来陪黛雪。   到了荒岛,慕云沫靠岸下船。她扫视着周围,眼前的一切虽然没有半点印象,但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想来这便是当初玄韶几乎丧命于此的岛了。   而她惊奇的发现,除了她的船,岸边并无其他船只,究竟怎么回事,自己的确看到了那个黑衣人的船是往荒岛方向开了。   慕云沫突然发现不远的一处杂草丛似有被人斩过的痕迹,靠近一看,被斩段的截面还十分湿润新鲜,这么说,不久前一定有人从这里经过。   于是她拨开杂草,摸出绯月沿着眼前的路向岛内走去。   慕衍在黄昏时分飞速赶到了赤瑚岛东部,远远地看到了熙昭军营,看来玄韶部队已经击败了东部的海盗,那么慕云沫究竟来没来过这里?   他拉低兜帽,眨眼的功夫潜进大营,寻找玄韶的踪影。   “你醒了,黛雪。”   黛雪有些费力的睁开眼睛,缓缓地点点头。   看着她干涸的嘴唇,玄韶将她扶起,然后倒了一杯水,转身递给她。   黛雪接过水慢慢喝下,轻声道谢。   玄韶拿过空水杯放在一旁,转头对她说:“是我谢谢你才对,当时情况极其危险,你何必奋不顾身的救我,若那袖箭再打的正一些,你......”   “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不想你受伤。”黛雪坚定的仰头看着玄韶。   玄韶一愣,像是觉察到了什么,避开了黛雪的眼神,“呃,我去看看你的药取来了没有。”   “玄韶!”   玄韶起身的瞬间,被黛雪叫住,他犹豫半刻终于还是重新走回了床边。   “怎么?”玄韶故作轻松的看着她。   而让玄韶没有想到的是,下一秒黛雪竟环住了他的腰,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给我一个位置好吗,在你心里。”   玄韶身子一僵,下意识就要去把黛雪的手拉开,口吻严肃:“黛雪,不要这样。”   “不要急着推开我,我明白,你心里还有她,我不在乎,只要一个位置,哪怕一个角落都可以...”   玄韶扶住了黛雪的肩,将她从自己怀里拉起,“黛雪,对不起,我的心里,除了她,再也无法容下其他人。”   “就算她心里没有你,就算她选择了慕衍?”   “是,就算是那样,我的心里也只有她。”   “可你母亲会接受她吗?你的家族会接受她吗?熙昭和赤穹百年的恩怨容得下你对她的感情吗?”   “...我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我放不下她。”   “一定要拒绝得如此干脆么,连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   玄韶还要说些什么,猛地一回头看向营帐的窗户,“谁?!”他拿起立在一旁的玄岚踱至窗户旁。   可窗外的人并没有逃跑的意思,“咻!”窗外的黑影翻窗而入。   “慕衍?!你怎么会在这里?”玄韶收起玄岚,惊诧的看着慕衍。   “我是来找人的,看来我要找的人不在这里。”说着,慕衍颇有深意的瞥了一眼床上的黛雪,接着对玄韶说:“打扰了。”   在慕衍正要离去之时,玄韶挡在了他前面:“你要找的人,是慕云沫?”   “既然猜到是她,就不要挡着我,我还要去找她。”   确认了慕衍是在寻找慕云沫,玄韶紧张起来,又见慕衍不肯说个通透,心里没由来的一股急躁,当即将玄岚横在慕衍身前,挡住他的去路,“你把话说清楚,她也来赤瑚岛了吗?为什么?”。   ☆、第八十一章 荒岛山洞   “是,她也来赤瑚岛了,至于她为什么来,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上次如此,这次亦是如此。”慕衍面无表情的看着玄韶。   “她现在在哪里?你们没有在一起?”   “如果我知道她在哪里,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今天追黑衣人的路上我们走散了。”慕衍语气透出些许不耐烦和愠色,狠狠的把玄岚推开,准备离去。   “黑衣人?!”玄韶听到这三个字,神经一下子被拉紧,拿起玄岚没有多说什么甚至先慕衍一步径直冲出营帐。   看着玄韶的背影,又转眼怨恨的看向慕衍,凄然地冷笑一声,“果然,听到她的名字,就立刻丢下自己了。”   慕衍没有功夫理会黛雪盯着自己的眼神,抬步便要跟上去。   “慕衍!”   身后的黛雪叫住了慕衍,他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应。   “慕衍,你想要跟慕云沫在一起对吗?”   “与你何干?”慕衍转过头,冷漠的看着黛雪。   “我们合作如何?”黛雪勾起嘴角看着慕衍,此刻的她已经收起在玄韶面前楚楚可怜的模样。   “没兴趣。”慕衍简单而彻底的拒绝了黛雪,三个字,如同对她的嘲笑。   “难道你甘心自己心爱的人最终站在别人身边?”   “我再说一遍,没兴趣跟你合作。另外,你愿意用什么手段和玄韶在一起我不管,但是我警告你不要伤害到云沫分毫。”说罢,慕衍转身向门口走去。   黛雪捏紧了拳头,如同受到极大的羞辱,原本虚弱的身体更是瑟瑟颤抖。   慕衍走到门口时再度张开了口,语气如极地的寒冰:“对了,千万不要让我知道慕云沫这次失踪的事情跟你有关。”说罢,纵身一跃消失在暮色中。   黛雪身体被抽空了一般,重重的躺倒在床上,死死地盯着帐篷顶布。   “慕云沫...慕云沫!”   “云沫,等我。”   玄韶边不安的四处寻找,边自言自语的说着,奈何所寻之处都没有慕云沫的踪迹。   最后他来到了港口,地上依旧是海盗们的尸体、武器和倒了的旗帜,比前几天离开港口进入岛内时并无差别,玄韶见并无线索,只好准备去别处继续寻找。在他刚要离开的时候,远处一具身着黑衣的尸体引起了他的注意。   跑到那具尸体前,玄韶发现那人满脸包括耳旁都有黑色的血渍,应是中毒而亡。粗略检查了一番,他判断这尸体死亡时间不超过半天。   突然玄韶抓住了那具尸体的领口,看到他脖颈处有一道细长的伤痕,虽然很浅,但他一眼便认出这定是慕云沫留下的伤痕。   如此说来这个黑衣人定然与慕云沫交过手,且他死亡时间跟慕云沫失踪的时间也基本吻合,可为什么只有这一个黑衣人死在这里呢,他又为什么是中毒而亡。   玄韶放下那具尸体,站起身来四处张望,最后在夕阳快要落下的方向模糊的看到了那座小岛。   “在那座小岛上。”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玄韶脑海中,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真的在那里吗?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一股力量驱使玄韶去往那座小岛。   没有再犹豫,他跳上一艘小船,行向那座小岛。   慕云沫走到了山洞前,她并不知道自己曾经在昏迷时,玄韶曾带自己在这个山洞中待过。此刻的她只是隐约觉得这个山洞有蹊跷,于是弄了跟简易的火把点燃后便走了进去。   山洞的入口是个不算宽阔的过道,刚进去,洞内氤氲的潮气便迎面扑来。她警惕的看着脚底和周围向前走着,在火把的映照下,身前地上一块半埋在泥土中的布让慕云沫的视线一震。   她蹲下沈拾起那块大部分已经被尘土和石子压盖住的布,靠近火把仔细一看,沾有血渍的蓝色缎面布条,绣有玄韶家族标志的暗纹,是他斗篷上的布没错了。这是数月前他在这荒岛留下的吧,这么说那时他也来过这个山洞吗?   她将布条收好继续向洞里走去,又走了十数米,过道的尽头是一个较为宽敞却不是非常大的地方,慕云沫高举火把后,洞里的一切就都一目了然了,边上的石壁上长满了青苔,地上是杂乱的野草和石子,看来这山洞并无什么线索。   就在这时,慕云沫敏感的觉察到山洞洞口有动静,似乎有人进来,且并非一两个。她迅速熄灭了手里的火把,数秒后眼睛适应了周围的黑暗,能够稍稍看清周围的一切,她盯着洞口的方向,摸出匕首等待着进入山洞的人。   当第一个人进入慕云沫视线时,她已经扬起匕首朝那人攻击过去。   “果然又是黑衣人!”她心中一阵可怖的杀意化作匕首上不留情的力度,直接杀入黑衣人的心脏。   而当黑衣人倒下的时候,慕云沫发觉后面又跃进十数名黑衣人,已经将她包围。   在这不大的山洞里,慕云沫与周围的黑衣人对持着,空间狭窄,若在这里交锋,自己未必能占得上风,且如果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黑衣人进来就不妙了。也许是看出了她想要逃出山洞的意图,几名黑衣人站在通向洞口的位置,慕云沫看无法轻松出去,只好收过视线准备对付眼前的这些人。   “空间局限了我的动作,那么对于你们就更有限制了。”慕云沫如此暗想,冷笑一声,下一秒已瞬步到一名黑衣人身边,将匕首划向他的喉管,还没等那人注意,她又冲向了旁边另外一人。   果然,因山洞狭窄,这些人虽想在这里控制住慕云沫,但却也无法随意攻击,因为稍有不慎就会击伤同伴,而且此时的山洞几乎无光线可言,视线的局限也大大降低了众人的能力,黑衣人们乱作了一团。   而慕云沫早就接受过在黑暗中刺杀的技能训练,黑衣人不让她走出山洞反而帮了她,不一会儿,她已经杀次数名黑衣人,而黑衣人却没有伤到她分毫。   当她继续攻向剩下的黑衣人时,觉察到山洞洞口方向似乎又有动静,而就在她这分身的一刹那,一名黑衣人用刀砍向了她的左肩。   ☆、第八十二章 重逢   “嘶...”肩上的剧痛让慕云沫回过头,杀戮之心更重,洞口之人无非是黑衣人的同伴,好,来多少杀多少,几个月前的仇今日与你们一并算过!   她冲到刚才砍伤自己的黑衣人身边,上手便是一刀插入心脏,紧接着根据感知到的黑衣人位置,向后甩出数枚十字镖,随着几声惨叫,几名黑衣人倒在了地上。   这时一阵幽微不易察觉的异香飘进慕云沫的鼻中,她一皱眉头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立即捂住口鼻。“洞口的那些人并没有进来与其他黑衣人一起攻击自己,莫非......”   她刚要冲到洞口去看看,怎料身边剩下的几名活着的黑衣人上来阻住了她的去路,继续与她战斗。   玄韶到达了荒岛,看到岸边停靠的小船,知道果然有人来这荒岛。这时他回头望向岛内,发觉远处竟然有火光和黑烟。   “那个方向是......山洞!”   “你们这些蠢货!”慕云沫一阵急躁,举起匕首决定快速了结了他们,没想到刚要下手,那几名黑衣人竟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坏了!”慕云沫同时也感觉到了自己身体也有些松软的感觉,难道是之前那股异香的缘故?而此刻,那股异香竟伴随着烟呛的味道,难道?!   她立马跑向洞口,通过那段石壁过道时,远远的看到了火光,大量的烟雾涌进来。   慕云沫想要以瞬步逃出洞口,不管外面有多少人,至少自己先不被烧死。却没想到当她靠近洞口时,洞口不光燃起熊熊烈火,竟有无数弩箭从外向洞里射来,这么一来她根本无法靠近洞口,更别谈逃出去了。   此刻慕云沫明白了一切:先是将她独自引上荒岛,又堵她在山洞,之后在她与黑衣人打斗时在外点火,为的就是让她死在山洞里,而同样死在山洞里面的那十几个黑衣人不过是为了杀她的牺牲品而已。   “怎么可以,我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在这里...”慕云沫想要做最后一拼,冲出洞口,怎料身子一软,不听使唤的倒在了地上。   玄韶沿着火光,很快来到了山洞前,发觉果然有黑衣人在洞口放火,还向洞里发射弩箭,那么洞里的人是谁?是不是慕云沫?   此时的玄韶已经无法冷静,提起玄岚冲向了那几名黑衣人。   黑衣人们回头看到了玄韶,停止向洞里射弩,准备对付他。可区区几名黑衣人又岂是玄韶的对手,玄韶重重的劈了过来,速度之快,力度之重,让人无法阻挡,两名黑衣人当即死在他剑下,其他几名黑衣人被眼前一幕震得不敢轻举妄动。   玄韶不想理会其他的黑衣人,正欲冲向山洞中,这时剩下的黑衣人又上前围住了他。   “去死吧!”他回头狠狠一刺,插入了最前面黑衣人的胸口,再次拔出玄岚时,“哧!”的一声,鲜血溅在他的脸上,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出几分狰狞,他凶狠的瞪着剩下的几个黑衣人,慢慢的逼近他们。   “反正那女的肯定死了,目的达到,撤!”剩下的人见势四散而逃。   听到黑衣人的话,“女的...”玄韶扯下身上的披风,并扯下一块布,迅速用随身带着的水囊将其浇湿后捂住口鼻冲进了大火。   “慕云沫!”   慕云沫残存的一点意识中,感觉到有一个人影从大火烟雾中冲到了自己身边。   呵,就这样还不肯放过自己吗,黑衣人。   她用最后一点点力气拿起了手旁的匕首指向那个人,可下一秒却听到了那熟悉而焦急的声音:“慕云沫!”   是你吗,玄韶......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回应玄韶,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抱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立刻环绕住自己,之后便再无知觉。   玄韶将湿布轻掩在慕云沫的口鼻上,抱着她冲出了山洞。远离了那片火场后,玄韶带着慕云沫来到了岛上的一条小河旁停了下来。   万幸大火没有烧到慕云沫,可在山洞里吸入了大量的烟雾,不知有没有大碍,玄韶只得先用水囊勉强喂给她一些水,接着简单的为她包扎了左肩的伤口。   看着怀里慕云沫微微蹙眉,让玄韶似乎回到了几个月前:同样是在这个荒岛的山洞,同样是躺在自己怀里昏厥的慕云沫。   这惊人的相似却让他心头浮上莫名的不安,就像一个怪圈,似乎总有一股力量在针对着慕云沫,且归根到底,都是自己没能保护好她。   虽然那几个防火的黑衣人应该离开了荒岛,玄韶仍旧不敢掉以轻心,警觉着周围的任何动静,紧紧抱着慕云沫,守了她整整一夜。   终于在日出的时候,慕云沫挣扎着张开了双眼。   “你醒了吗,云沫!”玄韶原本有些疲惫的愣神,看到慕云沫睁开眼,立刻欣喜的回过神。   “嗯...”慕云沫嘶哑的回应了一声,初醒的她还是没有太多力气去说话。   玄韶看出她的难受,喂她喝下一些水后对她说道:“再休息一会吧。”   慕云沫轻轻点点头便睡了过去。   玄韶悬在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了下牢,困意瞬间涌了上来,极度疲惫的他靠着身后的大树也睡了过去。   寻找了整座岛都没有慕云沫下落的慕衍也来到了港口,然后看到了那个七窍流血的黑衣尸体。   “如果不在比尔吉沃特,难道...”慕衍看向海的远方那座荒岛的影子。   片刻后慕衍也上了一艘小船,向荒岛的方向驶去。   不知过了多久,玄韶缓缓睁开了眼睛,低头看向慕云沫,发现她正看着自己,发觉自己醒了,连忙垂下了眼帘。   “你醒了,怎么不叫醒我?”玄韶正了正身子。   “你一定很累了,想让你多睡一会。”   “你感觉怎么样了?怎么这么冲动,一个人跑到岛上来,这么危险。”玄韶嗔怪的语气中满是心疼,把披在慕云沫身上的披风又为她裹紧了一些。   ☆、第八十三章   就是这时,慕云沫注意到了披在自己身上的玄韶的墨狐披风,以及他手掌上一道浅浅的疤痕,曾经的一幕幕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她回想起当初自己要杀了黛雪时,为黛雪握住了自己匕首的他,以及玄韶出行烟渺洲时黛雪为她披上的墨狐大氅后,两人共同远去的背影......   慕云沫突然掀起了那件披风,从玄韶的怀里挣开,起身背对着他,“我愿意去哪里,做什么,轮不到你来管,我是死是活,更与你无关。”   她突然转变的态度让玄韶十分不解,“你怎么了,慕云沫?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听不懂吗?我让你走,我不想见到你,那时在七芒山上我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们是陌生人。”慕云沫捏紧了拳头,重复了这句曾经最让她心痛的话。   玄韶不可思议的看着慕云沫,数秒后眼神黯淡下来:“好,我知道了。”接着他站起身走到了慕云沫身边,扶住了她的左肩。   “你...”慕云沫后退了一步。   “别动!”玄韶语气中是不可抗拒的坚决,以及少见于他身上的恼意。   慕云沫错愕的看他帮自己左肩的伤口重新上了药包扎好,然后看着他提起玄岚转身离去,终于再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后,慕云沫无力的靠住了大树,身子轻轻滑坐了下去,脸上绝决冷漠的表情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失落和悔意。   她将头埋在双臂之间,自言自语的说道:“明明是想见他的,明明想让他留在身边的,可为什么每次最后都会变成这样......”   突然她听到一阵急乱的脚步声,不等她抬头,已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环抱住。   “告诉我,怎么才可以像你那样狠心?什么叫你的死活与我无关,如果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玄韶悲伤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慕云沫想要挣开他的怀抱,却被他越拥越紧。   “我们不要再这样了,云沫,不要再推开彼此了......”   下一刻,玄韶揽过慕云沫的头,深深的吻住她冰凉的双唇。   当慕云沫感受到玄韶近在咫尺的鼻息,便再也无法抗拒,脸颊滚烫的她闭上双眼,以舌尖的温柔回应着他。   好,什么都不管了,让我们在一起吧,哪怕只有这短暂的一刻。   慕衍赶到荒岛上,根据烟熏的味道和依稀看得见的黑烟跑到了山洞前,大火已经熄灭,洞口躺着几具尸体,他捂住口鼻跑进山洞,除了十数名黑衣人尸体,并不见慕云沫的踪影,这也让他稍稍放下心来。   接着他走出山洞,继续去附近寻找。走过一条满是杂草的小路时,他隐约听见附近河水流动的声音,正欲靠近看看有何线索,拨开身前的杂草后,他看到了远处河边的慕云沫与玄韶。   彼时的慕云沫正倚在玄韶的胸前,而玄韶则低头拥她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   仿佛眼睛被什么刺痛,慕衍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愣神片刻,终于勉强挤出了笑容:“你没事就好。”   慕衍回到了岸边,慌乱的脚步,如同逃离般。   上船行驶了一段不小的距离后,他不经意回过头看向了那座渐行渐远的荒岛。   “是该放手了,你终究不属于我。我知道,这才是你想要的。”   “觅音!”尉迟信和玄玥找到了还在赤瑚岛东部驻扎的熙昭大营,在营地门口看到满面愁云的觅音。   “尉迟大人,你没事吧,我们四处找你,你总算回来了,怎么玄玥也在?”觅音注意到尉迟信身后的玄玥。   “嗯,我没事,关于玄玥的事情再慢慢给你讲,玄韶在哪里,关于戎森北部营地的事情我有新的发现……”说着他便要进主帐去找玄韶。   “这......”觅音语气犹豫地叫住了尉迟信,“玄韶将军不在军中,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底去哪了。”   “什么?哥哥去哪里了?他有危险了吗?”听到玄韶不见了,玄玥又回想起当初哥哥在烟渺洲遇险受伤的样子。   尉迟信轻拍玄玥的肩膀,安抚她不要着急,接着对觅音说:“你且慢慢说,究竟怎么回事?”   “昨天傍晚,我从外面回到大营,正看到将军神情焦急的向外面冲去,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办,尽快回来,让我代他先行将军之责,我说派人跟他一起去,他却不让。”   “那哥哥现在会在哪里呢......”   “玄韶不是会随意擅离职守之人,必然是有严重万分的事情,他自己定是有分寸的,玄玥你先不要担心,先派人去找找他再说。”   玄玥默默地点点头。   “既然如此,在找到玄韶之前,就如他所说,你代行将军之责,我们去商量一下进攻蓝焰岛据点的计划。”   “好。”   “事情做的怎么样了?”黛雪问站在床前的贴身侍女。   “那个女人应该已经被困在山洞烧死了...只不过后来玄韶将军也赶到了。”   “什么?那他们没有伤到玄韶吧?”黛雪没想到玄韶到底还是找去了荒岛。   “应该...应该没有。”   “应该应该,什么叫应该?!一群废物!”   这时,坐在床上的黛雪突然很敏锐的感觉到了有人停在了她床前的窗外,她的伤势见好,洞悉感知能力也逐渐恢复,于是她对侍女说:“好了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去问清楚,我会再找你。”   “是。”   侍女走出去之后,黛雪才幽幽的说了一句:“是谁,出来吧。”   “看来你恢复的差不多了嘛。”窗外的人依然没有现身,但是黛雪已经从声音听出了是谁。   “你怎么会在这,而且还进了熙昭营地,不怕被其他人看到吗?”   “放心,既然我敢到这里来,就有把握不会有人发现我。”   “你来烟渺洲什么事,不会只是看看我的伤势这么简单吧。”   “我来这里自然有我的事情,你不必知道,倒是你,不会真爱上那个玄韶了吧?”   ☆、第八十四章 岛中城池   “我来这里自然有我的事情,你不必知道,倒是你,不会真爱上那个玄韶了吧?”   “你......你想多了。”   “真情也好,假意也罢,随便你,不过我要提醒你,你不要忘了我的计划,以及你该做的事情。”   “......知道了。”   黛雪猛地抬头,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的营帐,急忙对窗外的人说:“有人来了,你快......”她刚说到一半,却发现窗外之人的气息已经消失。   于是她略微调整了坐姿,没过一会,营帐门口果然响起声音。   “可以进来吗,是我,觅音。”   “嗯,进来吧。”   觅音拉开帐帘走到床前,“怎么样,好些了吗?”   “嗯,伤口好多了,那位医官的医术实在很高明呢。”   “那就好,尉迟统领回来了,玄玥也来了。”   “是吗,统领大人没事真是太好了。”   “只是玄韶还没有消息。”觅音叹气着摇摇头。   “哦,是吗。”黛雪有些心虚,避开了觅音的眼睛。   “可是攻击蓝焰岛海盗营地刻不容缓,我和尉迟信商量后决定先行出军,同时派一队人马继续寻找玄韶,所以现在来看看你的伤势如何,是否能跟大部队一起出行。”   “嗯,我的伤势已无大碍,可以跟你们一起行动了。”   “那我就放心了,你且好好休息,明早清晨出发。”   “好的,谢谢你。”   觅音走出营帐后,心中就一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于是她仔细回想着刚才与黛雪的对话,却没有找出任何痕迹。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觅音耸耸肩,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玄韶,你这次来找我是抛下了将军之职吧,回去之后你很可能会落个擅离职守,罔顾军纪的罪名。让你们朝堂上那些老顽固知道了,准又要说你为了区区一个女人至军队于不顾。”   “军队的方面,我回去自会请罪,顶多受些皮肉之苦,降我军衔罢了,至于那悠悠之口我就更不在乎了。”   “可我在乎。”   “不要想那么多,只要你平安无事,其他任何事都不重要。”玄韶爱怜的看着她。   慕云沫的脸上染出两朵嫣红,也只有在玄韶面前,她才会有这般小女儿的情态。她闭上双眼静静的感受着身边之人的气息,有多想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   但随即她便意识到,那不过是自己的妄想,至少现在,她和玄韶身上都有太多太多的责任,终于她睁开双眼,对玄韶说:“回赤瑚岛吧。”   她明白玄韶心中放不下他的熙昭军队和赤瑚岛的战事,同样,还在赤瑚岛的慕衍一定在四处寻找自己,这么久了,他不知急成什么样子了。想起慕衍,她不由得心生几分歉意。   “好,那么你呢,跟我一起回熙昭军队吧,我实在不放心你。”   “跟你回军队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面对熙昭的人,那会很麻烦,不过你放心,我会悄悄跟在你身边的。”   “嗯,答应我,任何时候都一定要让我能够找到你的身影。”   两个人来到岸边,准备离开。当跳上船的那一刻,玄韶回头深深的回头看向这座岛。   玄韶总是觉得对这座岛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似乎只有在这座岛上的时候才有机会能够真正的跟慕云沫好好相处,他曾幻想过,如果他们能够生活在这里该有多好,抛开一切的矛盾,没有国家的对立,没有他人的反对,只有他们两个人。可是似乎每次在这座岛上时,慕云沫都会受重伤,于是他对于这座岛又有一种隐隐的抗拒。   看到玄韶有些愣神,慕云沫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   船行一段时间后,玄韶突然有些别扭的开口对慕云沫说道:“对了,如果在赤瑚岛你与熙昭的人相见,若是他们对你说了什么不算太客气的言辞,你不要介意,尤其是我妹妹...当然,只要我在场,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说出那些话。”   “我明白,左不过就是被叫成‘妖女’之类的,我早习惯了。”慕云沫扬了扬眉毛,轻松地说道。   “嗯。”玄韶看着如此的慕云沫,心中却是心疼的。   “不用为我担心,只管好好出战便是。”   看着此刻慕云沫暖人的微笑,玄韶点点头,只在心中暗想:无论如何,我会拼尽全力去争取我们的未来。   “禀告首领,前方弟兄来报,熙昭的军队已经拔营向我北方据点靠近,不过那个玄韶似乎不在,领军的是一名叫做尉迟信的男子。”   “终于来了,我北方大营可就没有那么容易攻破了,传令下去,依照计划行事!”戎森冷笑一声,“尉迟信?就是他一个人杀了柳时泽和他手下的一帮兄弟们,我倒要见识见识究竟是何等人物!”   “嘭嘭!嘭!”   不远处传来的叫嚣声提醒着尉迟信和觅音等人:大部队已经靠近戎森北部的据点。   “虚张声势的警告。”觅音冷哼一声,“不过看这营地的阵势,这场战斗一定比之前几次有趣得多。”   尉迟信若有所思的看向已经进入视线的远处的敌方营地。说是营地,倒不如说是一座小城池,正中的城门紧闭,高约十数米的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手持弓箭的海盗,显然他们已经做好了正面迎击的准备。   “好在之前探子已经将这里的情况大致说明,那么按照计划行事吧。”尉迟信看向觅音。   觅音点点头,挥手对身后的熙昭军队示意:“全军听令!各部队按照原定计划行动,定要一举拿下戎森联盟,冲!”   城墙上的海盗向熙昭军队不断射箭投石,试图以此击退他们,不让其靠近,事实证明这确实给熙昭军队的前进造成了一定的困难。城墙上正中为首那满脸胡须的人便是戎森,此时的他竟一脸悠哉,边嘬着一支大的夸张的烟杆,边如看戏一般的俯视着熙昭军队,细长浮肿的眼中写满了嘲谑和轻蔑。   ☆、第八十五章   此时黛雪带领的法师卫队以法术筑起一面气墙,抵挡着大部分的弓箭,保护尉迟信觅音等人率领部队缓速向前,定要尽快突破城门,这样便可真正的与海盗正面战斗。   海盗的据点城墙虽不能说是固若金汤,但高耸在熙昭大军面前,难以靠近突破,使得局面僵持不下。   熙昭方面虽有黛雪的气墙防御,但在密集的弓箭之下终究还是伤了士兵不少人。   看着并不乐观的局势,尉迟信突然从身旁士兵手中抢过一副飞钩,冲出了魔法气墙,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冒着箭雨跑到了城门之下。   “尉迟信!”玄玥惊恐的看着尉迟信以及紧紧跟随着他步伐的弓箭弩箭,下意识也要跟着他冲出去。   觅音明白了尉迟信的意图,一把拉回玄玥,“危险,不要出去,玄玥!”接着又回头高声下令:“全体注意,掩护统领大人!弓箭队和法术卫队,提高攻击频率,分散敌军的注意力!”   “觅音,让我去!”   “尉迟信有他的计划,你这样贸然出去,只会分散他的注意力,你要相信尉迟信,他一定可以安全回来!”   玄玥眼中仍然十分犹豫和担心,可转念一想,觅音说的没错,自己冲出去可能真的会给尉迟信增添负担。如此她只好放弃之前的念头,捏紧了双手目不转睛的盯着尉迟信的身影。   尉迟信一手抓紧飞钩的绳索,另一手用力将飞钩的钩爪一头向城墙上面抛去。   “咔!”飞钩钩住了城墙上方的一角,他拽了拽,确定稳定了之后拉紧绳索,向上奋力一跃,伏着城墙的砖壁,转眼爬上了城墙顶部,用劲一撑,落地站在了海盗们的面前。   看到尉迟信,海盗们全部拔刀举弓向他,却明显皆向后退了一小步。   尉迟信握紧毕空冲向周围海盗,眨眼功夫,几人已经不敌尉迟信被刺死在长戟之下,还有从他身后攻来者,皆被他回身一扫,打下了城墙。   另一面,觅音等人趁城墙上的海盗注意力转向尉迟信之时,抓住破绽,全体向城墙攻击,以至许多海盗坠城身亡,于是剩下的海盗们又分神继续攻击城下之人。   此时尉迟信身边的海盗已被他收拾干净,而站在他不远处的戎森终于缓缓走了过来。   “你就是尉迟信,前几日就听闻我那个不成器的手下柳时泽和他的手下全都死在你一人手中,正好,今天你我好好较量一番,看看是我的刀快,还是你那戟利!”戎森扔掉原本叼在嘴里的烟杆,举起双枪对准了尉迟信。   尉迟信没有回话,拎起毕空指向戎森,而戎森盯准了尉迟信的身影先一步冲上前抬刀砍了上去,怎奈尉迟信灵活闪开,之后连续几个回合,他都没能伤的了尉迟信分毫。   “好小子!动作果然很快!”   戎森话音未落,尉迟信的毕空已经打中他的后膝,十足十的力道让他双腿一软,但他也不甘示弱,以手肘用力回击尉迟信的胸腔,同时自己忍痛向后退了几步。   有趣,看来这蓝焰岛首领也不是白当的,眼前这个大胡子不只会抽烟袋啊。   城下觅音众人,抓紧机会攻到了城门下,很快城门便被攻破,觅音一声令下,熙昭部队冲向城内。与此同时,看到城门被破,城内的海盗们纷涌而出,两军终于开始了面对面的攻击。   心系尉迟信的玄玥,一面施法抗敌,一面靠近城墙内围的楼梯,试图上去帮助尉迟信。然而刚登上城墙一半高度的阶梯时,城墙上剩余的海盗全部以弩箭指向玄玥,玄玥见状忙抬起双手催动法术,怎料虽以法术将敌人击退,自己却被法术强大的冲击震得不由向后一仰,在狭窄的石砖楼梯上一脚落空,直直的摔了下去。   “啊......”   听到了玄玥的声音,尉迟信回头一看,立马看到到了不远处正从城墙侧面摔落下去的玄玥,心下一惊不由得大喊:“玄玥!”   戎森正是看准了尉迟信这时的破绽,举起刀冲向了尉迟信的背后。   他顾不得身后举刀相向地戎森,大步跃至城墙边上准备跳下去抱住玄玥。   “玥儿!”   尉迟信跃至城墙边缘,身后劈开空气的刀刃声令他下意识侧身一闪,刀锋划过他高束的发髻,转瞬间一缕头发轻轻断落。   他根本无心顾及散落的头发,正欲跳下城墙之时,注意到人群中冲出的一个高大的人影,稳稳地接住了满脸惊恐跌下墙梯的玄玥。   那是...尉迟信定睛一看,正是失踪几天的玄韶!   玄韶放下玄玥确定她无恙后,抬头看向尉迟信,“信!”   尉迟信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抬起毕空,向玄韶和玄玥点头示意,下一瞬立即转头冲向了戎森。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前几天你究竟去了哪儿?”被玄韶救下的玄玥见到自己哥哥,仿佛忘记了自己刚才差点就有生命危险,高兴的拉着玄韶。   “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把这些海盗收拾了,哥再慢慢告诉你。”玄韶微笑着拍了拍玄玥的肩膀,接着眉峰微扬,抡起玄岚便砍向了周围正冲过来的海盗。   玄玥也紧跟玄韶,与他一起奋力杀敌。   不经意间,玄玥抬头看向城墙本想望一望尉迟信的身影,却不想发现城墙上一角的炮台上,一名海盗正用弩箭对准不远处玄韶的方向,她惊恐的猛然回头欲要提醒玄韶,这时飞出几把短匕,直插那海盗的心脏,瞬间他便摔下了城墙。   那匕首......玄玥已然猜出了几分,顺着匕首飞出的方向看去,角落里一个黑衣闪过,她便更加明了。   看到哥哥没事后,她再次登上城墙。   此时的城墙上,尉迟信仍与戎森激战着。知晓玄韶回来且护着玄玥安全之后,尉迟信彻底能够放手一搏。   他步步紧逼,气势凌人,使得戎森即使刀法一绝却也无下手余地,几刀劈空之后,无奈只得渐渐后退,并不时拉过身边余下海盗来阻挡尉迟信那锋利的枪戟。   ☆、第八十六章   尉迟信来者不拒,将戎森推到自己面前的喽啰们一一刺死,一步一步的将戎森逼向了死角。   戎森眼看着无路可退,而眼前的尉迟信满脸溅满了鲜血,眼中尽显可怖的杀意,长发散乱在风中。   看来唯有拼死一搏了,“哼,单凭拳脚你未必赢得了我。”戎森扔下双手的双刀,大喝一声,冲向尉迟信,一掌劈向他腹部。   尉迟信没料到戎森会放弃双刀,没有闪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这一掌力度着实不容小觑,尉迟信向后退了几步后站稳,扔掉了手中的毕空,准备与戎森拳脚相斗。   戎森再次向尉迟信主动发起了凶猛的进攻,而这次尉迟信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搏斗几个回合后,两人平分秋色,但尉迟信却发现虽然戎森每次的攻击来势汹汹,但许是由于心绪不稳的缘故,导致他章法大乱,搏斗中亦是漏洞百出。于是尉迟信抓住这个破绽,俯身一转,闪避掉对方的拳头,紧接着单腿一扫,见戎森一个踉跄,于是尉迟信抓紧机会一把反扣住戎森的一只手臂,同时弯下膝盖紧压住他跪地的腿,使其动弹不得。   “你输了。”   戎森咬着牙试图挣开尉迟信,无奈一只手被反扣住毫无反抗的余地。他向城下望向他手下其余之人,几乎全部倒在了熙昭士兵的手下,看来当真是胜负已分,终于,戎森放弃了挣扎。   看到戎森不再反抗,尉迟信准备抓着他下城墙去与玄韶等人会合。就在尉迟信起身之时,戎森趁他一瞬的松懈,用另一只没有被扣住的手从靴中拔出一支短枪指向尉迟信,正要叩响扳机之时一束光柱打在了他的手腕上,剧痛的灼烧感使他松开了火枪,跌坐在了地上,尉迟信立刻将火枪踢出老远。   “尉迟信!”玄玥向尉迟信跑去。   尉迟信看着眼前的玄玥,却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戎森正挣扎着向城墙边上挪动。当尉迟信和玄玥发现之时已经晚了,戎森纵身翻下了城墙,尉迟信一个大步冲上欲拉住他,却只扯下了他身上的一块布角,于是戎森便这样摔死在了尉迟信和玄玥两人眼前。   “结束了。”   战后,一切进展的十分顺利,一早便找熙昭军队合作的巴特海盗联盟将会统一烟渺洲。   谈判妥当之后,玄韶也率熙昭军队荣耀回国。   熙昭船队行驶在回航的海上,玄玥望着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的比尔吉沃特岛,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   “甲板上风大,也不多穿件衣裳。”尉迟信来到甲板上,为玄玥披上了件外衣。   玄玥回过神来,向尉迟信回以微笑。   “怎么没有去问问玄韶前些天去了哪里,不好奇吗?”   “那天在戎森北方之城战斗时,我无意中发现有人一直暗暗在出手帮助哥哥,之后我看到了慕云沫的身影,我想,哥哥失踪的那几天应该与她有关吧?”   “嗯,是去救她了,方才玄韶对我说,曾经的黑衣人又出现了,还差点要了慕云沫的命。”   “原来是这样,他们两人现在都没事就好。”   “嗯?这次提到慕云沫,你似乎不像从前那样反应极大了嘛。”尉迟信饶有兴趣的看着玄玥。   “这段日子我想开了很多,哥哥和慕云沫如果真心相爱,那么旁人再如何相劝或是阻挡也没有用,且他们在一起,阻力已经够多了,我又何必再让哥哥又多一重困难和烦心呢。”   尉迟信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轻轻揽过了玄玥入怀中,低声对她说:“丫头,长大了呢。”   玄玥想要沉溺在尉迟信结实温暖的胸膛中,然而方才自己说过的话却深深地刺痛了自己的神经,说到“阻力”,自己与尉迟信之间又何尝不是充满了重重阻力呢?   若换了原来,自己定然会放下一切与尉迟信在一起,可如今,裴修知道了尉迟信最致命的秘密......   自己来烟渺洲的事情裴修应该已经知道了,不知道回去,自己究竟该如何面对裴修,裴修又会做出些什么呢......   慕云沫没有跟随盖伦上德玛西亚的主船,到底自己还是不想与德玛西亚其他人正面碰到的,于是她登上了跟在船队最后的一支军用货船,以图清静。   傍晚的海面,暮色四合,慕云沫斜倚在船壁,透过支开的船窗望向天边最后一片绛红的暮霞,想起了前几日与盖伦的对话......   “你怎么会知道我来比尔吉沃特了,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荒岛上救下我?”   “我赶到港口之时,看到远方荒岛的影子,不知怎的,总觉得你一定就在那里。至于知晓你来比尔吉沃特之事,多亏慕衍来告知我了,他也一直在找你,慕衍,很关心你呢。”   “这样啊。”听到慕衍的名字,慕云沫不由得一愣,转而又有些愧疚,自己没有跟他说一声便跑到了荒岛,现下他不知该担心成什么样子,而他又究竟在哪里呢?   从荒岛回到比尔吉沃特之时,港口的一个船夫给慕云沫带来了慕衍的口信:我有事,先回诺克萨斯了,你照顾好自己。   “真的是这样吗?慕衍真的已经回去了吗?”慕云沫总觉得有些奇怪,慕衍究竟有什么事情要这么着急回去,这么说,他已经知道盖伦找到自己了吗。   慕云沫正想得出神,窗外船板角落的一个影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可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警惕的摸出匕首。   她站起身试探的轻唤了一声:“慕衍,是你吗?”   角落之人没有说话,但从影子看来,他明显往后退了退。只是他虽没有现身之意,却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的伫立在阴影之中。   此时慕云沫已经确定窗外就是慕衍,只是他既然不愿意出来,自己便不去相逼,于是她索性重新坐下,自顾自的对着窗外的影子说起话来。   “我知道是你,你不愿现身的话我们就这样说说话吧。”   ☆、第八十七章 放开的手   角落之人没有说话,但从影子看来,他明显往后退了退。只是他虽没有现身之意,却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的伫立在阴影之中。   此时慕云沫已经确定窗外就是慕衍,只是他既然不愿意出来,自己便不去相逼,于是她索性重新坐下,自顾自的对着窗外的影子说起话来。   “我知道是你,你不愿现身的话我们就这样说说话吧。”   对方依旧沉默。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慕衍,我很好,你放心。那……你还好吗?”   短暂的安静后慕云沫再次张开口:“慕衍,对不起。”   角落里的身影明显愣了一刻,接着转身消失在了暮色中。   慕云沫,我实在没有勇气继续站在那里,更加没有勇气问你,你的最后一句“对不起”,究竟是在为什么事情道歉,是因为让我担心这么多天找不到你,还是为了......   其实无论什么事情,你都不比跟我说“对不起”,我从没有怪过你,从来没有。   熙昭国军队回到了德茵港口,船队靠岸,玄韶等人刚走上码头便看到了以太子嘉阳璟麟为首的熙昭国众人。   “殿下!”玄韶、尉迟信众人纷纷向前来接风的璟麟屈膝行礼。   太子上前虚扶了一把,大悦道:“快快请起,此次烟渺洲一战,辛苦大家,有尔等优秀将士,实是我熙昭之福。今日本宫特地前来迎各位凯旋而归!”   “为熙昭国而战是我等荣幸!熙昭万岁!”众人齐声道。   “好兄弟!快给我讲讲这次的战斗!”璟麟拍了拍玄韶肩膀,拉过他边走向回程马队边问起烟渺洲的战事。   这时,在前来迎接军队回城的人群中,一个人影缓缓走向了玄玥,不是别人,正是裴修。   看到正走向自己的裴修,玄玥有些犹豫的低下了头。   尉迟信看到了裴修,走到了玄玥身边拉住了她的手,玄玥惊讶的抬起头看着尉迟信。   出人意料的是,此刻裴修仍继续向玄玥走来,脸上带着优雅从容出的微笑,犹如没有看到这一幕一般。他停在了玄玥身边,慢慢地伸出了手,温柔对玄玥说道:“回来了。”整个过程没有看尉迟信一眼,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玄玥没有想到裴修会是这番反应,她怔怔地看着裴修,又回头看向拉着自己的尉迟信。   尉迟信低声却坚定的在她耳边说道:“我不会再放开你,那些阻碍,我会亲自一一推翻,相信我。”   裴修依旧波澜不惊的微笑着,伸着的手也并没有放下,然而这次,他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玄玥身边的尉迟信,接着收回目光再次看向玄玥:“我们回去吧。”   玄玥读懂了他笑眼中那一抹藏有深意的目光,沉默片刻后她转头轻声对尉迟信说:“我该回去了。”然后试图抽开自己被握住的手。   尉迟信没有料到玄玥竟要松开自己的手,他不可思议的盯着玄玥,目光深深。   裴修走上前搂住了玄玥的肩膀,对尉迟信客气的说道:“多谢统领大人这些天对我未婚妻的照顾,现下玥儿应该很累,我要送她回去了,等改日我定当亲自登门致谢。”   呵,多么彬彬有礼,可对尉迟信来说,裴修嘴角那得体的微笑这分明是对他的挑衅与示威。   尉迟信无心理会裴修的话,只是看着玄玥,拉着她的手加重了力度,却突然有些微微颤抖。   玄玥用另一只手撇开了尉迟信的手,垂下了眼睛没有再看他一眼,而是对身边的裴修说:“我们走吧。”接着边随着裴修转身离去。   尉迟信被玄玥推开的一只手还僵在那里,看着二人的背影渐渐走远。   就这样被她推开了吗,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玄玥随裴修上了一辆马车回熙昭。   一路上裴修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没有责备玄玥去烟渺洲的不告而别,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她与尉迟信的事,只是问了问在烟渺洲是否受伤,其余的就如同往常一样,讲些趣事逗她。   只是玄玥却一直心不在焉,她满脑子里都是放开尉迟信的手时,尉迟信脸上那失落悲伤的情绪。   “裴修,对不起,我没有跟你说一声就去了烟渺洲......”   “没关系的,我知道你担心你哥哥,只是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还好你安然回来了。”   “嗯...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玄玥犹豫片刻后终于为难的张开了口,“关于尉迟信,他......”   听到尉迟信,还没等玄玥说完就打断了她:“我已经处理了那个想要揭发尉迟信总管的先皇侍从,我没有忘记与你的约定,希望你也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的话。”裴修依旧面带笑容,但眼神中却多了几分严肃和锐利。   裴修真的很高明,看似无意却再次郑重的提醒了玄玥最在意的事情,她原本想说的话便无法继续说出口,于是她点点头。   “我自然没有忘记。”   看来,我们终究有缘无分。   “宁婉悠!宁婉悠!宁婉悠!”琼华居的酒客看官疯狂忘我的高呼着宁婉悠的名字,脸上尽是意犹未尽的表情。   宁婉悠拎起裙角向台下众人颔首拘礼后缓缓走向了后台。   看到宁婉悠下来,酒楼老板连忙殷勤的走到宁婉悠身边为她扇着扇子,“哎哟,婉悠姑娘呀,平时你从来不肯多舞一曲,今天居然连舞五曲,那赏礼足足比平时多了三倍有余啊!”他夸张的比了个“三”的手势,满脸兴奋。   “今天心情很好,一时兴起便多舞了几曲,还希望老板不要怪罪我拖延了店里打烊的时间呢。”   “怎么会,怎么会!只要你愿意,舞多久都行啊!敢问是何事令你如此开心啊?”   宁婉悠神秘的一笑,没有再说话,转身进了后台一间专供她休息的厢房。   早上便听说,熙昭国军队大获全胜,已经从烟渺洲回来。他也安然无恙的随部队回来,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情更让宁婉悠开心的呢。   刚坐在化妆台前没多久,门被推开了。   “啪啪啪!”来者没有说话,倒是先拍起手。   ☆、第八十八章 梅林   从面前的镜中一看,竟又是裴修,宁婉悠没有理会他,继续梳着自己如瀑的长发。   “看得出来,你今天心情不错,连舞五曲,眼神中的光彩更比平日里熠熠夺目,想来便是因为尉迟信回来的事情吧!”裴修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宁婉悠身边。   宁婉悠停下手中的木梳,转过头对裴修不无嘲讽的说道:“听说玄玥也跟着尉迟信一起回来了呢!”她着意提高了“一起”二字的声调。   裴修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与尴尬,反而面带微笑的靠近宁婉悠一步说:“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来找你呀,没有忘记我们的合作吧?你一直没有消息,看样子,上次我交给你的方法似乎失败了呢。”   “是,我失败了,不过放心,我并没有跟尉迟信说出与你合作。另外,我不准备再与你继续合作下去了。”   “哦?这么说,你要放放弃尉迟信了?”   “放弃?他从来不属于我,又谈何放弃!”宁婉悠冷笑,语气中是无法释然的无奈。   “可如今我把可以令他属于你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却拒绝?”   “我不想以那些手段强留他在身边。”   “那么,”裴修目光一转,勾起唇角,停顿了一会又继续说道:“如果我把你给尉迟信下药的事情公之于众,你也不在乎么,想一想那样的话夕照众人该将如何看你?”   “随你去,如果那样,我与你合作之事有可能就会泄露出去。我本就是风尘女子,别人如何看我,我根本不在乎,而你,裴修少爷,你难道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玄玥怎么看你吗?”宁婉悠从容的对裴修说着一切。   裴修一时怔住,他没想到宁婉悠丝毫不被自己的威胁所动摇,反而将了自己一军,看来自己是小觑她了。   “最后劝你一句,他们二人真心相爱你不会不清楚,强扭的瓜不甜。话我就说到这里,裴修少爷,我要休息了。”说罢,宁婉悠转过身自顾自的理着妆台,不再理会裴修。   看着宁婉悠冷脸收着妆台上的首饰头面,那刻意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分明是她的逐客令,裴修自知没趣,现下自己也没有什么筹码可谈,只好悻悻然与随从离去。   走出酒楼,裴修的随从对他说:“少爷,那女人实在张狂,要不要……”说着,随从用手掌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不用急,且留她一条命,说不定之后能派上用场。”说罢,裴修拍了拍身上本就没有的灰,躬身上了马车,“走吧。”   “是,少爷。”   自回到熙昭国以来,尉迟信一直想找玄玥谈谈,究竟她的态度为何会有如此转变,他不信她就轻易的放弃了他们的感情,这中间定然有什么事情他不知道。   怎料玄玥一直刻意避开尉迟信,每每从皇宫议事出来也都是快步上了裴修的马车,索性直接去玄府,也都是避而不见,反倒平白遭了玄夫人好些冷嘲热讽。   “我也不知道我妹妹为什么突然决定嫁给裴修。”玄韶无奈的看着前来找他的尉迟信。   “她什么都没跟你说吗?”尉迟信拧起眉头。   “是啊,有一天晚上她回来只说了一句要与裴修订婚,后来我有问过她为什么突然这样决定,她只说裴修对她很好,还说什么人是会改变的,其他的就不肯多说了。”   “人是会改变的……”尉迟信没有再说话,只独自重复默念着这句话,随后叹了口气。   “我也觉得很奇怪,在烟渺洲的时候我能看出来,她对你并非无意,不然她又怎会冒死跑去烟渺洲?这样吧,我来安排个机会,让你们见一面,无论如何,先好好谈谈吧。”   “好,谢谢。”尉迟信感激的看着玄韶,眼中却尽是苦涩。   “且不说我和你是兄弟,而且我也希望我妹妹得到幸福。”玄韶拍了拍尉迟信的肩膀。   “哥,你要带我去哪里?”一大早,玄韶便领了玄玥出门,说是出去走走。   “去了就知道了。”   走了不短的路,最后两人来到了城郊的一个梅林。   “是这里?”   “我是见你自烟渺洲回来后就********的研习法术,实在辛苦,带你出来散散心,还记得这里吗?”   “当然记得,小时候你总带我来这里玩的,还有璟麟哥哥和……”刚要脱口而出的名字被玄玥立刻咽了回去,“嗯,长大之后就没有来过这里了,这么多年这里几乎都没怎么变呀。”   “是啊,这里幽静美丽,出来散心是再好不过的了。”   两人走进梅林,隆冬季节,万物凋零,唯有梅花开的正好。梅花虽不似玫瑰芍药那般艳丽张扬,然而在这寒风之中却独有一番滋味,淡雅清幽。   见那一簇簇的梅花拥在一起,格外动人,玄玥看的出神,自顾自的跑进了梅林深处。   股股暗香袭来,她踮着脚,偶尔鼻尖轻碰花瓣,感受着这沁人心脾的芬芳,心中的烦闷好似也忘却了几分,而此时也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玄韶依然悄悄离去。   赏了好一会子梅花,玄玥才发觉哥哥已经半天没有说话,她回头望去,却已不见玄韶踪影。   “哥哥?你在哪?”玄玥走出梅林四处张望,却发觉周围空空如也,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突然听到身后有响动,猛地回头一看,梅林深处似有人影。   她缓缓走近,试探的轻唤:“哥哥,是你吗?”   没有人回应,但玄玥发觉确实有人站在梅花影里,直到她走进梅花深处,拨开一簇梅枝,才看清那个人,可她万万没想到,那人竟是……   自从回到熙昭国之后,自己强忍着这么久不去见他,不去想他,原本以为可以渐渐减轻对他的感情,怎料现在他却站在自己的面前,近在咫尺,一切努力功亏一篑,那种思慕根本无从瓦解。   男子轻轻拉起了玄玥的手,熟悉低沉的声音在玄玥耳畔响起,“玥儿。”   ☆、第八十九章 婚约   “是……是你。”玄玥怔怔的看着尉迟信,“哥哥他…”   “是我拜托玄韶帮我,我没有办法,倘若不这么做,我连跟你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玄玥推开了尉迟信的手,把头撇到一边,低声说:“你找我有什么事么,统领大人。”   “统领大人?”尉迟信苦笑一声,“我们之间,何时已生分至此,从前你何曾用过如此字眼……”   “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玄玥打断了他,“权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吧。”   说罢,玄玥转身欲离去,尉迟信一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玥儿!”   玄玥再一次挣开了他的手,“统领大人,请你自重!我是有婚约的人,我就要加入裴家!”   “裴修?你真的要嫁给他吗?如果你已全然忘记了我,那烟渺洲的一切又该如何说?难道一切都是假的?”尉迟信定定的看着玄玥,想要从她口中得到答案。   玄玥却咬着嘴唇一时什么都说不出。   “我明白,以前因为我的诸多顾虑和懦弱,伤了你的心,如今我不再后退了,你也不要推开我,可好?”   “太晚了,从那晚家宴,你当着所有人面说从来没有对我动过情开始,一切就都结束了。”   “可那时是因为,是因为……”尉迟信还是没有说出颜如锦曾去过他府上之事,他不想伤害玄玥与母亲的关系。   “无论因为什么,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希望你能祝福我和裴修,今后你仍然是我的信哥哥,可也仅仅是哥哥了。”玄玥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一口气说完之后转头逃离了那片梅林,留尉迟信一人落寞的站在原地。她生怕再多留哪怕一瞬,尉迟信就一定会从她的眼中识破她忍痛编制的谎言。   慕云沫坐在窗边,回忆着即将离开烟渺洲时玄韶对她说的话:“回去之后,又会有无数的矛盾横亘在你我之间,可是,云沫,一切压力交给我,你信我,我一定拼尽全力去争取我们的未来。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你只要记得,我玄韶此生定不负你。”   不经意的,慕云沫牵起了嘴角,再没有哪句话比这九个字更令她安心。   这时门被敲响,慕衍走了进来。   “你被烟雾呛到还没有彻底痊愈,继续把这药喝了吧。”慕衍把药端到慕云沫面前。   自从烟渺洲回来,慕云沫没有提起那天傍晚在船上发生的事情,慕衍也更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继续悉心照顾着慕云沫。   慕云沫端起药缓缓喝尽之后,放下药碗看向慕衍,“慕衍。”一直以来都是慕衍在慕云沫身边默默付出,可现在仍然让慕衍陪在自己身边对他来说实在太不公平了,他们三人之事终究要讲个明白,所以她下定决心要与他坦诚地谈谈。   敏感如慕衍,立即知晓了慕云沫那眼神的含义,他端起药碗逃也般的想离开房间。   “慕衍,不要走,我有事跟你说。”   慕衍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在门口停下了脚步,他明白,已经无法逃避这个问题了。   “我和玄韶,我们……”   “云沫!”慕衍生硬地打断了慕云沫的话,“不用说,你做什么都不用告诉我。”他生怕她继续说下去,哪怕多说一个字都会让他痛彻心扉。   看着满脸惊慌的慕衍,慕云沫亦是心痛不已:“慕衍,你别这样……”   “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理解,只是,不要赶我走,至少让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平日里冷漠寡言的慕衍,此刻竟对慕云沫说出了这样一番话,而那眼中除了失落、心痛,甚至还有一丝……哀求。   “怎么会,怎么会赶你走。”慕云沫暗暗叹了口气,看着这样的他,自己如何能说得出口?于是她收回了之前想要说的一切,只轻声说道:“这就是你的家,怎么会赶你走?”   慕衍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垂着眼眸点点头。   一大早,宁婉悠去琼华居练舞。走在街上时发现气氛不同往日,人们三三两两的似乎都在讨论什么。   “今儿裴家正式上玄府提亲啦,看来玄玥小姐和裴修少爷的好事将近了。”   “是啊,这提亲也不过就是走个过程,人家两家早就决定结为亲家了。”   “要说那裴修真是幸福啊,能娶到玄玥这么完美的女子,玄玥可是咱们熙昭一等一完美的女子了……”   “要我说啊,是玄玥好运才对,能嫁给温柔、富有的裴修,那时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的心愿啊……”   经过宁婉悠身边的几个姑娘的对话不经意的入了她的耳。   什么,玄玥还是要嫁给裴修了吗?   突然,宁婉悠想到了什么:“今天裴修上门提亲的动静闹得这么大,尉迟信肯定也知道了,那么他……”她猛地转身向尉迟信家里跑去。   来到尉迟信家府门前,府上仆人认得宁婉悠,见她来如见救星,赶紧将她迎进门去。   “婉悠小姐啊,快帮我们劝劝大人吧,他今天从外面回来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儿的灌酒。”   宁婉悠随着仆人们走进内院,看到满地倒着的空酒坛,忧心道:“真是胡闹,再好的酒量,这么喝下去也要出事啊!”   “这谁说不是呢,可我们家这大人谁敢上前劝呐,这还好您来了……”   “好,我尽量,你们下去吧。”宁婉悠靠近尉迟信,一股浓浓的酒味迎面扑来,只见他正靠着石凳坐在地上正仰头灌酒,周围的酒坛酒瓶已经无法细数。   “尉迟信,别喝了。”怎料尉迟信如同没有听见一般,双目放空的继续喝酒。   “你喝这么多会出事的!”宁婉悠上前想要夺过酒瓶,却被尉迟信一把推开,一个踉跄,宁婉悠跌坐在了地上。   跌倒的疼痛刺激到了宁婉悠的神经,鼻子一阵酸楚,她对尉迟信大喊道:“既然放不下她就去把她夺回你身边啊!你现在这样做算什么?”   尉迟信停下手中的酒瓶,“夺回来?”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冷笑一声:“呵,她不会回到我身边了。”   ☆、第九十章 放过我吧   说罢继续拿起酒瓶灌下去,发现这瓶酒已被饮尽,随手扔到了一边,又继续拿了一瓶新的开始喝。   看到尉迟信这样,宁婉悠心痛却无可奈何,她从没有见过如此失魂绝望的尉迟信。   玄玥啊玄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能够拥有尉迟信的爱。因为你和尉迟信彼此相爱我愿意放弃对他的执念,可你现在为什么放弃他而跟那个裴修订婚?为什么要这样伤害尉迟信?   不知喝了多少酒,尉迟信昏昏沉沉的睡了下去,然而梦境里都是这天清晨所发生的一切......   这几日,玄韶见到自己都是欲言又止,尉迟信知晓玄韶为何如此——今日裴修便要到玄府正式提亲了。   真的就这样放开她了吗?   呵,可不放开又能如何?现在分明是她要放开自己了。   这天天还未亮,一夜未眠的尉迟信矛盾的自问自嘲着。   不知是心冷,还是早晨寒凉的空气的缘故,尉迟信不禁打了个冷战,直到旭日初升,他才渐渐感到一丝暖意。   玄玥,你可知,于我你变如这旭日一般,我的人生灰冷了那么多年,直到你的出现,才有了些许温暖和色彩,如今教我怎可没有你?   于是尉迟信最后看了一眼太阳,便向玄玥家跑去。   尉迟信一路狂奔,像是要追逐最后一丝希望一般。气喘吁吁的来到玄玥家府宅前,侧身向里一看,由于时间尚早,院里只有几个仆人在修剪花草。   看来还来得及,他趁仆人们不注意,跃身潜进后花园,玄玥所居怜星阁的窗下。   看着紧闭的窗户,尉迟信猜想玄玥也许还没有起床,于是他坐在窗下的花丛里,静静的等待着。   今天他上门,你会打扮的无比明艳,与他牵手吗?想到这里,尉迟信心中一阵酸涩和绞痛。   正想着,窗边传来声响,尉迟信寻声抬头望去,正看到打开窗户的玄玥。   看到玄玥的脸,尉迟信越发不能控制自己,于是轻身一跃,跳至窗台上,再伸手一勾,用力一撑,“嘭!”敏捷迅速的跳进了玄玥的房间内。   窗户上突如其来的动静把玄玥吓得后退一步,差点叫出声,看到来者是尉迟信,她立刻惊得捂住了嘴。   听到玄玥房间的响声,母亲颜如锦走到她房外轻唤:“玥儿,出什么事了,你还好吗?”   玄玥连忙回应:“啊,没事,正在换衣服,不小心碰到了屏风。”   “没事就好,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万事都要小心点,记得用那套前两日在福宝斋新定做的如意赤金头面,配你那套水红色折枝牡丹八幅裙!”   “知道了,母亲!”   隔着门,确认女儿没事之后,颜如锦便走开去忙别的事情了,女儿和裴修的婚事终于能定下了,她心情大好,面上神采奕奕。   玄玥听到母亲走远后,回头看向窗边的尉迟信。此时的尉迟信头发有些散乱,脸上还有些碎胡渣,眼睛通红,神情憔悴,让玄玥看了十分心痛,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又怎还有退路?玄玥咬了咬嘴唇,狠心说道:“你还来这里干什么,那天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尉迟信不由分说,一把扯过玄玥的手对她说:“我们走,我带你走!放心,那些人拦不住我们。”说着便要带着玄玥冲出房间。   玄玥眼看着自己就要被尉迟信拉出房间,猛地用了甩开了他的手,“你疯了吗尉迟信?!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我要带你走!”   “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明白,我们已经结束了,我对你已经没有感情了!”   “那你对那个裴修有感情吗?你们才刚认识没多久便要成婚,你真的决定好了吗?你真的爱他吗?”   “是的,我决定好了,我要嫁给裴修。他家世不俗,有钱有权,嫁给他,于我自己和家族来说没有任何不好。”   “你何必这么说,你根本不是看中那些世俗物质的女子......”   “你以为你真的了解我吗?尉迟信,谁说我不在意那些物质?现在你终于看清我了吧,那就请你.......”玄玥顿了顿,握紧了自己的手,“请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这时门外颜如锦的声音又响起:“玥儿,换好衣服了吗?你在跟谁说话?”   “啊,我没在跟谁说话,自己哼小曲儿而已,我快换好了!”   “好的,那你动作快点!”   玄玥担心母亲发现,于是回过头狠心对错愕失落的站在窗边的尉迟信下了最后的逐客令:“过不了多久便是我和裴修大婚之日,那时我欢迎你到裴府祝福我们,以友人的身份。尉迟信,放过我吧。”   “放过?”听到这个词,尉迟信如同跌进了无底的冰渊。这些日子来,一切一切的执念都是我一厢情愿吗?我已经给你带来压力,让你厌恶了吗......   “我知道了,祝你幸福。”尉迟信竟露出了一个微笑,紧接着翻窗而走。   然而那个微笑却实实如针般刺痛了玄玥,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窗边,玄玥轻声说道:“信哥哥,再见。”之后转身拿起镜前梳妆盒里那赤金如意八宝簪缓缓地插入了发髻。   尉迟信的梦境里,反反复复一直在重复着玄玥最后的那句话:“尉迟信,放过我吧.......”   宁婉悠一直守在尉迟信床边,用热的帕子帮他拭去额角的汗。尉迟信一直紧皱着眉头,呼吸局促,时不时还呓语几声,也都是唤着玄玥的名字。   直到傍晚,尉迟信才稍见好转,安稳的睡去。   宁婉悠还是不解,尉迟信与玄玥两下里明明有情,玄玥如今为何执意嫁给裴修?想着裴修几次三番的要自己与其合作,虽然后来因着自己的态度并未继续纠缠,但是并不代表他自己不会继续有所行动,或者这一切还是与裴修有关......   想着尉迟信喝酒时痛苦失魂的样子,宁婉悠冲出门去,决心找裴修弄个明白。   ☆、第九十一章 驾崩   裴家上门提亲,而玄家欣然接受,傍晚,裴修在玄府用过晚膳后,又小坐了一会便准备离去,虽有了婚约,但大户人家更是要避嫌才好。   玄玥亲自送噢裴修出门,到玄府门口的马车前,裴修柔声说道:“忙碌了一天你一定累了,一会也早点休息吧。”   “嗯,谢谢。”   “你我既已有了婚约,就不必这么客气了。”裴修依旧微笑着,对于玄玥语气中的生疏并未生气。   玄玥怔了怔后点点头,对于即将成婚这个事实,她仿佛还是不太能接受。   裴修上了马车,撩开车帘目送玄玥进府门之后,才准备离去。一直站在马车后面的随从走上前来,“少爷,现在回府吗?”   “去琼华居吧,还要处理一些事情,今日家中定有不少宾客前来道贺,人多眼杂不方便。”   宁婉悠赶到裴府,天色已暗,却不想这裴府仍是宾客来往,络绎不绝,想这玄裴两家还未正式结为亲家,熙昭的贵族世家们就已经以实际行动证明两家在熙昭的分量,谁都知道玄氏在熙昭皇室眼中是举足轻重,再加上裴家富甲一方,如今成了姻亲,今后相互助益,两家在朝堂和商场上的地位更是不可动摇。   她看着眼前这景象,轻蔑不屑的摇摇头,随后便上门寻裴修,却被下人告知,裴修尚未回府。   还没有回来?莫非还在玄府?于是她沿着裴府去往玄府的大道慢慢走,想要在路上碰到时拦截住他。   这一日熙昭国因着玄裴两家的喜事举国同贺,而赤穹这晚更是发生了震惊各国的事情:赤穹皇帝贺狄暝驾崩。   听到宫中传出的消息,慕云沫和慕衍亦是震惊不已。   “虽是意料之中,可他们动手也太快了。”慕衍摇摇头。   “近来贺狄暝连日的宿在沁妃宫中,朝都不上,听闻除了之前十五因着惯例去了皇后宫中做了个样子,后来又是连着七日不曾出沁妃宫殿大门一步,原来……”慕云沫想着近日宫中的消息,面上是寻常的淡漠,对与贺狄暝的生死她已毫不关心。   “是啊,如今竟是死在了沁妃的毓秀宫,可怜了她,半日之前还是风头无两的宠妃,此刻已是阶下囚了吧。”   慕云沫轻叹:“无论贺狄暝死于什么原因,既然是死在她的宫里,那她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了,那边既然找好了她当替罪羊,那诛九族也是少不了了。”   “你现下要进宫吗?此时宫中只怕是乱成一团,你……”慕衍上前一步。   “我明白,可有些过场还是要走一下的,阿衍,你放心,我去露个面变回来,这个时候咱们可不能被他们揪住什么。”   “好,那我送你。”   到了皇宫门前,原本黑下来的时辰被一片灯火照的顷刻如同白昼,来往匆匆的贵族官员及宫中侍卫的脸上都紧绷着所谓地悲伤,以及那看似凝重后面各怀鬼胎的心思。   慕云沫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直接进了宫,如同她想的一样,那动手的人巴不得此刻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贺狄暝死了,而且是死在了那沁妃宫中,而幕后之人却可以撇得干干净净、坐收渔翁之利。   慕衍目送慕云沫进宫,之后便在宫门附近等着,就在他无意中张望四周时,却发现黑暗中有一枚熟悉的影子,而在那枚影子闪出视线之前,他先来到了那人旁边,暗影下一把将其拉得距离宫门更远一些的地方。   “青漪。”慕衍低声开口。   “慕衍,你怎么会在这里?”青漪几乎没有回头看慕衍,目光死死的盯着皇宫的方向。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青漪这时才转过身来,映着通天的灯火,她眼中竟是一种难以言状的迷茫和惊恐。   “慕衍,他死了,你相信吗?他就这样死了!”她抓起慕衍的双臂,有些躁乱。   “青漪你冷静点。”慕衍从未见过这样的青漪,她从来是妩媚的,淡漠的,甚至有时候也是势力现实的,可此刻的她……   “他死了,他终于死了,他居然死了……”她失神地摇着头,不断地重复着。   “这不该是你一直所求见到的吗?”慕衍试图让她平静下来,一面看看周围,在这关头上是否引来什么人的注意。   “不是的,这……”青漪后退一步放开慕衍的手臂,“你不懂。”说罢她便要向皇宫的方向走去。   慕衍再次拉住她:“你干什么去!”   “他死了,我要进宫去看看。”   “进宫?你知不知道现在所有人都在盯着那具尸体,而你的身份,现身宫中万一被人发现,你疯了吗?”   “可……”不等青漪再次张口,她被慕衍死力的拽住,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回旖梦馆,别胡闹了!”   被慕衍紧紧的扣着,她终于半推半就的随他回去。   宁婉悠在去往玄府时经过琼华居,却正好看到裴修走了进去。   “这么晚了,他既提了亲怎的不回府宴客道谢,来琼华居又是做什么?”宁婉悠心里一阵嘀咕,接着跟了进去,发现裴修进了他的专用的雅房,紧接着冷脸把老板小二全部大发了出去。   这其中定然有古怪,宁婉悠如此想着,悄悄伏在门口听着里面裴修和随从的对话。   “少爷,您真的不打算处理了那个先皇的侍从?”   “当时玄玥虽然要管住那名侍从不让他揭发尉迟信,但却再三强调不让我伤害那侍从的性命,既然她这么说了,那我自然听她的。且留着那侍从性命对我来说不是更有利?”   “少爷的意思是,今后万一玄玥反悔或尉迟信来捣乱,随时可以让那侍从出来做人证,揭发尉迟信当年毒害先皇一事?”   裴修勾起嘴角,眼中闪出一丝精光。   “少爷英明,小的会找人看好那侍从。”   房间里的一字一句被门外的宁婉悠听得清清楚楚,她难掩心中的震惊:难道玄玥答应嫁给裴修完全是为了保护尉迟信?而先皇竟是尉迟信毒害的?这......   她正欲继续听下去,谁知手臂竟不小心碰到了门框,发出了响声。   “咚!”   “谁?谁在门外?!”   ☆、第九十二章 陨落   眼看自己被察觉,宁婉悠一阵惊慌,立刻转身逃离了琼华居。   裴修的随从冲出来打开雅房的门已经不见人影。而裴修站到窗前向外看去,看到了那个向远处跑走的身影,虽然夜晚漆黑,但他还是辨认了出来。   “是她......”   “少爷,您说的是谁?”   “宁婉悠。”   “居然是她?恐怕我们刚才说的一切她都听到了。”   “嗯,如此看来,她是留不得了”   “只是现在她已经不知跑去何处,要不要派人去找她?”   “用不着,你觉得她听到了刚才的一切,会第一时间去找谁?”   “这...”随从思考半刻,眼睛一亮,“是尉迟信!”   “不错。”裴修眯起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险,“宁婉悠这枚棋子临死前也许还能最后为我所用一次。”   “少爷,您是指......”   裴修没有说话,从一旁的小几上拿过纸笔,微闭双眼思量片刻后,提笔写下了一句话。   写好后,裴修将纸条交给随从,“你明白该怎么做。”   随从看了纸上的内容之后立即知晓了裴修的用意,“可是少爷,这字迹……怕是尉迟信一眼就能识破。”   裴修随即冷笑一声:“我本就没有预备瞒过他,只要他看到纸条就好,别的你自不必担心。”   随从这才定心,躬身说道:“小的这就去办。”   同时,裴修也站起身,拿起了深灰的斗篷披上。   “再见了,宁婉悠。”   裴修和随从骑马向尉迟信府上方向奔去,在一个叉路口,裴修使了个眼色,两人分道而去。   宁婉悠依然没有从刚才裴修和下人之间的对话中缓过神,此时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赶快把这一切告诉尉迟信。   她一边慌慌张张的向尉迟信家跑,一边不时警觉的回头望望,看有没有人跟上自己。   尉迟信睁开眼睛见窗外已是夜色,挣扎着坐起身,剧烈的头痛立刻向他袭来。   “呃......”他捂住头,眼前一阵晕眩。   他靠着床头,偏头看到房中一地凌乱,回想半天才零零碎碎的记起睡前发生的事情,自己一直在喝酒。又看见床前放着的一盆水和一块手巾,恍惚间仿佛记得宁婉悠曾来过,天色已晚,想来她已经离开。   “咻!”   突然从窗外飞进一个纸团,尉迟信立即跳下床一步跨到窗边,窗外已是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的踪影。   尉迟信回过身拾起那个纸团,摊开后,纸上的内容着实让他的酒劲全部褪去。   纸上写着:   尉迟信,有事相谈,你家不远处的凉亭见。   玄玥   是玄玥吗......尉迟信睁大眼睛看着纸条上的落款,可很快他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不,不是玥儿的字迹!何况她已经那样直接的拒绝了自己,她已决心嫁给裴修,又怎么会这么晚约自己见面。   那么这纸条又是谁写的?究竟有何用意?   无论如何,这事跟玄玥有关,就算是阴谋也要去一探究竟。   尉迟信顾不得多想向凉亭跑去。   “就快要到了,我要尽快告诉尉迟信一切......”宁婉悠心中默想着。   她经过了一座凉亭,凉亭旁的这条道这是通往尉迟信家的必经之路,前面不远就是他府上。   突然宁婉悠看到地上自己的影子旁又多了一直影子,她惊得猛一回头的同时,已经被扼住了喉咙。   月光下,宁婉悠看清了身后那人的脸,正是裴修。此时的裴修紧紧掐着她的脖颈,手臂上浮动着浅黄色的微光。   “你...”已经无法说出话的宁婉悠恐惧又不可置信的看着裴修。   一向给人印象儒雅文弱的裴修,其实从小就学习了法术和搏斗之术,只不过很少展于人前。   他的眼中突然流过一丝凶狠的杀戮之意。   手臂上的微光一阵急速收缩后,原本宁婉悠挣扎的身躯松懈了下来,脸上还是惊愕和不甘的表情,然而已是没了生息。   裴修松开了手,看宁婉悠的身体瘫倒在地上,轻拍了拍手,从衣襟胸口中抹出一支簪子,放在了宁婉悠的手边。   这是在玄府用晚膳时,玄玥不慎掉落的一支如意八宝簪,由于这簪子的簪头摔掉了一角,他原本想修复之后再还给玄玥,如今看来这簪子竟有别的用途了。   裴修发现远处似乎有人来了,冷哼了一声:“好戏开始了。”接着转身离开了这里。   尉迟信来到凉亭,发现空无一人。   “难道只是个恶作剧?”周围一片寂静,什么人也没有,尉迟信心中疑惑不已。   等了一会还是没有人出现,正在四下张望的尉迟信突然发现凉亭不远处似乎有人躺在地上,由于夜晚漆黑,他无法看的仔细真切。   可当他靠近一看却惊住了,“婉悠!”   他抱住已经死了的宁婉悠,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躺在地上的人居然是晌午时分才见过的宁婉悠,她身上分明还有温度,可用手试了试,她已经没有了脉息。   检查了伤口,尉迟信发现她是被人扼住喉部窒息而死。正欲抱起她回去,他突然发现了宁婉悠手中的那那支赤金如意八宝簪。   “这......这是玄玥的。”自己清晨去找玄玥时亲眼看到她梳妆台上正放着这簪子,而玄夫人还着意提醒过她今日定要佩戴这只簪子,而现下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究竟是怎么回事?”尉迟信脑海里乱作一团,自己的知音好友死在这里,而且手里还握着玄玥的簪子,是谁?绝对不会是玄玥,那么这簪子又是哪来的,究竟有什么阴谋......他已无法理智思考。   “前面什么人,不许动!”   一个男声打破了周围的静谧。   尉迟信立即把手里那串玄玥的簪子收好。当他抬起头时,一个身影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   “是你?统领大人!”   在尉迟信面前的正是负责上陵城巡防安全的巡城御史孟铮。   孟铮看着尉迟信旁边的宁婉悠尸体,疑惑为难道:“这......”   ☆、第九十三章 服罪入狱   慕云沫从宫中出来,发现慕衍已经不在宫门口,心中奇怪他不可能不等自己,莫非是有什么事情?又张望一圈仍未见其踪影,于是只好自己先行回府。   嘉阳璟麟正要睡下,却听得身边小太监通传,说巡城御史孟铮在他的广阳宫前殿求见。   他奇怪这么晚了为何孟铮会进宫求见,又听报传太监说随他前来的还有尉迟信。   什么事情让信也随他一起进宫?璟麟想定然是要紧的事,于是他将外褂穿上匆匆出了寝殿,向前殿走去。   “这究竟怎么回事?”嘉阳璟麟看着面前俯首跪地的尉迟信,以及旁边半跪行礼的孟铮,皱起了眉头。   孟铮抬头,对嘉阳璟麟讲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回禀太子殿下,今日臣在巡逻之时,一个普通百姓模样的男子突然跑来跟我说不远处的凉亭处有人杀人了,接着我就赶到凉亭处,然后就看到死了的宁婉悠以及一旁的尉迟信总管。”   孟铮见此景,虽然疑惑却也相信不会是尉迟信所为,谁料想这时尉迟信却对他说:“孟铮,一切都是我做的,我没有什么要辩驳的,把我抓起来吧。”   这一下才让孟铮犯了难,虽说逮捕犯案之人是理所应当,可他笃定这其中绝对事有蹊跷,而且面前之人是禁卫军统领,身份非同寻找,无奈之下只好先行带他进宫,而这两日皇上偶感风寒,这么晚了孟铮自然不敢打扰,只好找人通传太子,求他对此示下。   “这个宁婉悠可是那有名的舞姬?”璟麟意识到这死的人身份并非平民那么简单。   “回殿下,正是。”   璟麟素来了解尉迟信为人,自然不信他会杀这宁婉悠,于是将目光投向自己进来到现在一直沉默不语的尉迟信:“信,可有人可以证明宁婉悠死的时候你不在场?”   “没有。”尉迟信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璟麟。   尉迟信心中清明:从冒充玄玥写的纸条、在凉亭旁边发现的被杀死的宁婉悠、宁婉悠手中的珍珠项链,包括突然出现的孟铮......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个圈套,为的,就是诬陷自己杀死了宁婉悠,作为巡城御史的孟铮这么快就赶到,眼看尸体边上只有他一人,他本身便是百口莫辩,且设局的人定然知道自己在乎玄玥,把那支簪子放在宁婉悠的手旁就是警告自己,如果反抗辩解,事情就可能会牵扯进玄玥,自己别无他选,只能乖乖入局......   “那么,你可有什么要辩白的?当时为什么你会在那里?”   “臣没有什么要说的。”尉迟信始终低着头。   惊于尉迟信反常的态度,嘉阳璟麟没有多说什么,沉默片刻,抬头对孟铮说:“既然如此,将尉迟信关入密牢,听候发落。”   “殿下,这......”孟铮显然没有想到璟麟会真的将尉迟信关押起来,迟疑的看着璟麟,却发现他的眼中没有半点犹豫的神情,孟铮只得作揖领命,随后押着尉迟信退出了大殿。   “去,着人把觅音传进宫来。”当孟铮和尉迟信离开后,璟麟吩咐身边的小太监。   觅音连夜进宫,见到太子璟麟后听他叙述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殿下,您当真觉得是尉迟大人做的?”   “当然不会是信做的。”   “恕臣愚钝,那您又为何将他关入密牢?”   “我了解尉迟信为人,若此事真的是他做的,他刚才定然会直接承认,而他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说明这其中定有蹊跷。方才孟铮说是有人跑去跟他说凉亭有人杀人,我猜想,也许是有人陷害尉迟信也未可知。”   觅音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太子的用意,“若真的有人蓄意陷害统领大人,定然还会有下一步的行动,那么此时对于大人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密牢!”   璟麟点点头,接着说:“还不止如此,不论那人出于什么目的陷害信,如今信不再露面,那人稍有松懈定会露出马脚,然后我们便可引他出洞。”   觅音看着嘉阳璟麟的目光平添几分敬佩,如今的太子当真是越发的有王者之风。可还有一事令她不放心,“殿下,这宁婉悠是名动天下的舞姬,她的死讯一出,我想她的恋慕者们以及琼华居的人定然会愤恨不已,立刻来要求官府处死统领大人,那......”   “所以一定不能把信说出去,对外只称宁婉悠遇害,凶手尚不得知,正在全力调查,能拖几天拖几天。而我明天会告知朝臣们尉迟信受命执行任务,出城去了。”说罢,嘉阳璟麟将右手按在觅音的肩上,正色道:“觅音,我们要尽快找出凶手,查明真相,时间很紧迫。”   看到璟麟已有安排,觅音放下心来,“臣定然全力调查,还统领大人清白。”   慕云沫回到府中问过下人,得知慕衍并没有回府,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一直在前厅等到深夜,他仍没有回来,就在慕云沫不放心慕衍准备出去寻找之时,大门被推开,慕衍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进来。   见到他回来,慕云沫稍稍松了口气,“回来了。”   慕衍听慕云沫这简洁明了的三个字,莫名的有些不安,“抱歉,没有跟你说一声。”   “发生了什么?”   “我……我去了旖梦馆。”不知为何,慕衍说出这话是竟有点心虚,他紧张的盯着慕云沫,不等她反应他又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在宫门口时我碰到了青漪,她想要进宫,这个节骨眼上我怕她露了身份,所以把她拉回去了!”   “嗯,知道了,回房休息吧,明天若发国丧,就更没有休息的空当了。”慕云沫面上神色淡淡,似乎毫不在意,独自朝绯鸢阁走去,可只有她自己知晓,此刻她心里竟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虽然很快她便强压下这丝情绪,但心中却默默思量起青漪此人。   ☆、第九十四章 闇心教   关于青漪,她也是知道一些的,她知道她是旖梦馆的老板,知道她所做的所有生意,知道她与慕衍的年少相识,更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没错,哪怕那“无所不知、贩卖消息的旖梦馆老板娘”的身份都只是她面上的幌子,而她真正的身份还要从曾经统治了赤穹国数十载的闇心教说起。   闇心教中之人皆为女子,原本只是一个出尘隐世的教派,世代研习法术,与人为善,后来第四代教主凌薇因受男子情殇而对男子皆恨之入骨,开始严禁教众成婚,甚至不可与男子有任何的接触,也因为心伤过度而性情大变,开始出世作乱,并发动刺杀,血洗皇宫,后来入主皇城,统治赤穹,虽然一开始百姓和贵族们誓死反抗,但凭借强大的法术压制,闇心教很快就彻底稳住了赤穹国。郁凌薇虽然得到了赤穹至高无上的皇位,却是终日无言寡欢,终于在十几年后郁郁而终,年岁刚过四十。   闇心教历代教主会择一人作为入室弟子并任其为圣女,这意味着此人将会是未来的教主。所以当时便由圣女梓瞳继任教主,而她也就成了新的女皇。梓瞳当时只有八岁,但是由于她自小便天赋异禀,法术之精再教派中已是数一数二,加之教中长老从旁协助,梓瞳的掌门倒也当得得心应手。   虽然赤穹被闇心女教统治,但她们也知道统治国家和管理教派是不一样的,若完全剔除男子是万万不可的,所以朝堂中官员仍以男子为主,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反对闇心教统治的声音越来越小的缘故,对于很多贵族官员来说,区别只是换了统治者而已,他们的官爵利益依旧没有变动,甚至更加丰沃。   对于百姓来说更是如此,由谁来统治,与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他们求的不过是安稳的过日子,闇心教一向善待百姓,比之曾经的皇室有过之而无不及,教众弟子们定期便会去各城派粥或者无偿为百姓看病,所以闇心教在百姓心中成了他们真正的主子。   梓瞳秉持着圣女教主的职责,守着师父的遗命,原本以为日子便会如此日复一日的安稳而过,直到十二年后……   在一次中秋宫宴上,梓瞳依旧坐在为首的皇座上,习以为常地接受着每一个人投来的敬畏的目光。宴饮中,她不经意的看到女宾席上,那些与她年龄相仿的贵族小姐们穿着明丽动人,那些罗群和步摇首饰的样式颜色都是她不能身着的,而她们脸上恣意烂漫的笑容,也是她无法示于人前的,作为女皇的她,永远要做的就只有端庄、高贵、威严以及不苟言笑,然而她也不过是双十的年华,偶尔她也想找人说说心事,可是每个人似乎对她都有一种惧怕感,原想与人闲聊,结果总是变成战战兢兢的回话,好没意思。   她突然心生一种不可言状的孤独与寂寞,如此想着便猛地喝下了面前的一杯酒,突然感到胸口胀闷,又看座下之人皆在观看表演或者三两闲聊,并没有人注意自己,于是她离座前往御花园,想要透透气。   迎着月光,梓瞳想起来方才宫中舞姬的舞姿,一时技痒,便不由得独自起舞,想自己小时候也曾苦练舞艺,只是后来成了教主便无法舞与人看了,渐渐地便荒废了。   就在她舞得欢欣,一个凌空跃起时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谁?!”她许久未练的舞艺本就有些生疏,如此一分神,身子一歪便要向一边倒了去。   “啊……”   就在她觉得快要摔到地上时,突然感到自己被强有力地抱住,在空中旋转一圈后便稳稳的落在地上。   站稳后,意识到自己竟在一男子怀里,梓瞳赶紧迈开一丈远,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恢复了高高在上的神情,只是双颊上却是掩盖不了的嫣红。   “原来是贺狄大人,方才谢谢了。”这个男子她认得,是鼎宣侯长子、户部侍郎贺狄暝。   “陛下言重了。”贺狄暝作揖回道,“臣因不胜酒力,故此来御花园走走,不想竟看到陛下之舞,实非有意冒犯,还请陛下恕罪。”   听贺狄暝提起她起舞,更是害羞不已,“咳咳,无妨。”说罢她便想赶紧逃离这里。   贺狄暝却继续开口道:“没有想到陛下的舞艺竟如此精深,舞姿当真是惊为天人。”   “哪里,不过是幼时曾经习过罢了,倒是贺狄大人,原本只知你是一介文官,却不想功夫也是了得。”   “家父曾多年征战沙场,如今我虽不才,不及父亲当年的英勇,却也学得些皮毛,让陛下见丑。”   几句话间,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尴尬,梓瞳这也有了空当仔细的打量眼前男子的面容:一双丹凤微微上扬,硬挺的鼻子下,那双薄唇带着若有似无的浅笑,也便是这一个微笑,改变了梓瞳的一切。   宫宴结束后,回到寝殿的梓瞳依旧在想着刚才贺狄暝接住自己的场景,以及那个俊朗男子的笑容,久久不能入睡。这时,师父生前的一句话却突然出现的她脑海中:“千万不要触碰爱情,那是是比任何法术都厉害的锋刃,比任何毒药都可怕的剧毒,它随时可以毁掉一个人。”而且,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只见过一面的人又怎么会产生爱情呢   然而自那次宫宴后,梓瞳还是不由自主的开始期待每次上朝或者宫宴时能够瞥到贺狄暝的身影,而不知贺狄暝是不是也是如此,她发现自己的每次“不经意”看向他时,他也正好在微笑着看着自己。   一次,梓瞳与教中弟子一同出宫去给百姓派粥,刚开始派发没多久时,她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近来在自己眼中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贺狄暝。   贺狄暝冲着梓瞳做了个手势,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酒家,然后便先行向酒家走去。而梓瞳也立马心领神会,告诉教中弟子自己离开一下,于是便悄悄向酒馆走去。 ☆、第九十五章 闇心教的覆灭 梓瞳走到酒馆门前,左右看了看 贺狄暝正站在酒馆里的门边上,见梓瞳来了,没有说话,先引着她到了楼上的雅房。 两人坐定后,他才开口说道:“外面人多眼杂,方才便没有行礼。”说着他起身到梓瞳身旁,便要拜行大礼。 梓瞳见状赶紧伸手拦住他:“快不必多礼,我既然是微服出巡,那大人便不用行礼,以免暴露。”怕暴露身份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梓瞳不知为何,就是不愿意让贺狄暝想自己叩拜,按理说她天天受人朝拜早该习惯,可是她就是不想这个男子与其他人一样视自己为高高在上的女皇。 “不想这么巧,竟能在街上遇到陛下。”复又坐下后,贺狄暝开口说道。 “是啊,真是巧的紧,今日我随师姐们前来派粥,顺道也想出宫散散心。”说着,梓瞳不经意的微笑着。 “你笑起来真好看。”贺狄暝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没有加任何有距离感的敬语尊称,只是如同在和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讲话。 梓瞳微微一怔,卷翘的睫毛微微垂下,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 贺狄暝似乎看出了梓瞳的羞涩,随即继续开口却是转了话题:“既然要散心,不如用过午膳后我带你逛逛如何?” 鬼使神差地,梓瞳甚至没有过脑子,只是抬眼看着贺狄暝,轻轻的点了点头。 贺狄暝带着梓瞳看街头的杂耍,馆子里的说书,随后还出城在邻近的小峰上看了日落。 梓瞳已经很久都没有如此开心和放松过了,不仅仅是因为出宫的自由,更是因为身边这个幽默风趣又无比让人安心的男子。 自那天起,一有机会梓瞳便会出宫,明里是与教众为百姓看病派粮,实际上是趁机得以与贺狄暝相会。 终于有一天,两人正在海边一块大焦石上看海,贺狄暝慢慢地牵住了梓瞳的手,那一刹那,她本是有些抗拒和害怕,可当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时,一切都已被抛到脑后,甚至她开始怀疑师父曾经无数次告诫自己的话根本就是错误的? 贺狄暝是鼎宣侯庶子,但身为女皇的梓瞳却从没有瞧不起他,但她知道因为庶子的关系,贺狄暝不得父亲和家族重视,故而只在礼部任职,虽已是侍郎,品级并不算低,但谁都知道六部里面礼部的油水最少、实权最小,所以梓瞳暗里多次给贺狄暝机会表现,然后借机帮其调职升迁,半年不到,贺狄暝已成为从二品户部尚书。 梓瞳一度认为的枯燥无味、望不见尽头的生活突然变得甜蜜无比,时时都充满了期待。 然而这样的美好却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年,有一天贺狄暝带着大批人夜闯皇宫在自己眼前杀了自己教中的长老和几名强大的法术师,她竟然从没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这天,贺狄暝与他的兄弟慕渊打着光复赤穹的旗号兵分两路,慕渊带兵攻打全国各地闇心教的分支以及直属梓瞳的军队。而贺狄暝则直逼皇宫,准备一举拿下梓瞳等教中核心之人。这时的贺狄暝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翩翩公子了,他眼中也没有了平时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凶狠和**,他亲自下达的对梓瞳等人进行攻击的命令。 “原来你刻意接近我,只是为了官位利益!”梓瞳愤恨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只觉得无比的陌生。 “官位?你也太小瞧我贺狄暝了,区区户部尚书我又岂会看得上眼,我要的东西,更高、更吸引人。”说罢,他勾起嘴角指了指梓瞳身后的龙椅 这一年来,除了礼部和户部,贺狄暝甚至渐渐笼络了兵部官员,手中握有分量极重的兵权,此外他还招揽了许多能人死士在自己手下,同时与她在一起的日子里,贺狄暝了解到很多闇心教内部的核心机密,甚至掌握了她们的弱点。 她带着其他教众抵抗,奈何贺狄暝带来的人太多,并且他们似乎都知道如何克制闇心教的法术招式,闇心教的教众一个个的死在自己的眼前,眼看着他们即将伤害自己的徒弟青漪时,梓瞳纵身扑过去将那小小的身躯抱住,而自己则承受了那极为致命的一击。梓瞳使出最后的一点力气,用力一挥手臂,紫色的烟雾瞬间弥漫整座大殿,而她则趁机带青漪逃走。 梓瞳和青漪逃到了城外钟离峰上,找了一个破旧无人居住的小屋,确定暂时安全了,梓瞳也终于倒了下去。 从此,闇心教成为历史,他们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贺狄暝的统治时代到来。 再后来,风头稍稍过去后,闇心教唯一存活的后人青漪竟然又回到了七刹城,住在了七口街区,凭借着她得梓瞳真传精深无比的法术和闇心教多年来在暗地存下的巨额金银,她开起了旖梦馆,很快便有了自己的一番势力。 而只有寥寥数人知道,青漪的身份其实是闇心教圣女,原本下一任教主,同时若无贺狄暝夺位,她应是赤穹国下一代女皇。 慕衍回到墨逸轩躺在床榻上,回想起在旖梦馆里青漪所说的话,这么多年关于青漪,他一直不解,作为闇心教的后人,眼看着自己的师父和教众们被贺狄暝设计屠杀殆尽,她不可能不恨贺狄暝,可是这么多年,她已经有了能力和势力却迟迟未见动手,莫非是因为她已经不想再卷入纷争之中,而只想暗度余生?可如果是这样,她根本没必要在七刹城里,随便找一个地方清心而活岂不是更好? 直到这晚他送青漪回到旖梦馆,听青漪细说了当年的事情,他心中的疑惑才被解开。 青漪拿起酒杯开始自顾自的喝酒,慕衍心知她难过便由她,当她连着喝下七八杯时,开始缓缓开口讲述当初她师父临终前的事情。 “小漪,师父不能看着你长大了,师父走后,你一定要答应师父一件事情……”   ☆、第九十六章 师父,您后悔吗?   “师父,徒儿一定会勤加修炼,待有一日会亲自为您和闇心教死去的长老师姐们报仇!”青漪跪在梓瞳床前含泪说道。   谁知梓瞳却摇了摇头:“小漪,不要去杀他,他的良心会****受到煎熬,这远比杀了他要好,你只需亲眼看他死去便好。”   青漪闻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可梓瞳却仿佛还是不放心一般又重复了一遍:“一定记得,不要动手,不要去报仇……”梓瞳加重了力气抓着青漪的手。   青漪连忙回答:“是,我知道了师父,我不会去动手。”   梓瞳这才放心的松开了手,而青漪看着自己手臂上被师父抓出的红印子,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师父,事已至此,您后悔吗?后悔遇见他,爱上他。”   梓瞳看着徒儿,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脸上竟然露出安逸满足的微笑,“是他,让我知道了何为爱何为很,何为欢欣何为心痛,我不后悔,若能再选一次,我还是愿意遇到他……”   “就算他都是骗您的?这值得吗?”当时的青漪无法理解师父的这种执念。   “总有一日,当你遇到了那个他,你便会…你便会明白……”梓瞳还未说完,便没了声息,眼中的光亮也黯淡了下来。   “师父……”   慕衍终于明白为什么青漪这些年时时关注着赤穹宫里的消息,却什么也不曾做过,原来这都是她师父的意愿。   “这么多年,我才慢慢懂得,师父不让我动手,不仅仅是想要贺狄暝受到良心的谴责煎熬,他既已成了皇帝,没有几个人能轻易动的了他,师父如此意愿,终究是不忍对他出手吧。呵,只是没有想到,我没有出手,他却被他身边的人害死了。”   慕衍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也倒上一杯酒,陪她对饮。   “慕衍,你知道吗,我不知道贺狄暝何时会死,于是我就等,这么多年来,这成了支撑着我活下去的信念,如今他就这样死了……那么今后我活下去的意义又是什么?”青漪复又斟了一杯酒喝下,语气中是无尽的苍凉和颓丧。   “从前,你是为了你师父的遗愿活着,为了身为闇心教圣女的职责而活着,那么今后,就只为你自己活着吧。”   “为了自己,我?”青漪捏着琉璃酒盏,像是问慕衍,又像是自问:“我真的可以吗?”   “早上听闻赤穹皇帝驾崩了?”玄玥对清晨出去练功,刚刚回来的玄韶问道。   “是,听闻是昨晚突然死在了一个妃子的宫里。”玄韶坐在膳桌前,结果下人递来的一块湿帕子擦了擦脸,对妹妹回道。   刚刚走进膳厅的颜如锦听到贺狄暝驾崩一事皱起了眉头,“阿弥陀佛,这大早上的真是晦气,算了算了,赤穹的事情跟咱们什么相干,快用膳吧。”女儿的好事将近,她也越发的敏感,不希望有任何不吉利的事情出现。   用过早膳,玄玥便和哥哥一齐进宫,知道晌午,两人才从宫中出来,而玄韶又紧接着赶去了军营处理军务,玄玥则独自回府。   “听说了吗,那宁婉悠被杀了!”   “真的假的啊?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被杀了呢?”   “千真万确呀,方才我经过那琼华居,只见门口站着一排士兵,里面却安静异常,想来这酒楼正在被调查,生意也不得不停止了。”   “那宁婉悠可是熙昭第一舞姬,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惜啊,还想着有机会见她一面呢!”   “听说那琼华居老板得知宁婉悠被杀当场就晕了过去,到现在还躺在医馆里,这也难怪,谁不知道宁婉悠是他们酒楼的台柱啊,这一死,他的生意只怕不止减少一两成,何况宁婉悠是被杀,出了命案,难保不会对酒楼产生负面影响吧。”   “哎,世事无常啊!”   玄玥原本正凝神想着方才在宫中得知的宁婉悠被杀一事,这时她身边经过一群人也正在讨论这命案,听到他们的对话,玄玥更是眉头紧锁。   今日在皇宫里,孟铮向皇上禀报了城中发生命案,而死者居然是第一舞姬宁婉悠。同时玄玥还注意到这一日尉迟信同往常一样站在皇上身边,后来从觅音口中得知,尉迟信是连夜出城执行任务去了。   宁婉悠被杀,而就在这时尉迟信突然出城执行任务,事情真的有这么巧吗......   心中正泛着嘀咕,玄玥走到了玄府大门前,却发现裴家的马车正停在门口,她走进府内前厅,果然看到裴修正坐在里面,与母亲颜如锦正热络的聊着什么。   看到玄玥回来,裴修立即站起身迎了上去,“玥儿你回来了。”待她坐下后,这才复入座。   看着如此得体贴心的裴修,颜如锦眼里尽是欣慰和满意。   “今日朝中可是有什么重大的事?”颜如锦看女儿神色略有凝重,拉过女儿的手问了一句。   “城中发生了命案,那有名的舞姬宁婉悠昨日被杀。”玄玥口气略带凝重的回道。   此时的裴修正端起茶杯,听到玄玥说到宁婉悠被杀一事,他手中的动作略微一顿,但一瞬之后,他眼中恢复了之前的闲适,气定神闲的品着茶。   “哎,上陵城向来治安很好,这几年更是鲜有发生命案,如今怎么突然出现这种事,可怜了那舞姬宁婉悠这么年轻就香消玉殒了。”颜如锦颦眉感叹,只是在说道“舞姬”二字时,她的眼中还是明显闪过一丝轻视,也难怪,在她这种出身名门的世家之人看来,纵使她宁婉悠如何名动四方,也是上不了台面的风尘女子。   “算了算了,不说那令人难过的事情了,说说你们的事情吧。”颜如锦话锋一转,对着裴修略有深意的笑了笑。   裴修立即心领神会的顺着颜如锦的话说:“是啊,玥儿,你回来之前,我和伯母正在讨论你我之事。”   “你我之事?”玄玥看着裴修,心中却生出几丝抗拒与无奈,两人既已有了婚约,若说还有什么事情,那就只能是......   ☆、第九十七章 择日完婚   “对,便是你我大婚之事,我想在下个月初七与你完婚。”很快,裴修便给出了答案。   只是玄玥没有想到,提亲尚未过去几日,裴修便这么早提出成亲一事,下月初七,那岂非只有不到半个月时间了。可是她看向母亲,见母亲并没有任何惊讶和反对之色,便料到母亲已是同意此事。   果然,颜如锦立即开口道:“这倒是与我不谋而合了,我之前便找人算过,往后三四个月里,没有比这个日子更好的了,且这眼下就要进入年关,不如早些成婚,年节里咱们两家就是名正言顺的亲家了。”   “这么快,会不会太仓促?”玄玥心中到底是犹疑的。   “你我既已订婚,那结婚也是早晚之事罢了,玥儿,我是真心爱你,想要早日娶你为妻。且男儿先成家后立业,我父亲一直盼着我能早些成婚,方能更好的在家族事业中助他一臂之力。”   “可婚礼之事繁杂琐碎,六聘之礼,虽说纳礼、问名和纳吉已过,可后面三礼准备起来也是颇费时间的,仅仅半个月恐怕来不及操办,况且我连凤冠霞帔都还没有做……”玄玥做着最后的抗争。   “这个你大可放心,我已经计划好,明日一早便让福宝斋的钱师傅带些凤冠图样让你选,再者,你的霞帔会有宫中绣娘定制,我明日也接她们来玄府为你量定尺寸,如此,想来一周内大婚礼服定可赶制出来。”听裴修慢条斯理地道来。   提起霞帔之事,颜如锦更是喜上心来:“皇上此次特别恩赐玥儿你着二品命妇规制蹙金绣云霞翟纹的霞帔,当真是皇恩浩荡,也足可以见皇上对与你这们婚事的重视了。”   玄玥的心慢慢暗了下去,如此说来,她当真没有反对的余地了   “修儿你如此细心体贴,我真是替玥儿高兴,这个丫头啊从小被我宠坏了,以后若是将她交给你,我也便放心了。”颜如锦语气中是掩不住的满意和欣慰。   “好,那便选定下月初七吧。”玄玥淡淡的开口。   “你同意了吗,太好了,那我明日便着人去置办下聘之事,玥儿,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你说,我都会为你办到!”   玄玥依旧淡漠的摇摇头,“你做主便好。”   “良田千亩,十里红妆,玥儿,我定然会给你一个最盛大最幸福的婚礼!”   玄玥绝对相信裴修有能力给她一个无比盛大的婚礼,可说到“幸福”......新郎不是那个人,又叫她如何幸福?   可当初既然跟裴修交换条件,那么一切就都已成为定局,罢了,不再挣扎了。   “怎么样,查得如何了?可有线索?”三日后,嘉阳璟麟将觅音和孟铮宣进了王宫。这件事的实情只有觅音和孟铮两人知晓,连玄韶都仍被蒙在鼓里,觅音与太子、玄韶等人一同长大,自不必多说,而孟铮亦是太子扶植起来的可信可用之人,所以璟麟眼下可以放心的与这二人商讨此案。   “臣等无能,至今都未有找到有用的线索。”觅音和孟铮的声音中均透着不难发现的惭愧。   “这也不能怪你们,这宗命案太过蹊跷,昨夜我去密牢,一来想看看信好不好,二来想看看能不能从他口中得到什么蛛丝马迹,怎料却是徒劳,他居然什么都不肯说。”嘉阳璟麟有些焦急的拍了下桌案。   “殿下,现在外面百姓的舆论也闹得沸沸扬扬,宁婉悠被杀一事传开之后,她的追捧者们个个悲痛欲绝,天天嚷着要为她报仇,更有甚者,其他国家的一些慕名宁婉悠的追求者居然放话,说若是熙昭官府无能,他们可以帮我们查出凶手。”觅音不由得拧起眉头。   “放肆!我看是有人借着此事打击诋毁我熙昭!”听到外邦之人的挑衅之言,璟麟心生一股怒意。   站在一旁的孟铮也开口说道:“殿下,眼下还有一件事令人担忧,很多人都知道统领大人与宁婉悠很早便相识,而这几天统领大人没有露面,虽然他在密牢的消息严密封锁,但依然有人揣测宁婉悠之死与他有关,更有人吵着要我们交出统领大人,这么一来,若事情传大了,恐怕......”   闻言,璟麟捏紧了拳头,“若过几天还没有抓出凶手,以现在这沸沸扬扬的舆论来看,只怕我们也保不了信了......”   从皇宫出来后,觅音和孟铮重新理了一下两人现今手上的线索之后,便分开向两个方向走去。   孟铮冷静的在脑海中分析着如今的状况,嘉阳璟麟说的对,如果不尽快找到凶手,那尉迟信他......现在突然出现很多针对尉迟信的传言,这是巧合还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如此想来,心中又变得十分焦躁不安,究竟是谁要如此陷害尉迟信?偏尉迟信又一个字都不肯多说,这该如何是好......   经过上陵城城东一间佛堂时,孟铮发现佛堂里亮着昏暗的光,似有人在里面。这间佛堂每逢单日,便会有定安寺的僧人来此讲经论佛。   “今儿是双日,又已这么晚了,怎么佛堂里仍有亮光?”孟铮心里暗暗嘀咕一句,于是凑近了想看个究竟。   他站在大门边上向里面看去,发现里面却是站着一个人,是名男子,正虔诚的颔首跪在佛像面前。虽说这么晚独自来拜佛有些奇怪,但想来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心愿或事情吧。   孟铮心道是自己多疑了正欲离去,却听到那男子仿佛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向佛堂大门方向走来。孟铮立刻退到大门后面,否则这么晚在大门撞见,难免会有些尴尬。   就在那男子踏出佛堂大门向外面走去时,一瞬间孟铮看到了他的侧脸,突然有一种似乎在哪里见过的感觉冲进了孟铮的脑子。可想了半天,却又不记得相识之人中有这样的一个人。待那人走远后,孟铮耸耸肩也向自己的府中走去。   ☆、第九十八章 线索初现   觅音来到了琼华居,对还在看守封锁酒楼的士兵们示意,让他们可以撤退了。三天中并没有在琼华居寻得什么有用的信息,若再不让店家做生意也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且这琼华居幕后真正的老板便是裴家,裴修已着人来打了招呼,觅音自然也要给他些面子,且不论别的,裴家到底也是玄玥未来的夫家。   士兵们都撤退之后,酒楼里面被限制出行的店小二们和掌柜的都松了口气,虽然神情中不免透着些许抱怨,但既然放行,他们都速度的离开了琼华居。   觅音独自来到了宁婉悠的化妆间,虽然第一天就已经搜查过这里,但还是想着再来看看,或许能有什么蛛丝马迹,左右现在也没有什么线索可循。   这时,觅音却发现似乎有人靠近这间化妆间,此时天色已晚,而她下令之后,众人应已离开,于是她提高了警惕,习惯性的拿出腰间弩箭指向门口。   却不想门口之人并没有躲藏之意,竟直接敲门然后走了进来,反倒觅音一身防御戒备的动作,因而不免有些尴尬。   觅音一看,发现是酒楼的一名大概十五六岁左右的跑堂儿的,之前例行对酒楼中人问话时,觅音曾亲自问过他话,只是他当时所说之言,并没有什么帮助性的信息。   “咳咳,这么晚了还没回去,找我有事吗?”觅音收起弩箭问道。   “觅音大人,关于婉悠小姐死亡当晚,还有一些事情,那天你对我进行问话时,我并没有说出来,这三天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来告诉你……”   “少爷,您找我。”裴修的随从魏承利落的走进书房,恭敬的看着他。   魏承与裴修年龄相仿,自小便跟在与他身边,忠心耿耿,故此深受裴修信任。   “几天不见尉迟信露面了,我想,嘉阳璟麟为了保护他,应该是把他藏起来了,很有可能在大牢里面。”   魏承一面听着裴修的分析,一面顺着他的话想着他下一步的想法。   “既然玄玥已经答应与我完婚,眼下又没有尉迟信出来捣乱,真是个好机会,只是,未免夜长梦多......”说着,裴修眼中划过一丝阴冷,看着魏承。   魏承多年追随他,怎会不知他所想,随即心领神会的点点头,然后退出了房间。   听了那名跑堂伙计讲的事情之后,觅音沉思片刻,张口却是问了与其所讲之事无甚关联的问题:“那你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原因使你当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实情,而又是什么原因,过了这数日,你又决定告知于我呢?”觅音不免有些起疑,虽然她急需线索,却仍旧保持着极高的警惕。   “那天我知道婉悠小姐死亡之后非常震惊,而酒楼又很快被封锁,看着士兵们的样子,我不免有些紧张,由于我并不确定我看到的事情,所以我不敢乱说出来,怕图惹是非,还有......”说着,服务生有些胆怯的看着觅音。   “还有什么?”   “还有我不确定您究竟是真的想调查出杀婉悠小姐真凶的人,还是......”说到这里,小跑堂犹豫的挠了挠头。   “还是敷衍了事,甚至杀她之人与我有关?”觅音大致猜出他的意思。   小跑堂虽然没有回答,但从他的神情看来,觅音猜测的并没有错。   “那么你今天又是如何确定我是值得你来告知一切的人?”   “我也不知道,只是今天见到您时,无意中看到您的眼神,没有一点奸诈阴险之色,反而满是焦急担忧,又见众人离去您还在寻找线索,所以我想您…您应该是好人......”   觅音没有做声,笑了笑像是感激他的信任。   “宁婉悠小姐有恩于我,当年我哥哥赌钱闹事,结果欠下一大笔债,债主说若三日不还就要看到他的左手,我们这些跑堂儿的平时挣的本来就少,家里又穷,哪有办法偿还,结果婉悠小姐知道了,竟替我家还了那些钱。平时婉悠小姐也从来不把我们这些跑堂打杂的当下人,对我们都如友人一般,我真的很感激她,如今她却被杀了......”说到这里,小跑堂一阵哽咽,更是捏紧了拳头。   觅音没有说话,只是以温和的目光看着他,待他平复之后继续后面的话。   “最近我们虽然被禁止出去,但也听到了不少流言,很多人都传宁婉悠小姐是尉迟大人杀的,这,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觅音听到服务生扯到了尉迟信,神经也一时紧绷起来。   “婉悠小姐当年是得尉迟信大人帮助,才有了后来的名声和成就,两个人是知己好友。外面传闻尉迟信大人是因得不到婉悠小姐的心而杀了她,可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他们二人之间,其实是婉悠小姐倾慕尉迟信大人的,试问尉迟信大人无缘无故又为什么要杀了婉悠小姐呢。”   觅音看着眼前年纪尚小却心思通透的小跑堂,冲他点了点头,关于尉迟信与宁婉悠的渊源,她多多少少也听到过些,只是坊间传闻大多说的极其暧昧浮夸,倒是这小跑堂说的有理有据。   “婉悠小姐已去,如今她在天上若知道尉迟信大人被诬陷,恐怕更加无法安息!还求大人一定要查出真凶,为婉悠小姐报仇,还尉迟信大人清白!”说罢,小跑堂半跪下来,颔首作揖恳求觅音。   觅音立马扶起他:“这是自然,我定会查出真凶,谢谢你给我提供了这么多重要的线索。”   这日玄韶赶往苍玄阁,一方面青通谷事宜的后续进展需要他与苍玄阁方面沟通,另外他将妹妹玄月与裴修大婚的请柬亲自送来,以示诚意与敬意。两天后赶到七芒山山脚正欲上山之时,他发现慕衍正从远处向自己走来。   发现自己,慕衍起先也是一怔,随即很快恢复了步调,眼中再无过多的情绪。      ☆、第九十七章 用除后患   玄韶也继续缓缓地向前走着,心中却是十分尴尬,他与慕衍的关系......算什么呢?仇人?自两国停战一来,倒也算不上仇人。陌生人?可偏偏两个人又两次在烟渺洲时为了救慕云沫而一起拼命。说是朋友,就更谈不上了,想到最后也只有一个词出现在了玄韶脑中:情敌!   直到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玄韶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赤穹国丧,你们朝中必然动荡混乱,云沫她……”   “放心,我会护着她。”   “那个,还有上次谢谢你及时来告诉我她也去了烟渺洲。”   “我那么做并不是为了你,所以你没有必要跟我道谢。”慕衍说罢,继续向前走去。   玄韶见如此,释然的笑了笑,也继续向慕衍的反方向走去。   慕衍刚走了数步,却又停了下来,他缓缓抬起头,在刺眼的阳光下闭上了双眼。   “好好待她。”像极了自言自语的话,声音却是恰到好处的能让身后的玄韶听到。   慕衍单薄的声音在这微暖的午日显得有些苍凉,让玄韶心中更是微微一震。   “我定会许她我的一切。”   玄韶上了苍玄阁后,诸星殿里正在扫地的小童见他进来,便问道:“玄韶哥哥,你来了,可曾碰见慕衍哥哥?”   “嗯,在山脚下碰到了,怎么?”   “啊,他一早便来了,可是似乎又没什么事情,在各个殿里转悠了一圈最后悄么声儿的问我你来没来苍玄阁。”小童挠了挠头,骨溜溜的转着眼睛,“所以我想他肯定是找您有事儿吧。”   玄韶闻言,却笑不语。   原是因为国丧她无法抽身,而你特意前来替她转告于我,她一切安好吗?   慕衍,谢谢你为她做的一切。   玄韶回到上陵城,还没到玄府门口时,远远地看到四个内监穿着的人从玄家大门出来上了马车离去,他走近问了门卫才知,是宫中绣院做好了玄玥成婚的霞帔礼服送了来。   妹妹即将成婚,玄韶心中却总是酸涩不已,她在自己眼中分明还是那个没有长大的、总喜欢骑在自己脖子上摘花儿的小丫头,如今算了算日子,还有八日,她便要出嫁,他在脑中回想着自己与玄玥童年在一起嬉戏打闹的那一幕幕,回过神时,已经走到了她的怜星阁。   “咚咚咚。”他叩响了房门。   “进来吧。”原本失神坐在梳妆台前的玄玥在几声敲门声中回过神来。   玄韶推门走进房间,看到了平摊在床上的一套大婚礼服:彩绣并蒂莲对襟褙子,镂金滚边正红绣祥云纹罗裙,点着明珠的蹙金绣云霞翟纹的霞帔,金丝绣鸳鸯双喜软缎鞋。这一层层一件件无不透露着隆重而神圣。   “这么快就已经做好了。”他坐在床边,撩起那霞帔,对一旁的玄玥说。   “嗯,宫里刚着人送来,好看吗。”玄玥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好看,你穿起来一定更好看。”都说嫁衣是能带给女人一生幸福的圣物,而玄韶却没有在玄玥眼中看到任何的欣喜和渴望,就连刚才的笑容都是勉强的,从小宠着玄玥长大的玄韶又岂会发觉不了?   “玥儿,若你不想嫁给裴修,现在还来得及,就算别人都已经知道你们的婚讯,就算母亲反对,但凡你有一丝的不情愿,哥都会支持你......”玄韶不想让自己的妹妹受到一点委屈。   “哥,你乱说什么呢。”看着玄韶眼中的坚定,玄玥的心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松动了,但随即却打断了玄韶,“如果我不想嫁给他又怎么会答应呢,是你想多了。”   “可......”玄韶还是怀疑。   “我去试试这嫁衣,你帮我看看还有哪里不合身,可好?”玄玥逃过玄韶的目光,捧起有些繁重的嫁衣向屏风后走去。   这时玄玥又停下脚步,“哥...”却是欲言又止。   “嗯?什么?”   “没,没什么。”语毕,整个人便躲在了屏风后面。   已经没有勇气再在人前提起他,哪怕是哥哥面前......   “他还没有回来,也许是被派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这次璟麟连对我都不肯透露。”仿佛看穿了玄玥的心事,玄韶说罢便走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玄玥靠在屏风上,紧紧地抓着鲜红的罗裙,如海的心事不知何去何从,却只能暗自庆幸,还好此刻自己的表情,不会有任何人看到。   “少爷,一切皆已安排妥当,是否今晚动手?”魏承等待着裴修的吩咐。   裴修沉思了片刻后才幽幽的开口:“曾经尉迟信曾识破了宁婉悠在他酒中下药一事,若不是今天回想起当时宁婉悠给我说的话,我差点忽略了,作为禁卫军统领的尉迟信,自然能轻易的察觉出毒药的存在。”   听到这里,魏承猛然一惊,是啊,若此番贸然在牢里让安插的人手下药,尉迟信一旦发觉,届时嘉阳暮天等人也会知道,那岂非无端惹人怀疑!   “这,这该如何是好!”魏承有些慌乱,少爷的婚期将至,若此计行不通,那后面就更加棘手了。   却不料没过一会儿,裴修却径自笑了起来,笑声极其阴冷,让有些摸不到头脑的魏承不寒而栗,错愕的看着他。   “我怎么忘了,有一个极好的人选可以代我料理了尉迟信,根本不用我们亲自动手,这下尉迟信想不死都难了!”   几日后的一个傍晚,裴修与玄玥坐着马车回城来。这天清早,裴修便带玄玥出了城,连着去了上陵城郊的几座裴家名下的庄子上,一则只当出去散散心,二来,裴修的母亲几年前去世,他父亲裴易未在续弦,虽多房妾室里也不乏家世不俗且精明通透的,但账房目前是交由总管手中,待裴修成亲后,账务便会慢慢的交移给未来裴家的当家主母玄玥,所以裴修也是提前带玄玥熟悉一下家中田产。   而这天去往的几处庄子仅仅是裴家私产的冰山一角,熙昭各个城里大大小小的商铺、港口的货船以及郊外的许多制造厂,裴家的财产多的根本不可细数,换做任何一个女子嫁入这样一个没有主母婆婆、又富可敌国的人家,都是求之不得,可唯有玄玥对此似乎毫不在乎。   ☆、第一百章 迎亲   “明日便是你我的大婚之期,紧张吗?”裴修微笑着问身边的未婚妻。   整日,玄玥都几乎未露笑容,此刻也一样,只淡淡的回了一句:“还好。”   话音未落,玄玥便发现自己已被身边之人拥入怀里,错愕的她想挣开这陌生的怀抱,却突然意识到,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已是没有任何的理由拒绝这样的动作了。   裴修轻轻的在她耳边说道:“我的玥儿,我一定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说着,裴修不经意的透过马车的车窗撇到了外面天空的月亮。   现在,那个人也差不多在去往皇宫的路上了,明早之前,一切阻碍自己和玄玥的人与事都将不复存在。   玄玥,你只属于我裴修一人!   子时,熙昭皇宫。   此时,嘉阳暮天的寝宫正殿中央正跪着一个脊背已经有些佝偻的老人。   在坐在老者跪对着的前方的嘉阳暮天,满脸已是怒不可遏的寒意,紧握着龙首雕纹扶手,双手关节处露出慎人的白色,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因着方才面前这人所说之话产生了极大的情绪。   嘉阳暮天闭上双眼,平复片刻后,突然张开双眼,目光凶狠如刀片。   “来人!”   密牢内,尉迟信躺在有些潮湿的稻草上,看着四方狭窄黑暗的空间,上着沉沉锁链的铁栏,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曾被限制在赤穹国角斗场那阴冷腐旧的破屋中,仿佛一切都如那时一样,黑暗看不到尽头,但心境确实截然不同。   那时的他,一心求死,对这世间没有半分留恋,而如今,尽管他仍旧不畏死亡,然而心中却多了一份牵挂......   正出神的想着,却发现牢门被打开,接着,一个人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他自然认得那人,正是嘉阳暮天身边的内监总管田福安,只是不知他夜来大牢,究竟所为何事。   田公公恭敬的对尉迟信开口说道:“尉迟大人,陛下见牢中阴寒潮湿,虽你还有嫌疑在身,念及往日之功,特赐御酒一杯!”说罢,他将托盘放在尉迟信面前,又向他亮出了手中的令牌。   这田公公本就是嘉阳暮天的最为亲信之人,尉迟信看到那令牌后更加确定,这必是陛下之意。   一般帝王要处死某人,为了体面一些,便说是赐酒。那么面前这酒恐怕......尉迟信端起那只琉璃杯,鼻翼轻动,便更加明了这杯中之物究竟为何。   尉迟信抬起头看向田公公,却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和信息。   只是,这嘉阳暮天为何突然要赐毒酒给自己,若是因为宁婉悠命案一事,大可公开审理处死,若不是因为那件事,那么能让他非要在密牢内处死自己的事也只有......看来陛下已经知道当年自己给先皇下药一事。   也罢,自己本就一心求死,本想杀了先皇再自杀,怎料他在先皇临终前却得知自己做的一切先皇都早已知晓并且毫不拒绝,逼得他以愧疚之心效忠熙昭。这么多年,尉迟信渐渐放下了仇恨和愧疚,忠心于熙昭,那么如今君要臣死,臣自然不得不死。   现在的玄玥已有裴修的照顾,又有玄韶的保护,自己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尉迟信双手端起酒杯举至额前,跪在手持令牌的侍卫面前道:“臣,谢恩!”   语毕,将酒杯端至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再见,玥儿。   第二天一大早,玄府大门外便已密密麻麻聚集了很多人,上陵城百姓知道这一日是玄玥与裴修成婚的日子,都希望一睹玄玥出嫁时的模样。   由于时间尚早,迎亲队伍尚未到来,透过那敞开的大门向里看去,庭院中的仆人们忙碌的进进出出,虽然玄府早已是张灯结彩、满是红灯喜字,等待玄玥出来,但府中众人还是没有一点松懈马虎,生怕有一丝问题出现,妨碍了小姐的大喜日子。门外的人们议论纷纷,有谈论玄玥霞帔样式的,有谈论裴修聘礼数目的,更有唏嘘赞叹这两家联姻后,玄家在熙昭贵族中的地位将更更加无人能及。   将至晌午,迎亲队伍的吹打乐声由远及近,众人一时间纷纷将目光转去。   之间裴修身着大红喜服高骑白马之上,八人人抬的龙凤呈祥喜轿紧随其后,他满面红光,见到玄府门前众人还不忘作揖感谢众人的祝福,端得是妥帖又得体。   这时,玄府院中的仆人也分两排站开,随即所有的议论声夏然而止,人们期待着向前厅大门处投去好奇和兴奋的目光,同时自觉的让出一条宽阔的路,让即将出来的玄玥顺利上轿。   片刻后,人们便看到玄韶背着身穿正红嫁衣头顶红盖头的玄玥走出来,虽说玄玥未露出面容,但这一身大红已足以让百姓们欢呼雀跃。   玄玥则向众人略微颔首致意后,将妹妹背上了花轿。   “玥儿,祝你幸福。”   看着女儿上了花轿,一旁的颜如锦已是哽咽的抽出了帕子。   裴修下马对颜如锦行了一礼,“岳母大人放心,我定会好好待玥儿。”   颜如锦边拭着眼角的泪水边点点头,“好孩子,我就把玥儿交给你了。”   玄韶心中也不是滋味,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只拍了拍裴修的肩膀,千言万语便都在其中了。   这时跟随裴修来的裴府管家上前来提醒道:“吉时已到,咱们该走了。”   玄韶闻言,扬了扬手道:“去吧。”   裴修再次作了一礼到:“接你们的车马随后就到,我和玥儿便先走一步。”说罢他跨上马背,向迎亲队伍挥了挥手,一直没有停止的奏乐更加响亮,众人朝裴府走去。   直到迎亲队伍消失在视野中,百姓们虽仍有些意犹未尽,但众人听说为着裴修大婚,裴家把裴府周围的四街八巷都戒严了,唯有手持喜帖之马车才可靠近,一般百姓自然是无法凑这个热闹了,所以待玄家的人也去往裴府后,众人便渐渐散了。   ☆、第一百零一章 玄玥大婚   迎亲队伍回到裴府时,距离婚典开始时间尚早,到了裴府的大多是裴玄两家的氏族中人。   “玥儿。”轿帘被掀开,裴修伸出手扶玄玥下了轿,“不用紧张,喜婆会一路跟着提点你。”   果然,方一下轿,一名身量略微发胖,眉眼带喜的喜婆站到玄玥的另一侧,“少奶奶,一会进了大门有一火盆,您留神脚下,稳当的迈过去便好。”说着,便热情地搀扶着玄玥。   这时鞭炮响了起来,玄玥便跟着裴修和喜婆向门里走去,迈过火盆,身边一片片叫好声,而玄玥却觉得隔着一层喜帕如同隔着一个世界,这分明是自己的婚典,而自己却只是如同木偶一样,任由身边之人引导搀扶,却没有一丝紧张和羞怯,更不在意后面该有些什么礼数、什么流程。   这真的是自己的“良人”吗?   “时间还早,玥儿你跟着喜娘去偏厅歇着吧,我在外头招呼宾客。”裴修拍了拍玄玥的手。   “嗯。”玄玥轻声应了一句便跟喜娘向东厢房走去。   “少奶奶您肯定很紧张吧,老身会一直跟着你,准保不会让你出半点差错的!”喜娘见玄玥沉默寡言,权当她是因为大婚而紧张,于是殷勤的安慰着。却不知玄玥心中与她所想却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玄玥心中苦笑,回了一句:“今日有劳您了。”   不一会颜如锦和玄韶等玄府中人也到了裴府,颜如锦下了马车正要进门时,看到随后到来的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正是黛雪。   一见黛雪她更是两眼发亮,立即招手召唤黛雪过来。   “雪儿,你这么早就来了。”黛雪走进,颜如锦亲亲密密的握住她的手,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玄韶有些尴尬的面色。   “左右我也无事,便想着早点来,小玥若是紧张还可以陪陪她。”黛雪甜甜的笑着,自然的看了一眼玄韶,如同根本没有发生过在赤瑚岛玄韶拒绝自己一事。   见黛雪如此,玄韶也放下之前的担忧,友好的冲她回以笑容。   只见今天的黛雪,一袭水蓝色藤纹织花齐胸襦裙,配淡粉芙蓉对襟长袍,既得体又不失典雅,比之平时装扮又不会太过出挑,鬓间只别了一支衔花透玉簪,一切低调的恰到好处,丝毫不会抢了今天作为主角的玄玥的风头。   颜如锦注意到这点,不住的心中赞许,如今女儿嫁得如意郎君,若再有如此美丽又识大体的女子成为未来儿媳,那便真真是圆满了。   随着宾客们陆陆续续的到来,皇亲国戚、高官富商,且所带之贺礼皆非俗物,裴玄两家在熙昭的地位和面子如此可见一斑。   颜如锦正与即将成为亲家的裴修的父亲裴易交谈着。裴易虽是商人出身,但眼中丝毫不见算计之色,也不似其他富商满身透着铜臭味,反而散发着不可小觑的高贵,让人见识到这便是熙昭皇商的气质,不禁对他十分尊敬。   这时,裴府大门前停了一辆宫中的马车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四下顿时安静下来,颜如锦和裴易随即迎了出去,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是田公公。   “裴老爷,玄夫人。”田公公作了一礼,笑盈盈的说道:“杂家在此恭贺裴少爷玄大小姐新婚之喜,今日宫中有事,皇上、皇后和太子三位主子无法亲自出宫前来贺喜,特命老奴将赐礼送来。”说着,他朝身后的小太监挥了挥手,小太监们弓着身子赶紧将车中的件件赏赐小心翼翼的搬运下来,另有一名小太监在门前唱报赏赐礼单。   “赏,东珠二斛,蓝田玉如意一双,缠枝牡丹琉璃花樽一对……”看着小太监们脚步忙碌,端着捧着的宝物一件件皆是圣品,而最重要的是这皇室的心意和重视,众人无不钦羡感叹。   “有劳田公公亲自前来,只是不知是否方便告知宫中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要不要紧?”能耽误嘉阳暮天前来参加婚礼,定然是发生了不小的事情,颜如锦揣测。   “嗨,这是老奴应当做的,何况裴玄两家大喜,杂家也来沾沾喜气不是?至于这宫中之事我便不方便透露了,还请您二位见谅。”   而这时,站在门内正欲出来一同谢恩的裴修,听到了方才颜如锦与田公公的对话,嘴角勾起了一抹阴冷得意的笑容。   田公公送完了赏赐便回宫去了,就在众人还在唏嘘皇上的赏礼时,又一辆马车停在门前,下车之人再次让众人惊叹不已。   只见马车内缓缓下来一位身着玄青锦袍的老人,那老人胡须与头发虽已是雪白,但眼中的神情和利落的动作却透出不同于这年龄的硬朗。很快众人便认出那正是熙昭极受人尊敬的********安老王爷,老王爷是先皇出生入死的兄弟,先皇驾崩之后,他也从此退出朝堂,过着闲云野鹤不问世事的日子,但他当年奋战沙场的事迹仍然为人们津津乐道,所以这么多年这位老人在熙昭人民心中依然有相当的分量。因喜欢小孩子,所以每逢年节总会叫各家各族的小辈们到府上宴饮,而小辈们因着老王爷和蔼慈祥,也乐得与他亲近。听闻今日老王爷竟是这场婚典的主婚人,众人震惊之余不免感叹,要知道他当年便是嘉阳暮天与皇后大婚时的主婚人,而他肯在退隐这么多年后再次出来做主婚人,恐怕在整个熙昭也就只此一次了。   不久,婚典即将正式开始,在喜婆和玄家堂妹的搀扶下,玄玥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她顶着喜帕,小心的从侧厅走来喜堂。走到裴修身边后接过了裴修递过来的锦缎大红花的一端。   “吉时已到,拜堂开始!”随着宾客们一阵欢呼,安老王爷继续以中气洪亮的声音说道:“一拜天地!”   天上圆月初升,裴修扶着玄玥转身向门外伏地叩拜。   “二拜高堂!”   两人向坐在堂中首端的裴父和玄母,再次一拜。   裴易拍了拍手,不住的说:“好,好啊!我的佳儿佳媳!”   颜如锦也颇为动容的看着裴修和自己的女儿,强忍着泪水,含笑点了点头。   “夫妻对拜!”   ☆、第一百零二章 新婚之夜   玄玥转过身与裴修面对面,隔着喜帕,透过四周的烛光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迟迟无法跪下行礼,她此刻的心中竟无法控制的浮现出另一张面孔,一时间,过去的一幕一幕全部涌进她的脑海之中......   自己去赤穹国执行任务,在撤退时被人发现,单枪匹马前来营救自己的他;   船夫拒绝搭载自己去烟渺洲,无助之时,及时出现并陪着自己一起去寻找哥哥的他;   为自己披上披风并强硬的对自己说“以后不许披着别的男人的衣裳”的他;   自己被柳时泽抓起来做人质,差点被海盗轻薄侮辱之时,解救自己并杀了柳时泽所有团伙的他;   在梅林里被自己狠心拒绝,眼神中透着落寞心痛的他;   有着温暖怀抱的他;有着低沉声音的他;霸道的他;   自己深深爱着的他......   今后哪怕是偷偷的思念他也许都会成为一种奢念。   此生只怕便是缘尽于此了。   再见了,信哥哥。   终于,她跪了下去,深深地与裴修相对叩首。   “礼毕,送入洞房!”   闻言,来宾们立马拍掌欢呼了起来,而裴修就在众人的祝福和起哄下牵着玄玥的手向他们的婚房走去。   玄玥一路忐忑,尤其进了新房后更是不知所措,而出人意料的是,裴修竟开口说道:“玥儿,外面宾客众多,虽然我也想早些陪你,可断然不能失了礼数,我先出去应酬一番,晚点便回来,可好?”说罢他捏了捏玄玥的手便离去。   “好,你快去吧。”玄玥立即回应,如此一来,倒让她的松了口气,起码眼下她可以放松一会。   而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房门再次被打开,一股酒气飘了进来。   “玥儿,我回来了。”看来裴修喝了不少的酒,不过从步子和语调看来,他尚算清醒,可便是因为他清醒,玄玥心中更是不安了起来,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慕衍走到正厅时,慕云淽正坐在一侧的小几旁品茶。   “慕衍,听说了么,今儿是那玄玥和那富商大少爷裴修成亲的日子。”   “他们闹得如此轰轰烈烈,怎会没听说。”慕衍事不关己的耸耸肩。   “这个裴修啊我曾见过,虽然看起来貌似十分优雅俊朗,可我却在他的眸子里看出了一丝算计和阴险,我记得玄玥当初不是喜欢那个角斗士吗?”慕云淽不解的撇撇嘴,结尾还不忘调侃尉迟信一番。   “我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玄玥突然嫁给了这个裴修,而且听说最近尉迟信并不在熙昭城里。”说罢,慕衍便准备出门。   :“这大晚上的,你要去哪?”   “国丧三日一结束,你姐就去了苍玄阁,过两日应该要回来了,这段时间实在不太平,我去接她。”   “哎,真真是情深一片啊。”慕云淽夸张的咂咂嘴。   “你出了药浴也有一阵子了吧,快回药桶去。”慕衍冷脸看着他说罢便转身离去。   慕云淽摇摇头,“真是个大冰块。”   裴修坐在床边,用喜秤祧起了玄玥头上的喜帕,当美人的面庞终于现于自己眼前时,裴修几乎快要按耐不住,可内心几经挣扎,他担心玄玥紧张抵触,于是还是决定一步一步的来。   裴修和玄玥的新房里,除了大婚该有的规制,其他装扮却和屋外奢华无比的布置不尽相同,比如桌柜上摆满的不知何名的簇簇小花,再比如颜色淡雅的珠帘,不俗而温馨。   “喜欢么,我知你一向不喜过于奢华。”裴修转过头含笑着问玄玥。   “嗯,喜欢。”除了这个,还能说什么呢,布置确实是用心,可是布置的人却不是自己心中的那个人......   裴修看出玄玥的心不在焉,却也不多说什么,只伸手将她头上的凤冠摘了下来,“很重吧?”说罢,他轻轻地揽过玄玥。   一刹那,玄玥突然撞进了带有些许酒气的怀抱,许是猜到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玄玥有些不自然的挣开了裴修,转向窗边,举起一捧小花说:“这花真好看,叫什么名字?”   裴修眼看着玄玥拒绝了自己,于是耐着性子来到窗边再次揽住她的腰:“花虽美,却不及你万分之一。”说罢,借着窗外的月光,裴修仔细的欣赏着已是自己的名正言顺妻子的她。   今天的玄玥当真是美得不可方物,明眸低垂却越发惹人怜爱,俏鼻娇唇,皮肤如同瓷器一般仿佛吹弹可破的透明,此刻在淡淡的月光下更是恍若天人,裴修摘下固定头发的两只凤簪,于是她如瀑的长发便顷刻垂了下来。   微醺的裴修眼神迷离的低下头,靠近玄玥本就近在咫尺的脸,而眼看就要吻上去之时玄玥却是生生的别开了脸。   殊不知玄玥这一动作却是彻底的点燃了裴修心中的怒火,身为熙昭第一富商家族的大少爷,裴修一直是被众星捧月般的对待,只要自己想要的没有什么得不到,那些富家小姐也都是争着机会要嫁给自己,可唯独玄玥却丝毫没有对自己动心。   这段时间裴修不是不知道玄玥嫁给自己本就不是情愿,聪明如他怎会看不出玄玥心中还是只有玉柴信一人。可他不在乎,他可以忍,可以伪装的什么都不知道,尽可能的对她好。   终于自己除掉了尉迟信,等来了自己与玄玥的大婚,可谁知玄玥竟然在新婚之夜仍旧距自己于千里之外,这让骄傲自负的裴修如何能忍。   只见他突然大力的捏过玄玥的下巴,逼迫她的目光看向自己,语气带有令人生畏的怒意:“大婚既已礼成,你已经成为我裴修的女人,你还要这样逃避我到几时?”   玄玥从没见过这样的裴修:他的眼神中没有了往常的温柔,却带着凶狠的冰冷。玄玥突然无言以对,只得垂下眼帘。   “看着我!事到如今你还想着那个熙昭的罪人?!”裴修又怒吼了一声。   ☆、第二百零三章 绝望   玄玥的脸被捏的生疼,眼角几乎渗出了泪水,纵使如此,她却异常坚定的反驳:“信哥哥不是熙昭的罪人......”   “信哥哥?哈,哈哈......”裴修猛地推开玄玥,却兀自笑了起来,在安静的房间里听来十分毛骨悚然,接着眼中露出一丝残忍,:“果然你还是放不下他,那么我告诉你,尉迟信已经死了!”   玄玥低下的眼睑突然睁开,瞳孔微微颤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裴修:“你...你说什么?”与方才一味的躲闪不同,她此刻反倒用力的抓着裴修的肩膀,更是无心理会方才被裴修推开时掉在脚边的霞帔。   “尉迟信,已经死了!”裴修一字一顿的重复了这句话,眼神中透着残暴的兴奋。   “这不可能,不会的......”玄玥看着裴修的模样,心下一凉,目光顿时失去了焦距,极力的想要说服自己裴修是在欺骗自己。   “你真以为这么多天尉迟信真的只是被遣派出城执行任务?他杀了宁婉悠被关入天牢,而他对先皇下毒一事又在昨夜东窗事发,现在他已经成为一具冰凉的尸体了。”   玄玥听裴修道出了一切,方才恍然大悟,尉迟信出城的时间和宁婉悠遇害的时间碰巧在同一天,如此说来他根本不是去执行什么任务,而是被抓起来了......若陛下知晓尉迟信当年毒害先皇一事定然不会放过他,纵使太子与尉迟信情同兄弟,然而面对毒害了自己爷爷之人,相信他也定然不会念及往日情分了吧......   “你答应过我不会泄露那件事情的!你怎可出尔反尔!宁婉悠也定不是他杀的......”   看着目光逐渐暗淡,浑身开始发抖的玄玥,裴修却是带着更加阴冷的笑意道:“我只答应你我不会帮助那个先皇侍从去揭发尉迟信,腿长在他自己身上,如今他逃跑去告密,又与我何干?不要忘了是你自己再三强调让我不要杀了那个侍从。”玄玥,既然你仍旧对我无意,那我倒要看看,你知道尉迟信死了之后会怎样!   看着裴修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玄玥心中冷然,他死了吗?自己所做一切无非是为了保他平安,如今他却仍然死去,愚蠢的自己还是掉入了这伪君子的圈套之中,既如此,自己活着还有何意义。   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渗出,尉迟信那熟悉的脸庞浮现在脑海之中。   我定不会让你孤零零一人上路,信哥哥,我来陪你了。   如此想着,玄玥把舌头抵在了两排皓齿之间......   然而裴修却锐利的看出了玄玥的意图,飞快的伸手捏住她的脸,极其猛力地阻止了她即将咬合的动作。   本想轻生的玄玥被裴修掰开了双齿,睁开了通红的双眼看着他。   “怎么?你想咬舌自尽随他而去?你想让你的母亲和哥哥为你的死伤心欲绝吗?何况,新婚之夜却因别的男人轻生,传出去,不止你,你们家族的百年清誉也就尽毁在你手上了!”好你个玄玥,宁愿死去也不愿做我裴修的女人吗!   玄玥被裴修的一番话不敢再轻易进行任何动作,是啊,自己身后还有整个家族,若在自己新婚之夜因一己之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甚至是轻生,定会让整个家族蒙羞,而哥哥与母亲也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终于她放弃了抵抗,只是低声的啜泣。   裴修见止住了玄玥轻生的动作,心头闪过一丝得逞的冷笑,然而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放松,反而因为心中的怒意越发的加重,使得玄玥雪白的脸颊上已经出现了鲜红的掌印。同时另一只手臂拦腰一抱,一个转身已经迈至床边,紧接着将玄玥压在了床上。   看着玄玥那近在咫尺挂着泪痕的脸,原本酒意怒意双双上头的裴修,此刻征服欲更是被重重的勾起,他再次低头欲要吻上玄玥那娇嫩的双唇,玄玥别开脸颊想要故技重施之时,却发现裴修的手掌微微闪着光,一把捏住她精致的下颚,顿时她便感到脸颊被无法名状的力量所控制,无法移动分毫,只得看着那双贪婪的眸子离自己越来越近。   裴修带着强硬的气息近乎是撕咬般的吻上玄玥的唇瓣,而玄玥只得紧紧咬住牙关抵御着进一步进攻。   “嘶拉!”此时的裴修愤怒已是达到了最高点,理智也伴随着男人那最原始的欲望抛之脑后,他见玄玥竟还是抗拒自己,于是转移阵地,先将她的对襟褙子拽了下来,接着又是蛮力一扯,将她的红绣中衣的襟领扯了开来,雪白的肩头透过里衣露在了裴修眼前。   玄玥惊呼一声连忙欲要抱住自己的肩,却发现另一只手臂已是被裴修压住根本无法动弹,她如何也没有想到平日看起来文雅高贵的裴修竟做得出如此禽兽之举,更没有想到裴修竟然也会法术!   看到此景,裴修怎能克制住自己,“嘶拉!”又是一声,锦缎的里衣也被裴修撕扯开来,此时玄玥的肩头连同上半截手臂都露了出来,甚至连那赤红鸳鸯肚兜也尽露无遗,阵阵沁心的凉意立刻抚上她露在外面的肌肤。   趁着裴修双手离开自己的手臂,倍感屈辱的抱起双臂,狼狈的护住自己,不让裴修窥得一丝半点。   可如今的她就如同待宰的羔羊,裴修岂容她如此?而那肚兜下若隐若现的两团小峰更是让裴修的眸子如同灼烧一般,几近疯狂。   他再次用微微发光的双手掰开玄玥的玉臂,力气之大瞬间在她那手臂上留下数道血痕,使得她再无法动弹分毫。   这次,玄玥终于感到了彻底的绝望,她闭上双眼,不想看到那双正逐渐靠近自己的粘稠贪婪的目光。   裴修猛的俯下身,灼热的双唇落在了她紧闭的双眼上,之后渐渐移向鬓边,粉嫩的耳垂,有些苍白的双唇以及下颚......待他品尝够了之后竟逐步向下游离,吻上了她的玉颈,玄玥身上一紧欲要再次反抗,奈何发现只是蜻蜓撼柱,不知是房间有异还是裴修使了什么手段,自己竟连法术也无法使出。   眼看着他炙热的气息将要沾染到她胸前的那两处柔软,已经泣不成声的玄玥全身剧烈的颤抖起来,她轻呼一声:“不......”做着最后的抵抗。(。)   ☆、第一百零四章 东窗事发   裴修却没有因她的动作做出丝毫的退步,反而更加快速的攻向那让她垂涎的娇躯......   “嘭!”   不知何物伴随一声巨响从身后的窗外飞进屋内,直穿向自己,裴修灵敏的躲过,抬头一看,竟是一杆长戟深深的钉入了床里的墙上,月光下那杆长戟泛着淡金色光芒,而戟首上的雕纹,这难道是......   裴修猛地一回头,却已是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立于自己面前。   当看清那张愤怒带着杀戮之意的面容之时,裴修还是不可置信的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会是你?这......这不可能!你不是已经死在密牢了吗?!”   月光透进窗来,裴修看清了身前的那个人......居然是尉迟信!   裴修极力隐忍着自己的震惊,心中飞快的思索着之前一切的布局,明明自己的人亲眼看到尉迟信被灌下了毒药,且已吐血倒地,如今怎会又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手下那批人有人背叛自己?还是尉迟信没有被毒死且逃了出来?   而此时的尉迟信,周身包围着不可抑制的戾气,又见床上脸色煞白瑟瑟发抖的玄玥,充血的双眼更是蓄满了杀意,顷刻间伸出拳头欲要砸向裴修,不料却被裴修一个极快的闪身躲过,几乎眨眼的功夫都不到,他已经是跳到了床上。尉迟信眼中不禁划过一抹诧异:怎么这裴修竟会秘术?   还没来得及多想,尉迟信却发现裴修竟将手伸向玄玥,想来他是要挟持玄玥以威胁自己。   尉迟信又怎会给他那样的机会?他一个箭步迈向床前,伸出腿猛力向裴修一踢,虽然裴修再次躲过了尉迟信的攻击,已闪至窗边,但尉迟信立于床前,裴修已再无法触及玄玥半分。   “新房之内好生热闹,我似乎错过了什么好戏啊?”此时,门外突然想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以及一阵靠近的脚步声。   尉迟信见状立即扯过一旁的外褂将神情恍惚的玄玥裹好,等待着门外的来者。   突然,门被打开,竟是太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觅音。   裴修回头瞟了一眼尉迟信,然后回过身立即上前一步半跪行礼道:“草民参见殿下。”   接着在心中揣测着太子此时出现的来意。白天时王宫里派来的人说宫内临时出了事情,王子不能出席婚礼,想必定是因为尉迟信的事情,现下这么晚而太子又驾临此处,想来仍是因为尉迟信之事,如此说来,尉迟信定然是逃跑,太子则是来捉拿当年毒害他爷爷的凶手!这么想着,裴修的心放下了一些。   “罪臣参见殿下!”尉迟信轻轻放下怀里的玄玥,同样上前下跪行礼。   听闻“罪臣”两字,又看到太子在看向尉迟信时眼中的凶狠,裴修心下更加了然,到底是害死先皇之人,太子对尉迟信自然是恨之入骨的,于是急于除掉尉迟信的他不等太子张口便再次作揖开口说道:“殿下,今日是草民与玄玥的大婚之日,怎知这罪臣尉迟信不知用何手段,竟没有死在牢中还逃了出来搅乱草民的新婚,此人罪大恶极,毒害先皇,谋杀宁婉悠,如今又要对内子下手,还望殿下明察,为草民做主!”说罢深深叩首,嘴角却弯出一个阴冷狡诈的弧度。   “哦?若真如你所说,我定会捉拿尉迟信,还你公道。不过......”太子话锋一转,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寒芒,面色冷峻的低头看向裴修:“在那之前我想先问裴修你几个问题,你是如何知道尉迟信被关入了密牢,又如何知道他因毒害先皇一事被赐毒酒?这些都是王宫秘事,对外严格的封锁了消息,我竟不知道你区区一介平民竟对我皇室之事了如指掌?”   此番话音一落,裴修霎时面色苍白,刚才自己一心只想借王室之手快点把尉迟信抓住,于是提出尉迟信毒害先皇一事想让太子更加仇恨尉迟信,却没意识到自己已是说漏了嘴,这下自己精心设计的一切恐要毁于一旦了......   莫非,这才是太子等人引出幕后黑手的一个局?裴修想到这里不禁心中一颤,抬头看向太子,只见他眼中一片狠厉,又见他身边的觅音眼中更是带着藏有深意的蔑视盯着自己,这才明白何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如今自己百口莫辩,纵使多说只会适得其反,让太子更加怒视自己,看来只能等着之后父亲出面设法救自己了,看在自己家族是先帝御赐皇商,每年为国家缴纳近超过全国一半的税钱,王室无论如何都会给自己家族和父亲这个面子吧。   如此想着,裴修便没有说话,等着太子的发落。   这时孟铮却走进了屋子,立于太子身边躬身行礼道:“禀殿下,裴易已被擒住,押入大牢。”   什么?!裴修猛地回头,就算太子知道是自己诬陷尉迟信并杀了宁婉悠,可没有道理将父亲也抓起来啊!   “殿下,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与我父亲无关,请问殿下为何要将我父亲也抓紧大牢?”裴修仰头急切地问道。   闻声而来的玄韶走进屋子,见眼前如此一番情节着实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刚欲向太子行礼,却听太子已是开口。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恐怕你与你父亲着手准备的不光是婚礼吧?你真的以为今天你们家的货船队在津邱港口所做的事情可以瞒天过海吗?!来人!还不把罪人裴修给我抓起来!”太子目光一沉,大声吼道。   裴修的脑中一声轰鸣,莫非一切计划都已被太子知晓?港口的那件事情是牵扯上全家族的死罪,若是东窗事发,那便是谁都救不了自己和父亲了!   就在觅音和孟铮上前要逮捕裴修时,只见裴修身形一闪,跳出窗外逃走,见状觅音和孟铮也立刻向夜色中追去。   而玄韶虽尚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也大致有了猜想,对尉迟信留下一句话:“玥儿交给你了!”说罢一个纵身跃出屋去,消失在夜色中。   ☆、第一百零五章 追踪   “谢殿下。”尉迟信感激的叩首向太子行礼。   太子则是微微的冲他点点头,向玄玥的位置扬了扬下巴便转身出去。   门外,还未离去的宾客,听到声响纷纷走到内院来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又得知太子在屋里,而不敢靠近那间新房,如今看太子出来,众人纷纷下跪行礼:“参见殿下!”   “各位免礼平身吧!”太子看着众人站起身后,顿了顿说道:“时候不早了,诸位都回去休息吧。”太子虽然嘴角含笑,但眼神和语气却无比严肃,说罢他便径直离开。   听到这里,众人哪还敢继续议论方才发生的事情,行礼目送太子离开后,也准备各自回府。   尉迟信坐在床边,抱起玄玥轻轻唤她:“玥儿。”   此时的玄玥两眼空洞,被尉迟信抱起的刹那身体立刻一缩,似是抵抗外来的一切动作。   看着这样的玄玥尉迟信一阵心痛,更加放轻了手臂上的力度,再次唤她:“玥儿,是我,尉迟信。”   依旧瑟瑟发抖的玄玥在听到“尉迟信”二字的时候眼睛突然睁大,随后目光中渐渐恢复了焦距,接着她看到了眼前那张憔悴、蓄满胡渣的脸,以及那写满心痛的通红的双眼。   “是你吗,信哥哥,你还活着吗?”看到眼前的人,玄玥不可置信的伸出手去触摸他的脸颊,直到指尖触及到点点温热,眼泪也终于从她眼角再次渗出。   尉迟信看到玄玥终于认出自己并不再抗拒,紧紧地揽她入怀里,“我来了,我来了。”   听到他安抚的语言,玄玥的心中却依旧颤抖,于是紧紧地拽着尉迟信的衣服,把头埋在他温热的胸膛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告诉自己,尉迟信还活着,尉迟信来到自己身边了,“你可知,我有多怕,多怕我刚才真的成为别人的女人......”直至现在,玄玥才明白,此生除了尉迟信,她已无法接受任何男子。   “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尉迟信的语气中尽是悔恨与痛心,与其说他痛恨裴修,此刻的他却是更加痛恨自己,他恨自己,让玄玥为了保住自己而受苦,更恨自己,没有早点识破这个局,竟差点安心死去,把玄玥交给那个衣冠禽兽!想着今天冲进这屋子时,玄玥身上被撕裂的衣服,苍白失色的脸颊,以及她下巴和手臂上鲜红的掌印,尉迟信懊恼的恨不得立刻杀了自己。   “疼么?”尉迟信轻抚过玄玥的脸庞,指腹最后停留在了她的下巴上,爱怜的摩挲,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宝物。   玄玥只是轻轻摇头,低声啜泣。   尉迟信收紧手臂,扶过玄玥的头,将自己的下巴轻轻地抵在她的头顶。他明白,此刻于他们二人来说,已经不需要再多的言语,能真切感受到彼此的气息,足矣。   “觅音,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信不是出城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还有裴修......”玄韶追上了觅音,两个人出了上陵城一同向熙昭边境追捕裴修。   “此事关乎皇室机密,且很多关键之处我也不甚清楚,待抓到裴修回宫后,我想太子殿下自会给你说明一切。”觅音侧过头对玄韶做了个略微抱歉的表情。   “我理解,现下先抓住裴修要紧。”   “这了这么久都不见踪影,看来裴修已经出了熙昭德的边境,津邱港口有重兵队把守,孟铮已经去了南边,如此,你我分头向北部和东部追捕。”   玄韶点点头,与觅音分向追去。   赤穹的三日国丧方一结束,慕云沫便赶来了苍玄阁,一方面她实在是不愿意看朝里因为皇位一事各派虚假狰狞的嘴脸,且结局是明摆着的了,另一方面,如今慕府本就失势,她在朝中也左右不了什么,倒不如躲个清净。   这天晚上她又想起曾经闯进慕府的那个慕府旧兵提到的信,以及那不知何人射出来一箭将士兵毙命的弩箭。   实在烦闷却又毫无头绪,于是慕云沫便下了七芒山骑马出行,以图缓解。   不知不觉中,慕云沫借着月光看到前面的一块界碑,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跑到了熙昭国的边界。   前面便是他的国家了,她下了马,不由得向前走去。   走了好一会,意识到自己这样实有不妥,又看着沉沉的黑夜,于是准备掉头回去,却在这时,发现不远处似有人影过来,由于已是半夜,自己如此身份却跑到了熙昭国界,于是她下意识躲到了一旁,在暗处观察来着。   那人步速极快,时不时的朝后看看,似是在被什么人追赶。而当那人稍微靠近了一些之后,借着月光,慕云沫虽没看清面容,却发现他竟穿着大婚规制的礼衣。   而他的婚袍规制看来,这绝非一般人家,新婚…贵族…又在这一日,莫非是那个跟玄玥成婚的裴修?   怎么回事?今晚不是他和玄玥的新婚之夜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揣测着,裴修从她前面的路上匆匆走过,并未发现躲在一旁的慕云沫。   看着裴修的背影,慕云沫本想转身离去,毕竟自己从来不喜欢多管闲事,何况是一个不相干的熙昭人。   可在转身的瞬间,慕云沫突然想起曾经与玄韶在一起的时候,玄韶每每谈及妹妹时那种疼爱怜惜的神情。   “好吧,为了你,我就多管一次闲事。”遇到玄韶之后,自己真的变了很多,慕云沫苦笑着摇摇头,悄悄跟上了裴修。   裴修又走了一段路后,停了下来。慕云沫看到他似乎在身上摸索着什么东西,果然,不一会一道不易察觉的烟雾冲上了天空,黑暗中,一道绿色划过云层,身为刺客的慕云沫对此再熟悉不过——烟雾信号。   这行为便更让慕云沫怀疑,同时也更加提高警惕的跟着他。   没过一会,又一个人出现在了慕云沫的视野。   那人小跑至裴修身边后,对他行了一礼,弓着身子利落地说道:“裴修公子。“   ☆、第一百零六章 夜斗   “裴修公子,收到您的信号我立刻派人去准备了,就是羌兰码头东边最末的那艘船,一盏茶的时间后您就可以上船了,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会每天传递消息给您。”   裴修脸上毫无情绪的点了点头:“做的不错,你先回羌兰吧,不要被人发现你我的联系。还有,派人尽快把我父亲救出来。”   “是!”说着,那人便转身离去。   听到他们的对话,慕云沫又是一惊:怎么这事还跟羌兰国有关吗?听他手下之人的意思,裴修这似乎是逃命。   待那人走远后,裴修看了看四周,便向羌兰国东北部码头快速走去,可没走几步,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扫视了身后的黑暗,最后目光放在了慕云沫的方向,此时慕云沫正躲在一棵大树后。   “哦?被发现了吗?看来我需要动手了。”如此想着,慕云沫勾起唇角,眼中闪过一丝危险,在黑暗中,摸出了匕首......   “沙...沙...”裴修一步一步向慕云沫的方向走来,踩在草地上清脆的脚步声,使得静谧的黑夜多了一分诡异。   慕云沫屏住呼吸,扬起匕首至胸前,辨听着裴修的动作。   眼看着裴修即将靠近大树,正当慕云沫准备跃身上前给裴修一击之时,裴修却在距离大树不到两米的地方蹲下身来,接着在地上拾起了什么东西。   看来裴修并没有发现自己,只是过来寻找东西,黑暗中,她看的并不真切,似乎是一枚戒指。只见裴修略作擦拭后便放进了胸前的衣兜,之后便转身向远处走去。   故此慕云沫也并没有打草惊蛇的现身,待他走了一段距离后便继续跟了上去。   究竟裴修为何需要逃命?慕云沫回想着裴修与之前那人的对话,觉得此事着实蹊跷,熙昭国一向与羌兰国不睦,而此时裴修又是往羌兰国逃命,如此说来,玄韶等人现下也很有可能正在追捕他。   正想着,慕云沫发现裴修右拐进一条小路,片刻后她也跟着拐进了那条有些泥泞的小路。   却不想当她走进那条小路后,却发现面前已经空无一人,借着月光,慕云沫俯身发现裴修留下的脚印竟然到自己所站的地方就消失不见了!   意识到事情不妙正要转身时,慕云沫已然感到脑后有一阵劲风袭来,她急速侧身瞬步,顷刻与身后之人拉开了数步的距离,身体前俯,调整了握着匕首的手法,透过眼前半人高的草丛看着裴修。   尽管慕云沫未被伤到分毫,但刚才那一瞬间掠过耳畔的掌风仍然让她暗自吸了一口气:没想到这看似文弱的富商少爷竟有如此身手,且看他此刻手上隐隐闪烁的微光,他居然还会法术。   “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看来今天这个闲事是管定了!”月光下,慕云沫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闪着捉捕猎物的贪婪。   下一秒,裴修已经迈至她身前,萦绕着微光的手掌呈虎爪势猛力推去,伴随着一阵凌厉的风。慕云沫同时凌空跃起,灵巧的躲避过裴修凶猛的攻击,同时收紧右手,再次张开时,数把银色短镖疾速向裴修飞去,裴修见状立即闪躲,不料手臂还是被利刃划伤,一截衣袖的布料也随着短镖强劲的力道被钉在了树上。   裴修微皱眉头,却没有在意手臂上的血印,紧接着向慕云沫发起第二次攻击。   而慕云沫灵活的将匕首在手掌上反转一圈,回身投向裴修,锋刃从他脸边飞过,一条一指长的血印立刻显现在裴修原本白皙的脸颊上。而令慕云沫没有想到的是裴修竟一点没有因再次受伤而停止进攻,反而更加迅猛的攻向慕云沫,趁她一个疏忽竟死死扼住了她的脖颈,另一只手则反扣住了她的左手。   受制于裴修双手,慕云沫这才发现他手掌上法术一样的微光竟然使得她毫无挣扎之力。这时裴修突然收紧瞳孔,顷刻间掌上微光愈发明亮,如同气流回绕在双手上,慕云沫的脖颈受到的力度也越来越强大,呼吸已经变得局促。   “你躲在大树后面时我就已经警告过你,不想你居然还是不怕死的跟了上来。”裴修声音里透着阴冷的凶狠。   就在裴修用力收紧手掌之时,却见慕云沫猛力高抬左腿直至肩上,脚尖几乎踢到了身后裴修的脸,趁他闪躲间,右手翻转匕首,直插向他的腹部,吃痛的裴修立即松开了原本扼住她的双手,倒吸一口凉气后退数步。   “究竟是谁不怕死?”慕云沫扯起唇角,战斗使得变得无比兴奋,转眼间她瞬步至裴修身前,紧接着旋转匕首,毫不给他喘息机会。   裴修躲开慕云沫的攻击,想要再次找到机会挟制住她,怎奈眼前的女子过于灵活机智,根本没有任何破绽,反倒是她一波又一波凌厉的进攻让他几乎没有招架之力,同时与她过手间渐渐猜到,这女子便是赤穹的慕府长女慕云沫。   “这是熙昭国的事情,与你们赤穹并无半点关系,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慕云沫却如没有听到一半,脸上依旧是嗜血的期待。   见状不妙,裴修伺机逃跑,不欲继续与慕云沫继续纠缠下去,他双手催动法术,攻向慕云沫,在慕云沫瞬步至一旁之时,自己向羌兰国方向跑去。   “你我的战斗既已开始,你以为我会让你跑掉吗?”慕云沫眯起眼睛,饶有兴致的看着裴修逃跑的方向,下一刻,凌空瞬步向那枚背影。   玄韶追踪至苍玄阁东北部,看看面前的路,再向前走便是通向羌兰国了。这一路寂静异常,没有裴修的任何踪迹,莫不是他根本没有向这个方向逃跑?正欲朝前继续走,一旁的一条小路引起了他的注意。泥泞的路面上居然有脚印!并且还不是一个人的,看着凌乱且深浅不一的脚印,明显这里曾经进行过打斗,看着周围半人高的荒草上被利刃割过的斜面,玄韶更加断定了自己的想法。   于是他四下查看了一番,最后目光锁定在了一颗大树上:一块布料被一把短镖钉在了树上,月光下短镖闪着淡银色的光。   ☆、第一百零七章 杀心起   玄韶一个箭步冲上去,去下了短镖,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这枚短镖分明就是......不会有错,可怎么她会在这附近?莫非这里发生的打斗是她与裴修?   脑中瞬间如一同乱麻般的玄韶没有再多想,抬腿沿着脚印的方向跑去。   很快,慕云沫便追上了裴修,再次瞬步至他面前,边亮出匕首边开口说道:“好不容易遇到你这么有趣的对手,我怎么会轻易放你走呢?”   裴修见慕云沫竟一路紧逼,无奈只好施放掌中法术与她战斗。其间几次想要逃跑却都被慕云沫敏捷的瞬步拦住了去处,只得暗叫糟糕。   沿着一路上的脚印,玄韶飞奔追踪,终于听到了不远处隐隐传来的打斗声。此时他心下更急,大步跃向声音的方向,终于在迈过一大片半人高的杂草之后,看到了黑暗中的两个人影。   “慕云沫!”   玄韶仔细一看才知,裴修半跪在地,慕云沫已将裴修一手反扣,以匕首横抵在他的喉处,同时一脚死死地踩在他跪下的腿上。   然而就在听到玄韶声音的这一刻,裴修利用慕云沫一瞬间的走神,掌中蓄力,反手一推,向前一个翻滚,即刻挣脱了慕云沫。   “小心!”玄韶再次绷紧神经,大步迈到她身边。   当慕云沫回过头时,裴修竟没有趁机逃走,而是面目狰狞的抬手攻向慕云沫,瞬间,那闪着微光的手掌已经与慕云沫的脖颈近在咫尺。   “咻!”   “噹!”   慕云沫将手中的匕首顺势脱手甩出,而玄韶也冲至二人身旁,一手伸出玄岚刺向裴修,后一个转身将慕云沫揽入自己怀中,挡在了她与裴修之间。   电光火石间,裴修高抬着的手掌随着他的目光一同暗淡了下来,他僵硬的低下了头,眼中充满了不甘的看着自己腰间插着的一把匕首和穿腹而过的剑,双眼怒睁,终于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跪在了地上。   “你还好吗?”尽管看到慕云沫尽占上风,玄韶却仍是不放心的开口问道,仔细的打量着她是否受伤。   “放心,我没事。”看到玄韶紧张的神情,慕云沫抿唇轻笑。   确定慕云沫确实无恙,玄韶转过身去看着不知是死是活的裴修,眼中闪过无法名状的怒意,“你倒是聪明!知道逃跑无用,竟想伤了云沫!”说着猛力的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握紧拳头便要砸下。   “玄韶,不要。”慕云沫意识到玄韶定是对裴修起了杀心,伸手拦住了玄韶,“此人身上有很多的秘密,我想你亦是奉命前来抓捕他,若此时还未查清便杀了他你该如何回去复命?以他的功夫和操驭秘法的能力来看,刚才你我对他所制之伤应不足以致命,你且带他回去,等待一切都清楚了再杀他不迟。”   玄韶因着看到裴修攻向慕云沫那一幕,一怒之下便无心顾及其他,经慕云沫如此一说,他也冷静了下来。不错,裴修究竟对妹妹和信做了什么现下尚未调查清楚,且在裴府时璟麟的一番话,说明裴家似乎也牵扯上了什么事情,现下还是先把他带回去再从长计议。   “这么晚,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跟裴修交手?”玄韶罢手,回过身问慕云沫。   “我本是睡不着出来散散心,谁知不知不觉……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然后便碰到了这裴修,见他脚步凌乱,神色慌张,一时好奇,便悄悄跟上了他,看他究竟作何。”接下来,慕云沫把裴修与那羌兰男子的对话全部讲与玄韶听。   “你啊,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好奇害死猫?”玄韶用食指戳了戳慕云沫的额头。   “我想着今日本该是他和你妹妹的大婚之日,这么晚了出现在熙昭边境必有蹊跷啊,且后来我竟发现他这看似羸弱的少爷竟懂得拳脚之术和秘法!”   “再后来呢?你就忍不住跟他动起手来是不是?”玄韶佯怒的问道。   看着玄韶紧绷着的严肃的脸,慕云沫轻声笑了出来。很显然玄韶早已把自己看的十分透彻,她不得不承认一开始是因着玄韶才去跟踪裴修,且因为裴修发现自己才开始与他打斗,但她心中那渴望战斗厮杀的欲望却也是真真被勾起来了,当她发现裴修颇有些能耐的时候,她好战的心几乎已经止不住了,所以她后来才对裴修穷追不舍。   看着慕云沫的笑眼,玄韶还如何能气得起来?双手轻扶过她的肩,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云沫,我相信你的能力,可是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定要谨慎,切莫因一时好战之心而冲动行事,我不能容忍你身边存在哪怕一丝一毫的危险,我无法时时刻刻在你身边,所以,不要让我担心,可好?”   “好,我答应你,以后不会这么冲动了,为了你。”慕云沫亦看着他的双眼认真的回道。   然而这番话却让玄韶心头一震,从来都是与自己斗嘴唱反调的她这次却一反常态的答应了自己。此刻的她仿佛只是一个小女子,月光斜过她的脸庞,罩上一层迷蒙的温婉,几乎将玄韶融化,下一刻立即将她重重的拥进怀抱,只恨不能天天将她捧于手心。   “殿下,我在外收到了玄韶发出的信号,他已经抓到裴修,相信不久便会返回宫中。”觅音走进广阳宫正殿,向太子行礼后抬头说道。   “很好,裴易和码头那边也已证据确凿,只待抓回裴修,此案便可开始公开审理,目前,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走。”璟麟露出满意的笑容。   “很快,他们父子所做恶行便会公之于众,他们家族的好日子如今也到头了。”提及裴修和他父亲,觅音面露鄙夷之色。   “很晚了,我送你回苍玄阁。”   “不用了,你快带着裴修回去复命吧,我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了。”慕云沫见天际已近破晓,实在不想玄韶再多走一趟,于是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想让玄韶改变主意。   可玄韶没有再说话,俯身扛起裴修在肩上,然后另一只手有力的牵住慕云沫便向七芒山的方向走去,不让她有丝毫反抗的机会。   见如此,慕云沫也不再动其他的小心思,低头含笑,同样扣紧了被牵着的那只手,跟着他一起向前走去。      ☆、第一百零八章 局中局   尉迟信连夜驾着马车送玄玥回她自己的府邸,远离裴府这个是非之地,同坐在马车上的还有玄母颜如锦。看着女儿红肿的双眼以及眼底依旧闪着的泪光,颜如锦一阵心痛,这晚发生的事情,她已大致知晓,自己挑选的女婿险些害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也差点害了家族的声誉。想到这里,颜如锦眼中闪过恨意,若裴修真做出对不起上陵城的犯罪之事,那当真不可饶恕。   由于一直忧心于女儿和裴修之事,当尉迟信陪着玄玥走到自己身边,并说要亲自驾马车送玄玥和自己回府之时,颜如锦并没有抗拒,而是点点头,牵着女儿上了马车。   到了玄府大门口时,马车停稳后,颜如锦与玄玥从马车里下来。   “多谢尉迟大人送我们母女二人回来,已是深夜,我就不请大人进去坐坐了。”尽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颜如锦却依然镇定有礼,语气中依然是不难听出的疏离。   尉迟信对此并不在意,略点了点头后,有些担忧的看向玄玥。   玄玥微微点头,以眼神告知:我没事,放心。   颜如锦看出两人眼神的交流,轻轻将玄玥拉至自己身后,对尉迟信说道:“不早了,尉迟大人快些回去歇息吧,此外,出了这样的事情,小女的婚事便会取消,但也正因婚礼取消,小女更要避嫌,还望大人理解,这段时间也请少来往于我玄府中。”尽管对于裴修一事,颜如锦十分懊悔,但却不代表她就会接受尉迟信。   “我明白,告辞。”尉迟信听到颜如锦警告之后,没有流露出过多的表情,再次看了一眼玄玥后便转身离去。   送回慕云沫,玄韶借了马返回上陵城,回宫复命。   “殿下,抓捕裴修过程中他强硬反抗,所以臣亦出手攻击,但并未致命,只是现下他已晕厥,此时正在殿外。”玄韶半跪着向璟麟禀告。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快起来。”璟麟上前扶了一把,随即对一旁的侍卫命令道:“将裴修押入大牢,明天父皇会亲自审理裴易裴修一案!”   随后,璟麟便示意玄韶与他一同回到寝殿的书房,就坐后,看出玄韶眼中的疑问,璟麟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端过桌上的茶杯优哉游哉地品着茶。   见已没有了外人,憋了半天的玄韶终于忍不住了,开口不无抱怨的说道:“好了好了,神勇伟大的太子,你就别吊我胃口了。”   看到玄韶焦急的样子,璟麟挑眉笑了笑,终于放下茶杯开了口:“好吧,现在,我来告诉你一切,其实这一切都是我设的一个局。”璟麟嘴角浮上一抹神秘的微笑。玄韶坐在一旁,没有说话,但盯着璟麟的目光却极其认真,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宁婉悠被杀之夜,孟铮接到举报,说帝兰巷附近的那座凉亭有人杀人。”   “兰帝巷?那是通往尉迟信府上的必经之路,莫非......”玄韶有些不确定的说出自己的猜想。   见玄韶已经有所觉察,璟麟点点头说道:“没错,当孟铮赶到那凉亭时,看到了尉迟信,以及他身边已经死了的宁婉悠。孟铮当然不认为宁婉悠是信所杀,但信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孟铮,我没什么要说的,我跟你回去。’”   璟麟看出玄韶正在整理着自己所告诉他的话,稍稍停顿了片刻后才继续说道:“由于信的身份特殊,所以孟铮将尉迟信带回了皇宫。我自然也不信他会杀人,且若他真杀了人又岂会在那等着被抓?可当我希望尉迟信可以开口解释时,他却什么都不肯说。”   “这…...”玄韶脑中飞快的思考着一切,印象中,尉迟信曾对自己提及过,他与那宁婉悠是知己好友,又怎会出手杀死她?若有人蓄意陷害尉迟信,那么此人又是谁?整件事情又与宁婉悠有何关系?   “尽管信不肯透露他所知道的事情,但与他兄弟这么多年,他的性格和神情我还是了解的,当时他眼中分明划过一丝隐瞒与为难,想来他必是有难言之隐。”   闻言,玄韶皱起了眉头,若说尉迟信有难言之隐,他最在乎的人便是妹妹玄玥,莫非此事还于玄玥有关?越想便觉得此事实在牵扯甚广。   “他既然不愿意说,我也无法强迫,但宁婉悠是有名的舞姬,她的死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我害怕若是放信出宫,万一有什么消息走露便会对他不利,于是我将他关入了密牢,对外宣称是派他出城执行任务。且我想这很有可能是有人欲要嫁祸给他,此举也是为了引那人出来。”   玄韶对璟麟周全的做法赞同的点了点头,“确实,若有人想嫁祸于他、借刀杀人,外面舆论闹得沸沸扬扬,一旦有消息坐实尉迟信杀人的言论,那必会有人逼着官府交出信,处决他。”   “后我命孟铮和觅音秘密调查此事,却数天没有头绪和线索。然而一天晚上孟铮从王宫回去后,经过教堂时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在看清那人侧脸后,记忆力极好的孟铮突然想起那人便是当时跟他举报兰帝巷命案之人,于是他着意从那举报之人身上调查,结果发现那人竟是裴修的贴身随从。而同一天晚上,觅音也在酒楼的一个跑堂的口中得知,宁婉悠死亡当晚曾去过琼华居,那天宁婉悠本来没有表演,于是酒楼客人很少,宁婉悠出现在酒楼时那跑堂便注意到了她,本想去打声招呼,却发现她驻足在一间雅间门口似是在听着什么,于是便没有上前找她,没一会,宁婉悠便匆匆离去。而那间雅间里当时坐着的人,就是裴修和他的随从。”   玄韶诧异的看着璟麟,似是在慢慢地消化着他方才说的话。   “先别忙着吃惊,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话,才会是真正令你震惊的。”璟麟复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颇有深意的说道:“阿韶,对于信,你了解多少?”   ☆、第一百零九章 赤穹新帝   玄韶没有想到璟麟会突然反问自己,不禁愣了一刹,后开口说道:“很久之前,他被先皇从赤穹国的角斗场带回,因舍命救了先皇而被封为禁卫军统领......”   “那你又知不知道他为何会成为角斗场的角斗士?在他进入角斗场之前又是何来历?”   被如此一问,玄韶当真怔住,的确,自己对于信来到上陵城之前的事情几乎完全不知晓。   “信他当年......”   且说另一边,慕云沫在苍玄阁歇了半日便启程回了赤穹。   回府见慕衍没在,便去了慕云淽所居的汀兰水榭。方一进屋,氤氲的水雾伴着花香迎面扑来,慕云淽不喜欢自己终日被药气围绕,于是每日用鲜花汁子调进药浴之中,心中方才好受一些。   “可是躲懒儿回来了?国内可是天翻地覆了。”慕云淽见是姐姐进来,靠着木桶一手撑在腮边,慵懒的看着她。   “不过是按照他们的戏本子走罢了,难道那继位的人选除了贺狄皓野还有别的吗?”慕云沫毫不在意的耸耸肩。   “是了,傅皇后早先铺了那么久的路,无所不用其极,算计的皇帝,哦不,应该说是先皇子嗣单薄,好好活下来的皇子除了她儿子就只有一个因先天不足而心智不全的三皇子,根本构不成威胁,如今贺狄皓野顺利继位,她也算是‘功德圆满’了。”慕云淽鄙夷的冷笑,“可这皇位迟早是太子的了,她何必铤而走险,这么心急?”   “她心知皇帝对她早已没有情意,于是跟漆凌沆瀣一气,二人各取所需,傅皇后想要早日当上太后,而漆凌也终于手握赤穹最高的实权,那沁妃则是他们拿捏的一枚棋子,皇帝一死便被拉出来当了替罪羊,诛了九族。”慕云沫摇摇头。   “只是这贺狄皓野,纨绔不堪,喜好美色,又性急目浅,实在不是可堪大任之人。”慕云淽想起贺狄皓野那副好色嘴脸,撇撇嘴道。   “正因如此,才是最好的傀儡人选,若他真真是帝王之才,漆凌反倒不好拿捏了。”   “总之今后在朝中,我慕府之人恐怕更要如履薄冰了。”   “所以我才躲出去几日,以免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拿我做什么文章,至于你从不出屋,而慕衍没有官职在身不用上朝,他们抓不到把柄便可以安生几日。”提到慕衍,慕云沫接着问道:“慕衍去哪里了?似乎不在府里。”   “他一早去了七口街区。”慕云淽丝毫没有提起他曾去苍玄阁寻找过慕云沫一事,她本是十分好奇,既然慕衍去找姐姐,那二人理应一起回来才是,何故他先回来,而两人归来的时间相差不到半日,可既然慕衍早上再三拜托叮嘱不要提及此事,于是她便没有多说。   慕云淽没有告知,慕云沫自然就不会想到,那日慕衍去了七芒山,却正巧看到她与玄韶并肩从熙昭方向归来,于是没有再多停留一秒,慕衍便回了七刹城。   而此刻,慕云沫只若有所思的默念了一句:“七口街区。”   “什么?信在先皇的茶水中下药,而先皇也根本早已知晓此事?”玄韶不可置信的看着璟麟。   从璟麟口中得知了尉迟信过往的一切:他在成为角斗士之前是何身份,他为何会出现在角斗场,为何跟随先皇回上陵城,玄韶本已惊讶之极,但当他听到璟麟说道尉迟信为了报仇而对先皇下毒,而先皇在得知的情况下依然喝了那些毒茶,他瞪大了眼睛,几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是的,皇祖父弥留之际召我和父皇至身边,告诉了我们关于信的一切,并下了最后一道旨意,要我们不许问罪尉迟信,且继续信任和重用尉迟信。皇祖父对于当年强灭千原国的事情一直心存愧疚……”   对于那场战争,玄韶曾经从父亲的口中听说过一些,那是上陵城唯一黑暗的历史,为了攻下那个国家,上陵城的军队的手段可以说极其凶狠残忍,甚至屠城。对于那次战争,军队和王族们一直讳莫如深,史官并未记载,百姓们更是避而不谈,后来渐渐的就被人遗忘了。   “最后千原国覆灭,而得到胜利的皇祖父却对自己曾经的做法产生了怀疑,甚至因忧心而大病数月,病愈后当即下令上陵城不再入侵别国。当带着信回到上陵城时,皇祖父心知自己已年老,加之看中了信的品性和能力,遂希望他能够辅佐父皇和我,但皇祖父却也知信心中的仇恨一时半会无法消除,于是选择以那样的方式让他放下仇恨,效忠熙昭。”   玄韶心中除了满是对先皇宽容仁德的崇敬,同时也深深了然,先皇在世的最后两年,外有赤穹国的虎视眈眈,内部上陵城朝堂中人心浮动,贵族间各怀心思,稍有不慎,便会引来巨大的动荡和灾难,因此在其弥留之际自是要为儿孙铺好后路,而拥有超群舞艺、品性正直又没有贵族背景的尉迟信便是最好的人选,所以先皇以自己的生命换取了尉迟信对于自己儿子的效忠,这是人父之心,更是帝王之心。   “阿韶,关于信与皇祖父的事情,我只告之你一人,因为信是你我二人共同的兄弟,关于他的过往,我不希望瞒着你,但你也要明白,这毕竟是皇族秘事。”璟麟看着玄韶,眼中是少有的严肃。   玄韶闻言,起身至璟麟面前,半跪作揖道:“臣定不会泄露出去一言半句。”   璟麟起身虚扶了一把,“快坐下,我自是信你,才会告知于你。”   “那么你与陛下早已知晓一切,信他知道吗?”   璟麟摇摇头:“既然是皇祖父的旨意,尉迟信的来历以及他给皇祖父下药一事,在皇祖父归天后,我和父皇就再也没有提起后,也没有对信说过。刚开始得知他对皇祖父下药时心中十分纠结与心痛,纵使我与他情同手足,面对他时,若说我心中没有一点仇恨是不可能的,但尉迟信的为人以及他对熙昭的忠心,这些年我和父皇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这么多年我便慢慢放下仇怨,父皇更是十分倚重他。”   “那么这过去之事又与信被陷害入狱以及裴修有何关系呢?”玄韶不解的问道。   ☆、第一百一十章 将计就计   “得知陷害信一事有可能与裴修有关,我便让觅音着手调查裴修,不想还有意外发现,裴修的侍从曾两三次出入城郊的一处庄子,经打探,那庄子中住的竟然是当年被遣送出宫的皇祖父的贴身内监,由于事关皇祖父,所以我将一切都告诉了父皇。同时父皇那边也收到消息裴家似乎与羌兰国那边勾结,走私兵器及禁品药物,包括桑萝提取的毒药等等,继而再从别的渠道倒卖给需要的个人和组织,从中获取暴利,还有他们所供给的部队粮饷居然有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之事发生,这亏得如今没有战事,若有战争,我熙昭军队岂非还未出战便已被自己人坑害?!父皇知晓此事之后盛怒不已,原本钦点裴家为皇商是希望他们利用官府渠道的便捷多为熙昭商业方面多做益事,没想到他们竟然不顾皇恩,胆大包天的走私贩卖禁品。”   “什么?裴修父子竟如此大胆!”   “玄玥大婚的前一晚,那个内监来皇宫求见父皇,说有要事禀报。结果那公公竟然向父皇揭发了当年信在皇祖父茶中下毒一事。父皇这才明白裴修接触这皇爷爷当年的贴身太监,便是为了让他进宫来揭发尉迟信,从而除掉尉迟信。虽然父皇当时不知道究竟为何裴修要除掉尉迟信,但此人选择此时进宫揭发,裴修定然是有所图谋。于是父皇将计就计,当着宫仆的面大发雷霆,并下令赐与信一杯毒酒。”   玄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有想到皇上竟也参与进这个局中。   “裴修把一切时机把握的如此精准,难保密牢中不会被他安插了眼线,做戏做足全套,所以父皇身边的贴身侍从真的去了牢中赐酒。”   “那信他真的喝了吗?那酒......”听到毒酒,玄韶心中一惊,可他见到尉迟信时分明是毫发无损的。   “信的性子你还不知道?父皇赐酒,即使他闻出那是毒酒,也定不会违抗,自然是接酒喝下了。只不过......那酒中放的并不是致命的毒药,只是一种迷药,喝了只会晕厥数个时辰,但味道却和那致命的毒药极其相似,所以所有人包括尉迟信都认为那是一杯如假包换的毒酒。”说到这里,璟麟嘴角扯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想起了那天夜里随后发生的事情......   当尉迟信晕倒在地的一刻,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皇上过了一个时辰才命人将尉迟信抬回宫中,为的便是让裴修的眼线确信尉迟信已死,然后回去给他报信。   直到第二天傍晚,尉迟信才醒过来,发觉自己没死,且已经不在密牢之中,转过头竟发现皇上和璟麟此刻就在自己旁边,于是他挣扎的想要起身行礼,璟麟见状,一步上前扶起了他。   只见下了床的他,“嘭”的一声跪在地上,“臣罪该万死。”接着向皇上深深叩首。   “尉迟信,你确实罪该万死,竟胆敢在茶中下毒,谋害先皇!”皇上厉声呵斥道。   “罪臣甘愿受死。”   “若父皇要杀你,早在皇祖父驾崩之时我们便可以处死你了。信,其实你下毒一事包括你的来历,皇祖父驾崩前就已告知我和父皇。”璟麟在一旁说道。   “什么?”闻言,尉迟信惊诧的抬起头看着说话的璟麟四世,然后又转头看向璟麟三世。   璟麟三世眼中充满严肃,却随着儿子的一番话点了点头,“原本将你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弥补你所犯下的死罪,但是父皇临终前曾留下一道旨意,不可降罪于你,且尉迟信你对熙昭、对皇室的忠心,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你只要记得,你是熙昭人,你要效忠熙昭便够了。”说罢,皇上亲自上前扶起了尉迟信。   尉迟信压下心中的震惊,心中惊于这熙昭皇室三代人对自己的宽容,“臣定当以此命效忠熙昭!”   这时,璟麟拉过尉迟信,“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跟我走!”   尉迟信一时诧异,回头看向皇上,皇上冲他点了点头,于是尉迟信便跟着璟麟出了皇宫。   两人骑马飞奔向裴府,一路上璟麟将裴修的一切计谋,包括杀死宁婉悠嫁祸给尉迟信、让先皇的贴身内监揭发尉迟信以及走私禁品,全部告诉了尉迟信。   “经过调查,我想宁婉悠当时就是想要去告知你裴修知道了你曾对先皇下毒一事,怎料被裴修发现,遭他灭口并嫁祸给了你。还有,我一直很奇怪当初玄玥明明倾心于你,却为何突然决定嫁给裴修,想来也是因为那件事,为了保护你,而妥协于裴修,才答应嫁给他的。”   闻此,尉迟信拧起眉头,都是因为自己......为了保护自己,玄玥才不得已要嫁给裴修,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宁婉悠才惨死在裴修手中......心中的怒火腾起,他突然狠抽马鞭,双腿夹紧马腹,飞速向心中深深思念和担忧的人奔去......   “再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璟麟摆摆手。   玄韶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原来短短几日看似风平浪静,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且自己丝毫没有看出端倪。   “那么现下,裴修要如何处置?”   “父皇将会御审裴家一案。”   皇上御审裴家勾结外族,走私军器禁品,偷减粮饷供给以图暴利,裴易及其子裴修被处以死刑,裴府抄家,裴氏凡满十二岁者皆发配便将为奴,其商铺、庄子中管事者皆被判以终身囚禁。   御审刚结束,消息便已传遍了熙昭国的大街小巷,人们无不唏嘘感慨,那原本富可敌国的皇商家族一夜之间经历了由鼎盛到灭族的大起大落,可见世事无常。但熙昭人民深知裴家是由于触犯国法才遭此灭顶之灾,百姓无不拍手叫好,如此罔顾法纪、坑害国民利益之人,便活该得到如此结局。   ☆、第一百一十一章 帝王之心   “父皇这次秉雷霆之势而下,杀了裴易和裴修一个措手不及,毫无机会反抗,裴氏是走到尽头了。”广阳宫书房里,璟麟对玄韶说道。   那些曾经与裴家交好的贵族和官员,此次没有一人帮裴易及其家族说话,虽然裴家倒台必然会令他们蒙受巨大损失,但与利益相比自然是保命更重要,眼看着有几个官员因被查出牵连了走私禁品一案而获罪入狱,谁也没有蠢到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触霉头引火上身,各家自是唯恐避之不及。   “从前没有发现,这二人竟如此贪婪黑心,不仅走私禁品、私自倒卖军器给别国,还试图控制军中粮饷,若非此次抓获他们,长久下去岂非酿成大患!”玄韶一叹,“哎,也是我疏忽了,只顾着前线、练兵,却未曾想军中后方若有蛀虫则更是致命!”   “你也不必自责,从我查到的情况来看,裴家偷换的粮饷并没有你的曜辰军团,想必对于你还是有所忌惮的。”说罢他拍了拍玄韶的肩膀,“话说回来,你们玄家这次还是功臣啊,对于裴家,父皇早有怀疑和戒心,只是一直没有确凿的证据。这次他们借着举国焦点都放在玄玥大婚之上,同时叫港口运货,真是好计谋,却不想我与父皇将计就计,这才引得他们上钩,加之杀人陷害一事,数罪齐发,终于将裴易父子一并抓获。只是委屈了玄玥,你回去定要好好安慰她,好在信赶去的及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玄韶闻言,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句便没有再多言,心中想到玄玥,一阵心痛自责,自己疼爱的妹妹险些嫁给了那奸人,都怪自己,明明早已怀疑妹妹突然执意嫁给裴修必有蹊跷,却没有进一步弄清楚妹妹是受了裴修威胁......若非裴修此刻身为钦犯身在大牢,不然自己便是将他千刀万剐也难解心头只恨。   而此次对于皇上的做法,玄韶除了敬畏,心中更添了一份惶恐,原本他作为武将,很少接触朝堂中的勾心斗角,而这次却是深刻的体会到了帝王家的手腕:皇上没有杀尉迟信一方面是因为这的确是先皇遗旨,另一方面,若是公开杀了尉迟信,先皇死亡真相传了出去定会引起朝堂动荡、民心不安,而若是随便寻个由头杀了尉迟信,只怕会有损圣誉,百姓会说熙昭皇室绝情冷血,诛杀有功之臣,且尉迟信也实在是能力卓越,效忠熙昭,倒不如留着他,同时利用他使得裴修放松警惕,最终一举抓住裴家把柄……   “仅仅三五日之间,一切就都不一样了,赤穹如此,熙昭亦是。”慕衍与慕云沫一同坐在前厅,听了手下之人转述了熙昭之事后感叹道。   “是啊,几日前风光无限的新郎,现下已成为了等死的阶下囚。”慕云沫抬手斟了一杯茶递给慕衍。   “熙昭皇帝,动作很快,几乎让裴修的家族毫无招架之力,想来他是准备已久了。”慕衍噙起一口茶,在热茶的氤氲中思量着熙昭的那位帝王。   “裴家世代经商,其家底雄厚到难以想象,又是御封皇商,单说运输业利润就何其丰厚,几乎尽数掌握在他们家,何况他家还染指盐业、陶瓷业与织染业,熙昭每年所进税收一半以上皆是出于裴家手下产业。不过也正因如此,近些年来裴修家族受到了皇上的忌惮。”   闻言,慕衍顺着慕云沫的话接着往下说:“是啊,纵使只是一介商贾,若过分做大,甚至掌握住了熙昭的经济命脉,那对帝王来说确实是个威胁,且裴修的家族肯定与熙昭不少朝臣贵族私下有结交。”   “所以此次裴修家族明面上以走私禁品军器而获罪,实则皇上早已有心除掉他们,并且若是能将裴修家族的所有财产尽数充公,充盈国库,那对于熙昭皇室来说可是一件极其有利的事情,纵使是国王,对于他们家族的财产也不得不动心,要知道那一笔不小的财产可以为熙昭军队扩充和发展的经费压力减轻不少呢。”思及此,慕云沫眼中流出一道精明的光,“帝王之心当真是深不可测。”   “那么,那个尉迟信在整个事件中又充当了什么角色?为何之前一直传他出城执行任务,而玄玥大婚之夜又出现在了婚房之中。”   “我听玄韶说起,尉迟信被裴修陷害杀人而入狱,后皇上不知寻了个什么由头在牢中赐了毒酒给尉迟信,然而那只是皇上做的一场戏,酒里不过是迷药罢了,目的是让裴修放下心来,好在大婚之夜将罪行暴露。只是......”慕云沫顿了顿,面上闪过一丝冷意,“那迷药的分量本可以控制,要掩人耳目,只消让尉迟信昏迷一两个时辰便可,而尉迟信却昏迷到第二天傍晚才醒,想来那药是被人刻意多放了数倍的药量。”   闻言,慕衍眼中这才闪过一次了然:“如此说来,皇上是故意让尉迟信在晚上才赶到裴家去救人,以免过早让尉迟信醒来,知道裴修行径的他会不顾一切的冲去解救玄玥,打草惊蛇,破坏了皇上的整个计划,而若是不让醒来的尉迟信去救人,恐怕尉迟信心中也定然会有所怨气,今后为王室效忠之心也会大减,于是索性让尉迟信晚点醒来。”   慕云沫见慕衍已经参透自己所想,点了点头,“就算是再受重用的臣子,在帝王心中也没有江山利益重要,皇上断然不会因为尉迟信和玄玥而毁了自己的计划,所以着意让尉迟信傍晚时分才醒过来。这样既成功的寻到了裴修家走私的证据,同时也在尉迟信心中也保留了帝王仁爱睿智的形象,让他更为死心塌地的效忠王室。”   “伴君如伴虎。”慕衍微微摇了摇头,却由此想到了如今慕府的情况,“如今赤穹,漆凌掌权,对于他曾经最大的劲敌慕渊的家族必然仍旧十分忌惮,他不傻,虽然夺走了你曾经手中的军队,但他肯定还在多发查探家族的暗部力量,我们一切要更加小心,以免何时也被他杀个措手不及。”   “好,不到必要时,一切皆不可外露。”   ☆、第一百一十二章 贵妇茶会   “主子,经属下这几日的查探,慕府并没有什么异样,慕云沫从苍玄阁回来后就没有什么动作,慕衍则是天天陪在她左右,至于那慕云淽就更是从不出府门半步。”裴西恭敬的立于漆凌桌案前,如实向他禀报着。   “我知道了,继续盯着,做的隐秘些,有什么异样立即向我汇报。”漆凌坐在紫檀山水纹圈椅上,逗趣着肩上的“零”,乍一看来仿佛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玩鸟客。   “主子,属下有一疑问。”裴西犹豫半刻,最终还是张口问道。   “嗯?”   “如今慕失踪,凶多吉少,而您也已经剥去慕家手中的军队,现在的慕府已经不负当年的鼎盛了,我们不是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那些现在握有军队和权力的贵族身上吗?为何还要花这么多精力去盯着已经成不了气候的慕府?”   闻言,漆凌抬起头看了一眼裴西,冷笑一声道:“不成气候?你以为慕渊这么多年的百官之首是闹着玩的?慕渊失踪后,他手中所有兵权便落在了慕云沫手中,纵使我收了慕云沫握有的军队,可谁又知道慕府暗部培养的势力和部队还有多少,现在没有表露出来只不过是时机未到而已,不彻底铲除慕府,便会是永远的隐患。”   裴西听着漆凌的一番话,不禁全身冷汗,原来自己的想法还是太过肤浅,立即惭愧地说道:“属下愚钝,定会谨遵左相吩咐,盯着慕府上的人,属下告退!”   漆凌微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右手手指有节奏的一下下点着扶手。   “越看不出端倪就越是有问题,慕云沫,我便等着,等着你露出底牌的那一日!”   “夫人。”玄府的方伯方伯来到前厅,见颜如锦正在坐在黄立木镶理石太师椅上翻看账簿,思量半刻,还是张口将为难不定的将事情说了出来:“伯康侯夫人梅氏一早差人来问过,下午在伯康侯府上的茶会您是否会去。”方伯停了停,略带试探的降低了声调问道:“不然,今天您就不去了?”   颜如锦闻言,却依旧进行着手中的动作,左手端起镶金边浮雕白瓷茶杯缓缓品了口茶,之后才淡淡的开口道:“当然去!为什么不去?”只见她情绪未有波动,而话语中却是略带凌厉,将方伯的提议驳了回去。   方伯已在玄府待了几十年,忠心耿耿且为人处事极为通透得体,平日里玄韶和玄玥皆对他十分尊重,颜如锦更是对他十分信任。现下方伯的提议,颜如锦自然也十分清楚他是为了她和家族好。   只是,有些事情,越是躲避就越是容易引来流言。那茶会是上陵城里贵族官夫人们的一个例行的活动,每逢半个月会有一天下午,众人小聚在某家府上,茶会表面是品茶点闲聊,实则是各个贵族之间通过女眷联络关系和打探消息的绝佳途径。   “把帖子放这儿吧。”颜如锦指了指手边的案几。   方伯额角渗出细细的汗珠,“这……今日伯康侯夫人只是差人前来,却并没有带帖子来……”   想来那梅氏是料定自己不会再去茶会,而差人前来给自己一个难堪。因着裴家的事情,只怕众人都跟她意一样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呢,自己怎会不清楚,这么多年虽然贵族夫人间表面一团和气,但私下里皆是各怀心思,而玄韶家族在熙昭国地位居高稳固,更是让众人心生妒意,尤其是这些夫人们,平日里无事可做,尽爱与人攀比或是嚼舌根子,如今玄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们可不是要抓紧机会,好生做一番文章来。   自己若是不去茶会,那些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反而会更加肆意的在人后煽起流言,倒不如自己照常出席,以不变应万变。   “你且去准备吧。”颜如锦吩咐了一声便起身回房。   “是。”方伯知道夫人必是有了一番思量,便不再言他,应声下去准备马车。   此次茶会轮在了伯康侯府,马车一路行至城西,最后停在了侯府大门前。侯府中的仆人们见颜如锦从马车上下来,极力掩盖着眼中等待看好戏的亮光,恭敬的行礼后,引她向后花园走去。   颜如锦走进后花园的凉亭中,各府夫人们原本聊天的声音夏然而止,皆是将目光投向刚刚到来的颜如锦。   一位微胖的贵妇站起身,笑吟吟的开口道:“玄夫人来了,快坐下,就差你了,我们都当你不会来了呢!”说罢,周围几个夫人都低声窃笑起来。   颜如锦今日来的时间并不晚,而众人却已早早赶来,想来都是为了看她究竟会不会来,思及此,她含笑道:“我怎会错过与各位姐妹品茶谈天的时光呢。”边说边向她的座位走去,坐下后,看到她面前的桌上空空如也,完全没有准备茶具点心,也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恼意。   如此倒弄得作为主人的伯康侯夫人梅氏有些尴尬,连忙对身边的婢子刻意高声道:“连茶具都能漏放,看来最近要给你们紧紧规矩了!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可再做之人都明白,这茶具原本就是梅氏刻意不摆的,若颜氏不来,则是情理之中,若她来,便正好使她难堪。   众人本以为玄家出了那样大的事情,颜如锦身上原本傲然的气质会短了一截,于是纷纷向她投以探究的目光。   今日的颜如锦如往常一般,高束着一丝不苟的抛家髻,秋香色织锦立领长袄配万字不断头纹马面裙衬得她一如既往的雍容优雅,只见她神态安然,时间在她眉宇间虽已留下了淡淡的细纹,却依旧难以掩盖那浑然自成的高贵,深褐色的眸子中一片清明,仿佛丝毫没有在意那些含有深意的目光。   入座后,颜如锦才向众人开口道:“众位姐妹今儿个来的如此之早,倒显得我懒怠来迟了,不知大家刚才在聊些什么?”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奇怪的女孩   见颜氏竟主动张口问及方才众人的谈资,夫人们反倒闭口不言,虽说都想看好戏,但因着颜氏的身份和地位,很多人却也不敢明着与她为难。   当然,也有那毫不忌怕的,一个颧骨高凸、脸型狭长的夫人便开口回了颜如锦:“我们呀方才在说,没有想到那裴氏父子竟做出如此卖国之事,当真可恶至极,让玄大小姐也平白受了好些委屈,不知她现下如何?到底是个女儿家,可怜见儿的,玄夫人可要好好安慰她才是。”语毕,此人上扬的丹凤眼中流出一丝看好戏的光来。   “劳各位关心,小女一切都很好,她遇到这样的事情便是她命中该有这一劫,若是因此而寻死觅活想不开,那倒真真不配做我玄家的女儿了。”颜如锦语气悠然温润,但字里行间却不难察觉出一丝笃定与傲然,叫众人不敢小瞧了她去。   闻此,那位夫人仍有不甘,不依不饶的继续说道:“这裴家一夜之间颓败当真叫人唏嘘不已,只是当初他家鼎盛之时富可敌国,想来给您府上的聘礼也不在少数吧。”   颜如锦心中冷笑:哼,想借着聘礼的事情把我家和裴氏那有罪的家族牵扯到一起吗?   “他家家产颇丰,聘礼自然不在少数,但纵是如此,我玄家也还未至于将区区聘礼放在眼里,无论如何珍贵,到底都是出自罪人之家,前几****便把所有聘礼尽数交给陛下,由他亲自发落,听闻后来陛下用这笔钱财去贴补赈济西北雪灾灾民,这也算是圆满了。”颜如锦说罢,抬眼看向那位夫人,眼角带着笑意却分明带着警告之意。   那夫人更是讪讪的不再说话,原本想要看颜氏笑话的众人也收回了目光,尤其是听到她言语中提及皇上,更是敛起了原本的想法,先前那位微胖的夫人见势,即刻转移了话题,“今儿这茶点听闻是伯康侯夫人娘家从云琅国带来的,想来味道自是与我们熙昭吃惯了的不同,我们可是要好好品尝呢!”如此,凉亭内的尴尬才得以缓解。   赤穹的天空常年阴郁,这一天也不例外,雨水断断续续的下着,因是隆冬,雨水带来的是更加渗入骨子里的潮湿寒冷,而路上的行人似乎早已习惯,几乎没有采取什么方式避雨,只是裹紧身上的披风大氅继续进行着他们的动作。   慕云沫和慕衍行走在赤穹湿漉漉的街道上,见雨水又开始落下,慕衍立即摘下披风,上前遮在了慕云沫的头顶。   只觉头上罩下一片阴影,慕云沫便已知是慕衍的动作,她回头看着慕衍笑了笑,却没有拒绝他,而是接过披风一角,拉他同入这披风之下。她突然发现,这么多年,原来自己早已经习惯了有他在身边。   这时,两人前方突然冲出一个女孩,那女孩似乎没有站稳,几乎就要向慕云沫的方向跌倒过来,还没等慕云沫做出反应,慕衍已经先一步拉住了面前的那个女孩子,同时用身子将慕云沫护在了后面。   女孩子见自己被拉住了,站稳后略整了整一角已经脏了的淡粉色兔毛披风后,感激的对扶住自己的男子道谢:“多谢相助!”   “不必,只不过因为你差点撞到她。”慕衍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看了看身后的慕云沫,确定她无事。   当那女孩抬头看清面前的男子后,突然一愣,之后眼底竟浮上一丝激动。   女孩子却好像丝毫不介意慕衍是否真心要扶自己,反倒兴奋的说:“你,你是慕衍?我认得你!”   慕衍却没有作答,反倒是慕云沫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女孩,约么二八年华的女孩生的一张娃娃脸,栗色的头发高高束着双螺髻,额前的刘海被雨水打湿,一簇簇的却显得十分可爱,大大的眼睛里尽是单纯的光芒,此刻正定定的盯着慕衍。只是这样的面孔似乎慕云沫在哪里见过。   “我们走。”慕衍并没有兴致与眼前的陌生女孩交谈,尽管她吐言认识自己。   慕云沫闻言便收回了停留在女孩身上的目光,和慕衍转身离去。   背后,女孩子的清脆的声音穿过噼啪的雨声再次响起:“喂!慕衍,我知道你的梦想是什么,我会帮你得到你想要的!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慕衍放佛没有听到一般,脚步也丝毫没被影响,继续前行。   听到女孩子有些奇怪的话语,慕云沫回头看了女孩子一眼,那天真的样子和笃定的眼神让人心觉十分可爱。   而再看着身边漠然的慕衍,慕云沫不禁轻笑:“你啊,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慕衍闻言,面上浮起一丝复杂的神色看向慕云沫,却终是沉默,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只因她不是你。   “母亲,您回来了。”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的玄韶看到母亲从外面回来,起身迎上。   “今天怎的这么早就从军中回来了?”颜如锦将身上的狐毛披风脱下递给婢子,微笑着看着儿子。   “是,今日提早结束了,想着许久没有陪您一起用晚膳,便赶着时间回来了。”   “如此便再好不过了,只是你妹妹早上和黛雪去了定安寺拜佛,今儿是不能回来一起吃饭了。”说着,颜如锦看向敬立于一旁的方管家。   管家点了点头,示意晚膳已经备好,迎着颜如锦和玄韶走向膳厅。   玄韶坐下后默默扒了几口自己碗中的白饭,如同不经意般的说道:“听方伯说,您下午去了伯康侯府。”   “嗯,是半月便有的固定的惯例。”颜如锦稀松平常的说了句,仿佛不觉任何不妥,之后便继续小口的进膳。   尽管颜如锦异常平静,玄韶却是明白,贵族妇人之间,是要比朝堂之地还要话语藏锋、勾心斗角,如今妹妹的大婚出了这样的事情,那些平日眼红母亲和玄府的人不知会如何幸灾乐祸了。   “她们......没有说什么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玄韶离家   “无非是那些话,这么多年也司空见惯了,听了只当没听见,平白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才是不值。”颜如锦抬眼看了一眼玄韶,示意他安心,“任何时候都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而生无谓的情绪。”   见母亲如此,玄韶明白若是继续多问,才是小瞧母亲了。   “对了,明日晚上也早些回家来用完膳吧,我邀了黛雪来家中。”颜如锦面上依旧是淡然的微笑,口吻却夹着一丝不可抗拒。   闻言,玄韶身形一僵,随即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看向坐在正对面的颜氏。   “母亲,有件事我一直想跟您谈谈。”   “哦?什么事?”   “关于黛雪,我知您喜欢她,既如此,您大可收她做义女,我也定会如对玄玥一样关心照顾她。”   颜如锦脸上依旧维持着和煦的笑容,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恼怒,只是目光深深的盯着玄韶。   对于玄韶来说,颜如锦这样的态度和神情才真正让他不安,因为他无法探知颜如锦那双深邃的眸子中透露的真正含义,但却十分清楚,她定然有方法轻易的击破自己的言辞。   “可我对于黛雪这么好的姑娘,可不只是收她做义女这么简单呢。”果然,颜氏立即展开攻势。   “可儿子对她无心,还请母亲理解。”   “有心无心这回事,何必言之过早,兴许再相处一段时间后,你便会发现她的好。”   母亲步步紧逼,玄韶却也不甘示弱,“可我与黛雪之间,只有可能存在兄妹这一种情谊。”   玄韶不顾自己劝说,再次申明立场,终于使得颜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挂不住了,眼神中闪过一丝严厉:“韶儿,你可知,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玄家?他们恨不得亲眼看着咱们家族衰败、崩塌,尤其是你父亲走了之后,更是对我们虎视眈眈。幸而这些年你和玥儿极为争气,且皇恩浩荡,亦是十分眷顾我们家族,可纵使这样,这些年我依旧如履薄冰,稍微走错一步路,都会令家族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说到这里,颜如锦目光一转,略有深思的说“如今苍玄阁在各国间的地位和威信日益上升,话语权也越来越大,若能以婚姻作为纽带,给家族寻来一个强大的姻亲力量,这样家族才能长久的兴盛。”   虽然玄韶生于贵族,对于贵族婚姻的无奈早已见惯,但现在到了自己身上,仍然十分的抵触,“为何我的感情婚姻就一定要与家族利益扯上关系!”   “你太天真了。”颜如锦略有责备和失望的看着玄韶:“贵族婚姻有几个不是身不由己的?生于这种家庭,从小富贵无忧,却也注定要担起延续家族地位和荣耀的责任。且世家贵族,先有婚姻后有感情的事情本属平常,我与你父亲亦是如此。”   “所以您为玄玥找了您认为能够扶持家族的裴修,可结果呢?”想着妹妹因为母亲所谓的家族门楣和荣耀利益差点痛苦一生,玄韶更是一阵抵触,张口反驳道。   见玄韶竟如此不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竟然拿着裴氏之事来回击自己,颜氏也心生怒火,提声回道:“你妹妹的事情是个意外,我自会为她找一门更好地亲事。至于你,黛雪就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儿媳人选!”   “我与黛雪,绝无可能!”玄韶眼中满是坚定,口吻更是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以此做着与母亲最后的反抗。   “黛雪不可能,那还有谁?不要告诉我真如外界传言的那样,你对赤穹国那妖女动了情!”   听到母亲如此说,玄韶目光一松,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略有些激动地站起身,震得桌上的盘碟发出一阵碰撞的响声,“总之,我的婚姻不会由着你的决定。”说罢,玄韶转身大步向厅外走去。   看着离去的玄韶,颜如锦也猛地站起身,失控的对玄韶的背影大吼:“你...那你就不要再回这个家!”   而玄韶却头也不回的继续走出了门,颜如锦见此,恼怒的浑身微微发抖,最终双腿一软,重重的坐回了椅子上,“我究竟是做了什么孽,做了什么孽啊……玥儿的婚事差点遭遇不幸,韶儿今日又如此顶撞我,他可是从来没有对我如此说话过的……”。   管家方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颜如锦和玄韶之间发生这么大的冲突,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却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上前一步宽慰道:“夫人切勿动怒,将军也只是一时冲动和任性。”   颜氏见满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精美菜肴,已经对面空空的座位,目光黯淡下来,愣了半刻才缓缓吩咐道:“把菜撤了吧。”接着她也离开了膳厅。   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却只有那枚身影能够时时刻刻牵动着慕衍的目光。   自那次眼秒钟回来之后,很多时候除非是与慕云沫一起外出,其他时间慕衍都不再像从前一样与她寸步不离,既然她选择了玄韶,玄韶也答应自己会好好待她,那么自己便不想再让她为难。   只是想到慕云沫多次遭到他人设计暗算而身处险境,所以每次慕云沫出去时,慕衍总是远远地跟着她,自己方可安心。   就在慕衍准备继续跟上慕云沫时,身后却响起了一个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喂,慕衍,我们又见面啦!”   闻声,身为刺客,极其敏锐的洞察力和记忆力使得慕衍迅速在脑中将这个声音和那天雨中碰到的女孩匹配起来。   只是,他并没有停下脚步,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继续向前走去。   女孩见慕衍没有反应,却也不恼,竟直接小跑绕至慕衍面前。   终于,慕衍止步,略垂了眼眸看着眼前的人。   女孩仰着头,露出灿烂的笑脸对慕衍说:“上次我说过我会帮你得到你想要的,喏,我带来给你了!”说着,她双手捧起之前拿在手中的一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眼神坚定如同在履行对慕衍的一个承诺。   慕衍听着女孩莫名其妙的话,对她捧到自己面前的东西毫无兴趣,只继续冷冷的看着女孩。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名器噬寒   女孩见他不动,于是努努嘴自顾自的将绒布掀开,献宝似的亮出了里面的东西,居然是一把半月拳刃。   尽管是午日,但拳刃周身泛着的冷光却让人心生凉意,饱满的切割线,外凸的刀尖,一看便知是刃中极品,刃柄上繁复层叠的雕纹上已有了些许破裂断痕,却正因这岁月的痕迹更显出这把的不凡,慕衍看了一眼便已认出这把名器为何。   “我知你定是想成为这世上最厉害的刺客,这把‘噬寒’送给你,会让你如虎添翼,助你早日达成心中所想。”女孩语气中透着得意,期待的看着慕衍,作为刺客,他不可能没有听过这消失在世间已久的“噬寒”的大名,这噬寒刃如其名,哪怕是在炎炎夏日,只要站在其边上便能感到丝丝寒意,其锋利更是不必多言,传闻它能够刃出夺命而不沾滴血。   然而令女孩没有想到的是,慕衍仿佛对这把名器毫不在意,自她掀开布面,亮出拳刃后,慕衍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依旧目色冰冷,但凡刺客无不对这传说中的“噬寒”趋之若鹜,哪怕是见上一面都已是奢念,何况如今她就把它摆在慕衍的面前,他竟这般无动于衷?   突然,慕衍冷哼一声,这让不明所以的女孩诧异的看着他,高捧着噬寒的双手也有些不知所措。   “你以为我慕衍的梦想就是这区区一把拳刃?或者成为什么第一刺客?”慕衍一直冷若冰山的表情此时有了变化,却是令人生畏的嘲谑和不屑。   女孩显然没有料到慕衍竟是如此态度,放下了举着匕首的双手,闭上双眼,语气略带一丝倔强的开口问道:“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慕衍这次却没有再理会女孩,抬步绕过她向前走去。   感觉到身边有风掠过,女孩睁开眼却已发现慕衍已然走开。她目光微颤,眼底泛起薄雾,捏紧了手上的“噬寒”。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抬头顺着慕衍此刻的目光向远处看去,却看到一个身着暗红劲装的背影正在走向街角尽头。   慕云沫却是不知身后慕衍和那个女孩发生了如此的对话,继续向前走着,却在转过一条街巷时却突然感觉身后有一道不明的气息朝自己而来,这气息不含杀意,却分明又不像友善的,慕云沫暗自思量,猛然回头想要看看身后究竟为何人。   谁知回头的一刹那,又感觉到另一道身影出现在自己身后,接着她看清了身后的两个人:慕衍和那天雨中的女孩。女孩此刻正抬着手,似乎要碰触自己,而慕衍却黑着脸抓着女孩的手腕,似乎要控制住女孩不让她靠近慕云沫。   女孩被慕衍抓着无法动弹,许是慕衍用力过大,女孩的眉头拧作一团,眼泪几乎就要从眼角渗出。   “你想干什么?!”慕衍目色狠厉的盯着女孩高声问道,尽管对方是女孩,他却没有半分的怜香惜玉之意。   “慕衍,这是怎么回事......”慕云沫不解的看着那个女孩。   这时女孩子却开了口:“喂,你喜欢慕衍吗?”   闻言,再想想几天前雨中见女孩子见到慕衍时欣喜的表情,慕云沫已然猜出了七八分。   她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身前的女孩:今天的她没有了那天雨中的狼狈,依旧是俏皮的双螺髻,配以额前齐密的刘海,梨黄荷叶边对襟襦裙加上粉白色暗纹薄纱雨花锦,一双深紫色攒珠小靴,更显伶俐可人。同时她也辨认出来,眼前这个眼熟的女孩便是赤穹国最大的武器制造商霍家之女,她的母亲傅氏正是当今傅太后的庶妹,自己曾经在一次宫宴上见过她。   只见慕云沫狡黠一笑,反问道:“那你喜欢慕衍吗?”   闻言,慕衍虽没有张口说什么,却皱起了眉头,埋怨似的看着慕云沫。   “我......没错,我就是喜欢慕衍!”女孩小脸涨红,却大方的表露出了自己的心意。   慕衍听到女孩的话,立即松开了之前死抓着她的手,向旁边挪了一步,分开了与她的距离。   女孩撅着嘴揉了揉被抓红的手腕,看了一眼慕衍,却发现他的目光依旧只停留在慕云沫身上,而那眼中是与对自己截然不同的温柔。   “我一定会超过你,让慕衍喜欢上我的!”女孩心有不甘的扬起头对着慕云沫宣战一般的说道,接着转身小跑着离开。   “真是个可爱的丫头。”慕云沫轻笑一声,略有深意的看向身边的慕衍。   慕衍却假装没有察觉一般,扯开了话题:“要去哪里,我陪你。”   上陵城城郊的一座小山丘的丘顶上立着一块白色的墓碑,上面刻着:舞者宁婉悠之墓。   这块墓碑是尉迟信亲手为宁婉悠所刻,于她来说,生前一切的名气声望皆不在乎,她只醉心于舞蹈,所以尉迟信只以“舞者”二字作为前缀。   尉迟信坐在碑前,拿出两只酒杯和一壶酒,斟满两只酒杯后,将一杯放在了墓前,接着自己饮下了另一杯。   不久前,他还和宁婉悠对月而饮,如今琼浆依在,知己却已离开。所以尉迟信得空便会来到宁婉悠墓前,如她生前一般与她饮酒谈天,让她不至于在那边的世界苦闷孤独。   “宁婉悠,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当初你在酒楼被人为难,我那样救了你是不是错了?如果当时我让手下去帮你,而并非我直接出面,那样你就不会认识我,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或者如果我不去帮你请师傅习舞,也许你不会如现在一样名动八方,但是至少,你不会死,对吗?”   得知宁婉悠的死亡真相之后,尉迟信一直十分自责,尽管这一切都是裴修所为,但是尉迟信觉得如果宁婉悠不认识自己,便不会染上这趟浑水。   一直阴郁的天终于下起了蒙蒙细雨,对此尉迟信却浑不在意,继续自顾自的饮酒。   没过一会,尉迟信感觉头上的雨水竟然停了,抬起头,却发现玄玥站在身后,将油纸伞举过自己的头顶。许是自己心思沉重,竟然没有发现玄玥的到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玄母的难处   “你怎么来了。”尉迟信站起身,接过伞护着玄玥,柔声问道。   “想来看看宁婉悠,没想到你也在。”说着,玄玥将手中的一束百合和一笼点心轻轻放在了墓前。   玄玥从哥哥那里知道了宁婉悠死亡的真相,心中亦是十分的难过。   玄玥回想起与裴修大婚的前段日子,宁婉悠曾经找人捎过信给她。信上说尉迟信深深的爱着玄玥,希望玄玥可以好好珍惜尉迟信的爱,而宁婉悠会永远的祝福着他们。只是当时因为裴修掌握着尉迟信的秘密,玄玥已经决心嫁给裴修,所以并没有给宁婉悠回信。   她理解宁婉悠的想法和情感,两人同样爱着尉迟信,而宁婉悠所付出的真情并不比玄玥少。所以玄玥得知宁婉悠为尉迟信所做之事时,心中充满了敬佩和感动,并没有把她视作一个威胁。只是这样一个为爱执着勇敢的女子却这样死了,而杀死她的人亦是与自己有关联的。   “我想,宁婉悠此生最不后悔的就是遇到你。如果让她自己来选择,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再次选择与你相遇。”方才隐约听到了尉迟信对宁婉悠说的话,可玄玥却确定宁婉悠的想法,就算明知自己会有危险甚至死亡,也绝不后悔与尉迟信相识,因为换做自己,亦是如此。   尉迟信有些动容的搂过玄玥,轻声呢喃道:“谢谢你,玥儿。”多日来,尉迟信内心极其自责煎熬,直到听到玄玥方才宽慰的话,如同救赎一般,心中的雾霾才终于有退散之势。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停了下来,一道阳光从渐渐散开的乌云间射下,让周围原本灰蒙蒙的一切变得重获生气。   玄玥抬起头望向天空,眼前浮现出记忆中宁婉悠的脸,虽只有一面之缘,宁婉悠那如同百合般娇美的面容此刻在玄玥的脑中无比清晰。   “婉悠,谢谢你,我会带着你的祝福,勇敢的和他走下去。”   “你是说,这几天玄韶都没有回府?”回去的路上,尉迟信听玄玥说玄韶这几天一直留宿于军营中。   “嗯,听方伯说那天哥哥和母亲起了不小的争执,后竟然愤然离家。”玄玥叹了口气。   “莫不是因为黛雪的事情,玄夫人又逼他了?”听闻玄韶与玄夫人起了争执,尉迟信已经猜出几分原因。   玄玥瘪着嘴点点头:“在母亲看来,黛雪是再适合不过的儿媳人选了,但是哥哥心中......”   “想来他这次是下定决心跟你母亲反抗到底了。”尉迟信从玄韶看慕云沫的目光以及他三番四次为了她不顾性命,便心知玄韶定不会负了慕云沫而与黛雪成婚。   可哪怕是自己与玄玥的事情,玄母尚且不同意,何况是慕云沫?玄韶作为玄氏嫡系的男丁,所背负的责任远重于玄玥,他的婚姻颜氏必会严格把关,奈何慕云沫又是曾经的敌国将军之女......   其实颜氏着急让玄韶成婚的另一个原因便是因为承袭侯爵一事,原本玄韶父亲光武侯的爵位理应由玄韶在弱冠之后承袭,且皇上感念玄韶之父玄晟为国战死,特恩赐到了玄韶这一代起不需降级承袭,光武侯之位世袭罔替,可便是因为如此,玄韶的叔父们亦是盯上了这个爵位,他们借由玄晟战死,玄韶过于年轻,不适宜过早承袭爵位为由而拖延爵位继承的时间,以图由同为玄氏嫡系的他们自己来继承爵位,而族中长老似乎也更倾向于玄韶的叔父一辈,所以颜氏希望玄韶早日完婚,如此一来便可明正言顺的早日继承光武侯一位,自己丈夫一声戎马换来的爵位,怎可白白拱手送给他人?可若是玄韶执意要与慕云沫在一起,那族中之人便又会有机可乘了……   想来玄韶和慕云沫的事情还有不少崎岖之路要走,自己也曾试图说服玄韶放弃那个赤穹国的女子,后来却打消了这个念头。“情”这东西本就不是说断就可以断的,否则自己和玄玥之间又如何自圆其说?   思及此,尉迟信摇了摇头,只盼自己的好兄弟能够少受些苦难和阻挠,这条路别人劝不得、帮不得,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晓体会。   上陵城城外东部的军营中,玄韶双手背后,扫视着面前曜辰军营的士兵。夕阳西下,赤彤色余晖斜在玄韶的脸上,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染上一丝温润,如何看都宛若画卷一般,虽是如此,他的语气却是极为严肃坚硬:“今日练兵就到这里,下午实战练习,输了的一队自行去领二十军棍,其他人解散!”   士兵们听到玄韶这话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几天将军一直宿在军中,不知为何,训练时比之过去更加严厉苛刻,士兵们只好更加小心翼翼的训练,生怕触怒了将军。现下实战输了的一方士兵,则是心生苦意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得乖乖领受责罚。   待士兵们都散去之后,玄韶向后走了数步,在一片半人高的草丛边停了下来。   “还不快出来,要偷看到几时?”玄韶冲着草丛佯怒的说道。   一阵悉索,只见慕云沫从草丛后闪了出来。   见她出现在自己目前,玄韶原本冷峻的眼神立即柔了几分。   一向只觉慕云沫的美是一种恣意张扬之美,而此刻的她,墨发随意的拢在肩后,虽仍穿劲装,今日却择了素日不多见的浅藕色,加之夕阳的晕染,她竟添了几分柔美,少了几分凌人。   “玄大将军好生威武。”慕云沫嘴角勾起一丝促狭的笑容看着玄韶,显然是看到了刚才他惩罚士兵时的样子。   “你这丫头,不仅偷看,还取笑我。”玄韶嗔怪着轻弹她的额头,眼底却是无限的宠溺。   慕云沫莞尔,不再逗他,“怎的今天训练到这么晚?”   “这几****都是宿在营里,左右无事,还不如多练练那帮混小子。”   “宿在营里?现下并未有战事发生,怎么不回家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进宫赴宴   听慕云沫这么问,玄韶面色一愣,不知如何应答。   慕云沫精明的察觉出玄韶似有难言之隐,继续追问:“可是跟家里闹了别扭?”   玄韶无奈,任何事情都瞒不过慕云沫的一双明眸。   “是...因为你我之事?”慕云沫试探着问道,脸颊却悄然绯红。   玄韶却一转之前隐瞒的态度,轻笑着说道:“是啊是啊,就是因为你,我现在无家可归了,所以你可不能跟以前一样,一见面就急着推开我啊!”   慕云沫看到玄韶全然一副赖皮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白了他一眼:“跟谁学的,竟没有半分正经!”   虽是这样,慕云沫心中却生出几分忧愁:是了,他们两人之间横亘的问题从来没有消减过。   慕云沫因担忧而微蹙的眉心却被玄韶满满的收进眼底,下一秒抬手轻抚她细软的红发,柔声安慰道:“云沫,不要多思,这些事情交给我一人,你只需记得我玄韶此生不会负你便好。”   咫尺间,他身上熟悉的气味弥漫至心头,连同那有魔力一般的声音,让她莫名的安心。   “嗯,知道了。”   远处山边最后一抹残红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老长。慕云沫偎在玄韶的怀里,只觉得只要在他身边,哪怕身处暮色,黑暗渐临,也没有半分的悲伤与害怕。   “希望,永远可以如现在一样,如果无法实现,那么就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吧。”   平日凌厉强势的慕云沫此刻却如同温顺的小猫窝在玄韶怀中,闭着眼,似是自语,又似诉说。   而她这句不经意的呢喃却让玄韶心头一震,有你此心,我尽失所有又何妨?   玄韶双臂收紧,低头浅浅的吻上她如玉的额头。   二人依偎的身影被站在他们身后山坡上的黛雪全然映入眼底。   “看样子,玄韶的心意已经很明显了嘛。”突然,黛雪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黛雪这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人,从声音听来,黛雪已经知道是谁,她没有回头看向那个人,而是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继续仰头盯着远方那两个人,过了片刻才似是不经意的张口低声说道:“不劳你费心,我自有办法。”   身后之人低笑一声:“哦?那便最好,祝你早日虏获玄韶的心,那时我会再来找你的。”话音方落,随着一阵风声,男子消失离去。   自始至终,黛雪都看着前方,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而心中却已是激起千层浪,双手也越捏越紧。   黛雪十分明白,那人这次来,虽看似什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有交咐,却是在发出警告,他留给黛雪的时间不多,她需要快一点动手了。   傅太后生辰,原本因国丧刚过未至一月,她下令取消,但贵族高官以及太后身边的宫人们自然掂量的清楚如今谁才是宫里真正的主子,那驾崩了的早已成为过往,傅太后才是当今宫里的“天”,所以一个个的纷纷谏言“太后与先皇情深,所以一切从简,但生辰宴却是不可免去的。”傅太后原本就没有因为先皇之死而真正心痛,只不过外人面前样子是要做足,如今底下众人一个个的吹捧之语说出来,她也越发的飘飘然,自然是由着众臣的“孝心”,给她大肆操办生辰宴了。   慕云沫向来不喜宫宴着装上的拘束,慕衍更是不喜欢这种场合,可这毕竟是傅皇后的生辰,怎能当中驳了她的面子,如今慕家本就步步难行,为着慕家的尊严也是要到场的。二人按着时辰进宫,到了御花园后,避开了人群,便挑了个清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从前,慕家鼎盛之时,每逢宴会,慕云沫和父亲座位周围永远围满了各种想要攀附慕家之人,他们以能与慕家将军交谈为傲,谄媚殷勤的说着各种奉承之语。如今,慕家将军失踪,家族渐有衰败之势,尤其是漆凌剥去了慕家手中的军队后,曾经门庭若市的慕家府邸如今鲜少有人拜会,宴会中,更是无人再围着慕云沫,由此,贵族间的人情寡淡、世态炎凉,可见一斑。   不过这样更好,慕云沫本就讨厌那虚伪的应酬交际,倒是落个清静,且慕家绝不需要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慕云沫百无聊赖的端着眼前的夜光杯有意无意的摇晃着里面的琼酿,盼着宴会何时能结束,却发现似乎有一束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和慕衍的方向,这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于是她抬眼扫过目光的方向,果然,在人群里又看到了那个霍家大小姐。   前两日慕云沫还留意过这少女,她名唤梓瑜,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她。作为赤穹国最负盛名的军火制造商之女,站在父亲身边,娇小的个头却在众人之中分外惹眼,今天的她身着茜色团花藤纹菱锦对襟襦裙,亮眼的颜色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而比之前两次见到时她的活泼单纯,这次头梳归云髻让她添了一份得体稳重,只是那双又大又圆的双眼以及滴溜溜转个不停的眸子却依然掩盖不住她俏皮的天性。   霍梓瑜发现慕云沫察觉到自己正盯着慕衍,一时有些脸红,却没有收回目光,而是有些倔强的鼓着嘴瞪大眼睛看着慕云沫。   这逗得慕云沫轻声一笑,这女孩虽对自己颇有敌意,可见面数次却实在让慕云沫心生好感:勇敢大胆的追求着自己想要的,而这也正是慕云沫自身所缺失的。   这些日子慕云沫一直在想,既然自己选择了玄韶,那么总不能让慕衍跟在自己身边一辈子,白白负了他一生。   而细细想来,霍梓瑜明艳可人,而慕衍内敛寡言,若他们能在一起,这一冷一热倒也十分般配,霍梓瑜可爱且颇为主动的性子一定能弥补慕衍心中缺乏安全感的那一块空白。只是以慕衍的性子,让他接受霍梓瑜,恐怕十分困难......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七刹夜色   慕衍的声音打断了慕云沫的思绪,于是她急急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没什么,觉得无聊罢了。”   正说着,慕云沫发现不远处的霍梓瑜正向着自己和慕衍走来,看来小丫头要主动出击了,慕云沫嘴角含笑,只待霍梓瑜的行动。   “啪!”   突然之间,御花园的宫灯全部被熄灭,前一刻灯火通明的宴席,后一秒陷入了黑暗,周围顿时响起了嘈杂的议论声,甚至有人开口惊呼。   突如其来的变故,慕衍立即拉住了身边慕云沫,以防这黑暗中生出什么危险。只是在他握住慕云沫的手腕之后,却感到了一丝异样。   “嘭!嘭嘭!”众人随着爆破声望去,黑暗的夜空被异彩流光的烟火照亮,原来是宫人为傅太后贺寿而给她的惊喜。   众人不禁拍手叫好或是惊叹不已,而慕衍却没有丝毫心情去欣赏什么烟火,因他发现,此刻身边被他拉着的不是慕云沫,而是那个少女,霍梓瑜。   此刻的霍梓瑜脸颊绯红,娇羞的垂着眼眸,任慕衍拉着自己。   “怎么是你?!”慕衍大惊,皱眉甩开她的手,再回头四望,发现慕云沫已不在周围,立即向宫门的方向跑去。   “慕衍,你......”见慕衍丝毫不理会自己,竟径自向外跑去,霍梓瑜一阵气恼,正向追向前去,却听到父亲在唤自己,于是只好跺跺脚,看着慕衍的背影消失后,朝父亲走去。   慕云沫暗自离开宴席后,回想着刚才那一刹那发生的一切:方才突然宫灯全部熄灭,当时不知是什么情况,但见周围的宫人们神情自若,想来应无危险,于是她想着不如借此机会给霍梓瑜和慕衍创造一点机会,便一把拉过当时已经走至自自己身旁的霍梓瑜换到自己的位置,而自己悄悄的走出了御花园。   “希望慕衍不要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了。”慕云沫望着黑压压的天空自言自语。   慕衍冲回慕府时,发现慕云沫正坐在前厅,提着的心瞬间放了下来,可心中燃着的其他异样的情绪却顷刻涌上心头。   “阿衍,你怎么也这么早回来了。”慕云沫见慕衍回来,起身问道,眼神中分明藏有深意。   “慕云沫,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你有什么资格这样擅作主张?”慕衍一向淡然冰冷的眸子此刻充满了怒火,他高声的质问道。   是因为霍梓瑜的事情吗,似乎是没有想到慕衍竟会大怒,慕云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僵在了原地。   “你就那么想推开我吗?”   “我......”   “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会自行离开,你不必迫不及待的把别人塞给我!”慕衍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落寞的决绝。   慕云沫从不曾见过这样的慕衍,心知他必然是十分生气和失望,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刺人刺己。   当她刚要张口解释,却已见慕衍跃出门去,消失在夜色中   “阿衍!”   脑海中回响着慕衍最后一句话,慕云沫只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离去,下一刻也追进了夜色中。   慕衍飞速穿梭跳跃于各个屋顶之上,任冰凉的夜风掠过面颊,只觉得唯有这样,心中的冷才稍稍得以减轻。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衍再次跃至一个房顶之后停了下来。他坐在了瓦顶边缘,俯看着夜色中的七刹城。   这座城,这么大,而慕衍却发现离开了她之后,他竟不知道该去何处。   小时候在七口街区靠着偷盗过日子,根本不知“家”为何物,曾经憧憬过,向往过,但地下世界给予他的只有黑暗和残酷,久而久之,连那一点点希望也消磨殆尽。长大后,成为杀手的他更是活在刀尖上,每天在追杀和被追杀中度日,连一间安定的住所都没有。   后来跟随大将军后,住进了慕家府邸,虽然比之从前安定了不少,但他却从未把这里当作是家,他对府里的每一个人都保持着戒备和疏离。   直到有一天他渐渐意识到,他是那样期待每天一早便能看到她,他是那样在意她的一言一行,于是他开始把这里当作是家,甚至不知何时开始,对于她和将军府产生了一丝他向来嗤之以鼻的依赖。   只是,如今看来,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奢念罢了,或许,从一开始,便已注定,如浮萍一般飘摇一生才是他的归属。   楼顶风过,吹得慕衍的斗篷“噗噗”作响,打了个寒噤的他拢了拢斗篷。   突然慕衍浑身一个激灵:自己就那么跑出来了,这么冷,又是晚上,慕云沫若是出来找他该怎么办。   可是很快,他却又自嘲一般的叹了口气:慕衍啊慕衍,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现在她百般想把你推出去,又怎么会在意你的去留?   慕衍苦笑着摇摇头再次颓然地坐下,却在这时,他看到了昏暗街道上的那枚身影。   昏暗的灯火下,慕云沫神情焦急,又带着几丝迷茫,不知是因为冷风还是跑了许久的关系,面颊泛红,她衣着单薄,还是慕衍出门之前穿的那一身,定是没有来得及加件外衫就跑出来寻找慕衍了,此地距离将慕府已经很远,她便一直寻找至此吗?   思及此,慕衍已经纵身一跃,从楼的侧面跳了下去。   到底,我还是放不下你。   慕云沫隐约觉得有一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驻足抬头张望却没有发现任何人,是自己的幻觉吗?   慕衍你究竟在哪里?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慕云沫心绪更加混乱:若慕衍有心躲起来,自己会不会永远找不到他了?   就在准备抬步继续寻找之时,慕云沫却看到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阿衍!”慕云沫疾步上前靠近他,尽管夜色深深,慕云沫却一眼便能认出那就是慕衍。   “阿衍,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不等慕衍出声,慕云沫便慌急的解释道,生怕慕衍下一刻再次消失在自己眼前。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云沫之母   看着慕云沫小心翼翼的眼神以及通红的鼻尖,慕衍心中哪里还有半点怒意,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和后悔。   他取下自己的斗篷,抬手一扬披在了慕云沫身上,为他系好锦带后又帮她拢了拢披风的两侧。慕衍下意识的想去捧起慕云沫的双手为她呵气取暖,却在刚要触碰到她的手时又缩了回来,现在大概只有玄韶才有资格做这件事了吧。   慕云沫见慕衍一直没有说话,又见他身形向后一退,以为他又要离开,立刻上前抓住他的手腕,“阿衍,你......”   “我们回去吧。”   闻言,慕云沫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慕衍,似是用眼神问他:真的吗?   慕衍点了点头,眼底的冰雪瞬间融化,“走吧。”   夜里,睡不着的慕衍走出房门,无意的走到了绯鸢阁门前,见里面慕云沫卧房门缝透着微微的光,她也没睡吗?   看着那隐隐的微光,慕衍缓缓靠墙坐在门前。   那么,就让我这样守着你。   慕云沫与玄韶那次在曜辰军营旁离别时约定,待傅太后生辰宴后,她会再来看他。   玄韶算了算日子,快的话不到三日便可见到她。   可纵使短短三日,对他来说也是度日如年。虽然在练兵时仍是一丝不苟,可但凡有空闲下来的时间,他就会不经意的望向赤穹国的方向,这才知道“一日不见如何三秋”真真不是只存在与戏文里的说辞。   第二日一早,辗转一夜未睡的玄韶终于忍不住,策马向赤穹方向奔去。   傍晚行至啸风关口时,便看到远处向自己本来一个人影,长发红衣,甚是惹眼,除了她还会有谁?   二人距离越拉越近,慕云沫有一刹那不解玄韶如此匆忙是要去哪里,可看到他眸子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急切便已了然,心中偷喜却偏要明知故问:“这是要去哪里?”   玄韶心中怎知慕云沫那许多的小心思,一见到她,心头的一切愁云都散去了,停下马挠了挠头道:“实在是等不及,想要早见到你一刻,只好亲自来迎你。”   慕云沫不想这玄韶竟这般直白的和盘托出,脸颊刹时滚烫,幸而有夕阳晚霞,万物嫣红,才没有将她通红的脸蛋突显于玄韶眼下。   玄韶调转马头与慕云沫并排同行,俩人并没有沟通着去哪里,却心有灵犀般的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当二人再次停马时,已是在关索岭山脉北麓的一处山脚,而这里,也是他们二人初次相遇的地方。   两人跳下马,沿着曾经曜辰军驻扎营地旁的小溪向前走,到了曾经慕云沫躲藏却被玄韶发现了的草丛,慕云沫迈了进去,径自坐在了草丛里,曾经种种,历历在目,她不禁莞尔。   这时玄韶从旁边摘了一把野草递给慕云沫,“喏,拿着,这样才跟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这时节没有野花,就用野草代替。”   慕云沫闻言不禁失笑,原来玄韶还记得那时发现自己时,自己以替病中的妹妹摘花为由骗过了他,此刻竟以此打趣她。   “说起来,我还从没有见过你那传说中的妹妹呢,不过听闻她精通易容之术,又或者其实我见过乔装易容之后的她,只是没有见过她的真容?”玄韶对于同样名声在外的慕府二小姐有些好奇。   “你还是没有见过她的好。”慕云沫忍不住轻笑:“我妹妹不仅精于易容,用毒更是一绝,你若是见她,小心她稍稍动一点小心思,你便要遭殃了。”   “哦?看来这个慕二小姐比你这慕大小姐还要毒辣?”玄韶在慕云沫身边坐下,扬扬眉毛说道。   “是啊是啊,你既然如此好奇,下次便让你尝尝云淽的厉害。”   “你啊,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不过每每提起你这妹妹的时候,眼神便立即会柔软几分,我当真是十分好奇,她也是这般冷傲的性子吗?与你长得很像吗?”   “像,却也不像。”   “哦?”   “因为我与她虽是同父,却并非一母同胞。”慕云沫平静的说道。   “什么,你们不是一母所生?可据我所知,慕渊将军并不曾纳妾,此生只娶了你母亲蓝氏一人啊!”玄韶闻言,实在震惊。   “确实,父亲与母亲鹣鲽情深,他曾说过此生除了我母亲之外不会再另娶他人,也不会有妾室或者通房,可是在生我之时…….   原来当年,因为体虚难产,慕云沫的母亲蓝氏苦熬了两日最终还是撒手人寰,在临终前,她除了让慕渊今后好好照顾尚在襁褓中的慕云沫,还将她的庶妹托付给了慕渊。   “夫君,我知你待我情深,不愿负我,可我小妹以瞳很早便倾心于你,而因为是庶出,她母亲又早亡,在蓝府不受父亲重视,受尽了委屈,如今我若离去便更没有人庇护她了,夫君,你便收了她,答应我,可好?”暮云沫的母亲含着泪伏在慕渊的怀中说道。   慕渊原本是如何也不肯答应的,可是他又怎的忍心见到自己深爱的妻子如此苦苦哀求,另一方面他也考虑到,自己年龄尚轻,若是妻子离世,纵然自己不愿再娶,可族中之人必然会想方设法的给自己塞人过来,或为续弦,或为妾室,与其那样,倒不如就随了妻子之意,收了蓝以瞳,至少她对慕云沫会是真心疼爱,于是慕渊终于还是答应了妻子。   当听到夫君终于答应自己时,蓝氏似是终于安心,双眼失了光彩,靠在慕渊怀里的身子重重的向下滑去。   “以薰……”慕渊痛呼,战场上铁血的将军竟然泣不成声。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而慕渊没有理会,只是痴痴的抱着妻子的尸体。   “将军……”   来者低声轻唤慕渊,慕渊正悲痛万岁却有人不知死活的撞上来,这无疑惹恼了他。   “你找死吗?”就在他转头起身发怒时,当他看到眼前之人的面容时,惊在了原地,指着那人的脸说:“你……”   ☆、第一百二十章 蔓西花田   慕渊竟看到眼前站着一个女子,而她的面容竟和自己的妻子蓝以薰一模一样。   “你是谁?!”他看着眼前之人,又看看床上已经死去的妻子。   闻言,站在慕渊面前的女子伸手在自己鬓边摸索了几下然后顺势拉下了一张人皮面具,他这才认出,这正是妻子要托付给自己的妹妹蓝以瞳。   “你这是干什么?”慕渊看到是蓝以瞳,更是恼火不已,妻子去世,她的妹妹竟然易容成她,这究竟是何居心!   “将军。”蓝以瞳跪了下来,“我自小习得易容之术,今后我愿易容成姐姐的样子,成为您名义上的妻,我没有非分之想,只想好好照顾沫儿。”   “什么,你……”慕渊没想到这蓝以瞳居然是这个意思,“你不必如此,我答应了你姐姐会照顾你,就一定会做到,你且放心。”   “不……将军,我知您不愿再娶,那么就让我易容成姐姐的样子,对外不宣称姐姐去世,就不会有人逼着你续弦纳妾,沫儿懂事一点的时候也不会因为母亲去世而感到难过或缺失。”   “可这样却独独委屈了你,你何苦要做这种牺牲……”慕渊承认她这个方法非常周全,可是他又怎可如此自私,“而且,我坦白告诉你,纵使你易容成她,扮作我的妻子,我对你也不会……”   “将军我明白,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想要替姐姐在您身边照顾您,照顾沫儿。”蓝以瞳再次俯身,将头扣的更低。   “快起来吧。”慕渊将蓝以瞳扶起,低声叹了口气,“你若想好,我便答应你,终究要苦了你了。”   最终,慕渊秘不发丧,秘密将妻子的尸身运往城外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上下葬,那是两人初次相遇的地方,为了保密,墓上甚至连前缀署名都无法写的明了,只得刻上:“爱妻之墓,薰”。   而蓝以瞳则****以人皮面具覆面,以姐姐蓝以薰的身份生活了下去。   之后的三年,蓝以瞳精心照顾慕云沫,将慕府的一切打理的妥妥帖帖,丝毫不逊于姐姐,然而慕渊却始终没有与她同榻而眠过,为了避免下人生疑,他们夜晚虽然同房,但慕渊却是让蓝以瞳睡在床上,自己则睡在一旁的侧榻上。   直到有一日慕渊醉酒,思念妻子如疾的他将蓝以瞳认成妻子,终于与她同床共枕,也便是那一晚,使得蓝以瞳有孕。   那晚之后,慕渊很内疚,他觉得自己背叛了妻子以薰,可是他也清楚的知道这样对以瞳并不公平,这些年来以瞳为自己、为沫儿、为慕府所做,他都看在眼里,可是他就是无法好好去如同疼爱妻子般的疼惜以瞳。   以瞳知晓慕渊心中的矛盾,没有闹,更没有逼他,借着自己有孕无法侍奉将军为名自己搬到了西厢房去住,免去了慕渊许多的尴尬与苦恼。   就这样,九个多月后她生下了一个女婴,慕渊取名唤做云淽。   又过了五年,蓝以瞳因病而亡,这次,慕渊也才得以给他的“妻子”一个真正的葬礼。   这么多年,暮云始终知道蓝以瞳的心意以及不易,却因着对自己结发妻子的执念而一直狠心的视而不见,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刻,他才后悔莫及。一个自己深深爱着的女子、一个深深爱着自己的女子都相继离开自己,慕渊一度伤心到几日无法上朝,众人却只以为这是因为他对妻子情深所致,并无人知晓这其中还有那么多曲折故事。   由于他对于以瞳心存愧疚,所以这份心思几乎全部转接到了慕云淽身上,从小对于这个二女儿也是百般宠爱,与蓝以薰亲生的慕云沫并无任何差异。慕云沫也是到了十几岁时,父亲慕渊才告知自己这一切真相,在那之前,她一直以为从小在自己身边的“蓝以薰”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却不想那原来竟是自己的亲姨母。但纵使她直到真相,却丝毫不影响她对于这“养母”的感情,毕竟她可以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那八年来,“母亲”对于自己真切的疼爱与真心。也正是因为父亲与蓝以瞳的故事,慕云沫更加疼惜妹妹。   听完慕云沫父母当年的故事,玄韶震惊之余却心生几分心疼,他从前只知慕云沫母亲早亡,如今想来,她甚至根本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   她一向要强,总是表现的心坚如铁,不肯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无力”与柔弱。   玄韶联系的揽过她的肩头靠在自己的怀中,又轻轻抚摸这她头顶细软的头发。   “今后就让我做你的依靠吧,至少,在我这里,不用硬撑着扛起一切,我会替你分担。”   最近数天,让玄韶最期待的便是每日黄昏,因为慕云沫近日都住在苍玄阁中,所以每晚练兵结束后,两人便可以在啸风关口一带相会,虽然如此往复实在辛苦,但相比两人难得见面的时光,那便不值一提。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心照不宣的刻意避开国家纠葛世俗恩怨,就如同玄韶曾经无数次的期盼一样,他和她没有来自外界的压力和矛盾,只有纯粹的感情,两个人都格外珍惜这段时间的相处,虽然他们根本无法知晓这样的日子可以维持多久。   这一日,慕云沫白天因到蔓西丘陵查探事情,回去时经过了蔓西最南边的一处花田,见此处竟有大片油菜花开的正旺。   之前便听人说起过,这个时节虽然方才入春,但蔓西丘陵的这一处油菜花却已盛开,原来竟是真的,层层梯田上的金黄错落有致,阳光下的油菜花田流金溢彩,甚是耀眼美丽。置身于这馥郁芬芳的花海之中,只觉三千烦恼已是恍如隔世,慕云沫不禁弯腰折下一枝,凑近鼻边感受着这点点清香。   慕云沫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带玄韶来欣赏这片美景,瞧着天色还早,她决定先行去往熙昭边境的曜辰军营找他,再与他一同前来看这片油菜花田,到时纵然天色暗下来,想来夕阳西下,花田也会别有一番滋味,。   思及此,她便扬鞭向玄韶军营奔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颜氏病倒   这天练兵结束已有些晚,虽然玄韶心急,但操练曜辰军是他绝不会敷衍的事情。正当玄韶牵了追影准备去找慕云沫时,却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白色身影正向自己走来,仔细一看,那人竟是黛雪。   虽然黛雪早就表明不因烟渺洲之事而尴尬,但自己因着母亲逼迫自己与黛雪成婚而逃离家中,如今她却出现在自己的军营,这着实让他心中尴尬,正想着要如何与她开口对话之时,她也已看到了自己。   “玄韶!”   快马赶到军营时,慕云沫发现军营外已经没有士兵,营帐里亮着灯光,看来训练已经结束,那么玄韶在哪里呢?莫非是来的路上与他恰好错过?   正欲走近大营寻找玄韶,这时一阵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却引得慕云沫回头张望。   天色已暗,慕云沫却一眼辨认出马上的两个身影,这似曾相识的一幕生生的刺痛了她的双眼,如同那时,两人一同上船出海。   “玄韶,黛雪。”   慕云沫望着消失在暮色中的两人背影,手掌一松,那捧原本想要先给玄韶看的油菜花掉在了地上,灿黄的花瓣蒙上了灰土。   “究竟怎么回事?母亲身体一直好好的,怎么会病倒?”见到黛雪时,她告诉玄韶玄夫人突然晕倒,近两天一直卧病在床,玄韶一时间心急万分,便立刻带着黛雪疾驰向上陵城。   “宫里派了御医到玄府为玄夫人诊治,御医说玄夫人是因为忧思过度,急火攻心,伤神损脾导致气机郁结,加之夫人平时府外府内之事皆亲力亲为,但她到底不再年轻,所以身心劳损,故而导致昏厥,好在玄夫人夫人已经醒过来了。”黛雪坐在玄韶身后,把御医诊断的结果告诉玄韶。借着一个颠簸,她顺势抓紧玄韶,之后轻轻环着玄韶。   玄韶倒是并没有注意到黛雪此时动作的暧昧,他满心担忧着母亲的病情,只盼快点回到上陵城。   “本来玄夫人怕你担心,不想告诉你,可再过几日就是玄夫人的生辰了,我想她一定想要见到你,虽然我知你军中事务繁忙,可还是自作主张的决定来告诉你。”精明如黛雪,虽然知道玄韶是因与玄夫人争吵而离家,但她没有点破那件事,只是小心翼翼的提醒了玄夫人生辰之事。   玄韶自然记得母亲的生辰,只是因为二人争吵,固执的他不知以什么为台阶而回去为母亲庆生,没想到现在竟是因为母亲病倒而回去。   母亲身子一向十分健康,这次定是因为妹妹的事情忧心郁结,加之那天晚上自己又如此强硬的与母亲争执,所以才会令她急火攻心,想到此处,玄韶便觉深深内疚和痛心......   “黛雪,谢谢你来告诉我。”   此时,两人身后的军营已变成一枚小小的影子,玄韶突然想起自己和慕云沫的约定。自己听到母亲晕倒时,一时心急竟忘记了慕云沫还在约定之地等着自己!这么晚了,若是见不到自己她定会着急......   “吁......”玄韶收紧缰绳,让“追影”停了下来,接着他立刻跳下了马。   黛雪不知道玄韶为什么突然下了马,正要问他发生了什么,却发现他把缰绳塞给了自己。   “我有一件急事处理,你骑上追影先回上陵城,我很快就赶回去。”说罢,还不等黛雪回话,玄韶拍了拍追影便转生朝军营飞速跑去。   黛雪本想跟上玄韶,与他一起,但见他方才语气坚定,想来不愿自己跟着,所以才独自下马跑回去,于是黛雪决定不去自讨没趣,扬起缰绳驭着追影向上陵城去。   跑到营地他从马厩随意牵了一匹马出来跨马而上,朝着啸风关口奔去。到了两人每日见面之地,已是月上枝头,昏暗的四周那还有什么人影。   “已经离开了吗?”寻了一圈没有看到慕云沫,又见天色已晚,玄韶想慕云沫定是回去了。也罢,等自己回去看过母亲情况后,再择机会亲自去找慕云沫跟她说清楚便好。   再次环顾四周后,玄韶扬起缰绳,向上陵城赶去。   尽管玄韶连夜赶路,回到玄府时已是第二天午时,他跳下马冲进府本,顾不得回应下人们一个个的给他问安,直奔母亲所居的秋心苑。   “母亲,趁热把药喝了吧。”玄玥用勺子轻搅汤药片刻,递给了依靠在枕上的母亲。   还未进口,颜氏已经闻到来自药碗里刺鼻的苦味,无奈为了身体,也为了不让儿女担心,接过药后仰头一口喝下,当那种无法形容的苦涩流进喉中,颜氏还是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母亲!”玄韶冲进了房间,一个箭步来到了母亲床边,“您怎么样了?”见哥哥回来,玄玥松了口气,立即起身,让哥哥得以靠近母亲跟前儿。   看到玄韶,颜氏原本紧蹙的眉头瞬间舒缓下来,露出柔和的笑容:“韶儿,回来了。”如此自然的几个字,仿佛他们二人之间从未有过争吵嫌隙,玄韶只是照常训练结束刚回到家一般。   见到母亲如此,玄韶心头一酸,上前握住玄夫人有些冰凉的手,“是儿子不孝,害的母亲伤心生病。”   记忆中,母亲小病都很少有,更不用说如这次一样的大病。平日里玄韶眼中的母亲永远那样完美优雅,精明强势,似乎永远没有弱点,如今卧病在床的她面色苍白,眉宇间尽显疲态与无力,眼中的凌厉之色褪去不少,玄韶才意识到原来母亲也会“倒下”,无论她如何要强,终究也是个平凡的会生病会疲倦的女子。   “怎么能怪你呢?母亲年纪也不小了,哪儿能不生病呢?”玄夫人轻轻拍了拍玄韶的手背安抚道。   见母亲看到玄韶回来精神立即好了不少,玄玥也十分开心,她知道是黛雪去告知玄韶,于是向立于一旁的黛雪低声说道:“这次哥哥能回来与母亲不再有心结,多亏你了,黛雪,真是谢谢你。”   “哪里的话,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何况玄夫人待我极好,能看到她身体好转,心情畅快,我也能安心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偶遇”小王爷   第二天清晨,玄韶早早便起了床,到秋心苑看过母亲,见她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于是想着先去找慕云沫解释前一晚失约的原因,待回来再替换玄玥照顾母亲。〔[ (?〔 ]   “哥。”玄韶刚欲踏出大门,却被玄玥叫住了。   “怎么?”   “女子法术卫队出了些情况,我得进宫一趟,所以你可不可以先照顾母亲一下,虽说母亲现下已有好转,可她一人在府中我实在不放心。”这次母亲突然昏倒,玄玥一下子慌了神,一时半刻都不想离开母亲身边,可自己统领的法术卫队出了问题,无法只好让哥哥先去照顾母亲,因为她实在不放心母亲身边无人照拂。   闻言,玄韶心中虽有为难,但还是立即应下,让玄玥放心进宫,现下没有什么比母亲身体还要重要的事情了。   经过几日的休养和调整,颜氏的病情大好,气色也越红润。这些天不仅玄韶时时都在秋心苑陪伴母亲,黛雪也几乎****都在秋水苑出现。颜氏夸赞黛雪的药膳管用且不会难以下咽,让她若得空便常给自己炖来。自然了,药膳是其次,多多制造黛雪与儿子相处的机会才是真的。   每每看到黛雪,颜氏都是一阵欣慰,这孩子懂事得体,也懂得察言观色,知道自己病倒一心想着离家的儿子,却又抹不开面子,便代替自己去叫玄韶回来,难得她的这份心,真真是越瞧越喜欢了。   只是玄韶刚刚回来,两人之间的冲突也才得以缓解不久,眼下还不是重提娶亲之事的好时机,待过一段时日,找到合适的机会,自己定要将儿子与黛雪的婚事确定下来!   玄韶见母亲身体渐渐康复,安心之余,又暗自思量:再过不到十日便是母亲的生辰,过些天肯定会连着数日都忙于生辰宴而不得空。决定趁着这两日天有空赶紧去找慕云沫,几日没有联系上,他实在心中不安。于是玄韶一大早便匆匆出门,准备前往苍玄阁。   去往后院马厩时,玄韶正巧碰到黛雪从东厢客房出来,匆匆打了个招呼便准备离去,没想到黛雪却叫住了他。   “玄韶,你这是要出门吗?”   “嗯,我有事需前往苍玄阁一趟。”   “正巧,我也多日未回苍玄阁,师父传我回去似是有事交代……”黛雪之话,意欲很明显,只等着玄韶回应。   “如此,我们一起去吧。”感激那天黛雪对于母亲生病一事的告知,加之这些天黛雪一直悉心照顾母亲,所以玄韶对黛雪的疏离感渐渐减退,不再刻意躲避她。   “小王爷啊,不过是去一个苍玄阁,你又为何非要硬拉上我。”慕云沫心不在焉的与贺狄钰朔骑马向七芒山前行。   “你在家中也是无趣,不如陪我去一趟苍玄阁,顺便透透气,小沫沫啊,怎么说你也是常驻执事之一嘛,要积极一些啊!”贺狄钰朔握着缰绳嬉皮笑脸的说道。   “喂,小王爷,前些日子我可是一直在苍玄阁住着,而数月未曾上过七芒山的究竟是哪个?”   贺狄钰朔吐吐舌头不说话,耍赖似的抽了一鞭子,加快度向前跑去,“小沫沫别慢吞吞的,快点啊!”   其实贺狄钰朔拉上慕云沫一起来苍玄阁是因为受了慕云淽之托。这些日子,慕云沫在家总是心不在焉,慕云淽问起,她又不愿多说,只道是身体疲乏,可她的心事何时能瞒得过妹妹,越是嘴上不说,就越是有心事,而能让她如此忧心的,也便只有那个男子了。   慕云淽原本并不理解姐姐为什么会喜欢那个熙昭之人,在她眼里,一直在姐姐身边的慕衍要胜过玄韶千倍万倍。   直到前些天,贺狄钰朔看到慕云沫脸上那种许久没有出现过的笑眼,才渐渐了解这个男子对于姐姐的意义。可最近几天,慕云沫眉间总是缠着若有似无的愁云,虽然她已极力掩饰,但慕云淽却一眼就洞察了然。   见她终日在家中闷闷不乐,又心知如今叫慕衍与姐姐两人单独出去实有不妥,对于慕衍来说也太过残忍,于是便拜托即将去往苍玄阁的钰朔叫上姐姐,权当散散心也好。   到了苍玄阁,慕云沫直接去了藏书阁,而钰朔才不会去那让人生困的地方,随便找了个偏殿的高台歪着躲懒,却在百无聊赖的欣赏风景时,不经意的瞥见不远处的两个身影正向诸星殿走近。   “这就是云淽所说,小沫沫不开心的原由了吧!”钰朔猛地撑起身子轻巧的跳下原本靠坐着的台子,“让我来会会他。”   诸星殿的正殿,钰朔从殿后走进去,见到迎面走来的两人,主动迎了上去,“玄韶将军,久仰久仰。”   玄韶与贺狄钰朔同为苍玄阁执事,之前在苍玄阁自是碰到过的,但两人从来没有说过话,他心下正好奇怎的今日这赤穹的小王爷会主动来找自己说话?但既然人家开了口,自己也不能无动于衷,于是抱拳作揖道:“王爷见外,许久未见,今日倒是难得在此碰到。”   “本王孤身一人,自是不愿常常出门走动,倒是玄韶将军您,有美在侧,好生幸福啊!”说罢钰朔抬眼看向黛雪:“这位便是亦尘大师的弟子,黛雪姑娘吧。”   “王爷有礼,小女子正是黛雪,从前在七芒山的后山修行很少出来,所以一直未曾有机会向王爷问安。”黛雪侧身福了福。   “不必多礼,我最不喜欢闹那些个虚礼。”钰朔摆摆手,“那二位先忙,我也要去找我的朋友了。”说罢,钰朔便佯装要离去,然而他的脚步极慢,目的便是引出玄韶真正想要问的话。   稍作犹豫,玄韶回身叫住了钰朔:“王爷且慢。”   呵,果然。钰朔扬起嘴角,眯起那双洞悉一切的明眸,然而待他转过身时,却是一脸的好奇,“玄韶将军,怎么?”   “请问您所说的朋友……可是慕云沫?”(。)   ☆、第一百二十三章 苍玄相误   听得玄韶在说到“慕云沫”这个名字时,黛雪脸上闪过一丝妒意和不悦,虽然转瞬即逝,却被钰朔捕捉了个完全。   “小沫在七刹城,今日并没有来苍玄阁呢,我所寻之人是另外一位朋友。”钰朔和颜说罢还不忘颇有深意的瞥了一眼玄韶身边的黛雪。   “哦,原来如此,那么打扰王爷了。”玄韶拱手,语气中难掩失望。   目送钰朔离开后,玄韶对一旁的黛雪说:“你快去见亦尘阁主吧,一会我便回上陵城了。”   “好,那么玄夫人的生辰宴见。”黛雪听到慕云沫不在的消息,心中也放下一块大石,与玄韶道别后,自己朝师父的书房走去。   走至苍玄阁的大门,玄韶回首望去,总觉得心中仍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慕云沫就在附近一般,回想方才贺狄钰朔的话,他不由得起了些怀疑。   “既然来了,就进去找找看罢。”玄韶想着便向诸星殿的后殿走去。   “钰朔!”   误导了玄韶,现下心情大好的钰朔正欲去苍玄阁后山溜达一圈,听到熟悉的声音停住脚步,转头看到了匆匆而来的慕云沫。   “小沫沫你不是在藏书阁吗?这是要去哪里?”他多少有些心虚,忙向周围瞟了瞟,生怕玄韶会突然出现。   “近日云淽在调制新的药浴,缺了几味药草,刚才在藏书阁一本药典里正好看到,其中一味药可能七芒山北面的矮峰上便能找到,于是我想着反正闲来无事,便去山林中找找。”   “原来如此,那么我也陪你去一起找吧。”   “好。”   “小沫沫等等!”钰朔叫住了正要向前走去的慕云沫。   “怎么?”   “啊,方才我从诸星殿来,殿中的法师小童们正在咿咿呀呀的念诵法典,若此刻过去恐怕会搅扰到他们,不如我们从西面的长廊走,由爻缈殿偏门出阁下山吧。”   “什么时候你也变得如此细心为他人考虑了。”慕云沫不疑有他,打趣钰朔一番便跟着他向西面长廊走去。   玄韶心想着,若慕云沫来了苍玄阁,她最可能在的地方便是藏书阁,于是他穿过诸星殿,走向中庭藏书阁的方向。   走进礼堂的玄韶扫视四周,如果慕云沫来了,那么必会在此处观看比赛。可结果却发现观战人群中确实没有慕云沫的身影了。   在经过殿后蜿蜒幽长的主廊上时,见前方转角处确有亮光,可走近一看才知那是廊柱上微微闪动的星宿阵符纹,他多么希望在转角便能看到慕云沫的身影。   慕云沫若当真不在苍玄阁而身处七刹城内,那么自己还真是难以见她,哪怕是着人带口信都不甚方便,思及此,玄韶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么多天未联系,不知她心下会如何想,又会不会已经在生自己的气。   玄韶再次感到了那股熟悉的无力感,两人之间相隔不过一城之门的距离,却连联系都如此困难......   慕云沫走在有些狭窄的西廊上,前面钰朔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她无心细听,看着廊柱上的星宿符纹,她回想起便在不久前,她还与玄韶二人并肩坐在草垛上看星星,而那时的幸福的时日也太过短暂,现在甚至连他人都见不到了,不知道这谢天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天自己所看到的二人共乘一骑又是为何。   只是慕云沫仍然平静的等待着他的解释,只因她相信他,只因那一句:“我玄韶此生定不负你。”   而如果慕云沫此刻稍稍转头,就会看到远处与自己所踏的长廊平行的那一条主道走廊上,玄韶正匆匆走过。   只是她心绪正浓,没有留意到心中时刻惦念的男子正与自己迎面而过,正如玄韶眉头紧锁,丝毫未发现慕云沫就在不远处。   两个人依然默契,踩在两条平行线上,朝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没有找到慕云沫的玄韶黯然回城,开始帮着府里筹备母亲生辰宴的事宜。原本计划生辰宴设于城郊的格局布置更为雅致的别院,可由于母亲大病初愈,恐舟车劳顿,改宴会地点于玄府上,一切从简。   饶是如此,这天玄府依然热闹非凡,门口车水马龙,所到之人非富即贵,颜氏这个玄夫人在熙昭贵族之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众人到齐就坐后,另两辆马车缓缓停止门前,颜氏和一双儿女见状立即迎上前去,众人目光追随着三人身影,在看到马车上赤金烈阳图腾时,亦是纷纷走至门前,伏地行礼,迎接他们崇敬的王。   护卫掀开两车车帘后,皇上与太子分别从马车中走下,接受了众人礼拜后,皇上含笑抬手,示意众人平身。   “蒙陛下、殿下惦念,还亲自出宫前来,这让臣妇如何敢当。”颜氏复又欲行大礼。   太子赶紧上前拦住,“姨母您大病初愈,怎好一直行此大礼。”   “是啊,今日你生辰,寿者为大,便不需多礼了。”皇上摆手笑了笑。   颜氏见状便不再执着,“陛下、殿下,快快请进。”   众人见状自然的后退一步让出一条道来迎皇上太子进去。   进府之后,皇上看到玄府喜庆的装点,悦然点点头,又有些可惜的说道:“时节变更,天气反复,曦月也着了风寒,今儿个一早还为了不能亲自出宫来为你庆生而气恼呢。”   当今熙昭王后樊氏,是颜氏的手帕交。两人同伴闺中,后一人嫁与君王,一人嫁与将军,嘉阳暮天与玄韶的父亲本就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于是颜氏与曦月的感情自是愈发深厚,隔三差五颜氏便会进宫与曦月小聚。   颜氏得知皇后生病,不由得浮起一丝焦色,“娘娘要紧吗?明日我便进宫去看望她。”虽是多年的姐妹,外人面前,颜氏的称呼依然恪守身份。   “不当紧,你大病初愈还是好好休息,若是为了进宫看她而病情反复,曦月指不定又要如何埋怨我了。对了!”说着,皇上打了个手势,便立即有随行宫人捧着个一个个金色的礼盘来到颜氏面前。(。)   ☆、第一百二十四章 颜氏生辰宴   众人也好奇的望去,只见托盘红锦之上,有水色极好的未经雕琢的翡翠,整株血红的珊瑚摆件儿,一盒盒三岔鹿茸、东阿阿胶、雪白通透的官燕皆是上好的补品,宫织绫罗其后更有人抬着一座紫檀木镶和田玉葫芦如意雕纹屏风上来。   就在众人目不暇接之时,皇上再次开了口,“这些寿礼倒是其次,还有一物。”他从宫人手中亲自接过一方食盒,打开盒盖,里面是一碟栗蓉桂花糕,“这是曦月一早起来亲手做的,再三叮嘱要我小心拿来给你。”   这栗蓉桂花糕正是颜如锦与皇后两人儿时最喜欢吃的点心,看到曦月亲手做的糕点,往事一幕幕浮现在颜如锦眼前:当年两人同坐西窗之下,一盘点心一壶茶,两人窝在一起绣花念诗,一坐便是一下午。她还记得两人读到“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羞涩,还记得曦月对她说:“锦儿,今后我们定要嫁给两兄弟,这样我们就可以依然像现在一样时时见面了!”   对于颜如锦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份礼物来的珍贵特别了。颜氏看着这栗蓉桂花糕红了双眼,一旁的宾客们也是心中暗暗惊叹羡妒,原本那一件件赏赐之物已皆是上上珍品,而这糕点竟是皇后亲手所做,这重恩裳的意义便非同一般了,当初光武侯玄靖战死沙场,只剩下颜如锦和一双幼年儿女,所有人都以为光武侯会就此落寞,谁知非但没有如众人所想,玄府凭靠着颜如锦的智慧坚韧以及屡立战功的玄韶更是如日中天,得皇上看中,加之后来还有玄玥多次出色的完成了探查任务,玄家的风头可谓是长久不衰。   “谢过陛下、皇后恩裳。”颜氏躬身行礼后,双手碰过点心盒,她抬头接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毫不回避,这是她与皇家的情谊,也是她多年来小心翼翼、苦心经营的结果。   “姨母,祝您福泽绵长、永葆青春,父皇母后的礼物是他们的心意,我也另为您准备了一份呢。”太子拿着一个手掌大精致的宝蓝色刺绣绒布方盒递给颜氏。   “如此便谢过殿下了。”颜氏微笑着受过盒子。   如此一番后,皇上与太子入席就坐,众人也才拘谨的坐下,方一开始,气氛严肃了好一阵子,后来见皇上与颜氏聊得开心,众人才稍稍放松一些,开始临近而谈。   不一会,玄韶打了个响指,下人们鱼贯而入,将生辰宴的菜品从干果蜜饯,到膳汤主菜,按照极为讲究的顺序为来宾奉上。   喧嚣间,一道飘忽清脆的铃铛响声传入太子耳中,使得他心中不由得一震,那声音熟悉而遥远,恍惚间,尘封已久的记忆被轻轻打开。   太子立即凝神想要追找那道声音的源头,可举目四望却只见众人觥筹交错,根本无法分辨那短暂的声音源自何处,且那声音只响了一声,便在没有了。   “莫非只是我的幻觉?”太子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想到这里,他有点黯然的收回了目光。   这时,又一道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只不过这一次是杯盘打翻在地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觅音大人,我......”   原来是一个仆人不慎端翻了盘子,将汤汁溅到了觅音身上,此刻觅音的锦衣之上全是油渍,略显狼狈,在场众人的目光全部向她投来,更有平日看不惯觅音的几人竟明目张胆的嘲笑她:“哟,觅音大人这下可称为宴会上最‘出彩’的人了”。   觅音倒是不甚在意,更不欲与出言讽刺的几人还嘴,毕竟这是玄韶母亲的生辰宴,还是不要生出什么动静来,于是她只是站起身冲着那名满脸惊慌的仆人摆摆手说道:“无碍。”   “觅音姐,我带你下去换洗一下吧。”玄玥见状立即来到觅音身边,接着冲颜氏递了个眼色后便拉着觅音去了她的怜星阁。   换下被弄上汤汁油渍的锦袍,简单洗漱之后,觅音看着玄玥衣橱里的长裙褙子、水袖披帛时不禁皱起了眉头:“玄玥,你不会叫我穿这些吧......”   衣柜里琳琅满目的衣裳,无一不剪裁精良,样式秀美,只是却与觅音素日里的穿衣风格格格不入,她一向喜欢身着简单便于活动的劲装,从不似其他女孩子一样爱穿裙装,就连每每参加宴会也多是选择锦袍。   玄玥这些淑女的裙子着实让觅音犯了难。   “我这里当然只有裙装了,觅音姐你有时候稍微改变一下穿穿这些也没什么不好呀。”说罢,玄玥挑了一件湖蓝色曳地荷叶裙配以一件刺绣水草纹薄纱中衣递给她,“呐,这件是新做的,颜色清淡想来应该适合你,试试看。”   “这...不太适合我吧。”   “难道你要穿着那件脏了的袍子继续参加我母亲的生辰宴吗,不要犹豫了,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不合适呢?”说着,玄玥把觅音往屏风后面推了推,眨眨眼自己便退了出去。   “觅音姐,还没好吗?”过了半晌,里面的觅音还是没有动静,玄玥敲了敲屏风。   “就…就快好了!”觅音一边悉悉索索的穿着衣服,一边有些慌乱的回道。   又过了一会,觅音终于从屏风后面探了个头出来,玄玥顺势将她拉出来,只见觅音双手无所适从的抬在半空,面颊绯红的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衫,又尴尬看看玄玥,似是害羞,又似是在征询她的想法。   “我就知道这水蓝色的长裙一定适合你!”玄玥惊喜了轻轻合掌,接着把觅音拉到梳妆台前坐下。   玄玥看着觅音高高束起的发髻,摇了摇头,将那白玉束发冠取掉,为她在偏侧挽了一个随云髻,后面的头发则披散下来,又扫了一眼台上首饰盒里面的发簪步摇,只从里面挑了一根翠玉芙蓉簪为她别在发间,便再无其他装饰。   “这样自然一些最好,繁复的首饰反而累赘,你觉得呢?”玄玥满意的看着眼前着装焕然一新的觅音。   ☆、第一百二十五章 皇上指婚   觅音透过妆台上铜镜看着有些陌生的自己,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复又轻轻点了点头。   “好啦,我们快回席间吧,一会母亲定要着急了呢。”   彼时,宴席的正餐已经撤下,换上了瓜果点心,宾客们边三三两两的聊着,边看玄玥请来的舞乐表演。   “那是觅音吗?”有人眼尖的看到了正走向席间的玄玥和觅音。   这一声询问,引得众人纷纷回头看去,而这一看,却是实实的惊艳到了众人的目光,四座皆开始小声议论。   平日里觅音向来以深色劲装示人,印象里她从来给人硬朗利落的感觉,却不想,她着上裙装竟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此刻的她,依旧是高挑的身形,却少了几丝严肃冷峻,反添几分柔美动人。而她眉宇间散发着的淡漠冷清配以水蓝色的衣饰,让人顿觉与众不同、眼前一亮。   觅音跟随太子多年,太子虽一向觉得她面容清丽,却也从未见过如此的觅音:简约素雅的裙衫衬出她修长姣好的身形,发间配以一支玉簪,全身便再没有多余的饰品,反而在一众着装过分艳丽繁复的贵族女子中显得清新动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甚好。”太子不禁暗叹。   觅音在众人注目中走回自己的座位,只是那曳地的裙摆让她这几步路走得小心翼翼。   虽是如此,快到座位的时候觅音还是一个趔趄,踩到了裙摆,身形一斜向一边倒去。   眼看着觅音便要摔倒,偏偏又着一身别扭的裙装,根本无法掌握平衡,她只得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却在合上眼的前一刻看到似有一道身影跃至自己身边,随后她便感觉到一个强有力的手臂搀扶住了她,睁眼回头一看,竟是太子。   “多谢殿下。”觅音站稳后,有些窘迫的跟太子道谢。   太子微笑着摇摇头,却又低语道:“你这样,很好看。”   闻言,眉眼一向英气逼人的觅音,此时竟露出几分小女生的羞赧,垂着眸子不知该看何处。   这样害羞的觅音更引得太子浅笑,却没有再说什么让她不知所措,“快坐回去吧。”   “是。”   席间,凤眼薄唇的御史夫人举起酒杯敬了颜氏后,笑脸融融的说道:“不知玄夫人今日可曾许下什么愿望?”   旁边一位满身珠翠的户部尚书夫人摇了摇手中的翠羽团扇道:“像颜氏夫人这般女儿乖巧美丽,儿子战功赫赫,家中又倍沐皇恩,这可不是旁人能够修来的福气,还能有什么未满的心愿呢!”   听到别人夸赞自己的儿女,颜氏面上自然浮起一丝欣慰,“旁的不说,有这一双儿女便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了,若说心愿......”说到这里,颜氏转头看了看正与太子说话的玄韶,又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黛雪,“眼下确实有一心愿,只不过这心愿得借陛下之手才来的体面,不知陛下可否给我这个面子?”说罢,颜氏端起酒杯敬与坐在一旁的嘉阳暮天。   嘉阳暮天早已知道黛雪是颜氏认定的儿媳人选,加之今日宴会颜氏又让黛雪直接坐于主桌,其用意,她心下便更加了然。嘉阳暮天一向视玄韶为自己儿子一般,亲事本就要替他挑选把关,而这个黛雪无论外貌品格还是身份地位都是玄韶妻子的不二人选,皇后亦是对这个女子赞不绝口。   嘉阳暮天举起酒杯,与颜氏的轻轻一碰:“自然如你所愿。”   轻抿了一口酒后,嘉阳暮天放下酒杯,正了正色,看着在场诸人。   众人本就着意关注着皇上这边的动静,见他放下酒杯便立刻纷纷停止了言语。   “正值光武侯夫人生辰之日,不如喜上加喜,各位也做个见证,玄韶与黛雪,男才女貌,佳偶天成,朕今赐婚与二人,另择吉日完婚。”嘉阳暮天下了旨意,笑着看了看玄韶和黛雪,愈发觉得这一对当真是天作之合。   众人听到嘉阳暮天亲自为玄韶和黛雪赐婚,纷纷鼓掌叫好,恭喜这对新人。   黛雪自然是满心欢喜,娇羞的起身谢恩。   而当玄韶听到这个消息时,却如一阵晴天霹雳。他错愕的看着母亲,却发现母亲竟也状似无意的瞥向自己,她的嘴角竟浮上一抹不容抗拒的、胜利者般的笑容。   这时,不断的有人来向玄韶道喜敬酒,玄韶看着周围人的笑脸,只觉自己掉进了万丈深渊,他深知,若此时再不明确抵抗,便再也见不得那片光。   于是,玄韶一手挡开了前来道喜的人,大步迈至嘉阳暮天桌前,双膝跪地,“陛下,感谢您对微臣的疼爱和皇恩,但臣有话要说,臣......”   玄韶话方讲了一半,却听得一声惊呼,众人寻音望去,竟发现颜氏昏厥了过去,旁边的仆人见状立即扶了上去。   “母亲!”   “如锦!”   “玄夫人!”   众人见状立马乱作一团,站起身围向颜氏,玄韶拨开人群立刻上前抱起了颜氏冲向内室,“母亲!”   玄玥见母亲晕倒,也急忙随玄韶一起冲进了偏室。   黛雪则主动安排各位来宾回府离开,众人见这位颜氏的未来儿媳如此从容淡定的安排着宴会收尾事宜,自然十分配合,顿时对她也更多了一丝好感和欣赏。   就这样,颜氏的生辰宴在她昏厥后提前结束。   “孙太医,如何?我母亲为何又晕倒了,之前不是已经大好?”玄韶拧着眉头焦急的询问正好同在府中参宴的孙太医。”   看过颜氏的情况后,孙太医回头对玄韶说道:“之前虽已大好,但夫人仍旧体虚,不宜过度劳累,许是今天的宴会玄夫人在外面忙了一天,劳身劳神,才会再度晕倒,休息一段时间便会醒来,再按照我这方子服药,慢慢调理,即可恢复。”   “好的,我知道了,那便麻烦您了孙太医。”听了大夫的话,玄韶和玄玥才安心的松了口气。   ☆、第一百二十六章 红丝墨发   虽然母亲无甚大碍,而玄韶依旧心事满满,由于母亲晕倒,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向皇上禀明情由,拒绝赐婚的旨意,这事拖的越久就越是棘手,况且当时那么多人在场,自己没有来得及拒绝,是不是众人皆会以为这门亲事是必然定了下来了?很多事情若错过了机会,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可是现在皇上已经回宫,母亲又尚未醒来,自己实在是无法顾及那件事情,看来只好等母亲醒来再与她好好沟通商量。   当听到赐婚旨意和颜氏眼里的笑意时,玄韶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怨气,如同被人算计于鼓掌之中却无法翻身,偏偏此人还是自己的母亲。可此刻看着母亲阖着的双眼,心绪却是百转千回,无奈,只得暗暗地叹了口气。   黛雪看着刚刚送走的皇上的马车背影,心中回想起方才赐婚后发生的一幕幕。   她不是不知道玄韶最后跪在嘉阳暮天面前并不是为了赐婚旨意谢恩,而是要拒绝掉这道旨意。   但玄韶终究是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不是吗,思及此,黛雪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你一定会是我的。”   而那天在上陵城玄府发生的事情,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第二天便已在熙昭全国传开。   这天早上,慕云淽坐在前厅查看近日来散落在各国各地的慕府情报人员传递回来的密函,当看到上陵城的探子的密函时,最后一句竟是:“此外,熙昭玄氏玄韶将和苍玄阁亦尘的弟子黛雪即将成婚了。”   慕云淽闻言突然目光一紧,这人到底是负了姐姐!   突然她手中的密函被抽走,转头发现慕衍站在她身后,而看到最后那一行字时的慕衍,脸色铁青,而信纸已经被他捏的皱起。   “啪!”密函被甩在地上,捏紧的拳头,森白的关节咯咯作响。   “慕衍!”   慕衍没有回应,周身带着杀意夺门而出。而在他踏出门口之时,却被从外面回来的慕云沫叫住,“阿衍,你去哪里?”   慕云淽意识到不好,立即站起身想要收起地上那封信函,却不想被慕云沫看出不对,先一步拾了起来。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慕云淽伸出手本想去阻止慕云沫,却已见她看到了头条那刺眼的一行字,于是懊恼又担忧的看着姐姐。   慕云沫的眼中极快的闪过复杂的情绪,那是不可思议、心痛、失望和疑惑,只是还不等人看清,她眼底又恢复了无半点情绪的清明。   “阿衍,不是说好今天找了裁衣师父来府里给你裁制几件新衣吗,无事便不要出门了。”慕云沫语气淡淡,仿佛什么都不曾看到。   “衣裳不做也罢,我要去上陵城找他!”慕衍越看到慕云沫如此平静,就越是心疼。   “不要去。”   “为什么?我要亲自把他揪出来问问这就是‘不会负你’吗?这究竟算什么?”慕衍眼中全是恨意。   “我说了不要去。”慕云沫依旧平静如水的看着慕衍,只是这样的她却让人更生冰冷之意。   “你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护着他?”慕衍想到之前玄韶对自己的保证,心下更是恼怒,不禁提高了声音。   “因为我相信他!他不会!”慕云沫也几乎是提高了同样的音量,对慕衍吼道。   这几个字落进耳里时,慕衍如同被一盆冰冷的水从头到脚浇个湿透。她相信他,呵,自己是多么可笑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多余罢了,。   “玄夫人怎么样了?”黛雪走进颜氏的卧房,看到玄韶坐在床边便询问道。   “还是没醒。”玄韶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黛雪见玄韶眼下一片乌青,嘴唇干枯,胡茬也冒了头,想来他是一夜未眠,于是在旁边的桌上倒了杯热茶端至玄韶面前,“喝点水,不要玄夫人还没醒,你自己的身体也熬坏了。”   玄韶点点头,却不想刚欲伸出手接过茶杯时,黛雪不慎手松,茶杯便打翻在了玄韶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没烫到吧?”黛雪一脸惊慌内疚,连忙拿过帕子递给了玄韶。   “没事,我去换一身就好了,你且先帮我照看母亲一会。”说着,玄韶便向他的流云轩走去。   待他换好一身干净的衣服时,房门突然被叩响。   “玄韶,是我。”   闻声是黛雪,玄韶打开门来。   “玄夫人醒了,你快去看看吧!”   听到母亲醒来,玄韶立即面露喜色,“真的吗?太好了!”于是快速地跑向秋心苑。   心急着母亲那边,玄韶没有注意到,黛雪并没有跟上自己同去,也更没有察觉到母亲醒来,府中下人来通知自己便罢了,为何黛雪会亲自从秋心苑过来。   黛雪见玄韶走远后,确定此时四下无人,便进到他的卧房中悄悄关上了门,一番扫视后,目光定格在床上玄韶方才换下的被弄上茶渍的锦袍上。   她走过去拎起那衣服,摸索了一阵,从胸前的里兜里摸出了用红丝带缠着的一缕墨发。   “就是它了。”   黛雪看着红丝带上紧紧打着的结扣,眼中闪过妒意,但很快她的脸上又现出阴冷的笑意。   慕云沫,这次我便让你知道,最终的胜利者只会是我黛雪!   自慕云沫和慕衍那天的争执后,两人默契的谁都没有再提起过玄韶的事情,慕云沫每日依旧是习武练功、与妹妹分析时局情报、处理府中族中大小事务,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的平静,而慕衍心知,她在等,等玄韶。   慕云沫每半月例行去苍玄阁,这日出行时,慕衍跟在了她身边,见此,慕云沫也没有多言拒绝,只对他笑笑说:“走吧!”   到了七芒山脚下,在驿站拴好马正欲上山时,慕云沫被人叫住了。   “慕云沫大人!”一名年轻的男子走到了他们二人身边。   看着男子身上的熙昭士兵着装,慕衍下意识挡在慕云沫身前,将士兵与她隔开。   士兵却不甚在意,只从身上取下一个黧黑色锦袋递给慕云沫,“这是我们将军要我转交给您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曾经的誓言   慕衍警惕的看着锦带,慕云沫却摇了摇头,示意他无妨,然后上前接过了布袋。   “那么我便告辞了。”士兵见慕云沫已经亲自手下锦带,便作揖离去。   慕云沫将锦带打开,当看到里面的那缕发丝时,她原本平静若初晴湖面的眸子开始微微颤抖,全身僵直,无数画面在脑中飞速而过。   她记得不久前,玄韶曾拿出这缕缠着红绳的墨发举到她面前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待到你我成婚之日,我便也截下一段头发,与你结发。”   这缕红发是当年与玄韶战斗时,他从慕云沫发上截下的,自那之后,他一直贴身带着,若不是他亲自拿出,别人又怎会碰到。   耳畔依稀回响着他的低声轻语,如今他却把这红发送回于慕云沫手中,曾经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慕衍看到锦带里的青丝,又想到方才士兵说的话,已大概猜到了一切。   “云沫.......”慕衍心下暗叫不好,她那空洞的眼神分明让人感到一股绝望,仿佛下一秒她就会从这世上消失,可他又不敢轻易开口,生怕她再受到一点点刺激。   突然,慕云沫抬步向来时的路走去,慕衍已顾不得她要去哪里,只得小心的在后面一言不发地跟上她。   慕云沫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痴痴地迎着刺眼的日光走着,而心中却如同掉进了万丈冰渊。   玄韶啊玄韶,你连亲自来跟我说清一切都不肯,就这样结束了一切吗?   只愿与你共华发,呵,只愿与你共华发......   这不过是一个轻易便可丢弃的玩笑,而我,却当真了......   走了不知多久,亦不知自己此时已身在何处,她突然感到喉咙里一阵腥甜的味道涌上,“噗......”鲜血从口中喷出,接着双腿一软。   “云沫!”慕衍立即上前抱住了脸色惨白的慕云沫。   而慕云沫此刻只觉耳边慕衍的呼唤声越发飘忽悠远,甚至他的身影亦愈发模糊,直至眼前一片黑暗.......她只记得自己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对说出了一句:“阿衍,带我回去……”之后便再无知觉。   慕衍抱着暮云沫环顾四周,此地距离七芒山已有段距离,且方才暮云沫晕倒前的那句话分明是不想去那里,可若此时回七刹城又实在太远,而最重要的是两人此时没有马。   正想着先回七芒山的驿站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慕衍循声望去,是一辆运送米粮的马车,他径直走到路中拦住了马车。   “吁!哎我说你这人,长不长眼啊,你这儿不是自己找撞吗?”车夫一把揭掉戴着的草帽,不满的对慕衍嚷嚷。   “哗!”慕衍不同往日,对于这车夫的出言不逊没有丝毫在意,只是扔了个钱袋子给那车夫。   那车夫一把接住钱袋,先掂了掂,又打开口往里头看了看,这里面的钱币可不在少数,登时看的眼睛都直了,一改方才的态度。   “这位公子,您这是……”虽不知慕衍是要做什么,但那钱袋被他紧紧地攥在了手里,是绝不会还回去了。   “很简单,我朋友突然昏倒,这四下荒无人烟,所以想让你驾车送我们一程。”   “就,这么简单?”车夫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情,原来只是搭他们一程。   “是。”   “那您赶紧扶着姑娘上来吧,只是我后头那车板儿上全是粮米袋子,您讲究一下,坐的时候可要当心!”车夫拿着钱袋子揣进了怀里,言语极其殷勤,这天天没日没夜的拉多少趟粮食也赚不回这么多钱啊!   待慕衍抱着暮云沫坐稳之后,车夫又开口问:“公子,请问您要去哪里啊?”   慕衍想了半刻,抬头说道:“聂城。”   “好嘞,那您二位坐好!”   聂城是赤穹国西部的一座边城,这里的赵知府曾受恩于慕家,城防官杜游更是原本慕渊手下的副将,后来慕渊失踪,漆凌成为左相,连带打压慕府门下之人,才将沙场征战多年、战功不少的杜游贬来这小小边城做了城防官。聂城距离慕衍他们此刻的位置不远,且有那二人在应该会很安全,毕竟若在她昏迷时出了什么危险,他只怕无法护她周全。   进了城,已是夜里,慕衍没有打扰赵知府和杜游,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又花了重金让客栈小二连夜请了大夫来。   “大夫,她怎么样?”   “姑娘吐血晕厥是因为激怒攻心,应无大碍,待我扎上几针,想来过几个时辰她便会醒来,之后我再开一副方子,你按着抓来一日服上三次,便可调理恢复。”   “好,多谢大夫。”   待为暮云沫施针开了药方后,慕衍送走了大夫,赶紧回来守着暮云沫。虽然大夫说她很快便会醒来,可他仍然担心不已,当她醒来,之后呢?他又有什么把握能够开解她劝慰她?   慕衍摇了摇头,“玄韶啊玄韶,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杜游和赵知府便亲自赶来了客栈。   “一大早,昨夜守城的士兵就来向我禀报,说是你和大小姐进城了,大小姐这是怎么了?既然来了怎的不来找我们两个?”杜游心焦的对慕衍说道。   “进城时已是夜里,就没有去打扰你们,我已经请过大夫,没有大事,她不久应该就会醒来了。”   “你这话便是见外了,大将军曾有恩于我,我这辈子还都还不完,如今这点小事又岂能说是打扰,快去我府上住下吧,那里也方便些,这里实在不适合养伤,马车就在楼下。”   慕衍没有多客气,现在他最关心的是暮云沫何时能够醒来康复,抱起她便跟着赵知府走了下去。   又过了一天,暮云沫还是没有醒来,又请了其他数位大夫,诊断说辞也和第一晚的大夫一样,都说是心内淤节所致,想来如今只能等待了。   而这天下午,慕衍正坐在暮云沫床头,“嘭!”的一声,房门被推开。   (。)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要见她   慕衍回头一看,竟是慕云淽。   “出什么事情了?!姐姐她到底怎么了?”   慕衍神情严肃,“大夫说是激怒攻心所致,施了针原本应该很快编号,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苏醒。”   慕云淽也上前为姐姐把了脉,又看了看她的面色、眼睑,“确实如此,可她为什么会昏迷,你们遇到了什么事吗?”   慕衍不语,只从口袋掏出一个锦袋递给慕云淽。   慕云淽接过锦带打开后,看到那一缕墨发,“这......”聪明如她,且深知姐姐心思,已大致知道一切是怎么回事。   “看完就拿走吧,不要让它再出现在慕云沫面前了。”慕衍语气中隐隐带着怒意。   “好,我再去配些药来。”说罢,慕云淽便转身离开房间。   慕衍依然紧盯着慕云沫闭着的双眼,轻轻握着她冰凉的手,虽然慕云淽也说她无大碍,但是她终究还没有醒来,慕衍心中总是担忧,尤其是想到她晕厥前的那种眼神,更是让他觉得仿佛慕云沫随时可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终于,又过了一天,在清晨时,慕云沫的眉心微动,没一会,终于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见慕云沫醒来,慕衍眼中浓重的冰雾瞬间褪去,欣喜的凑近她,“醒了吗?”慕衍尽量的掩盖着自己之前的担忧和怨怒,如同慕云沫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慕云沫依旧很疲惫,只是半阖着眼吃力的点了点头。   慕衍倒了一杯水喂慕云沫喝下后又扶着她躺下,“再睡一会吧。”   许是太过虚弱,慕云沫方应了慕衍一声,躺下后便又睡了过去。   望着她均匀的呼吸,慕衍抿嘴轻笑,“醒来就好。”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如流水般平静的过着,在这座不甚繁华却别有一番边塞之感的城里,慕云沫渐渐恢复,她和慕衍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再提那天发生的事情,以及那青丝红带。   慕衍更是无比的珍惜这样的日子,能够这样每天能在慕云沫身边照顾她就满足了,尽管他清楚的知道她的笑眼之下分明还隐藏着刻意掩盖的其他情绪。   终于,颜氏病情好转,玄韶来到苍玄阁欲托人寻找慕云沫,却得知慕云沫近期都不会来苍玄阁当值。   疑惑担忧之际,玄韶看到了贺狄钰朔,顾不得多想,立即冲上去叫住他:“小王爷,慕云沫还好吗?为什么她近期不会来苍玄阁?”   钰朔见是玄韶,如同没看到他一般,漠视的转身继续朝前走。他也是刚从聂城过来,已经得知了一切,他此刻来苍玄阁是替慕云淽寻找一味药用以给慕云沫配制调理之方。   没料想到钰朔是如此态度,玄韶虽奇怪,却无他法,只好快步上前再次叫住她,“慕云沫她是病了?还是有什么事情?”   此时的玄韶满脸焦急之色溢于言表,但落在钰朔眼里却只让他心里一阵冷笑:把小沫沫害成那个样子,如今还在这里惺惺作态?   “小沫如何,似乎与你无关吧?”他厌恶的剜了玄韶一眼。   玄韶本就担心,又见慕云淽如此故意不告诉他,便更加心急,语调也不由得太高几分:“我要见她!”   “玄韶将军,我劝你有空还是好好陪着你那赐婚了的未婚妻吧,没事不要来招惹我小沫沫。”说罢,他便要转身离去。   玄韶意识到他定是因为自己被迫赐婚一事误会了,那么慕云沫岂非也......如此一想,玄韶更是暗叫不好,当即上前拉住钰朔,又重复了一次:“我要见她!”语气更加坚定。   “见她?之前一次我都没让你见到,你以为这次我会让你见到她吗?”钰朔眼底带着深深的嘲讽。   闻言,玄韶怔在原地,前一次没让自己见到?莫非上次慕云沫根本就是在苍玄阁的,而钰朔故意那么告诉自己,才使得自己没有见到慕云沫?   回过神,钰朔已经走远,玄韶心绪越跌越重,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将他与慕云沫之间越拉越远,而他伸手却无法挽回,此刻脑海中竟然浮现出慕云沫渐行渐远的背影。   怎么可以?!玄韶猛力的摇了摇头,追向钰朔的方向。   回聂城的路上,钰朔早已觉察到自下了七芒山后,玄韶便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他自然是没有理会他,但心里却起了思量:既然选择负了小沫沫,现在这般穷追不舍又是为何,莫不是真有什么误会?   想到这里,钰朔脚下开始有些迟疑,可转念一想:无论如何,慕云沫受伤流泪的确实是他玄韶没错,与黛雪即将成婚的也是他玄韶没错,那么他就当真罪不可恕!   钰朔从小不喜宫中约束,也不喜欢宫中人人对他阿谀奉承的嘴脸,于是总是跑出宫到慕府,感觉只有在这里与这慕云沫能够拿到平等不带任何名位因素的相处,因此他从小到大都极为重视慕云沫,自然见不得一向骄傲的她如今竟被那熙昭的小子伤成如此。思及此,他便继续快马加鞭向不远处已看到的聂城奔去。   “小王爷,您回来了。”走近城门时,杜游亦是担心暮云沫病情,于是一直在城门这里等着钰朔寻药回来。   “嗯。”钰朔也停下脚步,却没有急着进城。   这时,杜游看到了钰朔身后不远处正向城门走来的男子。   钰朔见他已经发现了玄韶的存在,便说道:“看到那是谁了吧?”   “熙昭的玄韶。”   钰朔点点头,“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   还未等玄韶进一步靠近城门,杜游已经带着一小队人上前将他围住。   “玄韶将军,我们并没有接到近期有别国使者到访我们聂城的通知。”杜游冷面严词,手握铁枪挡在了玄韶面前,“请您回吧。”   而玄韶却没有理会眼前这一群士兵分毫,而是穿过他们直看向站在城门下的钰朔,用他能够听清的音量说道:“我要见她。”   钰朔眼底划过一丝玩味,“我若说不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 玄韶创城   “我若说不呢?难道你要闯城不成?”   玄韶早已被恼怒冲昏了头脑,一向理智的他此刻只想着要快点见到慕云沫,“闯城又如何,你以为这区区守城兵可以挡得住我?”   语毕,玄韶周身散发着逼人的寒气,迎着士兵的枪戟,一步步向城门走去。   杜游一声令下,众人齐齐以枪尖对准玄韶向他围去。   而玄韶却依旧无视周围的士兵,纵使枪尖几乎抵在了他的身上,他仍然径自向前迈步。   见玄韶如此,杜游心中的怒火也实实被燃了起来,原本碍于苍玄阁,少不了对这熙昭的小子客气几分,不想他如此张狂放肆,竟在诺克萨斯城门前目中无人的想要闯城,传出去,赤穹颜面何存?!   忽然杜游握紧铁戟,双手一抡,将锋利的枪尖抵在了玄韶脖颈处。   终于,玄韶停下了脚步,收回了目光,瞥向身边的杜游,眼底闪过一丝冷芒,下一秒不等众人反应,玄韶反手将铁戟一拽,一脚将杜游踹翻出数米,其他士兵见状,明显身形向后一退,但手中的铁枪依旧指着玄韶,另有几个人则跑开去扶起杜游,只见他捂着胸口艰难的提上一口气,竟咳出一口鲜红的血来,饶是如此,他却更加仇视凶狠的盯着玄韶。   玄韶冷冷的扫过杜游之后便抬起头继续向前走去,他周围的士兵则寸步不离的跟着他“挪动”,终于在杜游的指令下,众人扬起铁戟,准备全力阻止玄韶前进,向他攻击。   “不要挡我的路!”玄韶怒吼一声,“嘭!”“咚!”没过一会,一小分队二十来人全被他打倒在地。   慕云淽也来到了城门楼上,冲下面的士兵摆了摆手,随即又有几队士兵上前,可后来之人皆与前面的士兵和杜游一个下场。   玄韶扬眼看向慕云淽,那与暮云沫相似的眉眼,他已经脚下恢复了前行的步伐,似是告诉她今天这个城他玄韶是闯定了。   慕云淽看着离城门越来越近的玄韶,不由得勾起了嘴角,心中暗想:这样看来,你对姐姐的真心倒是有几分可信了呢,只是我还是想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何种程度呢?   思忖间,又是两队士兵冲向玄韶。   玄韶瞳孔一紧,扬起拳头也同样冲向士兵们,“我说过了,不要挡我的路!”   正在这时,一道呼喊在玄韶身后不远处响起:“玄韶,住手!”   如此熟悉的声音,玄韶自然已经辨认出,只是他已是打红了眼,根本无心理会身后之人,径直冲向面前不远的士兵。   尉迟信一见玄韶如此,只好立即跳下马,大步冲上前去拉住了玄韶:“玄韶,住手!”   “信,你不要拦着我。”玄韶打开了尉迟信的手。   “你一向冷静,怎么这次竟如此冲动!”尉迟信再次拽住了玄韶。   “一直冷静克制又有什么用?连我心爱的人都见不了!我要见她,你不要再拦着我,不然休怪我动手!”玄韶太阳穴的青筋暴起,对尉迟信大吼道。   而尉迟信却没有丝毫放开的意思,更加大力的握着玄韶的手腕。   玄韶猛地一回身,伸出另一只手握紧了拳头,用足了劲向尉迟信脸上打去。   “啪!”尉迟信张开手接住了玄韶的一拳,却因为那过大的力道向后退了两步。   “玄韶,你清醒点!就算见到了她,你又能如何?”   “我带她走!”   “带她走?你有把握她会跟你走吗?抛下家族亲人,抛下赤穹?如果这么容易放下一切责任,你们的事情至于拖到今天这个地步?”   尉迟信对于玄韶与慕云沫之间的一切都很清楚,因此也只有他能在这个时候能清晰的把一切分析给玄韶听。   城门之下的慕云淽看着尉迟信的到来,更加来了兴致,只是在尉迟信没有什么行动之前,她也只是乖乖的看戏。而本来一拥而上的士兵们看到尉迟信前来,面前站着两个战神,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听了尉迟信口中所言,玄韶原本充满愤怒激动的眸子顿时颓然下来。   见玄韶有些松动,尉迟信接着降低了声音说道:“而且,你可有想过慕云沫的处境?慕渊失踪后她和她的家族举步维艰,赤穹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彻底除掉她和慕家,若她今日没有跟你走,那么以后回到赤穹国,别人便又可以给她安一条罪名,而且贵族们对她家族也会更加仇视。”   如果说尉迟信之前的话还不足以让玄韶冷静下来,那么这段话却让他不得不罢手。   是的,今天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冲动之举,慕云沫背负的太多,如同自己也是一样,她会放下她的家族和妹妹跟自己走吗?如果没有,那么今后她在赤穹国的生活将会更加充满危险。   一声长长地口哨声,尉迟信唤来了两匹马,接着拍了拍玄韶的肩膀,“回去吧。”   玄韶最后回头看了一样那黑色的城门,暗叹一声,便转身骑上了马。   而不远处的士兵见玄韶与尉迟信要离去,纷纷回头看向慕云淽。   慕云淽推了推手,示意他们放玄韶和尉迟信离开,接着她走到了杜游身边对他说:“辛苦你了,害你受了伤。”   “二小姐严重了,这是卑职的本分。”   “无论用什么办法,此事一定要瞒着大小姐,不要让她知道玄韶来过。”   “是,我手下的士兵一向嘴严,上头那边我找个由头搪塞过去便好。”   “玄韶啊玄韶,你一向谨慎冷静,今天怎么做出如此荒唐冲动之事,若不是尉迟信他听苍玄阁的人说你去了赤穹国方向,不放心跟着过去看看,今日岂非酿成大祸?!”嘉阳暮天得知一切,对跪在殿前的玄韶斥责道。   “臣罪该万死,臣甘愿领受一切责罚。”   “究竟是为何,你居然去赤穹国城门之外闹事?”   玄韶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的跪在那里。   太子虽也因玄韶的冲动之举而生气,但还是怕皇上过重的降罪于玄韶,忙出来为他说话:“父皇,念在玄韶初犯,请您从轻发落吧,再者赤穹国一向嚣张,今日玄韶如此也是搓一搓锐气。”   ☆、第一百三十章 墨夜信笺   “糊涂!我熙昭与赤穹国对立已久,就算如今依然暗中较量,但其实以这种胡闹的方式来衡量的?传出去岂非贻笑大方?”   闻言,太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瘪瘪嘴放弃。   “罢了罢了,降你一级军衔,三个月内不许带兵,待你冷静了再回军中!”   “臣领旨谢恩!”说罢,玄韶便站起身,退出了大殿。   尉迟信见玄韶神情黯然,回头看向璟麟,璟麟会意的点了点头后,尉迟信便也走出了大殿,跟上玄韶。   璟麟此时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见父皇只是降了军衔,不让他带兵三个月,没有再多惩罚,也算是小惩大诫了,想来过上三个月他回到军中,一切也就过去了。   这时,内监过来传报,殿外有人求见。   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皇上前不久为其与玄韶赐婚的黛雪。   黛雪一如往日,一袭合身乳白宫装的踏进大殿,微微颔首向殿上之人行了一礼:“黛雪参见陛下。”   “免礼,平身吧。”皇上对眼前这个聪慧的女子一向颇为欣赏,加之又是亦尘的闭门弟子,一直觉得她是玄韶正妻的不二人选,因此见到她,皇上面上也立即和悦了几分。   “陛下,今日臣女是为了玄韶之事前来。”黛雪抬起双眸,神色清明的看向皇上。   闻言,立于一旁的璟麟挑了挑眉:“哦?这么说今天发生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回殿下,是的。”   “那么你可知,玄韶他究竟为何如此?”   “臣女正欲向陛下解释此事,玄韶如此做,是因为臣女。”   “因为你?”   “是的,前些天臣女与赤穹国的慕云淽曾在苍玄阁发生过争执,对方曾对臣女出言侮辱,言辞极其过分,玄韶知道后十分生气,也很......替臣女担心。”言语间,黛雪秀美的脸蛋浮上一抹绯红,顿了顿接着道:“所以才有了今日之事,还请陛下不要怪罪玄韶,一切皆因臣女而起,愿请陛下责罚。”语毕,黛雪轻撩裙摆跪了下来。   “朕就说玄韶这孩子一向不是个冲动的,怎的今日会如此乱来,原来一切皆因一个‘情’字。”皇上恍然大悟,脸上没有半分怪责之意,摆了摆手让黛雪起身,“平时总觉得这孩子一心投身军营,对于感情多少有些木讷,如今看来,你们两人当真是情深意重。”皇上赞许的点点头,越发满意自己对于二人的赐婚。   闻言,黛雪眉目间的娇羞更是不言而喻。   “你放心吧,父皇只是降了玄韶的军衔,罚他三月内不许带兵,这已经是从轻发落了,无论如何,这处罚是不可少的。”一旁的璟麟对黛雪说道,心中却起了嘀咕,玄韶真的对这黛雪动了真情吗?   “如此臣女便放心了,谢过陛下,谢过殿下。”黛雪再次拘了一礼,而垂下的眸中流过一丝锐利的光。   慕云淽回到赵知府的府上时,走进卧房,看到慕云沫正站在院中舒展筋骨,面容已恢复了些气色。   “怎的这么晚才回来。”见妹妹进来,慕云沫迎了上去。   “找几味草药,耽搁了,现下药都齐全了。”慕云淽轻松一笑,将城门外发生的事情自然的抹了过去。   “嗯,跟钰朔一起回来的?”   “嗯,是啊。”   “近来。。。他似乎总是会在你身边出现呢。”慕云沫别有深意的看着慕云淽。   “哪有的事情。。。”慕云淽闻言眼神撇向一边,“这个大闲人是没有事情做罢了!”   很多东西,慕云沫希望能够有意无意的点拨妹妹一番,见妹妹如此情态,便没有继续深说,一来很多事情慕云沫也没有看的很确定,再者,来日方长。   “嗯,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回七刹城,现下早些休息吧。”   “好,那我这就回去了。”说罢,慕云沫竟然有些慌乱般的逃离了这小院。   两日后,慕云沫几人回了七刹城,到了慕府才觉得纵使在这城里危机四伏,但只要在这里,自己便安心。   “如今每日浸泡药浴的时辰减了有一半了吧?”云淽出城多日,药浴的时间大大减少,回到府中,暮云沫非要亲自送她回汀兰水榭,盯着她进浴桶才能安心。   “新的药浴已经配好,加以汤药内服,如今我每日只需四五个时辰便好,你瞧我前几日身上都没出现那些‘东西’呢。”   慕云沫抬起妹妹的手臂将她的水袖挽上去,果见皮肤细腻白皙便稍稍放心,“还是要谨慎,切莫再复发了才好。”   “嗯,知道了姐,你也注意休息,我给你配的补药方子你定要按时服下。”   “你给我配的药怎的比那些郎中大夫配的更加难以下咽。”慕云沫皱起了眉头,想起那墨绿色的药汁,腹中就一阵翻江倒海。   “他们那些温吞的药方哪里会有我的药效快,你不想吃也没办法,我已经告诉慕衍了,他定会按时盯着你,一顿都不会让你落下。”慕云淽掩口轻笑。   “好了好了,怕了你们两个还不成?”   从汀兰水榭出来,慕云沫回到绯鸢阁。进屋后发现窗户大开,案上的烛灯被晚风吹得几欲熄灭,她走进去刚欲关起窗户,却发现窗前桌上赫然搁着一个土黄色信笺,那绝不该是属于这个房间的东西,于是她立即摸向腰间的匕首戒备起来,机警的看向房间四周。   确定没有其他异样,她靠近案几,拿起信笺轻轻摊开,看清上面的字后瞳孔极速收缩,之后猛地冲向窗口望向外面,窗外茫茫夜色如同墨汁一样袭入慕云沫心中,使得这张纸条更加神秘。   四下寂静一片,如同那一次在府中眼睁睁看着父亲曾经的亲兵被窗外一支弩箭射杀一样,一种莫名的恐惧与慌乱如同蔓藤一般恣意疯狂的在她心中延伸着。   最后复又看了一眼纸条,慕云沫转身冲出房门,周身散发着逼人的寒气与肃杀,消失在夜色中。   ☆、第一百三十一章 白缚   钟离峰众峰之中,有一不起眼的矮峰,形如倒扣的瓷碗,此刻在混浊的月光下,散发着阴森神秘的气息。   慕云沫抬头望着眼前这座山,一丝异样的情绪从眼中一瞬而过,“就是这里了。”   回想起信笺上的内容以及字迹,慕云沫捏紧了拳头,按照青漪锦囊里的描述,抬步从一条小路走上山去。   多年身为刺客的习惯,就算没有任务时,慕衍夜里也不会睡得太熟。   这一晚,夜风拍打着窗户,慕衍被这声响扰的睡意全无,索性起身去外面透透气。   或者是习惯,不经意的变来到了慕云沫的绯鸢阁,发现她房门半开着,里面的灯还亮着。   还没有睡吗?慕衍如此想着,便站在门侧试探着轻声唤她:“云沫,睡了吗?”   无人应答,这时一阵风从慕云沫房间的窗户吹进,门被吹得“嘭!”一声关了起来。   慕衍突然意识到:莫非里面根本没有人?   于是他顾不得许多,推开了门,扫视一周,发现房间空无一人。   “已是夜里,她会去哪里?”   就在慕衍准备转身出去寻找时,窗外又一阵风吹进,将窗帘吹得扬起,慕衍抬眼间,桌前的地上有一张纸条被风吹到慕衍脚前,他弯腰拾起了纸条。   泛黄的纸张,很明显被用力揉捏过,摊开后,字条上的内容让慕衍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人甚至不自禁的后退一步。   “这个字迹......这不可能!”这张纸条怎么会出现,慕云沫定然是看过了,那么她......   从未有过的恐惧弥漫至慕衍心头,纸条上只有两个字,“白”,可那字迹却分明是出自慕渊,那失踪已久的将军之手!将军失踪这件事本就隐藏着巨大的阴谋,如今阴谋已开始浮出水面,并且主动出现在慕云沫面前......慕衍不敢再想下去,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片刻后,将纸条塞进口袋,掀开窗帘跃出窗去,消失在夜色中。   这座山上看起来荒无人烟,到处是半人高的荒草,慕云沫原本走着的小径在到了半山腰后便没有前路,于是她拨开面前的荒草灌木,朝山上继续走。   正在此时,慕云沫敏锐的洞察到不远处有什么人正在靠近,尽管夜风吹过杂草发出的沙沙声足以将那人的行动隐藏的很好。   “竟主动出现了吗?”她如此想着,拔出匕首,屏息洞悉着来着的方位和距离,短暂的感知后,向左前方飞快的跃进。   跳跃数十米后,慕云沫便看到了面前不远处,那幽绿色的身影。   “很好,省掉我去寻你的时间了,白缚。”   慕云沫打量着白缚,尽管早已听说过此人羊毛可怖,如今在黑夜中看到,还是让人不禁打了个冷战:通体散发着暗绿的幽火,眼如深渊,已经分别不出五官的脸如同亡灵,一手握着双刀镰,另一只手的手掌心同样散发着绿火。看到那毫无生机的光,慕云沫不禁感到周身有一种压迫感,甚至有些失神。   意识到后,她别开了眼睛,再次看向白缚那有些可怖的脸。   “我父亲在哪里。”   慕云沫直接质问出这句话,而白缚却没有半点反应,只用他幽绿的眼睛盯着慕云沫。   “我父亲的失踪与你有关,或者说,与暗中在你背后操纵一切的人有关,你们究竟有什么阴谋!”   白缚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已经分开的上下颚咧开,喉处发出低笑的声音,似是在嘲讽慕云沫。   本就因纸条上父亲的字迹而心急如焚,如今再被白缚一激,慕云沫再也无法冷静下来,甩起匕首后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是站在白缚身后,开始向他发起猛烈的攻击。   而白缚却丝毫没有躲闪,挥动手中的镰刀试图将慕云沫打开,然后缓缓移动脚步,开始还击于她。   青漪看到慕衍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仿佛没有感到丝毫的惊讶。   她拿出一直锦囊递给面色苍白、布满不安和焦色的慕衍,“她从我这里走了之后,我就知道你会来。”   慕衍拿过锦囊,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立刻转身跃出屋去。   而青漪也丝毫没有见怪,起身慵懒的走向里屋。   黑夜中,慕云沫咄咄逼人的攻击着白缚,而白缚基本一直在招架,尽管期间有几次他试图主动锁住慕云沫,但慕云沫就如同一直灵活凶猛的猫,绿色的眸子洞悉着一切,瞬步躲闪过白缚的一切攻击。   饶是如此,白缚却依旧镇定,抵挡着慕云沫的每一次攻击。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白光划破天际,破晓来临,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不能再如此僵持下去,慕云沫意识到自己要尽快结束战斗,突然,她甩过头发,眼中流过慎人的杀意,起身跃向白缚。   突然,白缚举起手中的灯笼,灯笼中的绿光此刻如雾一般似要飘出灯笼,接着一道刺眼的光从灯笼中间射出。   原本冲向白缚的慕云沫在看到那束光的一瞬间,眼中的杀戮之意竟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空洞和失神,黛绿的瞳孔渐渐变成了暗灰。   她停止了原本攻击的动作,匕首也脱手掉在了地上,一步一步的缓缓走向灯笼,右手竟微微抬起,似是要触摸什么。   “父亲......”   当刺眼的光芒消失时,慕云沫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冰原,更奇怪的是,虽然坐在雪地上,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到底何时来过。   “好!哈哈哈哈!”   这声音分明是......还来不及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听到了来自身后一个熟悉而浑厚的笑声。   慕云沫猛然回头,看到了那寻找多时的身影。   “父亲!”她朝男子大喊。   奇怪的是,男子似乎并没有听到慕云沫的呼喊声,她再次叫了两声,慕渊依然没有发觉到她的存在。   “好!不愧是我慕渊的女儿!”   只见男子脸上尽是满意的笑容,摸了摸身边小女孩的头。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幻象   慕云沫顺势看去,却赫然发现一个穿着雪白斗篷的小女孩,她的脚边倒着一匹心脏处插着刺刀的雪狼,猩红的血顺着刀口处蜿蜒而下,流淌在雪地上,与小女孩雪白稚嫩的脸颊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女孩。。。不正是自己吗?!慕云沫突然想起,这是自己五岁时,父亲第一次带着她去冰原狩猎。   彼时年龄尚小的她,远远的看见一匹雪狼,不知为何,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那感觉她至今仍然记得很清楚,那是渴望、是征服,是后来她每一次遇到对手都会产生的冲动。   于是尚且幼小的她居然拔出身旁护卫的佩刀,直冲向那匹雪狼。   护卫见状立马想去制止慕云沫,却被一旁的慕渊拦了下来,“无妨,且先看看。”但慕渊的目光却紧紧的盯着慕云沫,但凡她有一点危险,他便会冲过去救她。   小慕云沫第一次展现出她在刺杀速度以及敏捷方面的天赋,不一会,她便制伏了那匹块头大过她数倍的雪狼,将刺刀精准的插在了雪狼的心口上......   容不得慕云沫多想,眼前一晃,面前的场景竟径自换了一番,竟是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她回头一看,便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正坐在床上瞧着满床的礼物却有些闷闷不乐。   这是房门被推开,慕渊走进来。慕云沫静站在一旁仔细观察着慕渊,彼时的他,鬓边还没有生出白发,满脸的意气风发,这便是那个自己从小一直深深崇拜着的父亲。   “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慕渊从背后拿出一个胡桃木木盒。   本有些意兴阑珊的慕云沫接过盒子,轻轻打开,发现里面竟是一双匕首!刀尖外凸,刀身呈蛇形,背刃上刁钻的倒刺以及刀面上的雕纹,一看便知绝非凡品。再细细一看,两刀刀身雕纹之间,一把刻着“绯”,一把刻着“月”。   “绯月?”她的眼神突然闪烁起来,“这是父亲送我的吗?它的名字叫绯月?”。   “是啊,喜欢吗?”   “嗯!”像是怕慕渊不相信一般,慕云沫应声后又拼命的点了点头,表示对这礼物的喜爱。   自慕云沫独自杀了雪狼后,看到她作为杀手的天赋的慕渊开始着意栽培女儿,他没有儿子,两个孩子都是女儿,如今看到大女儿竟对于刺杀和匕首如此感兴趣,慕渊眼中满是欣慰,或许,就算是女儿,也可以继承自己的用刀的本领和意志。   只是自那以后,慕云沫便很少再见到父亲的笑脸。父亲将她视为军中将士一样栽培训练,甚至更加严苛。她做得好时,便视作理所应当,而稍有懒怠或者犯错,便是严厉异常的处罚。尽管如此,慕云沫却从未质疑或抱怨过,且年复一年,她对自己的要求也更加苛刻,因为她是如此的热爱着作为一名刺杀者的快感。   眼前又是一花,场景换至父亲的书房中。   慕云沫看到眼前的“自己”,已是和现在的自己年龄相仿。   而当发现了那个“自己”脖颈左边包着的被血浸透的白布,她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再看看这屋中凝重的气氛以及父亲阴郁的面容,她便已知晓,这是那场“噩梦”发生之后的场景,那个由于她的冲动和自负而令她几乎输掉了所有骄傲和自尊的失败。   当年一次赤穹与熙昭的战役中,慕云沫被派去军中锻炼。急于证明自己能力的慕云沫在深夜刺杀了一名将军,但是第二天她真正的目标带领熙昭部队伏击了毫无准备的赤穹国军队,尽管那有着过人刺杀本领的女孩立即带领军队浴血奋战,最后仍是两败俱伤,听说回到赤穹国之后,连带着慕家声誉都为此事受损,而慕云沫也为此付出了眼中的代价,左耳之后一直延伸至颈上留下了永远的伤疤。   “啪!”慕渊一个巴掌扇在了“慕云沫”的脸上,力度之大令她倒退几步,几乎翻倒在地。   “你当战场是什么?儿戏吗?!”慕渊满含怒意的吼道。   慕云沫站稳后,继续低着头立于慕渊面前,任鲜血溢出唇角,却没有抚上自己的脸颊,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因为她知道,此刻说什么皆是多余,这原本便是她犯下的错。   就这样,父女二人在静谧的书房中僵持了不知道多久,慕渊终于再次开了口:“好好给我回去反省,在你明白何谓战斗之前,不要再妄想走上战场!”   之后,“慕云沫”便走出了书房。   半晌,慕渊捏紧的拳头,关节咔咔作响,突然“嘭!”的一声打在了桌上。   他低声说道:“喽啰们,毁我女儿的容貌,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说罢,他便夺门而出。   怪不得当年听说,后来没过两天,那只熙昭部队剩下的士兵以及首领全部被以及其残忍的方式屠杀死在撤退的途中。   原来是这样!慕云沫心头一酸,竟是父亲,为了替自己报仇而亲自去动了手,这件事情她竟到了此刻,并且在这样的情境的才知晓。   只是,此刻自己究竟处于各种境地?是在做梦吗?因为太过思念而产生的梦境?亦或是......   这时,慕云沫一个激灵,脑中回想起了之前她来到了矮峰,找到白缚与之战斗的场面,她依稀记得当她来到这个“幻境”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她看到了白缚手中那诡异的幽光……   如此想来.......莫非眼前这一切都是白缚“幻化”出来以迷惑她的?   心道不妙,一定要尽快脱离这个“幻象”,慕云沫观察着周围,走出书房,发现与家中没有任何差别,看来这“幻境”竟是做的没有任何破绽,想要从眼前的假象中找到出口是不可能了,那么该如何出去呢?   慕云沫突然摸出了匕首,“若不能走出,那么鲜血和痛感可以令我回到现实吗?”如此想着,她猛抬匕首,直直向自己的手臂刺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两难   慕云沫顺势看去,却赫然发现一个穿着雪白斗篷的小女孩,她的脚边倒着一匹心脏处插着刺刀的雪狼,猩红的血顺着刀口处蜿蜒而下,流淌在雪地上,与小女孩雪白稚嫩的脸颊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女孩。。。不正是自己吗?!慕云沫突然想起,这是自己五岁时,父亲第一次带着她去冰原狩猎。   彼时年龄尚小的她,远远的看见一匹雪狼,不知为何,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那感觉她至今仍然记得很清楚,那是渴望、是征服,是后来她每一次遇到对手都会产生的冲动。   于是尚且幼小的她居然拔出身旁护卫的佩刀,直冲向那匹雪狼。   护卫见状立马想去制止慕云沫,却被一旁的慕渊拦了下来,“无妨,且先看看。”但慕渊的目光却紧紧的盯着慕云沫,但凡她有一点危险,他便会冲过去救她。   小慕云沫第一次展现出她在刺杀速度以及敏捷方面的天赋,不一会,她便制伏了那匹块头大过她数倍的雪狼,将刺刀精准的插在了雪狼的心口上......   容不得慕云沫多想,眼前一晃,面前的场景竟径自换了一番,竟是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她回头一看,便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正坐在床上瞧着满床的礼物却有些闷闷不乐。   这是房门被推开,慕渊走进来。慕云沫静站在一旁仔细观察着慕渊,彼时的他,鬓边还没有生出白发,满脸的意气风发,这便是那个自己从小一直深深崇拜着的父亲。   “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慕渊从背后拿出一个胡桃木木盒。   本有些意兴阑珊的慕云沫接过盒子,轻轻打开,发现里面竟是一双匕首!刀尖外凸,刀身呈蛇形,背刃上刁钻的倒刺以及刀面上的雕纹,一看便知绝非凡品。再细细一看,两刀刀身雕纹之间,一把刻着“绯”,一把刻着“月”。   “绯月?”她的眼神突然闪烁起来,“这是父亲送我的吗?它的名字叫绯月?”。   “是啊,喜欢吗?”   “嗯!”像是怕慕渊不相信一般,慕云沫应声后又拼命的点了点头,表示对这礼物的喜爱。   自慕云沫独自杀了雪狼后,看到她作为杀手的天赋的慕渊开始着意栽培女儿,他没有儿子,两个孩子都是女儿,如今看到大女儿竟对于刺杀和匕首如此感兴趣,慕渊眼中满是欣慰,或许,就算是女儿,也可以继承自己的用刀的本领和意志。   只是自那以后,慕云沫便很少再见到父亲的笑脸。父亲将她视为军中将士一样栽培训练,甚至更加严苛。她做得好时,便视作理所应当,而稍有懒怠或者犯错,便是严厉异常的处罚。尽管如此,慕云沫却从未质疑或抱怨过,且年复一年,她对自己的要求也更加苛刻,因为她是如此的热爱着作为一名刺杀者的快感。   眼前又是一花,场景换至父亲的书房中。   慕云沫看到眼前的“自己”,已是和现在的自己年龄相仿。   而当发现了那个“自己”脖颈左边包着的被血浸透的白布,她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再看看这屋中凝重的气氛以及父亲阴郁的面容,她便已知晓,这是那场“噩梦”发生之后的场景,那个由于她的冲动和自负而令她几乎输掉了所有骄傲和自尊的失败。   当年一次赤穹与熙昭的战役中,慕云沫被派去军中锻炼。急于证明自己能力的慕云沫在深夜刺杀了一名将军,但是第二天她真正的目标带领熙昭部队伏击了毫无准备的赤穹国军队,尽管那有着过人刺杀本领的女孩立即带领军队浴血奋战,最后仍是两败俱伤,听说回到赤穹国之后,连带着慕家声誉都为此事受损,而慕云沫也为此付出了眼中的代价,左耳之后一直延伸至颈上留下了永远的伤疤。   “啪!”慕渊一个巴掌扇在了“慕云沫”的脸上,力度之大令她倒退几步,几乎翻倒在地。   “你当战场是什么?儿戏吗?!”慕渊满含怒意的吼道。   慕云沫站稳后,继续低着头立于慕渊面前,任鲜血溢出唇角,却没有抚上自己的脸颊,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因为她知道,此刻说什么皆是多余,这原本便是她犯下的错。   就这样,父女二人在静谧的书房中僵持了不知道多久,慕渊终于再次开了口:“好好给我回去反省,在你明白何谓战斗之前,不要再妄想走上战场!”   之后,“慕云沫”便走出了书房。   半晌,慕渊捏紧的拳头,关节咔咔作响,突然“嘭!”的一声打在了桌上。   他低声说道:“喽啰们,毁我女儿的容貌,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说罢,他便夺门而出。   怪不得当年听说,后来没过两天,那只熙昭部队剩下的士兵以及首领全部被以及其残忍的方式屠杀死在撤退的途中。   原来是这样!慕云沫心头一酸,竟是父亲,为了替自己报仇而亲自去动了手,这件事情她竟到了此刻,并且在这样的情境的才知晓。   只是,此刻自己究竟处于各种境地?是在做梦吗?因为太过思念而产生的梦境?亦或是......   这时,慕云沫一个激灵,脑中回想起了之前她来到了矮峰,找到白缚与之战斗的场面,她依稀记得当她来到这个“幻境”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她看到了白缚手中那诡异的幽光……   如此想来.......莫非眼前这一切都是白缚“幻化”出来以迷惑她的?   心道不妙,一定要尽快脱离这个“幻象”,慕云沫观察着周围,走出书房,发现与家中没有任何差别,看来这“幻境”竟是做的没有任何破绽,想要从空间上找到出口是不可能了,那么该如何出去呢?   慕云沫突然摸出了匕首,“空间上不能,那么鲜血和痛感可以令我回到现实吗?”如此想着,她猛抬匕首,直直向自己的手臂刺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阿衍,我看到父亲了   顾不得慕云沫扬起的匕首,慕衍用尽全身力气搂住了她。   噗!噗!紧接着又是几声匕首穿破皮肉的声音,慕云沫匕首上淬的剧毒使得慕衍面色惨白,浑身青筋暴起,而慕云沫手中的匕首仍然一下一下的刺向慕衍。   慕衍极力的控制着渐渐消失的意识去抱紧慕云沫,试图抓住慕云沫握着匕首的双手,谁知被抓住手的慕云沫下一秒竟直接低头狠狠咬上了慕衍的脖颈。   “呃!”   慕衍倒吸一口凉气,痛的几乎窒息,想要掰开慕云沫的头却又不舍得弄痛了她,僵持之下,慕云沫竟是丝毫没有松口的迹象,鲜血就顺着慕衍脖颈缓缓流下来。   这时,他们身后响起了白缚沙哑空灵的声音:“是时候结束了。”   咔拉咔拉,随即一阵锁链抽动的声音传来,不等慕衍回头,白缚右手的镰刀直直刺穿了他的颈椎,并欲要向外拉扯脊柱,血肉模糊间已可以看到森森白骨。   “呃!”慕衍痛呼一声,终于跪倒在地,渐渐失去了意识。   白缚再次发出如同地狱恶灵一般的笑声,松开了锁链,左右重新向慕云沫举起右手,而这次,掌心却是对着她。   这时,从一旁又闪出一个人影,白缚浑不在意,只当是哪个不要命的又来送死了。   只听那人说道:“白缚,你让我好找。”   “白缚,你让我好找。”低沉缓慢的声音却不能听出其中的仇恨和怨气。   正欲催动死灵术的白缚却在这一句话后愕然回头,一时间原本急速向掌心汇聚的幽绿色灵魄骤然停止,好似空间被静止了一般,随即慕云沫也倒在了地上。   “是你,延光。”白缚可怖的表情并无什么变化,却让人隐约感觉到他竟有那么一瞬的慌乱。   白缚面前的男子身着青灰色劲装,双眸散发着的不是怒火,而是一种死寂,那是只有心死之人才会有的神情,他手握一把青铜雕刻着远古图腾的长刀,只是那长刀看起来十分笨重,尤其是刀刃,几乎钝得看不到一丝刃芒。   “白缚,你我之间的帐,终于可以好好算一算了。”说罢,他举起了手中的长刀指向白缚。   “哦?原来你是想让我成全你去我的束灵之渊里跟你妻子女儿团聚吗?”白缚嗤笑一声。   “你把瑶儿她也......”延光猛地举刀挥去,一束状似刀锋的光刃瞬间逼向百缚,没有保护好妻子和女儿让她们被白缚抓走是延光这辈子最大的痛苦,若不是为了替她们报仇,延光几乎就要随妻女死去。   白缚向后一闪,躲避着光刃的同时握紧右手,瞬间一层浅绿色微光包围住他,“是啊,你女儿的灵魂要比你妻子的甜美百倍呢。”他仍继续激怒着延光。   闻言,延光脑海中浮现出女儿纯真的笑脸,以及她被白缚折磨吞噬灵魂的痛苦和恐惧,他大喝一声,跃上一步疯狂的挥刀冲向白缚。   白缚低声默念,一面幽绿色气墙挡在了他与延光面前,接着他趁机迅速向山下的方向逃离。只是在白缚转身的刹那,他状似无意的向山上方向别有深意的望了一眼。   延光见状立即敏捷的绕过了气墙,向白缚逃跑的方向追去。   过了不知多久,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接着便下起了大雨。   冰凉的雨水打在慕衍身上,他渐渐有了意识,只是全身的伤口和剧痛已经无法让他起身移动,可是他觉察到慕云沫就倒在自己的手边,于是挨过了半晌,他终于挣扎着睁开眼,艰难缓慢的挪动身体,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丝毫力气能够抱起慕云沫,只好伏在她头边,轻抚着她的脸,为她尽量的挡去雨水。   就在慕衍即将撑不住的时候,慕云沫眼皮微动,似是有了意识。   当慕云沫张开双眼时,慕衍看到她的眸子终于由之前受控之时恢复了清明的赤色。   慕云沫还没有完全从真实无比的幻境中完全脱离出来,她看到眼前的慕衍,并没有发现慕衍的不对,而是紧紧抱住慕衍,用颤抖的声音慌乱恐惧的说道:“阿衍,阿衍,我看到父亲了,他还没死,他还活着!你看到他了吗?”   “那......那都是白缚用灵术幻化出来的,那都是假的。”慕衍尽量提着一口气对她说道。   “不,不是的,我真的看到父亲了,阿衍你相信我,父亲回来了!”慕云沫更加紧紧的埋在了慕衍的怀里,她抗拒着好不容易见到的父亲竟是别人幻化出来的事实。   此刻的慕衍已然无法说话,身上那大片大片的伤口传来的疼痛再次让他失去了意识,他身形一瘫便倒在了慕云沫的肩上。   慕云沫此刻也发觉了不对,周身的空气中除了雨水的泥土味竟还有浓重的血腥味,她猛地抽回一只手,竟看到手上满是鲜血,而慕衍竟渐渐地向一边滑去。   “阿衍?”   扶住晕厥的慕衍,慕云沫突然清醒了很多,心中陡然升上一股恐惧,当她跪起身子看到慕衍后背时,她瞪大了眼睛几乎崩溃,那已被扯出的颈椎骨,以及后背和侧腹间满是深入见骨的伤口,而那留着黑血的伤口,慕云沫再熟悉不过,分明是只有自己的绯月才能制造出那样狠辣刁钻的伤口......   “阿衍,阿衍!!!”   回到慕府,出外寻找了慕云沫一天刚回到家中的慕云淽闻声立马走到了正厅,本欲问慕云沫究竟去了哪里之时,却见到浑身湿透的两人,且慕衍几乎是瘫靠在暮云沫身上,他全身上下伤的连一块好地方都没有,她惊诧的不知发生了何时,连忙上去扶住:“快回房里去。”   回到慕衍的房间,两人替慕衍换下了湿透的衣服。虽然叫了府医,但尚未到来,于是慕云淽先替慕衍检查起来。   而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慕云沫,看着被慕衍伤口染红的被褥,瞳孔微微颤抖,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竟全然想不起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慕衍之殇   初步替慕衍检查了一番,慕云淽眉头更深,只是见慕云沫如此,她便没有多语,而是开始替慕衍止血。   慕云沫注意到了慕云淽的神色,心道不妙,虽知慕衍这伤确实极其严重,但想着慕云淽曾经救好过慕衍,于是便把她当做救命稻草一样想着此次也定然能够医好他。   “他怎么样?你可以治好他的对吗?”   慕云淽闻言不语,手上的动作停止了一刻,便接着提慕衍止血。   见状,慕云沫更是不安,她抓住慕云淽的肩摇晃她,“你回答我啊云淽!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像上次一样,你可以救他的对吗?!”像是问慕云淽,更像是说服自己慕衍一定会没事而一遍遍给自己的心理暗示。   “姐你冷静点!”看到慕云沫如此,慕云淽高声吼道,试图让她平静下来,“你要知道,上次和这次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上次他中的完全是毒伤,而这次......”说着,她看向慕衍脖颈处血肉模糊的伤口以及被扯出的变形了的颈椎骨,“等会余伯就来了,他是跟了父亲几十年的老大夫了,一定会有办法的。”慕云淽握住姐姐颤抖的手。   “是,是,余伯一定会有办法的,他一定会医好阿衍的......”慕云沫痴痴的重复着慕云淽的话。   慕衍,你曾经为了我活过来了,那么这次,请你也一定要努力活着,好吗?   不要离开,不要让我痛苦内疚一生......   一位胡子花白变成麻花垂在腮边身着米色长袍的男子坐在床边,神色凝重的查看着慕衍的伤势。这便是雾沼鬼医——余涯,早年隐居在赤穹国城外一座高山之中,因其不拘陈规和另辟蹊径的治疗手法而出名,只是脾气却也有些古怪孤僻,对于病者他自有一套选择的标准,只给他看得上眼的人医治。后因受慕渊恩德而跟随其南北征战,救了慕渊及其麾下众将领多次,当慕渊失踪之后他便再次归隐山林。   “大小姐…慕衍此次恐怕…”余伯转身看向慕云沫,微微的叹了口气。   “余伯,曾经父亲也受过很重的伤,您一样救活了啊……”慕云沫神情激动的上前拉住余涯的衣袖。   “慕衍这孩子自跟随了将军后,虽看起来冷漠从不主动与人交流,但我这老头子就是觉得与他投缘,所以格外的喜欢他,此次见他如此我也甚是心痛,但凡我有一点办法我都会去治好他,但是他身上的伤实在是……”余涯说到此处停顿了下,后接着说道“那白缚的镰刀上的死灵之术便是能让人肉体与灵魂分离,加上腹部的旧伤复发……”   虽然余伯担心慕云沫内疚,刻意略过慕衍身上那一道道致命的匕首伤口,但慕云沫却明白,让慕衍成了如此的样子,自己的那些攻击怎么可能不是主要原因。   慕云淽见慕云沫如此神情,立即上前轻轻扶住了她,并问向余涯:“果真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到底,这些年慕衍就如同自己的兄长,慕云淽心中也如同刀绞一般。   余涯摇了摇头:“如今,我只能仅我最大努力多保他活命一日了。”说罢,转身开始为慕衍医治。   余涯都已这么说了,慕云淽便明白,慕衍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她立刻看向身边的慕云沫,却发现她相较于之前的激动,此刻居然突然平静了下来,只是目光沉静的望着床上紧闭着双眼的慕衍,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越是这样,慕云淽才更加担心。   半晌过去,余涯轻抚了额上的汗,收起针囊,起身对二人说:“再过不到半日他便会醒来。”   慕云沫仍旧盯着慕衍,一言不发,余伯见此叹了口气,继而看向慕云淽。慕云淽冲他点了点头后便送他离开。   慕云淽回来时,慕云沫已经坐在了床边。   “让我陪着他吧。”   “姐,可是你……”慕云淽仍旧有些不放心。   “我没事的,你去吧。”慕云沫执起慕衍的手,轻轻贴着自己的脸颊。   慕云淽明白姐姐的心情,轻轻退出了房间。   慕云沫伏在慕衍臂边,感受着近在咫尺的他微弱的气息。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一只手轻轻的抚了抚自己的头发,她猛地抬头,然后看到了慕衍苍白无力的笑脸。   “你醒了,阿衍!我去给你倒点水。”慕云沫却不知该喜该悲,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然而在起身时慕衍却拉住了她的手,于是慕云沫又重坐回床边。   慕衍看着慕云沫,便张口想说话,可沙哑的喉咙让他几乎发不出声音,心急的他试了几次还是徒然,最后只好尴尬的不再张口。   “你还很虚弱,那就我来说话,你来听,可好?”慕云沫握了握慕衍冰凉的手。   慕衍闻言,眉头舒展开来,冲着她点了点头。   “阿衍,你记不记得你刚来府中的第二年冬天,一个下着鹅毛大雪的晚上,你从外面回来,手里捧着一枝红梅,上面还沾着雪花,你敲门把它递给了我。”那晚慕云沫收了梅花之后很开心,可慕衍却一言不发又没有离开的意思,就一直站在房间门口,最后憋了很久终于生硬地说了一句话“这花的颜色,像你的眼睛。”之后便落荒而逃。想到那一幕,慕云沫不禁浅笑,“那花真美,这些年我一直想再看一次,等到冬天,你带我去看看,好吗?”   不等慕衍回应,慕云沫便继续自说自话了起来。   “阿衍,以前每当我独自执行很危险的任务时你都会偷偷地跟着我,有一次被我发现了,我生气的跟你吵架,与其说是吵架,不如说是我在骂你,我气你怎么那么不相信我的能力,后来好几周都没有理你。呐,以后我出去哪里,你不要偷偷的跟着了,你就出来然后和我一起走,我再也不埋怨你了,好不好?”   “阿衍,你前阵子说想出了新的招数来克制我的招式,我才不信呢,除非等你痊愈了之后你亲自跟我过招试试看。”   “阿衍,你记不记得……”   ☆、第一百三十六章 慕衍的信笺   “阿韶,你这是要去哪里?”尉迟信叫住了正向出城方向走去的玄韶。   “我……好几日没有她的消息,也没有见她去苍玄阁,我心里放不下,总觉得发生了什么。”玄韶眉头深锁,最近两天就连慕衍和慕云淽也没有半点消息,内心十分不安,想要去赤穹国看看是否慕云沫出了什么事情。   尉迟信自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你忘了之前陛下因为什么降了你的军衔且让你在家里窝了这么些天吗?”   “我知道,可……”   话音未落,便有个小士兵跑过来,恭敬的向二人行了礼后对玄韶说道:“玄将军,陛下宣您即刻进宫一趟。”   “现在?陛下可有提起是什么事情?”   “这个陛下并未提到,卑职也不敢多问。”士兵再次作揖。   玄韶面露难色的看向尉迟信,尉迟信则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进宫吧,其他的事等回来再说。”   “好吧。”玄韶只好点点头,之后便随着士兵向王宫走去。   此时,在距离尉迟信和玄韶不远处的一个角落的阴影处,黛雪目睹了一切,留下一个满意的笑容后便转身离去。   乌云褪去时,夕阳几乎已经落下山去,只留最后一丝余辉将万物染得通红,似是欲拼命证明一切阴霾终将过去。   然而,慕云沫的心却在这金色的尘埃中愈跌愈重,因为她清楚的知晓,再如何美丽的嫣红终究是残阳,迟早会跌入山下,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   “阿衍,你还记得吗,那次我任务失利,身受重伤,并在左耳后面留下了丑陋的伤痕,你赶到营帐,在我昏迷之际抱着我说‘我好恨我没有保护好你,今后我会寸步不离的守护你一生。’其实那时候我并没有完全昏迷,尚有一丝意识,所以我记下了这句话,如今你一定要兑现这句话,你要一直守着我,护着我,这是你自己说的呀。”强硬固执的言语之中却夹杂着一丝哀求。   说罢,慕云沫没有继续开口,而是就如此,静静的看着慕衍,眼底却是无限的温情,如同这是一个在平凡不过的时刻,她与慕衍进行着最熟悉的对话。   “对不起,小沫,今后,我不能再像这样守护在你身边了。”慕衍终于开口,用稍有好转却仍旧沙哑的声音说道。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知道我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你,一次又一次的让你因我而伤痕累累,所以你便这样迫不及待的报复我吗?以离开我这样残忍的方式?!”当听到慕衍虚弱的声音时,泪水如同洪水决堤,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慕衍缓缓的抬起冰凉苍白的手掌想要最后一次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却发现原本如此简单的事情,对于此刻身受重伤的他来说竟都是奢望了,无论他如何吃力的想要抚上她的脸颊都是徒然,最后只得放弃,转而覆盖上她同样冰凉的手背。他没有再说话,闭上了眼睛,泪水却从眼角流了下来。   你可知,我有多想一辈子守在你的身边,寸步不离。只是如今,怕是上天不会给我这个机会了,我自己的身子我再了解不过了。   如果可以,我多想再多在你身边哪怕一天,一刻。   “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如今,我不得不说了。”慕衍平息半刻,睁开眼看向慕云沫,语气中带着像是做了重大的决定一般。   “罪臣参见陛下。”玄韶跪在大殿前,颔首行礼,自那次因闯城而被责罚后,玄韶便以罪臣自居,虽对自己为见慕云沫而闯城毫不后悔,但自己的冲动到底是有违作为一名臣子的本分,故每每行礼都是行最高的跪拜礼以缓解心中的愧责。   “起来吧,以后就莫再罪臣罪臣的称呼自己了,今日起复你的军衔,你可以回军营继续带兵了。”皇上言语中依旧充满威严,眼中却稍稍透出些宽容。   闻言,玄韶一怔,“臣,叩谢皇恩。”这本该高兴的事情此时落在他耳中却有点五味杂陈,之前****盼望自己能够回营领兵,可如今陛下在此时恢复了自己,那是否也意味着自己便不能随便出城去打听慕云沫的事情了。   “如此,便辛苦你今天就赶去军营吧,眼下便有一任务,待你去往军营,副将自会告知与你。”果不其然,玄韶从此刻开始便不再自由。   一旁的璟麟见玄韶有些愣神便开口打趣:“怎的,阿韶你高兴的过了头都说不出话了?”   玄韶这才回过神:“臣,领旨谢恩。”紧接着又是伏地一个深深的大礼。   “这些天来想必你也反省了不少,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只你心性一向不是个冲动的,后来听黛雪表明缘由才知晓你如此这般也是归于一个‘情’字,罢了罢了,看你如此护着黛雪我也便放心了,看来你们的大婚也该提上日程了。”皇上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须。   听了这番话玄韶心下一惊,黛雪?此事与她有何关系?只是皇上言语间并没有说的太明白,一头雾水的玄韶也不欲多问,想着回去再找黛雪问个清楚。   “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你回军营去吧。”皇上挥了挥手。   “臣告退。”玄韶退出大殿后,望着初升的圆月不禁停下了脚步,上一次见到慕云沫的时候也是圆月,已经这么久不曾相见,云沫,你还好吗?   “对不起,小沫,我瞒到现在才告诉你,我……”慕衍的呼吸变得局促,苍白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愧疚。   慕云沫放下手中的一封信笺,指尖覆在了慕衍微蹙的眉心上,扯起嘴角对他笑了笑,“阿衍,我不怪你。”   慕衍的呼吸这才得以平缓,眼中满是谢意,似是囚徒得到了神明的宽恕。   可如此轻声的气息竟让人感觉他仿佛正在一点一点的消逝,慕云沫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顷刻间眼中噙满了泪水。   “阿衍......”   ☆、第一百三十七章 那晚的月光   “不要哭,小沫,答应我,好好的保护自己,好好的…活…活着…”最后的字音已经难以辨清,慕衍如同疲倦了一般,眼皮终于慢慢的阖上。   慕云沫只觉的手中那冰凉的手掌突然失去了控制,就在那一刻,陡然垂下,一切猝不及防。   银白的月光透进窗来,照在慕衍俊美的五官上,似是刻意给人一种错觉:仿佛慕衍只是沉沉的睡过去而已。   慕云沫重新执起慕衍的手贴在脸边,勉强着自己想牵起嘴角却发觉仍是徒劳,泪水终于还是顺着慕衍纤长的手指滚落下来。   “对不起,我终究做不到与你微笑着告别,阿衍。”   很久很久以后,暮云沫仍然深深地记得那晚的月光,冰冷如霜。   慕云淽站在慕云沫的房门外,手搭在门把手上却迟迟没有打开。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但她知道慕云沫就在里面,自慕衍死后,她已三天没有踏出过房门。   终于,她还是缓缓地推开了门。   里间的帐帘紧闭,以至虽是白天,里面却一片黑暗,而慕云沫就蜷缩在床上的一角。   慕云淽见了不禁有些心疼,从小到大,唯有慕云沫伤心痛苦和恐惧到极点的时候,她才会把自己蜷缩在黑暗里,印象中,慕云淽只见过慕云沫这样一次,便是她们的父亲失踪后的那两天。   慕云淽轻声走上前,坐在床边伸手握住慕云沫的手,握住的刹那,慕云沫身子敏感的一颤,抗拒的想要缩回手。   而慕云淽却更大力度的捉住了她的手,没有多说任何言语,只是在黑暗中将自己手心的温度传给她,这一次慕云沫也没有再拒绝她。   两个人便这样过了不知多久,慕云沫开口说了三天来的第一句话:“送他走了吗?”   “嗯,一切都办好了,他的墓碑在城北的那座小峰上,等到冬天,周围遍是红梅,他一定会喜欢。”   简单的两句对话后,屋内又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云淽。”   “嗯?”   “他会怪我吗?没有去送他。”   “不会,直到慕衍死前最后一刻,你都陪在他身边,我想对于慕衍来说,这便是最大的幸福和满足了,他不会怪你的。”   慕云沫闭上了眼睛,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或者在怀念慕衍深邃的眼眸,或者在想象着寒冬时,他墓碑旁红梅簇簇的景象。   “给我准备些吃的吧。”   慕云淽闻言一阵欣喜,她终于肯振作起来了吗,三日几乎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全府上下皆是担心不已却人无人能劝她。   “好,吃的都是现成的,我这就去厨房吩咐人给你热了端来!”说罢,慕云淽便急急走出屋去。   不一会慕云沫也翻身下床,走到了门边。   “吱……”她推开门,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在三天不曾出去的她有些不适应,正盛的日光让她猛地后退一步挡住双眼,不知是那光线刺痛了眼睛还是又想起了去世的慕衍,眼角渗出了一串泪珠。   她慢慢的睁开眼睛适应着外面的亮光,拂去了眼角的泪水。   慕衍,我答应你,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也会好好的守护着这个我们共同的家。   这天傍晚,从熙昭皇宫出来的玄韶向身边的尉迟信问道:“这几日进宫都未曾见到璟麟,他可是生病了?”   “这个我也不甚清楚,最近我有任务在身,在宫中的时间极少,也是多日没有见到他了。”尉迟信摇摇头。   这时玄韶看到从一旁走过的觅音,想着她市场在宫中走动,她每次的任务又直接受命于加温四世,于是叫住她:“觅音,你可知殿下最近去了哪里?”   谁知觅音提起加温四世面上一怔,后开口回道:“我也不是很清楚。”言毕便匆匆离去。   见觅音如此,玄韶尉迟信两人更是一头雾水,瞧她的样子分明是有事隐瞒,眼神中甚至还藏着几分别的情绪,只是她走得很快,还未来得及让二人揣测那眼神究竟为何……   无奈,两人也只好相互告别离去。   第二天清早,慕云沫起身去往苍玄阁,因为钰朔给自己传来消息,现下延光就在苍玄阁。只是刚出了城门没多久便察觉身后有人跟着自己,由于不知道对方是何身份,于是慕云沫假装未曾察觉,继续向前走,想看看身后之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走进了一片树林,身后的人依旧保持着一段距离跟着慕云沫。   突然,耳力极好的慕云沫听到了扣动扳机的声音,她急速侧身的同时,一支弩箭“咻”从她身边飞过,钉在了身侧不远的树上,若不是她身手敏捷,这弩箭至少会擦伤她的右臂。   没等射弩之人反应,她回头一记瞬步冲至那人身后,拔出匕首抵住了她的脖颈,她发现那人低她一头,而且是个小姑娘!   “是你?!”再仔细一看,发现那人竟是霍梓瑜,那个爱慕着慕衍的霍家之女。   慕云沫稍稍放松了手上的力度,却没有放下警惕,“你为何这么做?”   “慕衍的死是你造成的是不是?是你害死了他!”霍梓瑜虽被慕云沫擒住不能动,却丝毫没有害怕,满眼仇恨的瞪着慕云沫。   慕云沫没有否认,虽然那天他被白缚控制了意念,但慕衍的死确是她造成的,为此她一直无比愧疚。   “你不说话了,说明这是真的!你这个毒女扫把星,他那么爱你,你竟然害死他!我要杀了你!”霍梓瑜突然用力,想要挣开慕云沫,试图再次攻击慕云沫。   奈何她根本不是慕云沫的对手,慕云沫反手将她拿枪的手扭到身后,同时用收到以恰到好处的力度打向霍梓瑜的手腕,她一个吃痛手中的枪便落在了地上。这下她更加难以动弹,被反扣的手传来阵阵疼痛,可是她却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你知道吗,有时候,活着的人要比死去的人更可悲,因为他们要背负着心痛与内疚,承担下一切。”说罢,慕云沫便放开了霍梓瑜。   ☆、第 一百三十八章 双生圣刀   霍梓瑜揉着被抓红了的手腕抬头看向慕云沫,“那究竟是谁害死了他?”   “这个你不必知道,慕衍的仇我自会亲手帮他报。”话音落下,慕云沫便转身离开。   霍梓瑜望着慕云沫的背影,跌坐在地上,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   同一天的下午,一道消息的传来引得熙昭举国沸腾,那便是:璟麟的太子妃人选已定,皇上决定择日为二人完婚。   就在全城百姓都在纷纷揣测这神秘的太子妃究竟为何人时,玄韶一家也是极为诧异。   “什么?璟麟即将成婚?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太子妃的事情啊!”玄韶莫名其妙的看着玄玥。   “我也从来没有听到过消息,这也太过突然了!且至今都未有消息这未来的储妃出自谁家。”玄玥摇摇头。   正在这时,有宫中侍卫来到了玄府上。   “玄韶将军,玄玥小姐,陛下旨义,请您二位于三日后进宫参加宫宴。”   “领旨,我与舍妹三日后必会进宫参宴,敢问这次宴会的由头是?”   “回将军,想必您也知晓了今日王宫内传出的消息,殿下太子妃人选已定,此次宴会,目的便是为众朝臣贵族介绍殿下的太子妃。”   苍玄阁,慕云沫走在幽静的长廊上,一双赤红的眸子隐在长发的阴影下,让人看不到她的情绪。   穿过几座殿阁又径直走了好一会,来到一处外伸的高台,这里便是苍玄阁的尽头,可以一览七芒山景,因为烟云缭绕,颇有些置身仙境之感。   暮云沫自然无心赏景,高台一角的身影让她的目光有了焦距。   彼时的延光正仔细的擦拭着手中的青铜圣刀,察觉到有人走近抬头看了一眼,见是慕云沫,他并无半分惊讶,仿佛早已料到她会来找自己,于是低下头继续之前的动作,而同时开口说道:“我没有追到他。”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白缚,那天延光追着白缚的踪迹,在追到山地之后却没有白缚的踪影。   “说来也奇怪,自那天起,白缚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我这把刀可以感知到方圆数十里地的亡灵,可我随后的几天搜遍了附近的山林,竟然没有半点白缚的迹象。”延光觉得十分不可思议,那天分明已经无比的接近白缚,怎么可能在顷刻之间他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白缚背后定然有他人帮他。”白缚的出现隐藏着太多的阴谋,只是他背后的势力为何方,慕云沫并没有跟延光讲的太清楚,一方面很多事情慕云沫尚在揣测,另一方面,即使她与延光有共同的敌人,她也不认为延光就是一个安全值得信任的人。   “告辞。”慕云沫已经了解到了她想知道的事情,于是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她身后的延光却开了口:“我希望你明白,不论白缚身后藏着如何大的阴谋,隶属何方势力,但我的目标始终只有他一人,其他事情我不会插手,我知道你与他之间也有一笔深仇,那么谁碰到他谁便解决他。”   “如此,正合我意。”骄傲如慕云沫自然也不愿意与人合作,慕衍的仇她必得要亲手报了才行,况且白缚很可能牵扯到父亲失踪一事,那本就是自己家族的事情,她更不会愿意让一个陌生人插手。   慕云沫离开后,延光再次低头看向手中的青铜刀,他轻抚刀身上那象征着这远古力量的雕文,眼中却突然暗淡了下来。   “我曾经是那样的骄傲我可以使用这神圣的长刀,只有拥有着纯洁无畏的心灵之人才可以驱使这灌输着远古神力的圣刀,是的,我一直深信不疑,我必会背负这重于生命的使命,驱逐世上一切的邪恶与黑暗。然而,直到发生了那件事情,我不再那么坚定,甚至对我一直以来的信仰产生怀疑,即使我仍旧手握着圣刀。”   曾经,延光与他的妻子尹惜柔共同净化大陆各地的灵魂,他们的梦想便是驱除世间一切腐朽之灵。他们本是师兄妹,后来相爱而结合,在师父手中继承了远古双生青铜阴阳圣刀,这两把刀一把属阴一把属阳,必要一男一女才可驱使。尹惜柔的细腻和延光的勇毅,使得他们无往而不利。   虽然延光和尹惜柔面对过很多很多的对手,但是在雾隐岛上的敌人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可怕存在。当那些亡灵开始出现于这片大陆的时候,延光和尹惜柔开始在各地不杀雾隐岛的亡灵。这是残酷而危险的使命,无畏的他们仍然坚持到底。   突然有一天,惜柔发现自己怀孕了,高兴之余,担心妻子安慰的延光便让尹惜柔在家养胎,而他独自出去继续自己的猎杀。虽然危险辛苦,但凡是被他盯上的亡灵皆死在他的长刀之下。   十个月后,尹惜柔诞下了一个女孩儿,这一天延光也回来了,看到自己的女儿,他因多年猎杀亡灵而早已变得坚硬无比的心突然柔软下来,女儿的名字起作乐瑶。   许是当了母亲的关系,尹惜柔变得不似从前那样坚定无畏,她一身心的投入到女儿身上,只觉得这个还未长大的、小小的便是她的牵挂与寄托。尹惜柔清楚的知道她和延光的工作有多么的危险和不可预知,那么如果两人遇到不测,女儿又该如何?甚至,他们二人的使命会给女儿带来想不到的危险……   尹惜柔不敢再想下去,于是立即将自己的想法与顾虑告诉延光,延光虽然也担心女儿,可是多年来捕杀亡魂,驱逐黑暗的使命已经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如今突然要将这信仰与他剥离开来,他自然是无法接受。   无论妻子怎么哀求,他都拒绝,于是两人开始争吵、冷战。   一个早晨,延光起床看女儿的时候,女儿突然向他露出了一个笑脸,清晨的阳光就那样照在了她的脸上,他抱起女儿,她还这样稚嫩,这样脆弱,想到这里,延光轻轻的亲吻女儿粉粉的脸蛋,终于,他妥协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神秘储妃   与妻子商量过后决定,延光将会去完成最后一次“狩猎”,当猎杀结束后,他便与妻子一起舍弃掉从前的身份,安静的与妻女生活下去。   然而这一次,他面对的是白缚。   延光很快便发现了白缚的强大,这是一个他从未遇到过的聪明而残忍的亡灵,但他依然有信心将这邪恶的生灵猎捕。   奇怪的是,打斗到一般之时,白缚竟逃跑了,四处找寻都没有找到白缚踪影的延光突然想起打斗时白缚看起不经意的一句话:“我将会让你永远活在内疚与心痛之中。”   难道……   延光还没往下想,就开始向家的方向狂奔。   赶到家门口时,见到小院中花草依旧,宁静而美好,他稍稍放下了心。   而延光便唤着妻子名字边走进屋时,屋内的景象让他的世界瞬间崩塌:尹惜柔躺在地上,女儿乐瑶也不知去向。   “惜柔!”   此时的尹惜柔已经没了气息,而一旁的炉灶上还煮着饭菜,锅盖扑扑的冒着热气,原本尹惜柔做好了饭,正等着夫君的归来……   延光几乎是横冲直撞,发疯了一般的四处寻找白缚,奈何却无半点踪迹。   这就是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信仰么?到头来却害死了妻子,女儿也下落不明。他开始怀疑,开始懊悔,也开始颓丧。   三天后,他重拾长刀,这一次,他不为信仰,而是决心为妻女而战。   虽然白缚夺取了延光的妻子灵魂的时候,但他却为雾隐岛引来了最恐怖的敌人。延光的内心被黑暗笼罩,他他要找到女儿,并发誓完成与妻子曾经的使命,把阴影岛完全毁灭。虽然尹惜柔的灵魂已经失去,但是延光会战斗到让她安魂的那一天。   后来终于有了白缚的下落,他出现在了赤穹国境内,得到消息的延光也来到了赤穹,再后来,凭借着圣刀的感知,他追寻到了白缚的踪影,便有了那次山上的照面,尽管白缚最后还是消失了,但延光确信,离复仇之日不远了。   惜柔,瑶儿,我不会让你们孤单太久。   着意打扮一番之后,玄玥拉起裙角走出了房间。所谓“着意”便是因着今天这个宫宴了,此次宴会既是为了介绍太子妃,那么太子妃自然是无可厚非的主角,所以玄玥在挑选衣裙时刻意避开了一些出挑亮眼的颜色样式,最后选定一套鹅黄色交领襦裙配素白宫纹褙子,头面也清雅简单,只用白玉兰花簪子挽起单螺髻,看起来既不过分耀眼,又不失得体。   走至正厅,正欲叫上哥哥共乘马车前往皇宫,却看到玄韶手捏一纸信笺,从椅上拍案而起。   “什么?慕衍死了?!”玄韶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但那消息又确是从安插在七刹城探子那边报来的消息,定不会有错了。   “前些日子好端端的,怎么……”慕府一定发生了大事,那云沫她……如此想着,玄韶心下一抖,下一刻便向外走去。   “哥,不早了,还要赶着去皇宫参宴,你这是要去哪里?”玄玥叫住了玄韶。   玄韶回头一脸凝重的对玄玥回道:“你先进宫,我出去一趟,尽快赶回来,直接去宫里。”说罢,便大步迈出门去。   玄玥虽有些着急,但也无可奈何,看玄韶的样子,玄玥便已心中有数玄韶是要去哪。   慕衍的死因,探子并没有说的很明确,只是玄玥猜想,慕衍的死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他身手自非凡,若是遇险而死,那是不是说明慕云沫也遭遇危险,因而玄韶定是放不下心,必然要去查探一番,弄个明白。   想着前段时间还在苍玄阁见过慕衍,此人虽是赤穹国之人,且传闻中从来冷血无情,但从接触的几次来看,慕衍对于慕云沫的真心确是无可厚非的,纵使他对外人如何冷漠,却独独对慕云沫情有独钟,且付出甚至不比哥哥少。   从这点来看,玄玥倒是十分欣赏慕衍,只是不想,人就突然这么死了,她心中亦是颇为震惊和唏嘘,真真是世事无常。   叹了口气,玄玥走去门外,坐上马车向皇宫前去。   到了王宫,走下马车,玄玥由宫人引着来到仪元殿,发现许多贵族大臣已经入席,想来皆是好奇太子妃人选,故而早早的便来了,这仪元殿向来只有重大节庆之日才会开殿启用,如今皇上只是设宴介绍太子妃便设宴于此,如此恩遇,可见这储妃当真非同一般,极为受到皇家重视和满意。   这时一旁的尉迟信走近玄玥,“玄韶呢,没跟你一起吗?”   “哥哥他有些事情,迟些过来。”   “好,那我先带你去那边坐下吧。”尉迟信迎着玄玥,小心的为她开着路,生怕殿里来往穿梭的人群不小心碰到她。   刚走了一小段,两人身前不远处,三位衣着奢华的小姐们正在谈论着什么,由于她们口中提及玄玥和尉迟信的名字,于是二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要我说啊,玄玥的手段还真是高明,那边和裴修的婚事还没有弄清楚,现在就迫不及待的蹭上了统领大人。”其中一人说罢用羽毛团扇浮夸了在面前扇了几下,身上浓郁甜腻的胭脂水粉气立马四散开来。   “说来她也真是命好,有那样一个耀眼的哥哥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两位不可多得的优秀男人为她倾倒,那裴修虽是罪无可恕,可当初也算是咱们熙昭数一数二的翩翩俊公子了,何况还有如今的尉迟大人……真是可惜了。”另一位个头矮小、圆眼小鼻的女孩语气中带着妒忌,酸味十足的说着。   “谁说不是呢,要知道她可是跟那裴修共入了新房的,大家有目共睹的,谁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只不过那裴家方一获罪被抓,她这么快就找好下家了。”旁边身着艳红色齐胸襦裙的女子撇撇嘴刻意提高了音调,尖细的声音引得周围的人纷纷看向这里。(。)   ☆、第一百四十章 怎么是你?   玄玥闻言,面容立刻黯淡下来,心中泛起难过与酸涩。   是啊,自从发生了与裴修大婚那晚的事情之后,虽太子已明确说明一切都是实现谋划的一个局,但自己与裴修确有婚约在身,当日也的确在众目之下进了洞房,今后又如何能挡住悠悠之口?   虽然亲近之人明白自己与尉迟信间的感情,但他人又如何知晓,只当是自己刚与裴修的婚事的风浪还未过去,又用了手段纠缠上了尉迟信。   尉迟信在熙昭众人心中的威望极高,玄玥实在是不想影响了百姓和朝臣对他的看法,她不想尉迟信在他人的眼里有丝毫污点。于是下意识的,她向旁边挪了几步,刻意想要隔开与尉迟信的距离。   尉迟信见玄玥如此,心下明了她的想法,心中对不远处那三个乱嚼舌根的女子一阵恼怒,下一刻,尉迟信上前拉起玄玥的手。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却是吓了玄玥一跳,她想要赶紧挣开,却不想尉迟信紧紧的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丝毫不给挣脱的机会,接着,他就如此拉着玄玥的手向前大步走去,从那三个女子的中间穿了过去。   而那三人看到尉迟信和玄玥从身边走过立即闭上了口,窘迫心虚的满脸涨红。   尉迟信牵着玄玥的手一直走到了她的席位前,仪元殿里的人看到这一幕也纷纷停口,转而看向他们紧握着的手。   尉迟信丝毫没有在意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他便是要给那三个女子以及所有在背后议论的玄玥的人看,无论别人怎么说,他尉迟信就是深深的爱着玄玥。   明白了尉迟信的用意,玄玥心下一暖,脸颊绯红的不再想要挣脱他,任他拉着自己穿过大殿。   待玄玥就坐之后,众人终于收回了目光。   贵族朝臣们多在猜测太子妃人选,也有曾经有心将自家女儿、孙女捧上太子妃之位的人暗自神伤,可惜不已。   这次太子妃选定的消息实在来的太过突然,然而就算是尉迟信以及平时与王子走的最近的玄韶和觅音都没有半分消息内幕,着实让太子妃的人选更加扑朔迷离。   说到觅音,向来直接听命于王子的她今日倒是没有同王子共同出来,宴席还未开始,她就自斟自饮了数杯,由于坐在仪元殿的一个角落的座位上,倒是没有太多人发现她的反常。   玄韶终于还是赶在宴会开始之前来到了仪元殿,站在门口稍稍张望了一下,便径自来到玄玥身旁坐下。原来他方一走到上陵城门口正欲出城之时,竟被挡了回来,从守城兵那里得知,今日不知什么原因,皇上竟一早便下令禁止任何人出入上陵城,所以哪怕是玄韶也无法出城了,他只好丧气的回身去往皇宫。   玄玥看到玄韶满眼的失神落魄便猜想到他定然是什么也没有查到,于是她也没有多问。   这时,宴会厅的后方正门突然打开,众人立即噤声回到自己的座位席上,不一会,便随着众侍卫的皇上与太子便走了进来。   听众之人立即半跪颔首行礼道:“参加陛下、殿下。”   “诸位平身,此次叫各位进宫前来便是为了介绍一人。”说罢,皇上侧身笑眼看向站于太子身边的一位女子。   “这位便是我未来的儿媳,太子的储妃。”   皇上言毕,朝臣贵族们起身抬头,目光也齐齐向太子身边的女子投去。   当看清女子容貌后,厅里响起一阵惊呼声,众人心中充满了震惊和诧异,却又不敢高声议论,只得怀着疑问面面相觑。   而此时只有玄韶的情绪与众人不同,不单单是不可置信,而是几乎疯狂。   “云沫!怎么会是你?!”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不禁大叫了出来。是了,怎会看错?赤色的眸子,颈部的伤疤,纵使如今身穿一袭她曾经从不会穿着的妃色齐胸襦裙宫装,那仍是他玄韶一直深爱的女子,慕云沫。   他脑中一阵轰鸣,怎么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她怎会摇身一变成为璟麟的太子妃?不,这太荒谬了,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皇上早已料到众人会是如此的反应,便也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过多的在意席间玄韶过激的反应。   而慕云沫更是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她的目光经过玄韶时甚至没有停留片刻,只如扫过众人一般的掠过。   当与慕云沫目光相碰的那一瞬,玄韶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寒意,因为那不再是他熟悉的慕云沫妹妹看向他的目光,甚至连刻意的疏离都没有,而是一种彻彻底底的陌生,若不是确定那定然是慕云沫没错,他几乎会有一种那是完全陌生的另一个人的错觉。   皇上就坐后,身边的太子与慕云沫也随之就坐。   见此,在场众人也坐了下来,唯有玄韶,神情复杂的看着慕云沫,而慕云沫竟没有回看她一眼。   见此情况,坐在玄韶身边的尉迟信赶拉他坐下,并压低声音说:“有什么疑问,宫宴结束再去问,不要忘了现在这是哪里。”   终于玄韶还是被尉迟信按着坐了下来,目光却是浑浑噩噩。   “想必大家都知道这位是谁了,她来自赤穹国,是慕渊大将军之女慕云沫,今太子与慕云沫情投意合,故我向慕家下聘,将迎娶慕云沫为未来的储妃。我知晓众位的担忧与疑惑,既然我们熙昭与赤穹停战已久,两国的恩怨过节也该成为历史了,今后请各位摒弃曾有的偏见,接受我的这位儿媳。”皇上说罢,满意欣慰的看向一旁的慕云沫。   众人看陛下如此,自然知晓了皇上的心意,无人再敢多嘴一句,反而纷纷举起酒杯齐声道:“恭喜太子殿下!”   见此场景,太子与慕云沫共同起身回敬,可二人的神情却丝毫看不出任何恩爱之感,只觉得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一般。   然而这一幕仍是深深刺痛了玄韶的心,他捏紧拳头,骨节森白,让坐在旁边的尉迟信和玄玥担心不已。(。)   ☆、第一百四十一章 慕渊的信   整场餐宴,玄韶食不知味、心不在焉的坐在座位上,完全没有在意后来陛下和周围之人到底说了什么。   进膳结束,到了惯例的跳舞时间,皇后身子不适,皇上则陪同皇后先行离去,走前还刻意叮嘱太子多多照拂初来乍到的慕云沫。   送走皇上皇后,慕云沫坐回席间,面对陌生的殿阁和众人时刻投来揣测、怀疑和审视的目光,她感到十分的不舒服,于是对身边的太子说:“我去偏殿一下,一会便回来。”   “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太子问道。   “无妨,许是饮了几杯酒的缘故,我去透透气就回来,多谢太子关心。”慕云沫与太子端持着一样的笑容,和谐却不亲密。   然而刚踏出偏门,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以蛮力拽到了一旁的角落里,这气息和力道她再熟悉不过,且她早知道他会如此,故而并未反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告诉我!”玄韶看到近在咫尺的慕云沫,情绪更加激动。   “如你所见,我将是熙昭未来的储妃,而你将会是我的臣下,所以,玄韶将军,请你自重。”慕云沫漠然的回答道,同时扭动手臂欲要挣开他的手掌。   玄韶捏紧她的手腕抬到面前,高声吼道:“你少跟我来这套,慕云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对你来说重要吗?”   玄韶怒意到了极点,纵使那次因母亲病发而爽约,慕云沫与他之间至少也该保有默契,如今她为何如此态度,又为何成为储妃?!就算是有什么困难和缘由她至少应该告诉自己。   “有人逼你是不是?或者你有什么苦衷是不是?你告诉我,让我来帮你。”   “这一些都是我自愿的,纵使你是个将军,那又如何,储妃的身份才是我要的。”   “你明知道我不会相信你这一套说辞,你不是这样的人。”   “玄韶,你不要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我要为慕衍报仇,我要寻找我父亲,这一切都要借由我现在的身份来完成,曾经我与你在一起也不过是想通过你来达到我的目的,如今有了更高的身份,我自然不会拒绝,你,不过是我利用的工具和跳板。”慕云沫扬起眼眸一口气对玄韶全部说了出来,语气却是让人生寒的淡漠。   “我不信,你……”这时不远处传来宫人寻找慕云沫的呼唤声:“慕主子,您在哪里?”   慕云沫趁着玄韶失神,将手腕抽了回来。   “玄韶,今后你依然是你的大将军,而我,则将成为熙昭太子的储妃,你我的一切,都过去了。”说罢,慕云沫便向宫人跑去,留玄韶一人怔怔站在黑暗的角落里。   “宁儿,我在这里,刚才去花园逛了逛,我们回去吧。”慕云沫对那名唤作“宁儿”的婢子说道,这是皇后拨来伺候她的贴身宫女,年龄不过十五岁,人却伶俐通透,虽然知道皇后派这宁儿来自己身边的意思是盯着自己多过于服侍,但慕云沫对她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跟着宁儿离去时,她还是没有忍住,回头看向了那个阴影中的那个人影。   玄韶啊玄韶,是你亲手结束了我们的一切,结发已弃,你又何必再来与我纠缠。   如今的我,只为了复仇而活,而你我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回到皇后为她安排的暂时的寝殿,她换下了身上令她无比别扭的宫装,坐在床头,从内衣中掏出一封信,轻轻的按着折痕打开,思绪又回到了慕衍死去的那一晚……   “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如今,我不得不说了。”慕衍有些吃力的说道。   “什么事?”慕云沫抬起湿润的眼眸看向慕衍。   “信,那两封信……”慕衍指着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   慕云沫十分不解究竟是什么信,按照慕衍的指示拉开抽屉,里面是一个木匣,将木匣打开后果然有两封信笺,她取出后将信笺拿至慕衍面前。   “你打开第一封看看。”慕衍似是疲惫,又似是有些害怕看到慕云沫接下来的表情,遂轻轻闭上了眼睛。   慕云沫打开信,然而看到上面的字迹让她几乎疯狂,短短数日,她便见了这字迹两次,第一次是几天前落在桌上那张纸条,上面写着:“白缚”二字,这第二次竟由慕衍拿出的。而那字迹正出于自己的父亲,慕渊之手。   她深呼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开始读这封信。   沫儿: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出事,我知道你会迷惑、惊慌真是心痛,镇定下来,下面按照我说的去做。   如今的赤穹国已经变了质,它在慢慢腐烂,因为那个人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最近我已经调查到那个人的目的与计划,却发现整个阴谋远比我想象的要庞大,甚至牵扯到了其他的国家与组织。   如今我即将探知到那团黑暗的核心,这也是极其危险的,很有可能我将回不来,可是为了赤穹国,也为了我们的家族,我必须这么做。   听我说,我要你做的并不是来继续我的工作,不要贸然来调查这个事情,我知道以你的性格让你不这么做很难,可是你要保护家族,保护你的妹妹,以及曾经我门下忠心的那些旧部。   倘若我没有回来,说明我被阴谋背后的主使者们发现了,那么你现在的处境也会变得更加危险,你要保护好自己,也要保护好卡西奥佩娅。   当年一次与熙昭的战争我带领的部队大获全胜,达克威尔将军下令清除所有熙昭余兵和战俘,搜索余兵的时候,我在一个村庄里发现了在那里躲避的皇上的储妃,当时的她正怀着太子,看那个样子已经快生了,于是我瞒着军队里的副将们,瞒着达克威尔将军,放了皇上的储妃。   当时皇上还不是君王,只是王子,故而总是出征带兵打仗。战场上我与他是死敌,可正因每每与他对抗,我们之间倒是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若不是因为国家对立,我们定能成为好兄弟......(。)   ☆、第一百四十二章 嘉阳暮天的承诺   后来一次战争中我又是与暮天对战,我二人打斗至一个无人之地,他放下兵器,摘掉头盔向我行了一礼,感谢我救了他的妻儿,并承诺未来当我有难之时必会帮我一把,只要不会有损熙昭利益。   现在,我便要用他当年这个承诺来保护你和你妹妹。   赤穹国的皇室核心已经不可信了,你要嫁给太子嘉阳璟麟做储妃才能换来相对的安全,至少那样,赤穹国的人便不能轻易将你如何。太子妃的位置既能带给你足以让我放心的处境,也能给予你足够的力量。然后再慢慢等待机会,揭穿一切阴谋,若是没有足够的把握,那么就安安稳稳的做一世太子妃。   沫儿,让你走上这条路实属迫不得已,我知你为家族牺牲和背负的已经太多太多,可如今别无他选,我只能用这一个办法来保障你和云淽的安全,原谅父亲不能亲自在你们身边保护你们。   最后切记两点:切勿冲动行事,以及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父亲   读完整封信,慕云沫双手颤抖,脑中阵阵轰鸣,眼眶生痛泪却流不下来。   她懊悔当初没有及时觉察到父亲的行动而与他一起,疑惑为何慕衍现在才把这封信给自己,内疚自己没有保护好被杀的许多父亲的旧部。   今日才得以了解父亲的用心: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她崇拜父亲,敬重父亲,然而对于从小到大极其严苛和几乎不苟言笑的父亲,她并非没有暗自抱怨过。然而到了最后的时候父亲却已经为自己和妹妹暗中铺好了一切道路……   这时,慕衍轻轻开口,眼睛却望着窗外的月光:“当初我得到这两封信时,挣扎了好久要不要把它给你,我不愿意欺骗你,可我又不愿意眼睁睁的看你嫁给嘉阳璟麟,一个你完全不爱的人。最终我还是决定将一切隐瞒下来,我坚信我可以保护好你。可是后来,你一次一次的受伤,我开始动摇和怀疑自己,是不是我根本没有能力守护你,几次都几乎要将真想告知与你,可是每次自私和贪婪的心都让我继续选择隐瞒,我不想你嫁到熙昭去,我不想你离开我。终于,我今后无法在你身边了,我好怕你独自面对那些阴谋与黑暗,所以在我死之前,把信笺给你,按照将军说的去做吧,至少太子可以护你周全。”   慕云沫目光一转,眼神锐利而清明:“那么那次有父亲曾经的亲卫来告知我这信笺的存在时,射杀他的也是你?”   “是,是我做的,我射杀了他之后从后院进来,只当作刚刚知晓发生的一切……对不起,慕云沫,我瞒到现在才告诉你,我……”慕衍的呼吸变得局促,苍白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愧疚。   慕云沫放下手中的一封信笺,指尖覆在了慕衍微蹙的眉心上,“阿衍,我不怪你。”   ……   再之后,便是慕衍离去的回忆,慕云沫立即收起了思绪,不敢再往下回想,生怕再一次触痛那窒息的心痛。   “姐,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慕云淽不经意的加重了握着那封信的力度,“我并没有怀疑父亲的决策,只是……”   慕衍离世后的第三天,慕云沫勉强恢复了精神,把一切告诉了慕云淽,包括她的决定。   “且不说你根本不爱那个人,就连见都没见过几面,你真的决定要嫁给他?”知道真相的慕云淽除了与慕云沫同样的震惊心痛外,还十分担忧慕云沫,她不愿意姐姐嫁给熙昭的太子,那个陌生的熙昭男子。她宁愿姐姐嫁给玄韶,至少姐姐是爱着他的,然而她并没有说出这番话,她知道提到玄韶,只会令姐姐会更加难过。   “我已经决定了,没有什么爱与不爱,这就是我的责任。”慕云沫认真的看着慕云淽,眼中是无法动摇的决绝。   纵使慕云淽再如何心疼和不愿,也深知无可奈何,同为家族的女儿,她明白此刻身上背负的责任,她们的命运从来与家族荣辱息息相关,何况此事关系到失踪的父亲,她便更没有理由阻止姐姐。   “可是家族没落,我们没有为皇上可用的价值了,只怕他会不认当初这个承诺啊,毕竟父亲失踪了,他大可否认一切。”   “不,我们身上还有可为他所用的价值。”慕云沫站起身来,望着窗外的月亮,语气无比笃定。   回过神来,慕云沫将右手食指含在唇边吹响口哨,下一秒便有黑影闪进窗内。慕云沫将第二封信递给黑衣人道:“去吧。”话音刚落黑衣人便灵敏的再次翻出窗去,消失在黑夜之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三日后的清晨,嘉阳暮天在一声轻响后立即睁眼醒来,扫视房间却没有发现人影,只是炕桌上多了一封信,他再次看看周围,之后警惕的打开了那封信。   看到信上的内容,他的眼中飞快的闪过震惊和猜疑,但只是一瞬,他的面目又归于平静。读完信后,皇上半眯起眼眸,似是遥想起那过去已久的往事。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将信笺折好,“来人,把太子叫来。”   “什么?!父皇,您是认真的吗?您让我娶慕云沫,那个赤穹国的妖女?”太子一大早被叫来父皇的寝宫,听到了这突如其来且极其荒谬的语言,若不是狠狠掐了自己一下,他几乎认为这是在做梦。   “我没有开玩笑,今后,慕云沫就是你的太子妃。”皇上平静中带着威严的语气让太子知道,这个决定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父王,我不明白,若是熙昭贵族之后或者其他国家城邦之人,我尚且可以明白您的用意,可为何是她?赤穹国之人,且他的父亲和家族曾经杀了我熙昭多少将士,如今您竟要我娶她为妃。”太子想不出任何理由来接受父王的安排。   “那么让我来给你讲一件二十多年前的故事,那时的你还尚未来到人世……”   ☆、第一百四十三章 觅音的情愫   觅音一早去向皇上禀报要事,然而来到皇上的华阳宫时被宫人告知,太子也在,让她在殿中稍候片刻,说罢宫人便离去。   华阳宫前殿的宫人全部被支开,想来太子与皇上正在商议什么要事,或许一会就会来到前殿商量,那么自己应撤离前殿,去偏厅等待皇上传召。   穿过侧门长廊时,她听到了皇上与王子对话的声音,她这才意识到皇上与太子大约是在偏殿的书房,身为人臣的她感到自己逾矩了,想要立刻返回前殿。而刚要离开之时她听到了二人言语之间似乎提到了什么“太子妃”的字眼,这使得她立即心弦紧绷,莫非陛下已经为太子殿下选好了未来的储妃了吗?心下五味杂陈,于是迈出的步子又停了下来。   “我当年承诺过的事情,如今一定要做到,何况慕渊有恩于我们,纵使他失踪,我也定要遵守诺言!”皇上背起双手,语气中是不可置疑。   “可我与那慕云沫根本连相识都算不上,更不要谈什么感情了,又怎么能突然就成婚呢?”太子对此依然十分抵触。   “皇室的婚姻从来不需要爱情,你已经不小了,这一点你早该看的通透。”   “可。。。”本想以父王与哥哥莫少骞之母的爱情来反驳,话到嘴边却收了回来,毕竟那是父皇心中永远的痛,且到头来父王与诺伊的爱情终是以悲剧结尾。身为熙昭的太子,从小到大他见得太多了,皇室宗亲的婚姻有几个不是身不由己的?   皇上心知儿子一时定然是难以接受此事,语气突然平和几分说道:“你可知,现在各国的时局如何?”   “苍玄阁干预,止战之后,各国之间的矛盾恩怨受到了制约,但虽然表面和平,实则并非如此,很多势力暗潮涌动,仍旧野心勃勃,尤其是赤穹国。”太子把自己对如今时局的分析讲了出来。   “嗯,不错。”皇上点了点头,接着面容变得更加严肃道:“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那些能够被人觉察出的野心往往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那些披着伪装藏在暗处,伺机掀起更大阴谋漩涡的势力。”   “您是说……苍玄阁?”太子立刻有所顿悟。   “是的,自从苍玄阁入世重新出现在世人眼前,我就觉察到他们并非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和神圣,只是当时多方因素和考虑之下,同意止战是暂时最好的结果。而近些时日苍玄阁的势力正在暗暗地上升,上升到任何一方势力都无所与它匹敌和制衡。苍玄阁究竟是否有什么阴谋和目的我不确定,只是若任由其如此肆意发展下去,定成大患。同时,两次出兵烟渺洲,虽我熙昭大获全胜,但也是有所折损,耗费元气,若此时赤穹国等其他势力勾结,那熙昭真的是十分危险了。”   而此时站在门外的觅音,因听到如此庞大机密的信息而不由得心跳加速,忠诚的她自然会死守住这秘密,可听闻太子也许将要迎娶别人,她心中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虽然她从未奢想过自己会和太子殿下会有什么结果,但此刻她才明白这么多年在殿下身边,对他的钦慕已是如此之深,于是她没有勇气再听下去,逃一般的离开了华阳宫。   “可这一切与我要娶慕云沫有何关系呢?”在璟麟看来,慕云沫只是敌国一个落败家族之女而已。   “慕家虽然败落,但作为自赤穹国开国就存在的家族,慕家的力量和影响是不容小觑的,后来又跟随贺狄暝一起反了赤穹女朝,定然掌握赤穹国许多核心的秘密。慕府旧部皆隐藏在暗处,是一股足以撼动赤穹国的力量,只不过他们都极会隐忍罢了,所以漆凌才会在慕渊刚一失踪就急急的削了慕家身上的兵权,毫不避嫌,想来他十分忌惮慕家的势力,我想之前慕家部分旧部被杀也与他脱不了干系。”嘉阳暮天眼中流过一丝狡黠与精明,“慕渊虽在信上没有说明,但他的失踪定然与一个巨大的阴谋有关,让你娶慕云沫为妃,我们便掌握了更多的信息和秘密。”皇上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你好好想想吧。”言毕转身离开,留太子一人留在寝殿之中。   太子心中深思,对于熙昭目前的处境生出几分担忧。作为皇子,对于这个国家的责任早已溶进他的血液之中,且如父皇所言,他已不是孩童,不可以因一己之好而罔顾家国处境,这本就是他的宿命,每一代君王皆是如此。   只是……那个人呢?闭上双眼,遥远的回忆浮现在脑海中,多少个日夜,那枚模糊朦胧的身影都出现在自己的心中,只是自己根本不知那人是谁,甚至不确定那是不是只是一场梦,如今终于到了该放下的时候了吗?   “哦?她成了熙昭的太子妃?”漆凌双手交叉抵住下巴,面上却未见丝毫波澜。   “千真万确,夕照那边已经对外大肆传出了消息。”裴西颔首站在漆凌的案前,“慕云沫虽是赤穹之人,但毕竟不是皇家宗室之后,所以熙昭求娶,没有告知咱们宫中,如今这算是直接通知了……”   “果然,我们还是掉以轻心了。”漆凌闭上了眼睛,虽然只有那么一瞬,还是被裴西看到主子的眉头居然蹙了一下。   “属下百思不得其解,熙昭怎会突然要娶慕云沫为太子妃,这慕云沫又怎会同意嫁过去,这其中必有什么秘密,主子,我们可要阻拦吗?”裴西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   “阻拦?大可不必,既然嘉阳暮天已经公布出来,那么事已至此就不是那么青漪可以阻拦的事情了。”漆凌摆摆手,“罢了,如今各国表面一派和气,我们没有立场去阻止,倒不如静观其变。”   “属下明白,属下告退。”裴西拱了拱手退出了漆凌书房。   “凭你什么秘密,慕云沫。你以为你真的有命去坐上那熙昭太子妃的位置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度日宫中   慕云沫独自在寝殿中用过了午膳后,闲来无事就在后花园中乘凉。   进了熙昭皇宫已有几日,宫人们服侍的殷勤周到,她倒真过上了太子妃该有的日子。除了必要的场合出去与太子应酬外,其他时间皆待在寝殿中。虽说从前在赤穹国时也是贵族出身,但从小她便和男子一样,习武训练,出外征战,从不在意礼仪女红,如今让她****待在宫中,搁了从前必是要闷坏了她,可现在,她明白要忍、要等。这样的闲静倒正好让她有机会好好思考计划今后的道路。   晌午过后,慕云沫忽然站起身来,一旁的宁儿立即迎上来:“慕主子,是否有何需要?”虽然她已确定会是未来的太子妃,但是大婚之礼还未行过,所以宫人们暂时都叫她慕主子。   慕云沫扔掉了原本捻在手里解闷的一片树叶,对宁儿说道:“带我去殿下的广阳宫。”   慕云沫如今所居的清音阁与广阳宫并不算远,皇上与皇后着意挑选了离太子相近的殿阁,目的便是让二人多多培养感情,故而慕云沫很快就来到了广阳宫的大门外。虽已是准太子妃的身份,但到底是如今到底是寄人篱下,慕云沫秉持着礼仪,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让人通传。   太子坐在书房内,听到通传后却是拧起了眉头,除非必要之时,他与慕云沫并不曾私下相见过,到底,他与她仍是有些尴尬。如今她突然来见自己,是为了何事呢?   “让她进来吧。”   慕云沫进入书房后,对书房内的宫人们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宫人们闻言皆看向太子,虽这慕云沫未来会成为储妃,但他们的主子到底只是太子。   太子倒是没有犹豫,摆了摆手让宫人全部退下。   待屋内只剩他们二人后,慕云沫先开了口:“有些话,我想开门见山的跟你说清楚。”   “好。”   “想必你父皇已经把我父亲与他的渊源讲过了,如今各国局势你也应该看得明白,你我的婚姻可以说是履行承诺,也可以说是一桩交易,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之所以来到熙昭就是要借助你们的力量来寻找我的父亲,保护我的家族,以及为慕衍报仇,当然你们也会获得相应的好处——我将把我掌握的一切信息和力量带到熙昭来,如今我的立场不再与赤穹国有关。”慕云沫说完一切后,平静的看着太子的眼睛。   太子原本还有些担忧,而慕云沫挑明一切后,他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他宁愿是这样,两人在一起为了各自的利益。   “嗯,既然你来到了熙昭,我与父皇自会保你周全,也会尽力帮你达到你想要的,我们各取所需。至于大婚一事,你若有何要求尽可以提出来。”   “大婚之事全凭陛下与殿下做主,左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你也不必担心,待你我双方事成之后,你尽可以解除我们的关系,一纸休书便可。”慕云沫神色淡淡,如同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   见她如此说来,太子倒是有些发窘,慕云沫急急讲明了未来解除关系一事倒显得像是太子自己小肚鸡肠,生怕被她一个女子占了便宜似的,且从父皇那里听了慕云沫之事,才觉得她无论如何阴险毒辣,到底是一介女子,却要背负整个家族的责任,这使得太子倒是心生几丝怜惜,便说道:“未来之事以后再说,只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熙昭必会庇护你和你的家族,这里从此便是你的容身之所。”   “如此,便谢过了。”慕云沫依旧神情淡淡,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动容。   这时,有宫人在门外通传:“殿下,您昨天召玄韶将军今日入宫,此刻他正侯在殿外。”   听到玄韶的名字,慕云沫双眸微颤,但很快恢复平静说道:“既然殿下与玄韶将军有事要谈,那我便先回去了。”   “好,对了,西边曾因雾隐岛一战而毁掉的港口重建完成,明日是庆祝典礼,你与我一同前去,到时我会命人去接你。”说罢,太子又示意让宫人引玄韶进来。   “是。”   慕云沫走出门的一刻,正碰上走进门的玄韶,两人四目相撞的一刹,好似时间停止了一般,还是慕云沫最先回过了神,冲他点了点头:“玄韶将军。”打过招呼后便急急离去。   而玄韶却依然神情复杂的看着她的背影。   “怎的,看到昔日战场上的老对手,还想与她再战一番?”太子对于玄韶和慕云沫的感情并不怎么知晓,虽早年有些传闻,只不过当那些是坊间乱写的轶闻罢了,且玄韶和此事的知情者尉迟信皆没有与他提过,所以并不知玄韶此刻心中正苦涩难挡,竟还肆意的调侃一番。   “没,没什么,此番叫我进宫可是有何要事?”玄韶勉强平复了心绪。   “我是来与你商量明日西部港口兴建完工一事……”   第二天下午,便有宫人前来接引慕云沫去宫门口与皇上太子等人会合,前往西部港口。   当皇上等一行人到达港口后,众朝臣早已侯在那里,随即开始开港典礼。   这种场合,慕云沫在赤穹国参加的也不少,只是以前都是躲在一旁躲懒,如今只能如同那些名媛贵女一样挂着累人的笑容端着礼仪站的笔挺。   一番祭礼之后,西部港口正式开启,并被皇上重新赐名:新曙西港,寓意一切灾难皆成过往,未来如曙光般朝气灿烂。   开港仪式结束,由皇上为首,入座在一旁的露天宴席之中,众人皆端起酒杯庆贺西港重开,自然了,除了庆贺今日之事,慕云沫成为准太子妃也少不得被敬酒恭维。   许是心事重重的缘故,几杯过后便有些微醺,于是慕云沫借故走到了海边,想吹吹海风让自己冷静一下。   而整场典礼一直注意着慕云沫的玄韶,发现慕云沫走开,也假装不经意的离开了人群,跟随慕云沫而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恭喜你,太子妃   走到海边没人的地方,慕云沫停下脚步闭上了眼睛,海风迎面扑来,鼻腔里涌进咸腥的味道,原本颤抖握起的双手终于松开,然而指甲却在手掌上留下了红红的印记。   原本她以为她可以忽略他,忘记他,可每每看到他,心还是会被重重的揪起。   微醺之下,她方才险些没有控制住情绪。   稍稍平复之后,她迈向前面的一块礁石,却不想一个脚滑身子整个向一边倒过去。   在慕云沫作出反应翻身跃起之前,一个强有力的手臂拉住了她,接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心。”   待重新站稳之后,慕云沫立即扭开了玄韶的手,面上恢复了冷若冰霜,“多谢玄韶将军。”言毕便转过身去,看向远处海面与天际相连的地方。   见慕云沫如此,玄韶没有勉强,也默默的站在了一旁,看向大海。   午后的阳光极好,倾洒在碧蓝的海面上,微波粼粼,如绸缎一般柔和。除了极有节奏的海浪声外,便是偶尔飞过的海鸥的叫声,一切都是那样的平和与美好,这样的景色大概只有在熙昭才可以看到。   “曾经我有无数次的想着,将来一定要带你来熙昭的这片海边,看日出日暮,月落星沉,如今终于有机会,你我两人站在这海边,可是一切却都不一样了。”玄韶无奈的苦笑了一声。   “过去的事情便是过去了,玄韶将军,又何必执念不忘。”慕云沫面冲着大海,语气中是刻意的疏离。   “云沫,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要如此决绝的舍去我们之间的一切?若是因为你父亲的事情,我会拼尽所有去帮你护你的。”就站在慕云沫面前,玄韶的语气中是难掩的激动与急切。   “并没有发生什么,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吗?”慕云沫撩起被海水打湿的裙角说道:“就如从前我从不肯穿这种衣衫裙装,如今还不是****穿在身上?”   “你当真决定要嫁给太子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视为生命的自由将不复存在,你要时时拘束,时时恪守礼仪,甚至还要面对宫廷与贵族间的勾心斗角,一生生活的小心翼翼……”   “无论未来如何,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就会无怨无悔的走下去,玄韶将军不必挂心。”慕云沫顿了顿后继续说道:“出来有一阵子了,我要回去了,以免殿下担心,告辞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回到码头的席间,便看到宁儿跑到慕云沫身边急急说道:“慕主子您去哪里了,让我们好找,陛下和殿下正在那边等您呢。”   跟着宫人,慕云沫来到了皇上的身边,却发现他身旁除了太子之外还另有一人,那不是别人,正是黛雪。   看到慕云沫来了,皇上立即笑眼问道:“刚才去哪里了,我们寻了你半天,可是哪里不舒服?”   “回陛下,方才不胜酒力,便去海边吹了吹风,见海天一色,甚是美丽,一时贪看所以耽误了一会。”慕云沫轻声答道。   “原来如此,我熙昭景色美丽之处还有许多,既然你喜欢,将来叫璟麟一一带你去游玩。”听到有人称赞自己的国土美丽,尤其是赤穹之人,皇上很是开心。   “谢陛下。”   “这位是黛雪,是亦尘大师的关门弟子,想必你们在苍玄阁见过。”皇上向慕云沫介绍道。   慕云沫看了黛雪一眼,冲她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的意思。   倒是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黛雪开了口:“慕云沫小姐多日未见,不想如今已成为熙昭的太子妃,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谢谢。”慕云沫没有理会黛雪言语中的锋芒,只面无表情的道了谢。   这时看到玄韶站在不远处,太子便唤了他过来。   “既然我已对外发布了你与璟麟的婚约,我的意思,下个月便可以择日举行婚礼了,你觉得如何?”皇上看向慕云沫等待着她的意思。   玄韶刚走近,便听到了这句话,只觉得脑中轰鸣,手中的玄岚险些脱手落地。   “婚期一事,全凭陛下做主。”慕云沫颔首说道。   见玄韶到来,黛雪主动勾住了他的手臂,心不在焉的玄韶任由黛雪的动作,没有立即挣开。   “如此便恭喜殿下与慕云沫小姐了,哦不,应该叫太子妃。”黛雪掩口轻笑,而最后的“太子妃”二字却重重的落在了玄韶的心上。   “先别急着恭喜他们,我看你与玄韶也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如此,我便也择日为你二人赐婚。”   此话一出,在场各人面色各异,太子含笑祝福,黛雪羞涩的莞尔一笑,身子微微向玄韶靠了靠。   慕云沫虽如往常一样眉眼冷清,但却如万把冰锥凿入心中。   玄韶一怔,刚想婉言拒绝,脑海中却响起方才慕云沫的话:“婚期一事,全凭陛下做主。”原本抵触黛雪的心不知为何此时驱使着他背道而驰。   他上前拱手作揖道:“谢陛下成全。”   黛雪看似不经意的看向慕云沫,阳光照在那双含有深意的眸上,而那目光只有慕云沫读得懂,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嘲笑与示威。   慕云沫已经无心理会那一切,如同窒息一般的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强忍着理智的最后一刻,她抬起了头,微笑着对玄韶说道:“恭喜你,玄韶将军。”   “也要恭喜你,太子妃。”玄韶一字一句的拱手说道。   而在场的所有人,大概除了他们二人,就只有黛雪看的出他们二人情绪之间的暗潮汹涌,而她状似无意的迈了一步到玄韶身前来,正好挡在了二人原本视线相接的中间,“太子妃,您的衣襟有些乱了呢。”说着,她便伸手去帮忙慕云沫整理衣襟,动作友善而妥帖。   “你们外人都来自熙昭之外,又都将要嫁来熙昭,看你们如此投缘,今后倒是可以多多走动来往。”皇上笑吟吟的说着。   “若能与太子妃得以亲近,自是黛雪的福气。”黛雪侧身一福,十分谦恭。   而这些虚与委蛇的东西慕云沫如今也已是再熟稔不过,张口便自然的说道:“我自然愿意与黛雪姑娘多多走动,今后还望常常相见,莫要生疏了才好。”   ☆、第一百四十六章 玄韶之怒   一早阳光大好,由于身边接连有事发生,已有多日未向师父亦风长老问安,终于得空便早早动身赶往苍玄阁去。今日适逢太子即将大婚,上陵城城防加强了防卫检查,玄玥的马车行至城门口停下受检时,她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斜靠在城墙边,晨光映在那坚毅的侧脸上,使得平时那颜上的冷峻此刻多了几分暖意。   就在这时,尉迟信也看到了玄玥,立即迎了上来,露出一个只对玄玥才有的微笑:“丫头,我送你去苍玄阁。”   放弃了马车,玄玥上了尉迟信的马,飞奔向七芒山。此情此景倒让她忆起当年尉迟信从赤穹把她救回去的场景,那时的她,因心惊且害羞,不敢靠他太近,却因为马蹄飞腾而又不得不抓紧尉迟信,已过去这么久,两人之间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但无论如何,如今的她已经会主动勇敢的拥抱着他。   “今日怎的这么早就得空出宫,不用在陛下身边当值吗?”   “一早陛下就和殿下商讨殿下大婚一事,我在旁边多有不便,索性就出宫来了。”   说到太子即将大婚,玄玥倒是添了一丝疑惑和愁心,不为别的,正因那未来的储妃是哥哥深深爱着的女人。   “她怎的就突然要嫁给璟麟哥哥了呢?她明明……”当初慕云沫对玄韶的心意玄玥也看得清楚,且她分明不是那种追求权势地位之人。   “这事来的突然,我也十分费解,大婚之日定在下个月了,看样子,皇上和皇后十分认可她。”尉迟信耸耸肩,璟麟并没有对他讲过储妃之事。   “这就奇怪了,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秘密?”玄玥眼中闪过精光,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这……毕竟是皇室的事情,纵使真的有什么秘密,也不是你我可以置喙的。”尉迟信语气中有些无奈,虽为玄韶担心,但到底是宫中密事,且陛下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应当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玄玥点点头,心下明了纵使哥哥与璟麟如何情同兄弟,皇上皇后如何厚待玄家,一旦牵扯到皇家之事,谁都无法轻易改变。   午膳过后,黛雪便前往玄府。这两天她的心情格外的好,那天在新曙港口的开港典礼上玄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口答应了陛下的赐婚,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当着慕云沫的面应允了陛下,不论当下玄韶是否是真心的接受自己,她与慕云沫之间,终是自己赢了。黛雪自信满满,只要玄韶同意与自己成婚,总有一天他会爱上自己的。   进了大门,管家方伯亲自将她迎了进去。因着颜氏的想法,管家也早就把黛雪看作是少爷未来的夫人一样的招待和照顾。   “黛雪小姐您来了啊!”今天管家见到黛雪除了平时的热情之外,还有一种如遇救星的表情,一边引着她走向流云轩一边擦着汗说道。   “方伯,发生了什么事么?”黛雪看出了管家眼中的慌急。   “嘭!嘭!咚!”黛雪话音未落,刚走到流云轩门口的两人就听到里面房间传来了东西被猛烈砸落的声音。   “这是……?”   方伯看着玄韶房间的方向无奈的摇了摇头:“今天少爷发了好大的脾气,可夫人和小姐一大早就都出门去了,现下谁也劝不了,还好您来了,快帮我劝劝少爷吧,我从小看他长大,从没见过他如此动怒过啊。”   “好,您别急,我这就去看看他。”黛雪应允了就立马向里面走去,一路上砸东西的声音仍在持续。   此时玄韶的房间里已是一片狼藉:椅子、屏风被掀翻在地,立柜的门开着,里面的衣物被翻得凌乱不堪,笔架、笔筒和宣纸散倒一地,砚台也碎在地上,染出一大片黑色的墨迹。   两个下人低头瑟瑟的站在门口。   “我再问一遍,到底谁动过我的衣物,谁动过我房间的东西?!”玄韶几乎咆哮。   两个仆人茫然又十分惧怕的摇了摇头,他们确实没有动过,也不知道一向好脾气的少爷为何突然如此动怒。   “滚下去!”说罢,玄韶颓然的坐在了床上,他眼神涣散红肿,满脸的胡茬,头发略微凌乱,平日那个一向利落风光的大将军已然不见。   如此动怒,只因他在找那缕丢失的长发。   事实上在好几日之前他已经发现那缕墨发不见,那时他就几乎把家里和军营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于是以为是丢在了某次出外带兵的路上,为此心痛了很久。   而今天早上,听到了皇上从宫里发出的消息,太子与太子妃的婚期确定在了下个月月初,他心头如遭猛击,恍惚间便又习惯性的伸手向胸口的口袋,想抚摸那缕墨发,直到摸到空空如也的口袋才想起那缕发丝丢失已久,于是这时的他终于压抑不住,加之中午又喝了不少的酒,于是所有的情绪全部暴发了出来,他再次翻遍了房间的每个角落,仍是未果,后来心痛难挡的他索性开始砸他所能看到的任何一件东西,任方伯如何来劝都劝不住。   黛雪站在门口,不可置信的看着屋内的一切。   她印象里的玄韶,永远是温润的,文雅的,和善的,彬彬有礼的绅士,她从未见过如此暴戾的玄韶,所以也有些惊住了。   然而就在黛雪刚想走进去劝一劝玄韶的时候,却发现他似乎在喃喃的说些什么。   玄韶怔怔的低头坐着,并没有发现门口站着的黛雪。   他再次把手伸向胸口,贴着那个口袋,无比心痛懊悔的说道:“究竟去了哪里……难道我连这与她最后一丝的联系也丢了吗……”   听闻此话,黛雪才惊觉玄韶如此发怒究竟是为何——原是因为那缕头发,那缕被自己拿走并着人送还给慕云沫的断发!   黛雪不禁退了一步,靠在了门外的墙上,手指死死的扣着墙。   玄韶啊玄韶,就算她即将与太子成婚,而你也即将娶我,你都无法忘记她吗?!   黛雪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一串泪水从眼角渗了出来,而再张开时,眼中却已含了十足的愤恨与杀意。   慕云沫,这场战役的胜利者,一定会是我!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婚前夕   一连数日,玄府的餐桌上,总是气氛沉闷,玄韶每日吃的很少,且愈发的沉默不语。玄玥自然知晓哥哥如此所为何事,可他们的母亲却摸不清缘由,私下里几次问玄玥,她也只是以军中事务繁忙,因而有些疲累而搪塞过去。   这一天的餐桌上,玄韶依旧只吃了几口便起身欲要离去,这时颜氏却叫住了他。   “怎么又吃这么少,你瞧你最近都消瘦不少。”   “母亲,许是天气日渐炎热的关系,我实在没有什么胃口。”玄韶心下无奈,只能对颜氏说谎。   “好吧,晚饭我让人做的清淡一点,纵使没有胃口也多少要吃一些,免得弄坏了身子。”   “是。”   “还有,后日就是太子的大婚了,这是我们整个熙昭的大喜事,可马虎不得,我为你新裁了一身宫制礼袍,已经让人送到流云轩去了,得空你去试试看看还合身吗。”颜氏执起帕子轻拭嘴角。   此时,默默低头吃饭的玄玥心上一惊,悄悄的抬头看向玄韶。这几日知道他正是为此事而难过,她根本不敢在玄韶面前提起太子大婚一事,谁知如今母亲竟就这么说了出来。   玄韶面色明显一顿,有些虚白,没有回话就走出门去。   “这孩子最近到底是怎么了,真是奇怪!”颜氏有些气恼玄韶如此无礼。   玄玥只是摇摇头,然后也站起身道:“母亲,我吃好回房了,我也该去挑选后日进宫参礼的礼服了。”   “去吧去吧,切记颜色要隆重端庄一些。”颜氏摆了摆手。   玄韶出了玄府后便朝王宫走去,既然事情无法改变,那么他决定以军中有事为由,后日便不参加嘉文的大婚。   到了太子的广阳宫殿门前他停了下来,踌躇半晌后终于让宫人去通传。   此时的太子正坐于桌前看大婚当天的各项安排流程,见玄韶进来,他放下了手中的流程册子道:“玄韶你来的正好,我正要着人去召你进宫呢。”   “怎么?”玄韶正想着一会该如何与太子说辞,有些心不在焉。   “现在大婚的一切已经差不多了,还差一个典仪官。”太子来到玄韶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我一同长大,又一起在战场杀敌,思来想去,你来做我大婚之日的典仪官是再适合不过了。”   闻言,玄韶猛然一惊,抬头睁大眼睛看着太子:“什,什么?”   “做我的典仪官啊!”太子冲他笑了笑。   “这……恐怕……”   “别这个那个了,你说,除了你,还有谁能担当这个典仪官?虽说信与我也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但他那日还需要负责宫中禁卫安全,所以你就不要犹豫了!”说到最后,太子的口吻略带着太子天生的威严,让人无法抗拒。   玄韶这下心中暗暗叫苦,本是来跟璟麟说不参加婚礼的,这下却是不但要参加,还成了典仪官……   “是,我这就回去好好准备。”玄韶无奈,只得应下。   “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事情,只是想来看看即将大婚,你有何需要帮忙的。”玄韶将来的真实目的掩藏了过去。   “果然是好兄弟!”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慕云沫也在寝宫里看着后日大婚的各项事物。   几日前,她便禀明了皇上和皇后,将妹妹接来了熙昭,如此她便可以安下心来,七刹城如今对她们来说就像是狼窝虎穴,随时都可能有危险,虽然熙昭也不见得永远可靠,但至少目前这里可以庇护云淽。而对于嘉阳暮天来说,将慕云淽接过来他们更是求之不得,如此慕云沫现在最为在乎的人在熙昭宫中,他们则更容易控制慕云沫。   从来只爱舞刀弄枪、战场拼杀的慕云沫对于这些繁琐的大婚事宜实在有些头大,只好叫妹妹慕云淽来帮自己看,而她却在一旁躲懒。   虽然慕云淽心疼姐姐,打心底里并不赞同这门婚事,但归根结底是为了家族和父亲,所以她也只好接受。这是姐姐的大婚,她便仔仔细细的审着每一项流程。而同时,她也不得不承认,纵使熙昭皇室要立慕云沫为太子妃只不过是为了各自利益相互利用,但他们在大婚规制上面竟然没有一丝敷衍和马虎,方方面面都给予慕云沫最隆重奢华的,若仅仅是做给外人看的部分也就罢了,就连许多细节方面也一一为她周全好,比如知她不喜繁复奢华,除了大婚的首饰凤袍,其他赏赐的宫装首饰皆以简洁为主,比如知道她喜欢习武出战,就准她日后可以时常与太子一起出宫到军营视察,再比如知道她喜欢安静,便留心为她刻意择了几个乖巧安静的宫女儿服侍,没有一个聒噪爱嚼舌根的。   坐在床边的慕云沫轻轻的捧起了那件绣满金线纹样、无比华美的凤袍。曾经的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身着凤冠霞帔的这一日,只是梦想中站在她身边的人却不是太子。   想到这里,她使劲的摇了摇头,已经选择了这条路,有些无谓的事情便趁早断了念想吧。   “对了,府里的亲兵和仆人们都安排好了吗?”慕云沫突然抬头问向慕云淽。   “你放心,我来熙昭之前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钱财傍身,遣散他们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嗯,那就好,他们都是跟着我们家几十年的人,现在慕府里出了事情,而我们即将要做的事情会更加危险,万不可连累了他们。”   慕云淽点了点头,起身来到了慕云沫身边,一同坐在了床上,“姐,我知道你让我今后也一同住在熙昭皇宫的用意,你是想无论今后你遇到什么危险,至少熙昭皇宫里面是相对安全的,可是姐,你我同为父亲的女儿,家族的后代,我不可能看着你以后以身犯险而自己在这冰冷的宫中苟且偷生,所以我请你答应我,无论你要做出什么决定,一定要告诉我,我要与你一起。”   慕云沫一怔,原来自己的意图,妹妹已然看的清清楚楚,而她的一番话也着实让慕云沫心头一暖,纵使发生了什么变故,还好,有妹妹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   慕云沫握过慕云淽的手说道:“好,姐答应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太子大婚(上)   转眼大婚这天便已到来,未至五更天,宫里就已忙活起来。宫人们踱着碎步来往于各宫殿之间,端物、盘点、铺毯,便是一点都出错不得。   与此同时,宫外也早早就热闹起来,太子大婚,这对熙昭举国上下来说是举足轻重的大事,人们早早就聚在了皇宫正门不远的地方,希望有机会一睹太子妃风采。照理来说,曾经的皇室嫁娶,嫔妃来自熙昭贵族王侯府上的,会坐上婚车由府中去往皇宫,一路上百姓便可透过马车车窗看到嫔妃面容,而慕云沫来自别国,近一段日子由直接住在皇宫里,皇上和皇后遂决定慕云沫只需与太子在婚礼吉时前一同前往皇宫门口,见过百姓,也算是与民同乐了。   上陵城的百姓开始对于慕云沫这位储妃的身份也颇为迟疑,到底与赤穹国的积怨也不是一年两年,但后来看到了皇家的态度,便是放下了心:熙昭皇室就是整个熙昭的信仰,陛下与殿下的选择,自是不会有错!   不知是因殿外来往宫人的忙碌声,还是由于这一日是大婚的缘故,慕云沫早早便醒来,看时辰,距离着衣上妆的时间还早,于是她决定出去透透气,好疏解此刻心中的隐隐的不安。   走至殿后,是一片修剪排列的颇为气派的黄杨矮灌,中间拥着一个三层高的花池。再往后走去,是一条鹅卵石子路,至于通向哪里,慕云沫倒是完全没有去过,素日除非有事需要,否则她是不迈出殿门半步的,此刻看这条石子小径倒是颇为好奇,于是沿路向前走去。   拐过几道弯的石子路的尽头,是一大片杏树林。正值杏花开放,看起来倒是格外美丽温馨,簇簇粉白,引得慕云沫欣然走进了杏花林中。   眼前的杏花,格外温婉动人,使得慕云沫暂时忘却了心中的烦闷。赤穹国鲜少种植这种柔美的植物树木,由于崇尚刚硬强势,上陵城中就算是有植物也多以松柏为主。   只是眼前这杏花虽美,慕云沫记忆中最美的花却是那一束寒梅,虽已十分久远,可那簇胭红却在心底越印越深。   待慕云沫愣过神时发现不远的杏花林深处有个凉亭,而凉亭中似有人在。   于是她向凉亭走去,绕过棵棵杏树靠近凉亭后,发现亭中坐着的竟是皇后,太子璟麟的母亲,她走向前行了一礼。说来也是令人感叹,眼前的人即将成为自己的婆婆,而自己进宫以来只见过她区区两面,且都只是面上客套的寒暄,如今这才是第三面,就已是大婚当天,这就是皇族的婚事,不,自己与太子之间连皇族婚事都算不上,确切的说只是一场交易罢了。   皇后看到慕云沫,眉间似乎颇为惊喜,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来,坐。”   于是慕云沫轻声坐下并说道:“晨起见时间还早便出来走走,不想皇后娘娘也在这里赏花。”   “嗯,这里的杏花长得极好,我无事便会来坐坐,心中的烦心事也会疏解不少。”看到慕云沫眉宇间略显愁态,皇后并没有惊奇,反而眼神清明的看着她。   “自我来到熙昭王宫,众人皆对我照拂有加,我并无什么烦心事。”慕云沫恭敬的说道。   见慕云沫不承认,皇后也没有过分追问,“住的习惯就好。”   默默半晌后,皇后再次开了口:“你我都清楚,你们的这场婚事因何而起,我知道你的不得已和难处,而你也知道我们熙昭如今的处境,故促成了这场婚事,终究是委屈了你和麟儿两人。”   闻言,慕云沫不语,这本就是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事情,虽然内心深处还是有些难过,但是为了家族和父亲,又何来的委屈之说呢。   “我是过来人,我太知道政治婚姻的痛苦。”说道这里,皇后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只是如今没有办法,你和麟儿也要走上这条路。只是既然别无他选,我只希望你和麟儿会有一段尽可能美好的婚姻。纵使外界传闻多么离谱难听,但我能看出来,你是一个好女孩,顾全大局、聪慧睿智,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好的储妃和未来的皇后。”   慕云沫没有说话,只是恭谨的颔着首。   “嗯,璟麟这孩子,看起来明朗,其实我知道他心里有很多的苦和痛,特别是那次被俘之后归来……”   太子曾经被俘,慕云沫自然知道那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她没有说话,听皇后继续往下说。   “我进来身子十分不济,只是我病弱不要紧,我只是放心不下我这唯一的儿子。我希望你可以慢慢的去了解他,爱上他,照顾他……”说罢,皇后眼中含着真诚和恳求之意看着慕云沫。   “我……会尽力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子妃。”慕云沫回道,可她明白自己这话中有多少迟疑。   除了爱上他,其他的我定会做到。   “嗯,好孩子,时间也不早了,你快去着装打扮吧,待会会有宫人接你去宫门接受百姓朝拜。”   “是。”   回到寝殿,穿着婚袍,披上霞帔,由宫里资深的老嬷嬷上妆之后,慕云沫戴上凤冠盖起喜帕,便随着仪仗队来到了宫门口。   站在太子身边的伴郎玄韶,看到此刻的慕云沫,玄韶怔住,曾无数次想过她为自己穿上凤冠霞帔的样子,如今看到一身婚袍的她纵使盖着盖头,也让自己心立即停跳了数拍,正红的广袖长袍虽层层繁复却衬得她格外的雍容端庄,高盘起发髻隐在盖头之下,凤冠的金玉流苏隐隐露出,玄韶已经可以想象的到她红妆之后绝美的容颜。   慕云沫由喜娘搀着,双手覆在一起,端着礼数一丝不差,十足已是熙昭储妃的架势,只是眼前这样的她却让玄韶觉得无比陌生。   玄韶目不转睛的看着慕云沫的每一个步伐,每一个动作,心却如刀绞一般,就这样看她嫁给璟麟吗,就这样断了与她所有的过往吗?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太子大婚(下)   这时宫廷的礼乐停止,太子与慕云沫登上了宫门前的高台。   百姓见到太子与太子妃,皆跪拜齐声喝道:“太子、太子妃千岁千千岁,恭祝太子和太子妃新婚美满,福泽绵长!”   “我们定不负众位祝福!”说罢,太子执起慕云沫的手,另一只手则向百姓挥手致意。   当玄韶看到那台上二人两手相碰时,拳头捏的骨骼间咯咯作响,一股血终于冲上了脑子,下一秒右手抓起佩在腰间的剑,向前迈去……   玄韶刚迈出一步,却发现已被人重重的拉住,他回头一看,尉迟信正神色严肃的看着他。   “玄韶,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不要冲动,更不要忘了臣子的本分。”   尉迟信一句话,让玄韶冷静下来,她已经说的如此明白,现在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那是太子啊,难道自己连君臣之谊都不顾了吗。   “我……好,你且放心,我不会冲动。”玄韶咬着牙低声说道。   “那便好。”尉迟信松开了手,又向左右扫视一番,紧张是否有人注意到玄韶的异常。   接受了万民朝拜,太子与慕云沫便下了高台,仪仗队浩浩荡荡,向流光殿走去。   流光殿为熙昭历代君王与皇后或是太子与太子妃大婚的宫殿,在皇宫东边,每天皇宫的第一缕阳光便会洒进殿内,取婚姻如朝阳般绚烂美好之意。   流光殿本就恢宏大气,此时被装点的更是奢贵华美。宽阔的殿内处处摆饰皆有金箔贴饰,正红绣金线龙凤的幕布与正红的长毯相交,彰显天家婚堂的威仪。   贵族百官早早就携亲眷来到了流光殿,看到太子太子妃的仪仗到来,立刻噤声起身。   皇上此刻就站在流光殿的阶上,笑盈盈的看着向他走来的新人。   在喜庆而传统的礼乐中,太子执起慕云沫的手,共同迈上了红毯,玄韶和慕云淽走在两人身侧,各怀心思。   “父皇。”   “陛下。”   太子和慕云沫来到了皇帝跟前,行了一礼。   “好好好,仪式就要开始了,快些准备着吧,云沫呀,你是不是该改口了?”皇上看着眼前的两对新人笑道。   慕云沫低声开口:“父皇。”只是心中对于这突然的改口还是十分的别扭。   “母后呢?”太子左右看了看,却没有见到他的母后在殿中。   “方才你母后说发髻乱了要去梳理一番,只是过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过来,定是儿子要成婚她这个做母亲的心中酸涩啊。”皇上笑着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我亲自去接她。”   目送皇上从侧门离开后,太子拉着慕云沫来到阶前。   贵族百官们立即跪拜行礼:“恭祝太子、太子妃,百年好合!”   看着眼前跪拜的百官,太子低声对身边的慕云沫说道:“你我即将礼成,既然你嫁给我,那么你今后就是熙昭最尊贵的太子妃,我会护你一世。”言语中虽看不到爱意,但却含了十足的承诺,既已为了熙昭接受了这门婚姻,太子便决定也会好好对待慕云沫。   护你一世,这承诺是如此的似曾相识,只是......慕云沫的余光瞥到太子身边的玄韶,忽然有那么一刻钻心的痛,牵着的太子的手也突然收紧了一下。   “怎么了?”太子回身问道。   “没,没有,谢谢殿下。”   “你我即是夫妻,就不必如此客气,稍等片刻,父王母后马上就会过来。”   “是。”   然而过了片刻,却又宫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殿来,跪在太子面前,“殿下,殿下,大事不好了!”   “何事,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这样毛毛躁躁成何体统?!”太子微怒道。   “奴才该死,可…可是…皇后娘娘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那宫人瑟瑟说道。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也惊得吸了一口凉气。   “什么?!母后她怎么了?”   “皇后她……”   “我去看看,太子妃,你先在此等候。”太子焦急的嘱咐了慕云沫就向皇后宫中走去。   太子离开流光殿后,众人便开始议论纷纷,而慕云沫也开始有些不安,自己早上还见过皇后,这不过一会的时间,皇后会出什么事情呢?   玄韶心下也十分担心皇后,可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说:如果皇后真的有什么事而耽搁了嘉文和慕云沫的大婚,这不是自己最想看到的吗?但很快他便径自摇摇头,身为臣子怎么可以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看着慕云沫一脸担忧的表情,上前到她身边低声说道:“不要担心,想来…皇后一定无事。”   “希望如此。”慕云沫淡漠的回了一句,刻意向一旁挪了半步,抬头看向前方。   就在众人依旧议论纷纷的时候,太子突然从侧门走进了流光殿,而身后还跟着一大队的侍卫。   一时间,大殿里鸦雀无声,慕云沫正欲上前问问出了什么事情,却猛地发现太子看向自己的目光竟含了十足十的凶狠。   “来人,给我拿下慕云沫!”太子突然喝到。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这突来的变故简直令人震惊至极,皇后究竟出了何事,而太子又为何从外回来就突然要捉拿太子妃慕云沫?   太子身后的侍卫自然不会顾虑慕云沫原本太子妃的身份,他们只知道听命行事,于是立即围上了慕云沫。   “殿下,我犯了何事?为何突然要捉拿我?!”慕云沫也不惧侍卫,反而高声质问太子。   “你犯了何事?你这个妖女杀我母后竟还问我犯了何事?!”此言一出,殿中众人立刻惊呼议论。   “皇后她出什么事情了?受伤了还是……”慕云沫闻言一头雾水,分明早上见皇后时她还好好的。   “枉我皇家真心待你,在你危难之时施以援手,你却恩将仇报,杀了我母后现在还在这里装蒜,来人,还不给我拿下这妖女!”太子震怒吼道。   言毕,侍卫就以枪尖指向慕云沫,最前面的二人更是靠近她欲要扣住她。   ☆、第一百五十章 皇后遇刺   “我没有杀皇后!我看谁敢抓我!”慕云沫也不甘示弱,扬起了原本盖在面前的喜帕,厉声说道。   但侍卫哪里理她,继续想她靠近,奈何慕云沫身着婚袍行动不便,又没有带匕首暗器,一旁的慕云淽见势不好立即靠近姐姐想要保护她,而一个高大的身影却已先她一步迈到了慕云沫身边。   嘭!   眼看那两个侍卫的枪尖就要碰到慕云沫,进殿后已卸下玄岚的玄韶抢过身边一名侍卫的佩刀一把将他们的枪戟打飞,“不许碰她!”   “玄韶,你反了吗?!”太子怒视玄韶。   “殿下,这其中必有误会,慕云沫断然不会杀皇后。”玄韶作揖向太子说道,却一把将慕云沫护在身后,让谁也无法靠近她。   “误会?宫人发现母后时,她身边的地上就有一枚这个!”太子亮出手中一个黑色的物体,玄韶仔细一看辨认出,那正是慕云沫的十字镖,“且母后身上的伤口也与这妖女一向杀人时在伤口上的痕迹吻合,她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慕云沫看到自己的十字镖也着实一惊,莫非是早上不慎掉在那凉亭里面的?突然她便明白,定是凶手利用自己掉落的十字镖来嫁祸自己!   慕云沫还没开口,玄韶竟跪在地上道:“殿下,纵使有慕云沫的十字镖,也未必是她做的,定是有人诬陷,她不是那样的人!”玄韶始终没有怀疑过慕云沫丝毫,笃定的护在她身前。   “玄韶你让开,让我抓了这妖女,否则你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母后身亡,太子已经愤怒到极点。   黛雪见玄韶如此挺身护着慕云沫,愤怒到极点,恨不得太子立即抓了慕云沫去处斩,走到玄韶身边说:“玄韶,你为何要护着一个弑杀皇后的罪人?”她着意加重了“罪人”二字,想让玄韶想清楚。   “皇后不是她杀的,她不是罪人。”玄韶冷冷的看向黛雪,。   黛雪被他眼中如刃的冷芒一惊,充满怨气的咬住了嘴唇没有再说下去。   尉迟信也走到玄韶身边说道:“玄韶,你先按照殿下说的去做,是非曲直殿下自会查清楚,若慕云沫真的是冤枉的,相信殿下会还她清白。”   玄韶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诬陷之人必定做的天衣无缝,且殿下如此愤怒,我若是让开,他怎还会给慕云沫生路!”   “来人,给我拿下慕云沫、玄韶二人!”太子挥了挥手,从侧门和正门涌进更多的侍卫。   侍卫冲上前来,玄韶抡起长刀将侍卫一一打退,另一手则紧紧地拉着慕云沫,慕云淽也在一旁攻击着一切想要靠近慕云沫的人。   尉迟信觅音等人本该帮着一同捉拿慕云沫,可见那是玄韶,又迟迟不好下手。   “妖女,我要拿你的命去祭我母后!”太子举起长矛跃向慕云沫。   咚!眼看太子的长矛冲向慕云沫,玄韶将刀一横,将太子打退数步。   太子见状怒不可遏,“玄韶你真是反了!”接着转而举矛刺向玄韶。   玄韶心知自己如今已是以下犯上,太子要刺向自己,自己怎能躲闪而继续忤逆主上呢,于是他放下长刀,闭上眼睛等待长矛刺向自己。   慕云沫见玄韶放弃抵抗,本能似的大叫:“不要!”说话间已经扑向玄韶。   玄韶睁眼的瞬间,慕云沫已在自己面前,几乎是同时,一声闷响,皮肉被穿破的声音。   “慕云沫!”   “姐姐!”   太子拔回长矛,慕云沫的右边肩胛骨立即渗出大片血迹,顷刻间原本殷红的嫁衣黑了一片。   一个抽痛,慕云沫身上一软,只觉的肩后不断有淳淳温热流出,不仅有被刺伤的疼痛,突然之间竟还有另一种奇怪的感觉,一阵麻痹之感立即传遍了全身。   玄韶抱住慕云沫,心中痛楚,她的右肩本就曾因救自己而受过伤,如今又伤在了同一个地方.....   太子也是一惊,他没有想到慕云沫竟为了玄韶不顾生命,但纵使如今她受了伤,太子心中也尤不解恨,他认定了杀了他母后的人就是慕云沫,况且如今他最好的兄弟竟为了眼前这个妖女而反抗自己,这使得他无论身为兄弟还是主上都无法容忍。   正在太子继续上前欲要拿下二人时,一旁的慕云淽原本暗金色细长的瞳孔开始发出刺眼的金色光芒,接着双手一挥,“哗!”的一声,殿中所有人惨叫着捂住了双眼,。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慕云淽对身旁的玄韶喊道。   玄韶看着面目痛苦的太子和众人原本一惊,听闻慕云淽的提醒才反应过来,抱起慕云沫离开之前他又回头说了一句:“殿下,对不起,臣找到真正的凶手后定会亲自回来请罪!”说罢他抱着慕云沫向殿外逃去。   当玄韶三人逃出殿外后,被毒粉伤了双眼的太子等人渐渐恢复,看着大殿正门的方向吼道:“给我追!”   一声令下,侍卫全部出动,尉迟信、孟铮、觅音等人也立即冲出殿外。   而一边的黛雪,望着玄韶离开的方向,捏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了肉里,红肿的眼中充满了恨意。   玄韶,你便如此心狠绝情,当着所有人的面,抱着一个妖女而丢下我吗,你究竟把我放在何处!   玄韶等三人正冲向宫门,身后几个方向皆冲上来数队侍卫,慕云淽看到流血不止的姐姐,对玄韶说道:“分开走!我去引开他们!”   “可是…你…”玄韶有些犹豫,到底她是慕云沫的妹妹,若是落在了太子手中……   “不要可是了!好好保护我姐姐,我可以逃出去的!”   “知道了,你小心!”玄韶抱紧慕云沫不再犹豫,绕过面前的一座大殿向皇宫东面的角门跑去。   慕云淽则引着士兵向另一面跑去。   对方到底是玄韶,尉迟信、觅音等人虽奉命捉拿,但心里还是存了私心和刻意,最后终是让玄韶三人逃出了宫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草屋避险   太子下令追缉玄韶和慕云沫后,自己急忙向华阳宫奔去,剩下的进宫参加大婚的官员们面面相觑,却不敢多说多问,最后只好纷纷离宫,以免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出什么差错。   跑回华阳宫,太医们在外殿跪了一地,皆低着头不敢出声,太子绕过他们大步流星的走进内殿。   皇上此刻正颓然坐在床边,眼神木木,握着死去皇后喃喃的说着:“曦月,这一生,我负了你,我负了你……”   皇上言语中的憔悴、心痛与忏悔让人听了心碎,太子发现自己的父皇在这一刻突然苍老了不少,不是容颜,而是整个人的神态。   “父皇……”   皇上闻言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   太子走近床边,看着闭着双眼的母亲,眼眶立即红了起来。   “嘭!”的一声,太子跪在地上哽咽着说:“母后,我一定会把凶手抓到你面前,为您报仇,母后……”   觅音“追缉”无果后,回到了皇宫,来到了华阳宫,发觉一片沉重安静便大致猜到殿内的情况,于是她没有进去,立于殿门侧边,叫住了门口的宫人。   “皇后娘娘遇刺,当时的情况究竟是怎样的?”   “回觅音大人的话,皇后娘娘遇刺时的情景其实奴才们并没有亲眼看到。早上起来,皇后娘娘说要去北苑杏花林坐坐,不准奴才们跟着,因为以往皇后娘娘去那杏花林静思都是不准人跟着的,所以这次奴才们也依然是留在殿内等候,只是太子殿下的大婚吉时快要到了,还不见皇后娘娘回来,奴才们有些着急就前往杏花林想要迎回皇后,谁知……”   “你们过去时就发现皇后已经遇刺倒在了凉亭内?”觅音接话道。   “是,奴才们吓得半死赶紧唤人将皇后娘娘下抬回寝殿,奴才正要跟着回去时在凉亭里发现了一枚十字镖,想着可能跟凶手有关就带回来交给了陛下,后来才知那是太……慕云沫的暗器。”宫人本来脱口而出“太子妃”二字,意识到她应该就是凶手急忙改了口。   “太医来了之后怎么说?”   “经太医们诊断查看,皇后殿下脖颈初有一细长的伤痕,确实死于这致命的伤口,后来太子殿下来看了之后大呼,那伤口就是慕云沫一贯杀人留下的伤痕……而且有来往于北苑的宫人证实,早上确实看到慕云沫去过北苑的杏花林。”   闻言后觅音心下起了思量,如此说来,几乎所有证据都表明,凶手就是慕云沫,可……觅音总觉得此事无比蹊跷,慕云沫如此做的动机是什么呢?她在新婚当天杀了皇后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若真的是她做的,她怎么会留下那么明显的证据……   可是如果不是慕云沫,又该是谁呢?   玄韶抱着慕云沫沿路上截了一匹马一路向东逃跑,他避开了官道,只走树林或者山地,虽然崎岖难走,但相对安全。直到傍晚,终于逃出了熙昭的国界。   他停下来暂作休息,却发现怀里的慕云沫额头愈发滚烫,一种不好且极为熟悉的感觉浮上心头,曾经在烟渺洲的荒岛时,她中了毒弩,便是这样高烧不退……   他四处张望,此处荒无人烟,天色又黑了下来,根本无处可以暂住为、她治疗伤口,去战争学院或别的国家则更是不可能,一来太远,只靠步行走到天亮都未必能到,二来太子定然是下了通缉令,想来很快各国都会听到消息,自己断不能带着慕云沫自投罗网。   “轰隆隆!”   就在焦急之时,天空乌云密布,打起了雷,眼看着就要下雨,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可玄韶现在连“漏屋”都没有。   他看着眼前不远处一片山群,低声暗自说道:“现在只能赌一把了。”   于是抱着慕云沫快步向山群脚下走去。   “哗......”还未走到山脚下,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尽管玄韶立即扯下外褂罩在慕云沫身上,二人仍是顷刻间湿透了全身。   这时,玄韶看到不远处的山脚下似有房屋,不知是何人居住,但是慕云沫情况越来越糟,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向那房屋跑去。   靠近之后玄韶发现那是一个简陋的茅草屋,里面并未亮着灯光,他敲了门没有反应后便直接抱着慕云沫走了进去。   茅屋里面一目了然:一张床、一张木桌、几个凳子和一张木柜,木柜旁靠放着几把铁叉,一旁墙角处堆着数只兽夹,屋内墙上挂着两张兽。如此看来这茅屋应是猎户来此山上打猎时临时歇脚用的,屋内虽然极其简陋,但尚算干净。   玄韶将慕云沫轻放在床上,却发现她眉头紧皱,唇色苍白而脸上却红的厉害,拨开湿了的刘海摸了摸她的额头,已是烫的厉害,玄韶心叫不好,不仅盖在她身上的披风是湿的,本身的礼裙也是湿透了,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他环顾四周,走到木柜前打开,发现里面竟真放着几件衣服,摸起来倒是十分干爽,虽然衣料粗了一些,在这时却已是能救命的了,一旁还放着几瓶药粉,他打开塞子闻了闻,应是猎人被怪兽咬伤时用来止血的药粉,于是他一并拿了出来。   玄韶拿起衣服来到床边,伸手掀开了盖在她身上的外袍,正欲帮她换下湿衣时,手却猛然停住了,一心着急她的情况却忘了自己与慕云沫到底是男女有别,如此帮她换下衣服岂不是......   迟疑片刻,玄韶摇摇头暗自骂了自己一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只顾着那些迂腐礼节的问题,有什么比她的命还重要的!   于是他伸手脱下慕云沫的湿衣,不知是因为宫制嫁衣十分复杂,还是因为他紧张,竟费了好些功夫才帮她脱下衣服,这时玄韶发现自己的脸竟也如同火烧一般的烫。   洁白光滑的肌肤,使得肩上的伤口格外的触目惊心,玄韶略微检查了伤口,发现伤口有异,除了被太子长矛击伤,伤口上竟还有中毒的迹象。玄韶眉头深锁,这毒断然不会来自于太子的长矛之上,究竟是......(。)   ☆、第一百五十二章 情迷   涂了一些药在伤口后,他扯下一块干净的布料为慕云沫包扎好,之后再为她穿好了衣服,盖上了棉被。   他站起身自己也找了一套干爽的衣服换上,随后便坐回在床边,忧心的看着慕云沫。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这样看着昏迷不醒的她,总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无力,每次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伤却毫无办法。   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刚为慕云沫脱下的嫁衣上,随即如同置气一般的将其拎起然后重重的扔向远处。   之后他执起慕云沫冰凉的手握在手心,开始细细回想最近发生的这一系列的事情。   毋庸置疑慕云沫嫁给德玛西亚皇室必然是为了找出她父亲失踪的真相,因为目前的诺克萨斯她已无法信任。那么陛下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接受了这门婚事呢?皇室的婚姻向来都与国家利益息息相关,且不说德玛西亚与诺克萨斯的百年恩怨,这时候让太子迎娶慕云沫对德玛西亚来说并没有什么益处,除非......慕云沫手中掌握着重要的资源或者信息。   而王后遇刺一事又是何人所为?玄韶几乎想都没想就确定这定然不是慕云沫所为,慕云沫为了依靠德玛西亚而嫁过来,不可能在大婚之事杀了王后而徒生事端,更何况,玄韶太过了解慕云沫,外人的眼中她是心狠手辣的女杀手,但他却知道她并非滥杀无辜之人。   如此看来这一切都是个阴谋,从慕云沫决定嫁过来时起,这个阴谋就已经随之而至,甚至......更早,思及此,玄韶倒吸一口凉气,若真如此便太恐怖了,是何等一个精心布局的阴谋,又是为何要如此针对慕云沫,不,不止慕云沫,这分明还牵扯着德玛西亚......   他心疼的看着慕云沫,轻叹了口气,一直都觉得自己深深的爱着她,而她背负着如此大的压力和危险自己却最后才知晓,之前竟还赌气的当着她的面答应了与迦娜成婚,若不是此番变故,难道自己真的要放弃她,让她独自面对那些黑暗?他自责的几乎想抽自己几个嘴巴。   这时,玄韶感觉到慕云沫全身打了个冷颤,然后有些发抖,玄韶抱起她,发觉她的手脚冰凉,而身上却是滚烫,嘴唇还不停的颤抖。   这里药材有限,外面的大雨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况且殿下定是下了追缉令,这下根本无法找地方好好给她治疗。   “此刻我能做的只有守护着你,快点醒过来。”   听着外面轰鸣的雷声和砸在茅草屋顶噼里啪啦的雨声,玄韶收紧手臂,紧紧的抱着她,不久也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已是天亮,虽然屋檐还滴滴答答的滴着雨水,但天空已然放晴,一束阳光照进窗来,此刻显得如此和煦温暖。   玄韶赶紧探了探慕云沫的额头,发现她已经有好转的迹象,或许是伤口的毒并不重,又或者是慕云沫多年战场拼杀而成就的异于常人的自愈能力,烧退了不少,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更让玄韶欣喜的了。   这时,玄韶看到慕云沫的睫毛微动,他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试探着轻轻唤了一声:“慕云沫,你醒了吗?”   慕云沫费力的挣开眼睛,只觉一阵刺眼,蹙着眉又阖上了眼皮,加之觉得好似千斤压在身上,尤其是肩上更是疼痛难忍,于是好一阵子又如沉睡一般,没了动静。   玄韶见状,俯身挡住了原本洒在慕云沫脸上的阳光,柔声说道:“慕云沫,你醒了吗?”   许是听到了玄韶的声音,慕云沫睫毛微动,不一会儿便再次睁开了眼睛,接着,对上了玄韶那双原本焦急,却在慕云沫睁开眼刹那间变得欣喜、温润的眸子。   刚恢复意识的慕云沫脑中一片空白,还没来得及回想发生的一切,只是定定的看着玄韶。此刻的他仿佛身披微光,如同上天派来的救赎者,自己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自己虚弱的醒来,然后第一个看到的便是他,她只觉得,他在,黑暗便会消失一般。   看慕云沫没有说话,玄韶以为她口渴,便要去倒水,起身的一霎,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慕云沫拉住,力道不大,却感到了一丝执意,回过头便看到了她的笑颜。   然而此刻慕云沫的面色苍白,她的那抹笑容落在玄韶眼里,却是多了几分心疼。   “不要走。”声音沙哑的慕云沫,语气中带着几分请求,眼中竟露出几丝她很少有过的害怕。   玄韶闻言,心更是几乎融化,遂又重坐回床边,扶起慕云沫拦在自己的怀里。   “好,我不走,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靠在玄韶怀里,慕云沫安心下来,许是太过虚弱的原因,不一会又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慕云沫总觉得浑浑噩噩,想要醒来却又无法睁开双眼。   然而朦朦胧胧中,觉得床头坐着一个身影看着自己,且那气息并不像是玄韶的,她不知究竟这是梦境还是现实,想要看看是谁,眼皮却无比沉重,终是徒劳。   再次睁开眼时,已是傍晚。   玄韶凑近俯身探了探慕云沫的额头,“怎的还不见退烧呢。”   看着她干枯起皮的嘴唇,玄韶倒了一杯水,慢慢扶起她,强喂着慕云沫喝下一点水。   之后的玄韶便默默看着慕云沫,一时间居然不知该做什么,或者说还能做什么。   沉默了好一阵子,玄韶轻轻开口:“你究竟何时能醒来,可知道我有多害怕吗?”说罢,他忽然发现慕云沫的睫毛轻动,眉头亦拧了一下,接着双眼缓缓张开。   “云沫,你醒了吗?”不等慕云沫开口,便已一把揽她入怀里,接着在她耳畔低声重复道:“还好你醒过来了,还好你醒过来了......”   慕云沫似是无力睁眼,却努力收紧了手臂,想要更加的贴近咫尺的他。   “是你吗?你来了,是不是……”   ☆、第一百五十三章 故人重逢   慕云沫话音未落,唇上已被一片温热覆盖,而她却没有回避,静静的回应着来自她自己的情意。   感觉到慕云沫的心意,玄韶更是心猿意马,他如同呵护玉器一般将她扶躺在床榻上,一手滑向她的肩颈,避开了她的伤口,轻轻的抚摸着她柔滑细嫩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肤。   慕云沫嘤咛一声,口中轻声呢喃着什么,玄韶附耳去听。   “咚!”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一声响。   几乎是闻声同时,玄韶立刻用被子将慕云沫盖紧,自己跳下床一把拿过立在一旁的玄韶,警惕的向门口走去。   推开门,玄韶身影一闪,举着巨剑迈了出去,却只看到一只小猫向远处跑去,四下看看,一支兽叉倒在了地上,想来是那猫不小心碰倒了。   玄韶松了一口气,再次看看周围并无什么异样,才回了屋内。   然而这么一来,屋内的气氛反倒变得十分尴尬。慕云沫阖着双眼似乎仍然不是很舒服,玄韶为她裹了裹棉被,又是良久的不知所措,半天才挠了挠头,说了一句话:“云沫…你再休息会吧。”   而慕云沫似乎已经迷糊过去,没有回应便已睡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同样靠着床头睡过去的玄韶醒了过来,看着慕云沫正睁眼看着他。   “醒了?”   “嗯。”   听着声音似乎已经好了很多,玄韶她摸了摸额头和脸颊,温度也退了下去,见她似有坐起的意思连忙扶她起来,将软枕立起叫她靠着。   “阿韶,你这么跑出来,熙昭那边如今……”纵使两人暂时安全了,慕云沫回想起那天流光殿里发生的一切仍是十分忧心,若光是她一己之身也就罢了,一向忠心为熙昭的玄韶如今为了她忤逆了皇室,潜逃出来,还有从玄韶口中得知慕云淽为了让自己安全离开,孤身引敌,如今也不知是否安全脱身……   “不要想太多,若是眼睁睁的看你犯险我却不能相救,那才是真正痛苦的事情,太子那边,日后我自会回去请罪。”玄韶此刻已经不敢再以“璟麟”称呼太子,他这次的确先违了君臣之道,后逆了兄弟之情。   “这次的事情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慕云沫拧了拧眉头,原本可与熙昭结盟,借助其力量寻找父亲下落,如此一来,自己倒成了杀人凶手,今后就更加棘手了。   “是啊,恐怕不止至你于死地这么简单,那幕后黑手更是要搅得熙昭不宁,且与你的家族反目。”玄韶捏紧了拳头,死去的不仅仅是熙昭皇后,她更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如同亲姨母一般,玄韶十分痛心。   “只是大婚那天,宫中原本就戒备森严,那凶手是如何动手并嫁祸在我身上的呢?”慕云沫想起自己的那枚十字镖竟落在死亡现场,十分费解,她那天早上去花园见皇后时,身上并没有带着暗器。   “是,若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那么此人很可能是宫中之人。”玄韶脑中飞快的闪过宫中有能力的每个人,却无法确定谁有这个嫌疑。   “这事,只怕跟漆凌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若他的手能伸到我熙昭的宫内来,那着实可怕,也罢,此事蹊跷,不必急于一时,等你伤势再好一些,咱们一起去查出真相,我总在你身边就是。”玄韶宠溺的拨了拨慕云沫额前的碎发。   “嗯。”慕云沫看着近在咫尺的玄韶,他低沉的声音似有魔力一样,让自己无比的安心,心也慢慢静了下来,只是她却在心中有种暗暗的异样,此刻对于他的感觉竟与以往的爱慕渴望不同,如今她更多的是一种习惯的依赖和无条件的信任。   “你再歇会儿,我去附近找点食物回来。”玄韶说着,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再次回头看向了慕云沫,“我很快就回来。”   慕云沫身上仍是疲惫,但却没有睡得很熟,大概是多年时刻警备小心的习惯。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了动静,慕云沫猛地睁开眼,听那脚步声似是十分警惕缓慢,那说明并不是玄韶,若不是玄韶,那会是谁呢?难道熙昭已经有人追来了。   思忖间,慕云沫轻声起身,抓过床边的绯月,这时小屋的门被打开,同时慕云沫跃身跳起攻向门外之人,而门外之人也举剑防御。   当看清双方容貌之后,两道声音同时惊呼:   “怎么是你?!”   “真的是你!”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洛霜,慕云沫这才放松警惕,将洛霜迎了进来。   洛霜见慕云沫身上还有血迹,二话不说便扶她回床上躺着不要乱动。   “洛霜,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昨天见过云淽,那天在熙昭王宫发生的一切她都告诉我了,担心你,所以我和云淽分头来寻找你和玄韶。”洛霜说罢,四处打量着这屋子,“玄韶呢,没跟你在一起吗?”   “他出去找食物的了,你见过云淽了吗?她还好吗?!”听到慕云淽的消息,慕云沫的目光亮了起来,急切的抓着洛霜想要知道妹妹好不好。   “放心,她很好,只是实在担心你罢了。我一直住在上陵城外的一座小村庄里,昨天我在村前小河边练刀,居然看到了慕云淽正急匆匆的向东面走去,似是在躲避着谁,于是我上去叫住了她,她见是我,便安下心来,我们到一处隐秘的小林子里,她将你大婚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我。”   得知慕云淽一切安好,慕云沫松了一口气:“现在外面情况如何?”   “现在熙昭向四方各国发布了追缉令要捉拿你和玄韶,赤穹国也很快便发出声明,表示会积极协助缉拿,甚至连苍玄阁也……”洛霜叹了口气:“你们的处境现在十分的危险。”   “呵。”慕云沫冷哼一声,赤穹这么快便得知消息并且有了动作,他们还真是早早便有了动作,只是她没有想到苍玄阁这次也会这么快表态。   ☆、第一百五十四章 阴谋初现   “云沫,我一早便得知你成为熙昭太子的储妃,惊讶之余,我想你一定有什么目的和苦衷,但碍于你这些日子一直住在熙昭皇宫里,我不便见你,究竟发生了什么?”洛霜目光急切的看着慕云沫,她同样问过慕云淽,只是这件事也许牵扯过大,慕云淽并没有将真相告知,她便也没有逼问。   对于洛霜,慕云沫自然是十分信任的,于是她将父亲留下的两封信以及自己原本的计划全部告知了洛霜。   听了这一切后,洛霜十分震惊,却又十分心疼眼前的慕云沫。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怨恨着夏侯熠,怨恨着赤穹,于是选择了逃离。而慕云沫,背负着家族的一切,时时被人暗算设计,可是她别无选择,当初的她何等骄傲明艳,如今她的眸子里只剩下隐忍和疲惫。   看着自己唯一的知己如此,洛霜当即决定,无论慕云沫后面行动如何,她都会帮助她,这是为了她们之间惺惺相惜之情,也是为了曾经对于赤穹的信仰,她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赤穹就这样被步步侵蚀。   “那么,今后你决定怎么做?”洛霜定定地看着慕云沫。   玄韶手捧果子和野兔回到草屋,推开门却发现一名穿着素白色劲装高束发髻的女子背对自己坐在桌前。   这时,女子转过了身。   “是你?洛霜!”玄韶大惊:“你怎么在这里?”同时发现她床上空空,于是左右环顾屋子,寻找慕云沫的身影。   “不用找了,她已经走了。”洛霜平静的说道。   “什么?!她去哪里了?”玄韶手中的野果野兔瞬间掉落在地上。   洛霜将慕云沫的决定告知玄韶。   “简直是胡闹!我说过,我今后都会陪着她一起的!”说罢,玄韶眉头深深拧起,转身便要冲出门去追寻慕云沫。   “玄韶!”洛霜起身叫住他:“不要去追了,她已经走了小半个时辰,何况她有意独自离去,便不会让你轻易追上。”   闻言,玄韶收回了正要推门的手,颓然的转过身,“她还是选择独自离开……”   洛霜摇了摇头:“她的性子一向如此,事关她的家族,恐怕她想凭靠自己的力量去寻找真相,更重要的是……她一定是不想拖累你吧。”   “可她身上还带着伤,那些要置她于死地的人定在外面虎视眈眈……”思及此,玄韶心内更如烈火灼烧般的痛楚担忧。   “她让我带给你一句话:‘我会保护好自己,当一切结束之后,定然将一个完整的自己带到你面前。’”   原本心燥不安的玄韶,听到这句话之后逐渐平静了下来,手中抓紧了玄岚暗暗说道:“云沫,我等你回来。”   “是啊,相信她吧,她还有那么多未完成的事情,一定不会再让自己身陷险境。”洛霜脑中回想起曾经与慕云沫并肩作战时,她的睿智与自信。   “这次的事情,定然与赤穹脱不了干系,甚至还与那里的人有关。”玄韶指了指东边的方向。   “是,看来很多阴谋就要付出水面了,不过这样倒比他们躲在暗处要方便的多。”   “我会回熙昭去请罪,最重要的是提醒皇上这一切。”   “以嘉阳暮天的睿智,桓侯遇刺驾崩之事后,冷静下来,也必能看破其中蹊跷之处。”洛霜轻手抚摸着紫金雁翎刀,对玄韶正色说道:“我也会尽全力助她,如今以我的身份在四处行走,应不会惹人注目怀疑,你有行动时来通知我便是。”   “好。”   “主子,暂时还未有慕云沫的下落。”裴西低头站在漆凌书房的桌前,不敢看他的眼睛。   令人意外的事,漆凌并没有过多怪罪裴西等人的无能。   “若是那么容易就被追到,她也就不是慕家的人了,何况此刻她身边还有个玄韶,也罢,反正她现在已被熙昭、赤穹和苍玄阁联合通缉,想要有什么作为暂时也是束手无策了。”漆凌摆了摆手。   “是,主子英明,属下会继续派人暗中搜查。”   “看来那个人已经按耐不住了啊。”漆凌顺了顺肩上“零”的羽毛。   闻此,裴西不解的看着漆凌。   “他很聪明,想借由皇后遇刺一事,隔岸观火,最后坐收渔翁之利。”漆凌饶有兴趣的勾了勾嘴角。   “如此说来,那熙昭皇后不是慕云沫杀的,而是……”裴西恍然大悟。   “自然不是她杀的,此时她杀了皇后,于她自身有什么好处?难道她费尽心思去做了熙昭的太子妃只为了杀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   裴西暗自惭愧自己不够透彻的想法,可转念一想,也便是因为自己的“不够聪明”,多疑的漆凌这么多年才能够将自己留在他身边吧。   “那人笃定,为了得到慕渊家族那支神秘的力量和他们掌握的秘密,我定会设法保住慕云沫,如此一来赤穹便和熙昭再次正面结怨。”漆凌站起身走至窗边,望着窗外墨色的夜空继续说道:“如今各国局势,云琅国一向不问世事,羌兰国依附我赤穹,海外的烟渺洲自己内乱还未完全解决,其他小国城邦根本不足为惧,若赤穹和熙昭鹬蚌相争,等到最后两国元气大伤之时,他们苍玄阁则可不动干戈便掌握一切大权。”   裴西心惊这看似神圣出世的苍玄阁居然藏着如此大的野心,却又不敢多言,只得默默听着。   “不过啊,你千算万算却算漏了,慕渊这支力量我的确想要,他们手中的秘密也的确诱人,可这一切若是难以归为己有,我便会舍弃它们,那秘密便长埋于地下,永世成为秘密便可以了。”   “所以,主子在听闻熙昭皇后死讯之时,第一时间向外发出了捉拿慕云沫的通缉令。”裴西心下了然。   “是啊,靳焱没有想到吧,我不但不出面保住慕云沫,还要与熙昭同时抓捕慕云沫,现在谁也不能多说什么了。”漆凌突然阴森森的笑了起来:“居然妄想拿我当作棋子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 玄韶请罪   夜晚,熙昭王宫大门守卫发现远远似有人影靠近,于是戒备的举起手中长枪指向那人影,待来人走近后,侍卫们发现那人竟是被皇上下令捉拿的玄韶。   “玄…玄韶将军,怎么是您?”一名侍卫面色有些难看,这些侍卫要么曾在玄韶手下当过兵,要么因他战场上的军功和英勇钦服不已,此时虽有皇令捉拿他,众人倒是泛起了难。   “将军,您难道不知,皇上正四处捉拿您,这若是抓到了您岂非……”岂非凶多吉少,侍卫把那四个字收了回来。   “要不然您快走吧,我们就当今晚没见过您!”另一名侍卫凑上前说道。   玄韶感动于这些侍卫的信任和帮助,刚要说话却看到宫门内的一侧,正有一人影走向玄韶等众人。   当看清那人是觅音后,众侍卫纷纷行礼,同时心道不好,恐怕玄韶出现一事,瞒不了皇上了。   “玄韶,你终于回来了,随我前去面见陛下和殿下吧。”   玄韶点点头,跟随觅音走进宫去。   二人走后,留众侍卫面面相觑,是觅音大人前来,难道皇上早知玄韶将军今夜会来?而且觅音大人并没有派人押送玄韶将军进宫,且玄韶将军也并没有抵抗,可他又明明是通缉犯的身份啊。   参不透其中的奥妙,众人只得摇摇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毕竟,皇家密事,又岂是他们这些士兵可以参悟的?   跟随觅音走进灯火通明的华阳宫正殿,在皇上座下双膝跪地,自始至终都垂着首。   “陛下,玄韶回来了。”觅音行礼回禀道。   皇上点头示意,觅音心知皇上这么晚“传召”而不是“押送”玄韶上殿定是有机密要谈,于是识趣的退出了殿外。   大殿复又安静了下来,皇上只是平静的看着殿下跪着的玄韶,太子则是坐在一旁,虽然也没有说什么,但眼里有了明显的情绪,纵然还在为玄韶当众忤逆他而怄气,但经过这么多天冷静和分析,那慕云沫纵使嫌疑重大,但这其中疑点颇多,并不能百分百的确定凶手就是她,且玄韶出逃的这些天,太子虽然亲自下令缉拿他,无奈一直未有消息,一方面是气愤是不假,另一方面也着实是担心他是否会遇险,甚至遭到他人毒手。   而站在皇上另一侧的尉迟信,见到此刻完好无损的玄韶,也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玄韶被通缉的这些日子以来,玄玥几乎终日以泪洗面,尉迟信一面担心玄韶,又不知如何安慰玄玥。   众人各怀心思,沉默良久后,皇上开口言道:“玄韶,你可知罪。”声音不高,却是不怒自威。   “罪臣先是当众忤逆太子殿下,后又抗旨潜逃,自知有罪,万死难辞其咎,请陛下降罪。”玄韶垂首告罪,其实以当日情形来看,玄韶最大的罪名应是袒护并助弑后凶手逃离,只是他心中笃定慕云沫定然不会是凶手,于是刻意避开了这条罪责不说。   皇上也看穿了玄韶的这点执拗,沉声说道:“的确,凶手不是那慕云沫。”   此话一出,玄韶猛然抬头,心中如有块沉重的大石终于落地的感觉,如果陛下主动说出此事事有蹊跷,甚至愿意相信是有人故意构陷慕云沫,那么事情就变得容易很多,慕云沫的处境也会不那么艰难。   “以你之罪,捉拿后便应立即处斩,纵使你当时如何的相信慕云沫或者有任何其他苦衷,你也不可忘记,你是熙昭的子民,是我嘉阳皇室的臣子,是曜辰军团的将军!”皇上锐利的目光直逼玄韶双眼。   如此一番话,字字凿心,让他心头之愧更胜从前,“臣罪该万死!”言毕复又重重叩头在地。   看到皇上如此严厉,尉迟信心下一紧,本想出言求情,复又见太子在一旁十分镇定,又放下了心。想来皇上定不是真要重罚玄韶,直接命人将其押入天牢等候发落也就是了,何必冒夜传他入殿。   “你确实罪责不小,可那杀了皇后,并试图搅乱我熙昭的幕后黑手才更是罪该万死!居然堂而皇之的在我眼皮子低下有这么大动作,其心当诛!”皇上握紧王座上雕着皇室烈阳印记的扶手,脸上瞬间凝满杀气。   “这事定是漆凌那老狐狸干的,他的野心早就人尽皆知,加上觊觎慕家族手上那股势力和秘密......怪不得当慕云沫要加入我们熙昭皇室之时,漆凌一方没有任何的反对,反而在大婚前送来了贺礼,如今想来竟是要让我们和慕家族反目相斗,他漆凌则坐收渔翁之利!”太子拍腿起身说道。   “此事,漆凌参与其中是必然的,只是他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未必是那幕后之人,也许这次他只是顺水推舟而已。”玄韶抬头揣测道。   “你是说......”太子一个激灵。   皇上赞成的点了点头:“玄韶说的不错,这次事情的幕后黑手,十有八九是苍玄阁了,在我们发出捉拿玄韶和慕云沫的通缉令后,苍玄阁竟然以那么快的速度发出了公告,按理来说这是熙昭的问题,就算牵扯上赤穹,以苍玄阁的立场来说他们是没有道理这么积极的配合发出公告的。”   “他们这么做,看似是友善的帮助熙昭,实则是把事情闹得更大,要给......赤穹方面压力!”一直沉默不言的尉迟信也开口分析道。   “以我对漆凌的了解,此人手段再如何阴险,再如何的铲除异己,可他坐上赤穹最高将军的位置之后确实事事以赤穹利益为主的,若说此次幕后主谋是他,他怎么会拿着赤穹的利益轻易犯险。所以漆凌只是将计就计,同时以最快的速度跟着苍玄阁发布公告,配合捉拿慕云沫,这只是为了撇清关系。”皇上脑中浮现出漆凌的阴滑的面容。   “苍玄阁算定漆凌也许会为了慕家族那支力量而设法保住慕云沫,从而跟熙昭再起冲突,若两国开战,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元气大伤,苍玄阁的势力便无人能及,呵,好一招阴损的计谋!”太子冷嗤一声。   ☆、第一百五十六章 做戏做足全套   “只是没想到漆凌弃车保帅,弃掉对于慕家族力量的执念,转而与苍玄阁一起发了公告,反将了他们一军。”玄韶正色说道。   “苍玄阁的野心肯定不止这一点,他们后面肯定还设计了更大的阴谋,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如何找出证据,并且以适合的方式,扳倒他们,否则我熙昭也将陷入不复之地。”太子双手捏紧了拳头,骨骼咯咯作响,身为熙昭储君,他不希望他熙昭的子民未来会有任何的危险。   “既然苍玄阁已经出手,那么他们的下一步动作也就不会太远,待他们的阴谋整个浮出水面后再主动出击。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计就计,且在暗中寻找证据。”皇上轻拂他赤金云纹广袖,眼中流出一丝冷芒,“对了,那个丫头呢?”   “臣也正要禀告此事,慕云沫原本和臣在一起,后不告而别,想是要独自去揭开真相和阴谋。”提及此事,玄韶又是心头一紧,不知现下她在哪里,伤势恢复的怎么样,有没有危险......   “那丫头是个谨慎聪颖的,既然她自有主张,便随她去吧,这件事是她被人陷害,但是明面上这黑锅还是得让她背着。”说着,他转头对尉迟信说道:“你也暗中留意着,若她那里需要什么帮助的话,尽可能的帮助她,只是做的隐秘一些。”   “臣遵旨。”   虽然玄韶自是会不遗余力的去帮助慕云沫,只是现在皇上开了这个口,那么无论如何她的阻力就又少了一些,玄韶心中不尽的感激。   “做戏做主全套,玄韶这段时间也不要明着出现比较好。”太子沉思着对父皇说道。   皇上赞许的冲着太子点头,后对玄韶说:“这断时间你便在暗中行走,曜辰军先交给尉迟信带领,你不出现,也好叫那些在暗中的人放松警惕。”说罢拍了拍一旁尉迟信的手臂:“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   “臣遵旨。”   “臣遵旨。”   玄韶和尉迟信纷纷作揖领旨。   待召见结束,尉迟信护随皇上回了后殿寝宫,大殿内只留玄韶和太子两人。   玄韶径直走到太子面前跪地说道:“殿下,之前的事情,是臣该死!”虽然四下只有他和太子两个人,可是这次他没有同以往一样以兄弟相称,而是恭敬的遵循着君臣之礼。   太子一愣,显然没有料到玄韶会有此举动,反应过来立即扶他起来道:“你这是做什么,你我兄弟,纵使我当日如何气你恼你,可事后我想通了也就不怪你了,你还这样与我生分,是存心要再气我一次吗?”   “殿下,我......”被太子扶起,玄韶却不知该说什么,纵使他们有兄弟之情,可是太子毕竟是这一国储君,那天当着所有人的面忤逆了他也都是真的,这些天他时时刻刻在为此而自责。   “好了,与其觉得对不起我和父皇,不如和我一起尽快找出证据为我母后报仇。”太子拍了拍玄韶的肩膀,提及皇后,太子眼中划过一次痛楚。   玄韶见此,声音也略带沉痛:“我定会尽全力!”   “你小子,既然与她有情怎的不早告诉我?若不是这次因为这诬陷而毁了这大婚,我岂非要夺你所爱了?”   玄韶闻言,微微叹气道:“这......起初是与她身份敏感,遂并没有向谁透露,后来她又拒我于千里之外......”语气中难掩苦涩无奈。   太子见此便没有再多言,大婚没成,他庆幸没有夺了玄韶所爱之余,又何尝不是替自己庆幸?   这样,至少暂时不会负了心中的那个她了。   不管那个“她”是真实存在过的,还是只是自己梦中的一个虚影......   墨夜之中的赤穹城显得更加阴森,城门口不远处的一棵枯树后,一个头戴兜帽的身影神情复杂的看着不远处的这座城。   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慕云沫冷静的分析过后,确定了此次被诬陷并非出自漆凌之手,虽然他十分想彻底除掉自己和家族,可在那之前,他更想得到自己手中掌握的暗部力量以及,那个“秘密”,所以如果漆凌想捉住自己,早在她没决定嫁入熙昭之时,他就有无数次机会下手,根本不用等到后来她顶着熙昭储妃的头衔后再动手,这样岂非给自己找麻烦?何况漆凌此人纵使再野心勃勃也不会随意拿着赤穹的利益开玩笑的,这次若不是他立即跟着苍玄阁一起通缉自己,那么赤穹免不了再次跟熙昭正面起了冲突,虽然漆凌并不怕战争,但是现在并不是很好的时机,他绝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若不是漆凌......那必然与苍玄阁有关了,呵,果然,他们已经开始要动手了。   慕云沫拢了拢自己的兜帽,轻声向赤穹城走去。   既然漆凌发了公告通缉自己,那么谁也不会想到,慕云沫会大胆到孤身回到赤穹,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并且回到这里,也好掌握更多的信息。   七刹城东门,一抹身影转瞬即逝,与夜幕融为一体,纵使是特殊时期加派驻守城门的精英守城兵,也未有觉察到半分。   苍玄阁中心建筑里被层层封印包围的密室中,一个穿着及地法袍却依然难掩纤瘦的身影如同雕塑半站在圆形的密室中间。他的五官在法袍兜帽的阴影下,看不清任何情绪。   一瞬间,他猛张右手,一束深紫色光芒自掌心迸发出来,而密室黑曜石的墙上原本不动的符文,随着紫光的迸发,也快速在墙上转动起来。   “漆凌,看来你比想象中的有趣啊,倒是我低估你了。”空灵的声音在密室中响起。   “不过......”兜帽下,苍白几乎没有血色的薄唇勾起一个邪异的弧度,“这样才更有趣,不是吗?”   突然,他的右手向下一扣,接着向外猛力一挥,“游戏正式开始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重返七刹城   “信哥哥?”玄玥本是要出去打探哥哥玄韶的消息,却不想一早出门便见尉迟信恰好赶来玄府,“这么早,可是有什么事情,莫非有哥哥的消息了?”她目光一亮。   “不,还是没有阿韶的消息……”尉迟信心内有一刹的犹豫和不忍,但终究还是将玄韶已回到熙昭且被皇上赎罪赦免之事隐瞒了下来,纵使心疼玄玥日夜担心,但越少的人知道,暗中的敌人才越会相信而放松警惕,“玥儿,今日来是有一事要找你确定。”   “什么事?”玄玥没有看出尉迟信眼中的隐瞒,只在心中暗暗的失望。   “在太子大婚之前的几日,我曾陪你去过苍玄阁,你见到你师父亦风长老,他可有说什么?”   “说什么?师父自是问了我好些话,也嘱咐了好些话,你是指哪方面呢?”玄玥有些不明白这个时候为何尉迟信提起师父来。   “亦风长老可有提及过近日亦尘阁主与他会闭关修炼?”   “什么?师父并未给我说起过啊。”   “这倒奇了,今早收到消息,亦尘阁主和亦风长老从昨夜子时起闭关悟道,阁中大小事务交由护法靳焱掌管。”尉迟信将早上苍玄阁给熙昭宫里传传来的消息告知玄玥。   “这怎么会,师父闭关这并不奇怪,可这些年但凡闭关修炼,师父定然会提早告知于我,尤其是此次阁主也一同闭关,那该是提早安排的,可若是早有打算,为何师父当日只字未提?”   “是了,近日各国多有事端发生,若说是在这个时间临时决定闭关,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啊!”尉迟信亦是费解的摇摇头。   “这个信儿是苍玄阁那边亲自发来的?”   “传到宫里,自然是苍玄阁的消息,且传递的使者正是黛雪。”   “如此看来,当真是不会有错,那么这个事情就太不正常了。”   “罢了,无法顾及那么多了,且先看看吧,如今咱们这边亦是一团糟呢,你这原本要去哪里?”   “我正想……出城找找哥哥的下落呢。”   “玥儿,皇上这头发了通缉令,玄韶和慕云沫自会躲起来,既然皇上的人甚至连同苍玄阁和赤穹的人都找不到阿韶,你纵然出城也会无果而归。”   “可是我在家中实在是不安心……”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且你想想你母亲啊,她内心更该是担忧惊恐,若此时你再跑出去,她该如何心忧?不若你在家中好好劝慰她吧,阿韶的事情我会去尽力寻找,一有消息我立马来告诉你,可好?”尉迟信轻轻拍了拍玄玥的后背让她定心。   玄玥想起母亲这几日来几乎没有舒展过的眉头,终是答应了尉迟信,由他转身送自己进了玄府去。   慕府如今已是一座空府,且定然有漆凌的人在盯着,慕云沫自是不能回去,进了七刹城后,她直接走向七口街区,那里鱼龙混杂,用来藏身,再好不过,且对于收集信息,也是最合适的地方。   慕云沫行走在湿滑黏腻的石板路上,警惕的观察捕捉着周围一切讯息,拥挤的人群、嘈杂的声音和灯红颓靡的建筑。   在路过一家门脸老旧的酒馆时,慕云沫停下了脚步,这是......他曾经最爱来的酒馆,每每烦闷时他便会来这里独自喝酒。   慕云沫走了进去,找了一张位于角落的桌子坐了下来,这也曾是,他喜欢做的座位。   微一抬眼,当初那一日两人的身影便浮现在眼前......   满身酒气的慕衍将慕云沫逼至墙边,一手撑着墙面,眼神迷离的看着她吼道:“看着我,慕云沫,告诉我你心里是有我的。”慕衍掰过了慕云沫的脸。   慕云沫依旧是沉默,望着慕衍的眼底依然湿润。   “说啊,你说啊,你说你是爱我的,哪怕一点...”   不知觉的,慕云沫的思绪飘得很远,却都是关于他的。   那次自己自请出使羌兰国,却在出行时发现慕衍也奏请成了此次出行的副使。   “说,你怎么来了?”慕云沫佯怒。   “前几天看到了你写的奏疏,我就顺便一字不落的抄了一遍,然后......那老乌鸦昨日就允准了,你也知道,谁都不愿意出使此行。”慕衍看着天空回答慕云沫。   “好啊,你居然敢偷看我的东西!”   “谁让你放在桌面上惹人好奇呢!”   “还狡辩!”   “无论你去哪里,做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   “阿衍,阿衍你怎么样了?”   “别碰我的伤口,有毒!”   在羌兰国慕衍替自己承受了黛雪的攻击,回去的路上却强忍着什么都不肯说。   回到弥川城的客栈,慕云沫正要替他查看伤口时,他在意识尚存之时的最后一刻制止住慕云沫之后便昏了过去。   “你醒了,你还活着。”   “你一直在叫我,我怎么敢不醒来?”   当慕衍醒来后,看着他好看却十分虚弱甚至有些勉强的笑容,慕云沫甚至不敢松开他的手,生怕他会再次离开。   “粥糊掉了,快倒掉吧。”   “干嘛扔掉,我看好的很,我要喝!”   “不行,你快去床上躺着,病人怎么能喝这种东西。”   “干嘛,这是大小姐做给我一个的,你要抢啊?我才不给你呢。”   想要给慕衍熬粥却因为不小心睡着而糊锅了,不想慕衍竟拿着勺子将那些勉强叫做“粥”的东西全部吃光了。   “你不要命了吗?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己无意中发现慕衍一直没有痊愈是因为他每天都会悄悄把喝下的药抠吐出来,拿匕首重新挑破自己伤口。   愤怒之时,却听到慕衍轻声失落的说道:“我的伤好了,你就会离开我了吧。”   “阿衍,我和玄韶,我们......”   “不用说!你做什么都不用告诉我。”   “阿衍,你别这样。”   “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只是,不要赶我走,至少让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第二次从烟渺洲回来后,自己决定和玄韶在一起,想对慕衍说清一切时,他却近乎哀求的让自己不要赶他走……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进入漆府的人   “慕云沫,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你有什么资格这样擅作主张?你就那么想推开我吗?!”   自己有意制造巧合来撮合慕衍和霍梓瑜,却不想慕衍发现之后竟大发雷霆,也是第一次,慕衍对自己发了那么大的火,语气中是十足十的怒意和失望。   任思绪在脑中翻涌,终于,那幕她一直以来极其恐惧和抗拒的画面也渐渐地浮现......   “不要哭,慕云沫,答应我,好好的保护自己,好好的…活…活着…”   这是自己见到慕衍的最后一面,他口中字音已经难以辨清,如同疲倦了一般,最终眼皮慢慢的阖上......   心口一阵撕扯,慕云沫眼中已是噙满了泪水。   慕衍......我回来了,我回到我们一起生活的赤穹了。   这么久没有去看你,你墓前的梅花开了吗?   熙昭很美丽,那里有无尽的蓝天白云,清澈的河流,美丽的花田,友善的人民,可是那里不属于我,还好,现在我回来了。   我不要再依靠任何人,我会亲自找出父亲失踪的真相,亲自为你报仇。   太阳初升,上陵城笼罩在微光之下,安静,祥和。   一串匆忙的脚步声打断了街道上的静谧。   “觅音姐,这么急是要去干嘛?”   正欲出府的玄玥叫住了经过玄府大门的觅音。   “宫里有事,我正要进宫。”觅音停下了脚步。   “哥哥的案子......”玄玥有些试探的问道,十分担忧,却又似乎担心得到什么更加糟糕的消息。   “还没有他和慕云沫的消息。”觅音想起之前玄韶再三叮嘱自己和尉迟信,不要告诉玄玥他已经回来的消息,以免她高兴放松过头,而让暗中之人看出端倪来,于是尽管看着玄玥十分焦急,也还是没有如实告知。   意料之中的结果,却让玄玥眼底的焦色更加浓重。   “不过,似乎有新的进展,我这次进宫就是为了此事。”觅音正色说道。   “怎么,有转折吗?”   “还不确定,昨夜有人来报说是有个宫女事发当天经过王后的杏花林,似乎是有看到什么,所以欲要禀告,我着人带那宫女去殿下的偏殿等候,以便殿下睡醒后传召,我这也进宫去看看那宫女看到些什么。”   “如此,那你快些进宫吧,不要误了正事。”   觅音拍了拍玄玥的肩膀:“那我便走了,你哥的事情,没有消息也算是最好的消息,我想他最起码是安全的,我先走了。”说罢转身向皇宫正门的方向走去。   玄玥看着觅音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似乎也忘记了之前自己原本要出门的事情,转身走回府门去,而这时的玄玥并没有发现,府门内一边的长廊红柱后站着的黛雪。   黛雪温润如流水的美眸此刻突然有了一丝慌乱,她努力的让自己镇静下来,觅音还在继续查这个案子,这说明嘉阳暮天和嘉阳璟麟对于慕云沫是凶手的“事实”已有所怀疑吗?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不论那宫女究竟看到了什么!   下一刻,她已轻声跃出庭院,看到远处觅音的背影,她转而走入一条捷径小路,加速去往皇宫。   当黛雪进宫赶到太子广阳宫的偏殿,却发现太子此刻已正襟坐在椅上,神情凝重的看着面前不远处跪着的一个宫女打扮的人。   “糟糕,他已经醒了,这下便难办了......”她本想赶在觅音之前进宫来,趁着太子未醒,四下无人杀了这宫女,那么不论她当日看到了什么都会成为秘密,却不想太子这么早便醒来。   “当日你经过杏花林的时候都看到了什么,你必得据实以报。”太子的口吻并没有刻意的加重,但是却字字透出王者的威严,让那宫女闻言不禁身子一抖。   这时黛雪侧身站在门外,利用门作掩饰没有让嘉阳暮天发现她,而此刻她的右手手指周围的空气急速流动,似有风缠绕在她的指尖。她控制着手指尖缠绕的能量,若是那宫女接下来禀告的内容稍有可能与自己有关的话,她便催动魔法杀了她,然后离开,她有把握不让太子发现自己。   “奴婢......奴婢在御花园当差,皇后娘娘遇刺那日,奴婢照常去花林浇水剪枝,可到了那杏花林时发现皇后娘娘在凉亭里,便没有敢去浇水以免扰了娘娘,离开杏花林后奴婢便看到了...”   听到这里时,门外的黛雪突然心头一紧,眼中流出杀意,指尖的空气更加快速的流动着,就在那团能量要向冲向那宫女时,却听到那宫女说道:“奴婢看到慕云沫,问安行礼后便退到等她先离去,她走向的方向正是杏花林。由于当时慕云沫还是......还是储妃,又是来自赤穹,奴婢好奇于是多看了慕云沫几眼,奴婢记得当时慕云沫还没有换上大婚的嫁衣,穿的是一套浅绿薄纱宫装,上衣又只着窄袖的薄褂子,奴婢并没有看到她有携带任何的匕首武器,且那身装扮应该是无法藏下任何的匕首的。于是后来奴婢听说皇后娘娘的遇刺现场发现了慕云沫惯用的十字镖,心头觉得很奇怪......”   黛雪见那宫女所要禀告的内容与自己并无关系,便收回了手中萦绕的魔法。   听到宫女说的这些话,嘉阳暮天神情更加凝重,“除此之外,你还有看到别的吗?”   “回禀殿下,没有了。”宫女再一叩首。   “好了,退下吧。”嘉阳暮天摆了摆手。   黛雪急忙离开了偏殿的大门,确定四下无人发现自己后便离开了广阳宫。   此时的慕云沫,经过了一番装扮后,来到了漆凌府邸附近。   她站在暗处,看着紧闭的大门,观察着来往里面的人。除了漆凌府上的仆人小厮,并无其他异常,但她仍是细心观察着每个进出之人的身份和表情。   就这样直到夜晚,一个人的出现,引起了她的注意。   ☆、第一百五十九章 深蓝色斗篷   那人便是赤穹最大的兵器制造皇商,霍邢。   他夜里来此,且未经通传,门口看守之人便请了他进去,那么只有两种可能:漆凌已经打过招呼这霍邢会来,又或者......这段时间他经常出入漆府,看守已然习以为常。   兵器,军火,这么说,漆凌果然又有动作了。   霍邢进入漆府后,门口又重归安静。   “霍邢。”慕云沫心中默念,这个人让她想起了另一枚娇小的身影,霍梓瑜,那个曾经钟情于慕衍的女孩子。   看来,想要洞悉漆凌最近有何动作,这霍邢与他有什么暗部连结,都有了现成的办法。   可是......慕云沫闭上了眼睛,纵然多年来她在战场上狡诈狠辣,手段绝不算光明磊落,可是对于那个女孩子,她却是迟疑了......真的要利用她吗?那个单纯开朗、一心思慕着的女孩子。   转念一想,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的优势,完全是背水一战,到了此时,还要瞻前顾后吗?   待她张开眼时,眼底已是一片冷绝:相比慕衍的血仇和父亲的失踪,自己的底线根本不值一提。   第二日傍晚,七刹城北边一座宅邸内走出几个遍身绫罗的少女,皆是赤穹贵族之女,从刚刚结束的聚会出来欲要离去,一个栗发的少女带着一个婢女上了马车,马车门框的上面有个由镰刀和短剑交叉的标志,此女正是霍梓瑜。   马车行走至街上,霍梓瑜觉得马车内气闷便拉开马车窗纱,向外面透透气。   从她进入马车的那一刻,原本脸上挂着的笑容就突然如释重负般的消失了,大街上灯红酒绿,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而她的面上却始终没有丝毫表情,眉间甚至有淡淡的愁意,这与她身上果绿的襦裙和俏皮的单螺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直到突然有一个深蓝色身影映入了她的眼中,使得她周身一个激灵。   那深蓝色斗篷......不会有错,那是慕衍!可是慕衍已经死了,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那身影带着兜帽,五官在阴影下根本分不清是谁。   可不论是谁,扮成慕衍出现在自己眼前,动机一定不简单。   “停车!”   “有什么吩咐吗小姐?”贴身的婢女问道。   “车上太闷了,我要下车透透气,在街上转转,你们坐马车先回去罢。”霍梓瑜说着就要下车去。   “可是您一个人......”婢女看霍梓瑜要一人出去,不禁有些担心,何况若是小姐稍有闪失,回去老爷那边也无法交代。   “没关系的,这里离家里已经不远了,我逛一逛马上就回去。”霍梓瑜坚定意思,急急的摆了摆手。   见小姐已经下了命令,婢女也不敢执意跟随,只好坐着马车先回去了。   目送马车离开后,霍梓瑜立即朝刚才看到那身影的地方看去,发觉那人正往巷子深处走去,霍梓瑜四下看了看,发现并没有其他可疑的人,于是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紧跟着那穿着慕衍斗篷的人走去。   或者潜意识里,她是真的希望,慕衍回来了,那人就是慕衍。   霍梓瑜跟着那人在巷子里左拐右拐的走了很久,发现那人步速不快不慢,似乎是有意让自己跟得上,由此便更确定那人的出现定然大有深意。终于,最后那深蓝色身影走进了一个破旧的建筑里,霍梓瑜毫不犹豫的也跟了进去。   进去后,霍梓瑜左右看了看此处的环境,发现这里应该是个废弃了的瓷窑厂房。   而那人就站在她前面不到三丈处。   “你是谁?为什么要引我来这里?又为什么要穿着他的衣服?”霍梓瑜看着那人兜帽下阴影里的五官,先开了口。   只见她对面的人掀开了兜帽,露出了五官,借着门窗外照进来的灯光,霍梓瑜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是你?!”   当霍梓瑜看清兜帽下的面容后惊呼出声,因为她看到的人正是此时被赤穹甚至苍玄阁和熙昭联合通缉的慕云沫。   慕云沫早已料到霍梓瑜见到自己的震惊,只是继续平静不语的看着她。   霍梓瑜看着面前的慕云沫,数月未见,关于这个女人的传闻倒是从未停止过。她对于慕云沫的感觉是极其复杂的。是的,最初的霍梓瑜疯狂的嫉妒慕云沫,嫉妒她拥有慕衍那样无悔执着的爱,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霍梓瑜试图模仿慕云沫的一切:她的装束,她的语调,她的神情动作,甚至她的爱好与饮食习惯,却从未引起过慕衍丝毫的注意。到后来慕衍死去,她对于慕云沫单纯的嫉妒变成了仇恨,她笃定慕衍的死定然与慕云沫有关,甚至可以说是慕云沫害死了他,可霍梓瑜却也清清楚楚的知晓,纵然是为慕云沫死去,慕衍也是义无反顾、甘之如饴的,她才明白,自始至终她都是羡慕着慕云沫的,而她也终究成为不了慕衍心底的那个人,因为,她不是慕云沫。   不久前,听闻慕云沫要嫁入熙昭,成为未来的熙昭太子妃,霍梓瑜为此不解很久,甚至愤恨不已,纵使慕云沫心中没有慕衍,但她真心爱慕的不该是那个熙昭曜辰军团的将军玄韶吗?如何又变成了熙昭的太子?慕云沫究竟在想什么,若她是如此贪慕权位的女子,那慕衍为她付出的生命也太不值了。再到后来,慕云沫与嘉文四世大婚那日却突然传出她成为杀害熙昭王后的消息,这一切虽让霍梓瑜混乱之极,但总觉得慕云沫已经是非常遥远陌生的人,今后都与自己毫无相关……   直到此时此刻,霍梓瑜真真切切的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慕云沫,突然一下子竟有些恍神,大脑空白过后开始飞速的想着慕云沫装扮成慕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目的。   “你倒是很大胆,如今被各国联合通缉,竟然还敢出现在赤穹。”   “我既然敢出现在这里,自然有把握不被人发现。”慕云沫缓缓开了口。   ☆、第一百六十章 霍家的交易   “哦?那你就不怕我上报你的行踪,召人抓捕你?”霍梓瑜饶有兴趣的看着慕云沫。   “你不会。”慕云沫利落的回答,似是不欲多与她周旋这个没有意义的话题。   霍梓瑜闻言努了努嘴,不置可否的转移了话题:“说吧,穿成这样还把我引来这里,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请你帮忙。”慕云沫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的说道:“我要知道你父亲最近与漆凌的往来目的,以及你们家最近几批军火兵器货物的流向。”   霍梓瑜看向慕云沫的眼中突然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荒唐,声音也随之略微提高:“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又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就凭你对慕衍的情,凭你看到穿着慕衍斗篷的人就立马跟了过来。”说到这里,慕云沫眼角流转出一丝精明的光,“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单只是好奇而已。”   霍梓瑜突然捏紧了双手,这个可恶的女人,吃准了自己必然不会拒绝她了。   “你要知道的事情,与他的死有关,对吗?”霍梓瑜咬了咬嘴唇。   “是。”慕云沫干脆简短的回答道,却没有再多透露什么,此次利用霍梓瑜已是万不得已,自己不想再让她陷入到更多的危险中。   “好,两天后的这个时间,还在这里,我会给你你想要的消息。”霍梓瑜说罢便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转身走去。   “谢谢。”   “不必,你该知道,我并不是为了帮你,我是为了他。”她没有停下脚步。   慕云沫看着霍梓瑜离去的背影,垂下眼帘,自言自语道:便是知道你是为了他而答应我,所以才谢谢你。   而此时的漆凌书房内,裴西如同往日一样,无比恭敬的站在书桌前,向漆凌汇报着他手头上一切近日任务的进程。   “主子,霍邢那批兵器已经锻造的差不多,不日便可验货。”   “嗯,验货的事情你去办就好。”漆凌却有些漫不经心,似乎没把这当作什么谨慎的大事。   裴西汇报完毕后并没有立即退出房间,却也没有说话。   漆凌抬眸见他面有犹豫之色,便摆摆手道:“有什么话就说。”   “是……”迟疑片刻,裴西还是决定问出心中疑问:“主子,最近霍邢进出府里虽都是傍晚之后,虽然夜黑,但难免不被人注意,若是被别国甚至……甚至苍玄阁那里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心知裴西是担心自己的安排被别人提前知晓,漆凌却是别有深意的抚了抚唇角并不存在的胡须,“我本就没有打算隐瞒我要这一大批兵器的事情。”   闻言,裴西倒是有些诧异,向来各国统领对于军用兵器的制造和购置都是讳莫如深的,何况是主上这种操控无数谋划之人,可思忖半刻,裴西心中突然明朗:是了,主子的计划又何曾让他人真正洞悉过?   漆凌看起来心情不错,竟主动告知了裴西一些话:“与那那个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合作可言,无非是利聚而来,利尽而散,同样的,在他面前也不必过多掩饰,他总有办法知道我的动作,就如同我也清楚的知道他的动向。”漆凌说着抬起了右手,这时立于窗边的墨羽乌鸦“零”扑棱棱的飞来停在了他的右臂上。   “我便是要让他明明白白的看到我的意向和动作,也好告诉他我漆凌从没把他当作一个合作者,他充其量,只算是一枚棋子!”   霍梓瑜在约定的时间来到那间隐在巷子的废旧厂房,在门口警惕的看了看周围没有什么可疑之人后,便踏进门去。   昏暗的光线下,慕云沫已然站在那里,只不过这一次,她身着黑色刺客劲装,这让霍梓瑜心下莫名的舒畅一些。   看到霍梓瑜,慕云沫侧了侧身转向她,微微点了点头,似是在等待她的消息。   “你猜想的不错,我父亲最近与漆凌来往,并不只是像以往交易那么简单。”说到这里,霍梓瑜目色一紧:“加大的订单和频繁的交货只是个幌子,为的,是那一批淬入桑萝毒液的兵器,甚至有一批军令战旗,注入了死灵术。”   “又是桑萝,又是死灵术……”果然,慕云沫预料的没有错,若只是普通的军火往来,霍邢没有必要漏夜频繁前往漆府。   自各国止战后,苍玄阁联合各国颁发了禁令,严禁桑萝提取物的使用,更是禁止将死灵法术注入各种武器军火的中,以避免其可怕的毁灭力伤害大陆各国的百姓、生灵和环境。   霍梓瑜见慕云沫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说道:“那批特殊的军用兵器将在五天后的午夜后,雾港码头交易。”   慕云沫看着眼前的姑娘,妆容分明与从前没有任何差别,但从眼神和语气中明显可以感觉到,她与从前的那个单纯天真的小丫头不一样了,或许慕衍的死,带给了她太大的刺激和打击。   “我还可以帮你做些什么?”   “不必,今后你仍旧做你的贵族小姐就好。”说罢,慕云沫从霍梓瑜身边走过,欲要离去。   霍梓瑜转身追上已走至门口的慕云沫,仰头看向她,眸中是不可怀疑的坚定:“至少。。。至少让我再为他做些什么!我不会偏向我父亲,更不会偏向害了慕衍的那些罪魁祸首!”   “我说了,你做到这里就可以了,这件事,不是你该参与进来的。”慕云沫的语气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目光犀利的深深看了一眼霍梓瑜之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座弃旧厂房。   看着慕云沫黑色的背影,霍梓瑜暗暗握了握拳头,闭上了眼睛,心中充满了不甘:凭什么,凭什么自己明知杀了他的人是谁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凭什么自己只能守着对他的思念度过一生,就因为自己被冠以一个赤穹霍家之女的头衔?不,慕云沫能为慕衍做的,自己也一定可以!   ☆、第一百六十一章 傅太后的恨   七刹皇宫,翊祥宫正殿,傅太后坐在交首双凤鎏金宝座上怒目雷霆,座下跪着两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   “废物!都是废物!”傅太后扬手将手上的和合二仙镶翠茶碗猛力砸向地上,   刹时两个黑衣人将头埋得更深却不敢发一言,而旁边的宫人们也跪了下来。   “你们倒是给我说说,连这么个身受重伤的人都抓不到,我留你们何用?!”傅太后说着气又上来了,接着又要拿起茶壶向前面砸去。   “何必如此动气?”   一个气定神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傅太后抬头看去,发觉漆凌从门外走来,然而正是他这样万年不变波澜不惊的表情,此刻让傅太后心中更是浮上一丝无名火,“你来干什么?有这个时间不如去把那个小贱人给我抓住。”   宫人们对于漆凌未经通传就进到大殿内并不稀奇,毕竟如今赤穹究竟谁掌大权,人们皆是心中有数,纵使傅氏已贵为太后,若没有漆相的帮衬扶持,她也没有这么早能够坐上这万人以上的位置。   地上跪着的两个黑衣人此刻也松了口气,左相来了,想来傅太后的怒气大概能够转移一些了罢。   “抓住她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漆凌在一旁的椅子上径自坐了下来,拿着茶壶自斟自饮起来。   “早晚的事?你倒是很自信啊?呵!”傅太后冷笑一声,“这都多久了,连这么个丫头都抓不着,你堂堂漆相也不过如此嘛。”   “现下熙昭应是比我们更急着抓住她,你又何必如此急躁,只怕别人发现不了你那点秘密吗?”   “什么秘密,漆凌你胡说些什么?你别忘了你是在跟谁说话!”   “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吧,傅惜燕!”   “你!”傅太后猛拍座椅把手站起身来,被气的颤抖的指着漆凌却说不出话。   漆凌看着她,轻蔑的睨了她一眼,起身离去。   漆凌离开后,傅太后抚着自己上下剧烈起伏的胸腔,几乎欲要向后倒去,旁边的宫婢见状赶紧上前扶住她。   傅太后坐下喝了口水,缓了好一阵,心中却是更加的羞愤气恼,纵使当初由他漆凌谋划,才扶持自己的儿子提早稳妥的登上了地位,可就算没有他的帮忙,自己铺了这么多年的路,最后帝位也已然会是自己儿子的,何况自己如今已贵为太后,他漆凌再如何不过是个臣子,居然赶当着宫人的面对自己放肆不敬,甚至直呼自己的名字!   正恨得牙根痒痒,傅太后又转眼看到已然跪在一边的两个黑衣人,她厉声道:“还不给我滚下去找人?!我再给你们三日,抓不到她,你们提头来见!”   闻言,两个黑衣人赶紧磕头告退,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了大殿。   傅太后双手捏紧,微微仰头看向殿门外的绚美旖旎的晚霞,眼神却是极不相符的如刀的恨意。   “蓝以薰,你这个贱人,毁了我一生的幸福,所以才糟了报应早早就死了,只是那怎么够呢?”傅太后丝毫未见岁月痕迹的面颊上突然浮上令人悚然的笑意“我会抓到你的女儿,让你在天上看着我亲手折磨死她!”   一早太阳还未升起之时,玄韶便接到亲信侍卫来报,说有持刀女子约他于城南树林相见。   玄韶闻言便猜想到应该是洛霜,近日他隐住在宫中一个废弃的宫室内,只有极少几人知晓,洛霜便是其中一人。   他抬头看看窗外还泛着青灰的天空,心知洛霜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才这么早就来找他,于是立即换上一身侍卫装,从宫人最少的西南角门出宫去。   到了树林,果然看到洛霜的身影。   “如何,可是有云沫的消息?”玄韶不多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   洛霜点了点头,拿出一封信递给他。   玄韶看到洛霜的确认,心中更是一紧,快速接过信笺展开,定定地看着笺上的字,似是要将其看穿了一般。玄韶一眼便看出这是慕云沫的字迹,事实上他和慕云沫是没有通过书信的,可是曾经二人一起在处理蔓西丘陵纠纷之事时,慕云沫作为赤穹方首领曾写过一份议程简述给苍玄阁,玄韶作为熙昭的代表,也看了那份议程,便是那一眼,她的字迹便深深地印在了心中,字如其人,工整却不失飘逸,少了女孩子字迹的秀气,却多了几分不羁。   如今这信笺上的字迹,虽收敛了些当初的那份张扬,玄韶却十分肯定这就是出自慕云沫之手。   然而这信笺上只有五个字:“我很好,放心。”   她知道自己的担心!她告诉自己放心!   这些天的心急如焚,终是可以稍稍放下了。由于他不能明着出现,以免引起漆凌和其余幕后黑手的注意,他只能拜托洛霜前去寻找慕云沫的消息。   这短短五个字,便已胜过千言万语。   洛霜将漆凌和霍邢的阴谋交易及时间地点讲述给玄韶,“慕云沫叫我一定叮嘱你,不要冲动,以免打草惊蛇,她得到的这些信息不见得是假的,但漆凌会不会真的在那天行动却不得而知。”   玄韶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确实,漆凌老奸巨猾,或者他会来一个请君入瓮,接着反咬一口也实有可能。”   洛霜很是赞同,拍拍玄韶的右臂道:“我行动方便,会多去赤穹那边,以便云沫有什么计划,我可以随时支援她。”   “近日便多托赖你了,你自己也要小心。”玄韶说着,心中无限感激。   和玄韶别过,洛霜决定先去七芒山周围,她也已经感觉到了苍玄阁的异常,于是想要看看是否能够打探出什么。她一路向东,避过了平坦的官道,从山中小道走,以便掩人耳目,虽然颇为崎岖难行,但是行军多年的洛霜脚程依旧很快。   这时天空仍未大亮,周围渐渐起了薄雾,起初洛霜并未在意,只当是山中常见的晨雾,可过了多时,这雾丝毫未褪,反而愈见浓厚,甚至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她随即警惕起来,步履放慢,紧握雁翎刀,凭靠着对方向的感知,缓缓前行。   ☆、第一百六十二章 重现的渔村   过了不久,她发现浓雾开始变得稀薄,似有散去之意,当她能够看清数丈之外时,一个村落映入眼中。   这山中何时有这么一个村落,且此处不临海,何以家家户户门前的挂着渔叉?想来必有蹊跷!   洛霜心底升起一股极其奇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那种感觉似乎牵引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近村庄。然而越往里走,她心中那股感觉便越发强烈,这村庄的结构和人家不正是……她脑中一片混乱,理智已经无法阻止她继续向前。   直到她在一户房门前停下来,她心中的惊恐被彻底印证——这正是这么多年,承载着她深深的思念,同时又承载着令她崩溃抗拒的回忆的地方,她童年长大的渔村!   不,这太荒唐了,自己的渔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洛霜用力的摇了摇头,握紧雁翎刀,心道这定是幻术,她屏息试图感知周围的幻术来源,却是无果,一切太过真实......   就在她充满警惕的扫量着眼前这户房屋时,身后突然有人叫她。   “霜儿,你回来了!”   她转头一看,发现不远处的路上,那正向自己走来的男子竟是......父亲!他一手握着鱼叉,另一手将兜了满载的渔网扛在肩上,依旧是母亲为他亲手做的捕鱼装,依旧是朴实的笑容。   这时,这户房屋的木门也从里面被推开。   “霜儿,是你回来了吗?快进来!”   洛霜猛地一回头,发现母亲也已然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乌亮的头发随意的盘在后面,一缕碎发不经意的搭在了额前,家常的衣服外系着一个碎花围裙,她熟稔的在围裙上抹了抹做饭时弄湿了的双手,便拉了洛霜进屋,“傻丫头,愣在门口干嘛?”一切是那样的自然。   而这屋里的一切,都如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那炉灶上的锅还噗噗的冒着热气......   洛霜再也无法保持理智,内心的防线瞬间崩塌的荡然无存,这便是多么多年,自己无时不刻不在思念的父亲母亲,这便是自己深深依恋的家啊......   她如同刚刚溺水上岸的人抱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的握着父亲母亲的手不松开,仿佛害怕他们随时消失一般。   “父亲,母亲,霜儿好想你们……”这些年来,无论训练如何艰苦、战场如何残忍,洛霜都不曾轻易落泪,而这一刻,她却已是泣不成声。   然而这时若是有人看到洛霜,便会发现她的瞳孔已然涣散黯淡,失去了焦距。   站在不远处的一抹身影,目睹着这一切,满意的笑出了声音,白缚无比的兴奋,毕竟迷失这些强者的心智,从而征服他们的灵魂,可比猎捕那些普通人的魂魄有趣且有挑战的多。   “差不多了!”白缚拉起锁链,在手臂间绕了两圈,缓缓向洛霜走去,镰刀上幽森阴冷的光清晰可见,让周遭环境变得更加诡秘。   但凡是有心魔的人,就极易陷入白缚的幻术中,且平日将心魔隐藏的越深,此刻就会陷得越深,任凭再强的能力,进入了由自己心魔编织而成的幻境囚笼里,便无法轻易走出。   洛霜已然陷入白缚的幻境陷阱里无法自拔,虽然周围分明是山野荒地,她的眼中却已置身于自己的家,她丝毫没有察觉到致命的危险正在步步逼近她......   白缚双眼突然迸出刺眼的绿光,随即他周身皆环绕着从眼中发出的绿色幽光,伸出右手将锁链镰刀向洛霜抛去,左手同时高高举起了萦绕着墨绿色魂魄的右手,等待着最后捕获洛霜灵魂的那一刻。   “嘭!”   突然一声巨响,洛霜手中的紫金雁翎刀竟自己折断,一半刀刃直插入地上,洛霜也随着这响声回到了现实世界,她的瞳孔开始变得清晰,渐渐恢复神智之后,她看着手里断了的紫金雁翎刀,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白缚,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是中了他的幻术,早已与自己心意相通的紫金雁翎刀自己折断,便是为了让洛霜迅速清醒过来。   “可恶。”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白缚暗骂不好,而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镰刀更是加了速的伸向洛霜。   洛霜迅速翻开避过那一击,然而不想白缚却灵活自如的操控着锁链,使得镰刀时刻紧跟着洛霜的方向。洛霜刚中了幻术,虽已清醒,但动作依然有些迟缓,躲过几击之后,眼看着镰刀这次直直从自己正前方逼近自己,她无暇躲闪,只好拿手中只剩下一半的紫金雁翎刀来阻挡这一攻击。   “叮!”这一击力度极大,随着两物相撞的声响,洛霜手中的断刃被打飞了出去,紧接着又是一击,镰刀“哧”的一声刺入了洛霜的左手手臂。   “唔!”洛霜暗自吃痛,猛地向后退了数步,拔出镰刀尖,猛力将镰刀踢向远处。   洛霜目光转向紫金雁翎刀掉落的方向,想要拿回,却不料白缚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扬起锁链使镰刀再次追向洛霜,见此,她只好冲相反方向翻身跳去。   失去了紫金雁翎刀,又因幻术而全身松软的洛霜意识到此时与白缚硬拼绝占不了上风,于是她只好快速逃离。   洛霜捂着左臂伤口,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了哪里,看看身后已经没了白缚的踪影,她才稍稍放缓了脚步,看到不远处有一山洞,她警惕的探了探无任何异样后,躲了进去。坐在山洞后,她这才有时间好好看了看自己的左臂,伤口边缘已经开始泛青,且伴有溃烂的迹象,白缚的镰刀不仅锋利无比,上面更是带着淬入的剧毒。   她忍痛在衣角撕扯下一条布先包扎住伤口,额间不断有豆大的汗水落下,青筋暴起的她面容甚至已有些扭曲。   包至一半时,一阵剧痛又侵袭而来,洛霜直觉脑中一片空白,便再没了意识,身子直直向一边倒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雾港之斗   到了霍梓瑜消息所说的交货日,晚上天刚黑下来,慕云沫已经来到了雾港码头。未到午夜,码头的人并不多,她一袭夜行衣,藏身于码头岸上北侧停靠废弃旧船的其中一艘船上,既可以比较清晰的看到交易的货船,又不易被发现。   慕云沫这晚单纯只是要看看这交易过程和那批兵器而已,并没有其余的打算。正如她让洛霜叮嘱玄韶所说的,漆凌何其狡猾,虽然她信任霍梓瑜,但不代表漆凌真的会在这个交货日交易,极有可能这一切都是烟雾弹,扰乱他人的视线,然后另择其他的时间或者地点交易。慕云沫若有所行动,除了让自己身陷险境且打草惊蛇之外,没有任何意义,她答应过玄韶,也答应过慕衍,会好好保护好自己。   同样的道理,她相信玄韶也明白,虽然漆凌交易违禁军火,但没有确凿的证据,若玄韶通知熙昭的人来大肆调查,不仅出师无名,万一这晚的交易是假的,那么熙昭方面将会被扣上无故干涉别国交易的罪名。此事也更不能通知苍玄阁,谁知道现在苍玄阁究竟打的什么算盘,他们又到底知道多少实情。   另一方面,那批货物就算真的在这晚交易,慕云沫也无法做什么。纵使她真的毁了那批货物,漆凌可以立即让霍邢另制造一批,不过是到手早晚的问题罢了。   将至子时,一批身着统一灰色衣装的人聚拢在一艘刚刚泊岸的巨大货船旁。从货船船舱中陆续走出十来个人,想来便是霍邢一方派来交货的。   而那些人之中,有个身影却引起了慕云沫的注意,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且夜晚黑暗并看不清面容,但是慕云沫凭借身为刺客的本能和习惯,会不经意的把人的特征习惯刻在脑海中储存起来,此时便从从个头和动作很快确定了那人是谁,不禁脑中打了个激灵。   那人......究竟要做什么?!   慕云沫确定那人身份后,眼眸便一寸不离其身。   那身影不是别人,正是透露给自己今天这场码头交易信息之人——霍梓瑜。   且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地,片刻间慕云沫已然猜出几分。   “真是胡闹!“慕云沫微拧眉头,手中下意识的摸出绯月以便随时动作。   而码头这一边,货船停稳后,灰衣人迈上码头,同样装扮的霍梓瑜也随之下了船,小心的隐在其中。   岸上以裴西为首的漆凌的人缓缓走上前来,裴西礼节性的向下船之人挥手示意,灰衣人中为首的一个皮肤黝黑的人也走出队伍,出示出一块手牌样式的东西,意在确定身份。   互查身份无误后,灰衣领头人侧身做了个引导的动作,似要请裴西船验货,裴西随即带人随其走上船去。   走至船上一箱箱货物旁,灰衣人头领抬手欲掀开木货箱,然而也就是这一瞬,慕云沫分明看到那灰衣人似不经意的回头向霍梓瑜隐晦的看了一眼,而霍梓瑜也肯定般的微微点了点头。   灰衣人掀开了极大的货物箱盖,几乎是同时,霍梓瑜与其余灰衣人四下跳进水里,裴西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回头只看灰衣人头领在箱子旁做了什么小动作后也即刻斜跳进海里,裴西这才心叫不好,无法顾及他人,也跃身跳进海里。   “嘭!“裴西进水的刹那,货船也随之爆炸。   而这时霍梓瑜等人已经潜游至岸边,裴西发现,也随之奋力跟了上去,他心中怒火中烧,却又稍稍定了定心,便是怕有意外,他只带了一队人马上船,另有一队在岸上待命,发生这一幕,他们肯定已经行动起来。   而这一队人,爆炸过后立刻向货船靠拢,查看裴西等人的情况,同时追捕灰衣人。   灰衣人们上岸后立刻开始与裴西的手下厮打拼杀,霍梓瑜也同样对付着敌人。   没看出来,这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姐手上竟也有几分本事,转眼便打翻了两人,且出手颇为狠辣。只是由于上岸时霍梓瑜与其他人都分开四处,于是她落了单,眼看着就没法招架向她围来的三五个人。   “唔……“霍梓瑜高束的头发被剑划散,同时利剑划过脸庞时,也留下一道血痕,几秒后开始冒血。就在她分神摸脸的空当,一人猛地踢向她的双腿,一个吃痛,她跪在了地上,其余几个人也快速以剑指向她靠拢。   而就在霍梓瑜以为别无他法,闭上双眼准备束手就擒时,慕云沫拉起兜帽,窸窣间从草丛闪出,手中匕首在月光下闪着瘆人的冷光,下一刻匕首已经划破眼前几人的喉咙,干脆而致命。   霍梓瑜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慕云沫扶起向一旁灌木丛中躲去。一直向码头相反方向前行一段距离后,霍梓瑜再也忍不住痛,轻呼出声来,慕云沫见状,回头看了看身后暂时无人追来,便靠树扶霍梓瑜坐了下来。   “你……“霍梓瑜有些警惕的看着眼前的黑衣人,虽然她心中已大致料到是谁。   慕云沫摘下兜帽后,霍梓瑜眼底了然,“你果然还是出现了。“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慕云沫高声质问,却一面又小心的看着霍梓瑜腿上的伤势。   “我自然知道,我说了我要为他做些什么的。”霍梓瑜忍着痛,眼里仍是执拗与坚持。   “你这又是何苦?你的破坏对漆凌造不成丝毫影响!“   “我没有打算靠着这次行动能打击漆凌的行动或者根基,而且我也清楚原本今晚我父亲的货船上,货箱里根本不是那批军火。“   慕云沫从衣角扯下一块布条,折叠后为她拭去脸上的血迹,一面问道:“那你……“   “经我这次一闹,漆凌定会对我父亲不再信任,那么以后就不会与他合作,同样的我父亲若知道他的人竟然……“霍梓瑜没有继续说下去,闭上了眼睛,停顿片刻后才说道:”我没有能力手刃害死他的人,唯有断了我家族和那些人的合作,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吧。“   ☆、第一百六十四章 他一定认不出我了吧   慕云沫盯着她的眸子没有说话,心中却生波澜,原来霍梓瑜比她原本想象的要心思深沉的多,她原以为霍梓瑜这次行动只是单纯浅薄的想为慕衍报仇,却不知霍梓瑜看似胡闹的举动已然考虑诸多……   霍梓瑜望着天空的月亮,声音变得缥缈而轻幽:“我现在的样子变得很丑吧,若是他见到,一定认不出我了吧……“   慕云沫刚想说些什么,这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她拉起兜帽,闪身出去顷刻间杀死靠近的几人。这时码头的方向又有大批脚步声和火光靠近,且闻声不在少数,想来是裴西的增援部队来了,出了这种事情,他们肯定要拼死抓住所有可疑之人的。   慕云沫回到树旁拉起霍梓瑜准备撤退“你伤势不轻,他们来人不少,我们快离开这里。“   怎料刚拉起霍梓瑜,她的腿如同没了直觉般,根本无法挪动半步,且一站起身,霍梓瑜疼痛的几乎面部扭曲起来。   “上来,我背你!“慕云沫蹲下身子。   霍梓瑜却没有爬上她的后背,反而坐在了地上,“我走不了了,慕云沫,你快走。“   慕云沫急恼的低声吼道:“你不要胡闹了,快上来我带你走!“   “裴西的人不是吃素的,你背着我,咱们两个都未必走的远,放心,碍于我的身份,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抓到我,自会回去把我交给我父亲处理。“   “不可以,我不能放你被他们带走,大不了我把他们都杀了便是!“慕云沫语气毫不迟疑。   “就算你可以对付他们,裴西后面的增援肯定越来越多,万一被谁认出了你的身份该怎么办?你是唯一可以帮他报仇的人了!今天我的这场计划你原就不该参与进来的!“   “可是你……“慕云沫仍旧没有放手的意思。   眼看着裴西的大队人马越来越近,霍梓瑜挣开慕云沫的手道:“不要婆婆妈妈的了!“说着,她纵身一翻,滚出老远去,与慕云沫所在的大树旁已经有一段距离,而裴西搜查的人听闻声响立刻高呼:”在那里!快!“   慕云沫见状没辙,霍梓瑜已经以身犯险去掩护自己,自己又岂能辜负她的心意,只好轻声跃身向后跑去。   慕云沫轻易的避开了追捕的人,转眼已经跑至无人之地,然而一路上她心中却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周围安全了,她便开始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以及与霍梓瑜的对话,努力的思考究竟心中异样的关窍在哪里……   “经我这次一闹,漆凌定会对我父亲不再信任,那么以后就不会与他合作,同样的我父亲若知道他的人竟然……”   “我现在的样子变得很丑吧,若是他见到,一定认不出我了吧……”   霍梓瑜的这两句话突然回响在慕云沫脑海中,第一句话她未说完的后续究竟是什么?还有第二句话……若是他见到?   电光火石间,慕云沫一个激灵,猛然回头看向方才霍梓瑜引敌的方向。   糟了!   慕云沫来不及细细揣摩脑海中乱麻般的猜想,转身奋力远处火光聚拢的地方跑去。   霍梓瑜的那两句话反反复复回响在慕云沫的耳边。   “她分明是要……”   霍梓瑜之前所暴露的地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慕云沫靠近后确定那全部都是漆凌的人,而透过草木和人群缝隙,她依稀看道了霍梓瑜,碍于身份,霍梓瑜尚未至于被人扣住,可她已被三个体型彪悍之人围住。众人僵持着,谁也没有说一句话,看来是在等人了。   慕云沫料的不错,不一会儿,裴西就赶了过来,此时的他,虽然身上全是泥渍,却已没有了落水时的狼狈,眼神凶狠异常,毫无疑问,这次码头的“意外”让这位漆凌的第一亲信感到无比羞恼,何况计划竟是出自于一个小丫头手上!虽然漆凌早已示意这次交货是假,只是为了试探是否有人暗中盯着他们罢了,裴西也自认为做好了足够的准备,然而千算万算他却没料到竟是交货方霍邢那里出了问题!   回去在漆凌那里该如何交代?这么多年裴西战战兢兢,无非是想在漆凌面前显露自己有足够的能力,而这次的事情虽没有过大的损失,却着实显示了自己的失策与无能!   裴西看着眼前的霍梓瑜,双手握拳,发白的关节咔咔作响,他在等着霍梓瑜解释,或者说求饶,然而霍梓瑜也只是漠然的看着他,未发一语,哪怕是编造的理由。   片刻后,裴西终于打破了沉默:“霍梓瑜小姐,对于今夜发生的事情,你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当然。”霍梓瑜随即开口,“我自会给你一个令你满意的解释!”而下一秒她的嘴角竟浮上一抹诡异的笑容。   然而当裴西发现霍梓瑜的异常之处时已经太晚,霍梓瑜快速用手指在自己心口上划了一个不算复杂的手势,裴西觉察到不妙,立刻上去扯开霍梓瑜的外衣,随之赫然发现,她的心口上竟吸着一个手掌大的正在发着红光的炸弹,裴西此刻得全身的血液顷刻间全部涌到了脑子里去。   “快跑!“裴西一边向后转身跑去,一边大喊,他当然知晓那是什么,那是他曾亲自经手,让霍邢制造又让羌兰国的巫师注入灵术的一种特制炸弹,体积不大,威力却是普通炸弹的数十倍不止,触发不需引火拉弦,用意念咒语和手势便可引爆。   慕云沫也明白过来那是什么,即刻向远处抱头翻滚以求安全。   而一切都在霍梓瑜的计算范围内,她又怎容得他们逃跑,顷刻间,炸弹引爆,她周围的所有人包括裴西,全部随着一声巨响被炸飞,而那爆破的气流将此时已经距霍梓瑜等人有一段距离的慕云沫都推出数米。   一时间周围石土蹦飞,慕云沫抱头等了半天,直到飞崩的石子不再横飞,烟雾也稍稍沉淀下来,才缓缓站起身。   ☆、第一百六十五章 暗潮   回望霍梓瑜之前所站的位置,此刻依旧被浓浓的黑烟包裹,旁边的灌木皆被烧了起来,虽然这种炸弹的威力,慕云沫十分清楚,靠近之人不可能有幸存者,但她还是捂住鼻子,小心的靠近查看。   那些人已经被炸的面目全非,甚至许多的四肢已经分家,单凭面貌已然无法分辨分别是谁,终于走到一个被灼焦的尸体旁,凭靠着一点残碎的衣料和尸体的体型,慕云沫辨出这应该是霍梓瑜。   原来这才是她的真正计划,她也终于明白霍梓瑜未说完的那半句话是什么。   她不仅仅是要漆凌因为这次交易的失败而对她父亲失去信任,更是要以自己的死亡而让父亲仇恨漆凌,无形中逼迫父亲和自己的家族不会再支持漆凌,甚至有可能为了给她报仇而与漆凌反目。同样的,她炸死的不单是漆凌普通的手下,更有一个他的亲信,这样会更加打击漆凌。   还有她那句:“我现在的样子变得很丑吧,若是他见到,一定认不出我了吧……“   分明就是在说,她即将赴死,之后便可见到慕衍了……   慕云沫不忍再看那具瘦小的被烧焦的尸体,闭上双眼,肩头微微颤抖,“是我害了你,是我打乱了你原本安稳的人生,走上孤注一掷的复仇之路……是我……“   就在这时,有脚步声向爆破处靠近,四周黑烟弥漫,慕云沫无从知晓来者是谁,也许是漆凌的人,也许是雅尔曼的人,又或许是赤穹的巡逻士兵,总之来人不在少数,慕云沫心道事已至此,就连霍梓瑜最后也拼了命的要掩护自己,那么她决不能在此时暴露行踪,于是她带上兜帽,借着浓烟和灌木,撤离了这里。   夏侯爝进夏侯熠的房间从不敲门,此次也不例外,夏侯熠还未抬头就已知道来者为谁,待手头上的动作结束之后才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已经派人过去查看了,这个爆炸似乎和漆凌的运货有关系,至于具体情况和原由,还得等我们的人查探了之后再说。“夏侯爝说罢,随意的端起夏侯熠桌上的茶碗呷了一口,却立刻又吐了出来,眉头皱起一大块。   打开茶盖才知道原来那根本不是普通茶水,”这是什么,你在喝药?“   “哦,这两天睡觉总是心神不宁,无法安睡,找巫医开了点安神的药罢了。“夏侯熠摆摆手漫不经心的回道。   此时他的思绪皆在这次的爆炸事件上,他在推测着一切的可能性,最近他越发的感觉到漆凌行动的反常,外人只当他全心全意的效忠漆凌,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正如他很早就对弟弟申明的态度,他夏侯熠效忠的从来只有赤穹,若是漆凌企图做出什么有损赤穹之事,他绝不会坐视不理。漆凌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从未把夏侯熠真正的当做自己人来看待,所以漆凌的很多行动,夏侯熠都会让自己的人去打探。   夏侯熠摸了摸腮上的胡茬,蹙眉说道:“我知道了,此事实在有些蹊跷,以漆凌的狡猾和谨慎,他就算真的在运送什么违禁品,又怎么会轻易让别人知晓运货时间和地点?又怎会轻易让人得手?而且这时候要破坏他的人……一时间我还真的想不出有谁,熙昭的那帮家伙应该不至于傻到明目张胆的来破坏,万一中了漆凌的计,功亏一篑不说还要落个存心诬陷之名。“   “是啊,我也觉得这次的事情太过奇怪,不如我亲自过去查探一番,看看有什么发现。“夏侯爝转身准备离开,走至门口,却又转过身来,”对了,哥,还有一件事。“   “嗯?“   “自洛霜再次出现后,我一直有暗中留意她的行踪,可最近却完全找不到她的踪迹了,最后一次发现她的踪迹是在熙昭西郊的山脚。”   夏侯熠从小壶中重新倒了一碗药茶,正欲饮下,闻言,手上的动作一僵,但很快他又恢复之前的动作,仰头将药喝下。   但那几乎无从察觉的动作依旧被夏侯爝捕捉到,毕竟没有谁比他更了解他的哥哥,而他留心洛霜的行踪其实也完全是为了哥哥,只是一直没有告诉他罢了,这次是因为多日没有洛霜的踪迹,才在再三犹豫后来告诉哥哥。   “哦,是吗?“夏侯熠平静的说道。   “是啊。“夏侯爝看得出来夏侯熠极力伪装的镇定,不禁在心里大笑,并玩性大发,正色说道:”是啊,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像上次一样,一下失踪便是很久毫无音讯呐!“夏侯爝耸了耸肩便转身离去。   夏侯熠待夏侯爝离去后,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揉了揉有些酸胀的额头。   口齿间终于还是轻呼出那个名字:“洛霜……“   漆凌看着眼前的紫金雁翎刀,这把极富盛名的神器曾经在洛霜手中创下过多少赫赫战绩,而如今它已不再散发那震慑人心的微光,断成两段,狼狈的静躺在桌上,没有一丝灵气。   “虽然没有抓到洛霜,不过这紫金雁翎刀足够吊鱼儿上钩了。”漆凌转眼看向白缚,“你消失那么久,如今重又出现,行事定要小心,别人倒是不足为惧,只是那延光......罢了,你自己有分寸。”   “要开始了吗?”白缚喉中传来浑浊的声音。   “是啊,布局这么久,终于要开始了。”漆凌面无表情,只是若能看到他那隐在逆光阴影下的双眼,便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微微颤抖的双瞳,并非不安与畏惧,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与渴望。   白缚离开书房,静默的走在幽暗的长廊,漆凌的府邸,如同他本人的性格一样,阴沉灰暗,就算是晚上,长廊也只点了寥寥数根蜡灯,大多初次来此之人,皆会感到压抑不安,然而白缚却十分享受这样的环境。就在他行至转角处时,与一个人擦肩而过,而那人视若无睹般的前行,似乎没有对白缚的存在感到丝毫的好奇。   怎么会是他?(。)   ☆、第一百六十六章 傅太后的警告   据白缚所知,那人一向特立独行,并非是可以与漆凌共事共谋之人,而此时已近深夜,他独自来到漆凌的府邸,其中深意,还真是有趣呵。   如此想着,白缚眼中虽有探究,却也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向外走去。   “已经查探了事发现场和周围,除了霍梓瑜及其手下的尸首,再无他人踪迹,而裴西也确实是死于霍梓瑜所触发的炸弹。”来者开门见山的说道,并不与其他人一样,在前面加上“左相”的称谓,神情也算不上恭敬,语毕后径直坐在了与漆凌相对的楠木交椅上。   漆凌对此似乎毫不在意,手里轻轻地摩挲着黑曜石的扳指,似是若有所思。   漆凌设计的这一场假的“港口交易”就是为了引出那个人,谁知却被这霍梓瑜全全破坏了,但他直觉告诉他,当时现场,除了裴西和霍梓瑜两方的人,定然还有第三方的人。   “不过......”   漆凌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向那人,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裴西的第一批手下,多死于港口边,我检查过那些尸体,其中不少尸体的伤口皆是被匕首所伤。”男子顿了顿继续正色说道:“虽然被匕首所伤并不稀奇,只是从伤口看来,使用匕首的力道与刺杀速度绝不是霍梓瑜手下可以有的水准,纵然那人极力隐藏自己的实力,却仍能判断其绝非凡类。”   漆凌勾起嘴角,自己猜想的果然没错,现场还有他人。   “接下来要怎么做?我想此事应该与霍邢无关,但霍梓瑜毕竟是他的女儿,虽然一切是她自找,但霍邢八成也是不会与我们继续交易了,而我们也无法从他那里要出什么解释。”   漆凌心下了然,那霍梓瑜为何有此举动,多半与那个人有关了,至于霍邢要不要继续与他交易的事情,他从头至尾都不在乎。   呵......漆凌心中冷笑,他要成的事情都会按照计划完美的实现,淬入桑兰毒液和死灵战旗不过是锦上添花的那一个“花”字罢了。   片刻后,漆凌站起身走向书桌,拿起断成两截的紫金雁翎刀复又回到沙发前递给男子。   “紫金雁翎刀.......”男子眼中闪过震惊的异光,但很快就恢复平静。   “你知道该怎么做。”   男子陈思半刻,随即回道:“我明白,只是,希望你也不要忘了你曾说过的话。”   漆凌沉声道:“我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会信守承诺。”   “那就好。”说罢,男子收起紫金雁翎刀便离开了漆府。   霍梓瑜出殡的日子,上下素白的霍府仍弥漫着沉沉的哀痛。霍梓瑜并不是霍邢唯一的孩子,他的妾室为他生育了两男四女,可在他眼里,霍梓瑜这个正妻所生的嫡女意义是完全不同的,哪怕她只是个女孩,从小却如明珠般的捧在手上,如今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霍夫人已经在见到霍梓瑜遗体的一瞬间就晕倒不起,而霍邢这三天来亲自为爱女守灵,人也是憔悴不已,素日眼中写满利益算计的赤穹第一军商,如今脸上却只有悲痛。   就在霍梓瑜的尸体入棺时,霍府门口来了马车,霍邢望去,那是宫中来的人,他走出门去,只见从马车下来的是傅太后身边的万公公。   霍邢作揖拘了一礼,“万公公有礼。”声音沙哑暗沉。   “哎哟,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万公公扶上霍邢,接着说道:“霍小姐如此芳龄却香消玉殒,真真是令人悲痛,好在霍夫人尚且年轻,想来今后必定还会为您生育更多儿女,还请霍老爷节哀。”   “是,多谢万公公开解,只是不知今日到府,可是太后有何旨意。”霍邢不多客套,一来实在没有心情,二来不想耽误了女儿出殡的时间,于是直接开口相问。   “太后一向疼爱霍大小姐这个外甥女,如今霍大小姐遭难,太后亦是心痛难当,这一来太后也病了,所以没有办法亲自来为霍大小姐送殡,这不就让杂家来了,权当尽了心意。”   霍邢闻言,赶紧躬身作揖道:“承蒙太后疼惜挂念小女,霍家上下感激涕零,只是太后凤体,切不可因此而伤了元气,还请万公公回宫之后多多劝慰,我们会好生送走梓瑜。”提起女儿的名字,霍邢又是一阵钻心的痛,“那害了梓瑜的人,我也必然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霍老爷,这就是杂家今儿个要府上要交代的第二件事情了。”   “哦?还请万公公示下。”   万公公拉着霍邢朝旁边走了几步,降低声音说道:“太后娘娘知道您和霍夫人心痛不已,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太后让我叮嘱您,切勿因此而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啊。”   原来悼念送行只是一面,而这“警告”才是傅太后让万公公特意出宫来到霍府的真实目的,霍邢心下了然,生出几分不耐。   万公公见他没有说话,又继续讲道:“如今漆相在朝中的地位权势您也是知晓的,纵使霍家与太后是族亲,又是赤穹的兵用皇商,可若是这时跟漆相硬碰硬可就得不偿失了,您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家业生意若一个不小心付之东流,甚至有什么更大的危险,那便不值当了。”   什么?为梓瑜报仇到头来却被说成是不值当?霍邢闻言心中恼火,便道:“无论如何,我霍邢无论付出什么,也断不会让我的梓瑜就如此白白死去!”   “哎呀,便是知道您会如此,太后娘娘才让杂家一定出宫来跟你说个通透,霍夫人是太后的妹妹,那么整个霍府就跟咱们翊祥宫就是一体的,您若是偏要与漆相对立,这不是也让太后难做么,何况,太后听闻,这霍大小姐之死,也不全怪别人,听下面人来报,仿佛是她自己主动去码头破坏交易的吧……”万公公说到最后一句,抖了一下手中的拂尘,神情明显与刚来时的和善不同,眼神中是警告提点的意味,“所以太后提醒你啊,千万别走了歪路子,一来生出事端,二来毁了她对你们的信任。”   ☆、第一百六十七章 现成的筹码   霍邢又怎能听得住这些话,纵使女儿之死与她自己也脱不开关系,可女儿梓瑜出殡的日子,正是悲伤之极的时候,于是便要还口,就在这时,传来一个虚弱却坚定的声音。   “万公公所言极是!”   这边霍邢和万公公皆是回头看去,却见霍夫人由一个婢子搀扶着从后堂院走了出来,她眼窝深陷,面无血色,那衣衫如同是挂在身上一般的宽大走风,女儿一死,霍夫人傅氏也丢了大半条命,这几天几乎是完全下不来床的。   霍邢见是夫人出来了,连忙上去扶住她:“夫人,你怎么样了。”   “老爷放心,我可以亲自送瑜儿走的。”说罢,傅氏看向万公公拘了一礼,“万公公,太后娘娘的不易我们知晓,而她为我们考虑的事情我们也都明白,只是老爷因着梓瑜的死而难过,所以方才言语有些莽撞极端,还望您见谅。”   “夫人,你这……”霍邢心奇夫人一向视女儿如命,怎的这会就这样妥协了,他不由的十分恼怒。   而傅氏却递给他一个眼神,压了压他的手接着对万公公说道:“请万公公回去转告太后娘娘,我们霍家定然以大局为重,以太后娘娘的意愿马首是瞻。”   “您如此说,杂家便放心了,太后常说您从小就识大体,果然是没错的。”说着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霍邢,“时候也不早了,杂家便先行回宫复命了,也免得误了霍老爷和霍夫人送别大小姐的时辰。”   “是,万公公好走。”   万公公走了之后,霍邢夫妇二人开始准备出殡安葬之事。直到晚上,霍家众人回到府中,而夫妇两人又各自因“送走“女儿而沉默心痛许久,尤其是霍邢,这几日来他一直处于自责中,他认为若不是自己与漆凌有这笔交易,女儿也不会死去,至于女儿为什么会出现在交易的码头,他至今没有查出原因,因为女儿从小便十分顽劣,喜欢胡闹,又被自己宠坏了,所以她大约只是贪玩,却不想造次横祸……   直到临近子时,霍邢才来到寝房。   “夫人,今天你与万公公说的那番话,你究竟是如何想的?女儿的仇,我们怎能不报!”霍邢提起此事便是无法控制的激动。   “是啊,我就这一个女儿,她的仇我怎能不报!而傅惜燕居然让我不要报仇,还怪瑜儿咎由自取!”傅氏捏紧了拳头,眼中充满了仇恨。   “既然如此,那夫人你今早……”   “她是一朝太后,我们又如何能跟她明里对着来?自然先应承下来,以求后报,老爷,咱们是商贾之家,纵使您结交不少大臣贵族,可我们终究是缺少朝中权力支持啊……”   霍邢点点头,“怪我一时气昏了头,竟差点冲动行事,那样我们没有任何的筹码和力量,瑜儿的仇就更加无法报了。”   “正是如此,所以我们先安了傅惜燕的心,之后再慢慢找人找机会借力打力。”傅氏冷笑一声“呵,说我从小便识大体?是啊,我识大体所以这些年来受尽了这个嫡长姐的欺负与摆布,过去我什么都可以忍,可是瑜儿是我的命!”说到这里,傅氏再一次红了眼眶,声音哽咽。   霍邢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上前紧抱住妻子,两个人相依的影子映在清冷的白烛下,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稍稍给彼此一点支撑和力量。   两人沉默良久,傅氏才再次开口:“那害了女儿的漆凌该死,傅惜燕更是该死。”   “只是我们现在没有任何筹码,何况她是太后……”霍邢冷不再像白天那样冲动脑热,冷静的考虑着可行的办法。   “谁说我们没有筹码,现下就有个现成的。”傅氏苍白的脸上划过一丝轻蔑的冷笑。   “哦?夫人,快说来听听。”   “你可知,傅惜燕为何自成了太后之后就更加针对慕家,想方设法的欲要处之而后快,不仅仅是因为她忌惮慕氏的力量而要斩草除根。”说到这里,傅氏目含深意的看向霍邢。   “若非这个目的,还有其他的原因?”   “是啊,这还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傅氏与霍邢一齐坐在了案炕上,讲起了陈年秘事。   那时傅氏与长姐傅惜燕均未出阁,傅氏是名门贵族,祖上每代皆在朝中供有不轻的官职,所以身为嫡长女的傅惜燕在婚事上自然受家族重视。   在经过多番考虑后,傅老爷决定将嫡女许配给当时的靖阳侯嫡子明威将军慕渊。慕渊年纪轻轻便已是正三品将军,战功赫赫,又生得风流俊朗,是赤穹朝里无数待字闺中贵族小姐的理想夫君。   原本傅惜燕十分担心父亲母亲会给她择配一个如何的夫君,由于傅家世代文臣,到底是没有军权维系,所以她知道父母必定会给自己找一个武将,而武将……她心里一向的印象就是粗莽无礼、满脸胡茬、脾性粗暴,甚至定然比自己年长颇多……所以她一开始是十分抗拒与担忧的,而当她听闻父母心中人选是慕渊时,心下却是一百个满意的。   曾经在与父亲和哥哥们一起去猎场狩猎踏青时,曾与慕渊有一面之缘。   傅惜燕在猎营旁边散步时,不慎扭到了脚,就在她坐在地上揉脚时,发现一条小蛇正在不到两尺的地方盯着她,这引得她连声惊叫,可父亲和兄长们却又去打猎了,傅惜燕吓得身子瘫软,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就在那小蛇吐着信子朝她爬来时,一个男子出现大步跨过来捏起那条蛇用力甩在不远处,然后拔出剑来一崭两段。   “姑娘,你无碍吧?”男子向傅惜燕伸出了手。   “无事,多谢相救。”傅惜燕面颊滚烫,低垂着眼眸在男子有力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   自那时起,傅惜燕便已芳心暗动,那人一身铠甲,却与别的满脸横肉的武将不同,他生得俊逸非凡,讲话谈吐又文质有礼,问过之后,他便是明威将军,慕渊。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见慕渊终身误   然而虽然一见倾心,可傅惜燕心里清楚,自己的婚事必定会有父母做主指配给一个对傅家有所助益的家族,况且大家闺秀出身的她,也不会去做什么过分出格的事情,所以她将这段情愫深深地埋在了心底,却不想父亲为她看上的人家正是慕家!而在父亲与慕渊的父亲靖阳侯暗示一番后,靖阳侯也很快表明态度,他也正有意与傅氏联姻,如此这般,傅惜燕与慕渊虽然还不算相识,可两家结亲之事应是八九不离十了。   傅惜燕暗自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只当是菩萨娘娘听到了她的心声,遂了她的愿。   谁知正在慕家正准备正式提亲的前一天,慕家却派人传来了消息,说这亲事无法结成了。原因在于慕渊受命即将出兵戍守西南边陲,少则数月,多则数载,实在不好耽误傅家千金,于是这婚事便作罢。   傅家大人何等精明,便知这一套说辞不过是幌子罢了,至于究竟因何而告吹,他便不得而知。傅家是文臣世家,何等看中颜面,好在两家尚未定亲,不然这若是传出去,别人该如何看待傅家、看待傅惜燕,清高如傅大人绝不与其过分纠缠,当即决定,必会给自己的女儿许一个更好的人家。   听闻消息,傅惜燕伤心又别无他法,在母亲的劝说安慰之下,她只单纯的以为慕渊便是因为要戍守边境而不想误了她才不结这门亲事。   过了没多久,傅大人为傅惜燕看中了鼎宣侯长子,礼部侍郎贺狄暝。傅大人以其在朝中战战兢兢摸爬数十载的目光来看,这贺狄暝未来绝非礼部侍郎如此简单,他可以看出这贺狄暝的野心和城府,甚至他有个大不敬的想法:这样的人哪怕未来问鼎帝位亦是有可能的。所以他不在意贺狄暝庶子的出身,将女儿许配给贺狄一族,而贺狄暝既是长子,虽已是户部侍郎,但傅家嫡女若要许配于他,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好的,此时的贺狄暝正需要各方力量来支持自己最终野心的达成。   刚开始傅惜燕听到这个消息时,一百个不情愿,一来她还未从慕渊拒婚的事情中走出来,而来那贺狄暝又是庶子,纵使他是鼎宣侯的儿子,可她堂堂傅家嫡女要嫁给一个庶子,说起来今后叫她如何抬得起头。   她实在是不明白父亲为何一定要她嫁给这个贺狄暝,为此她与父亲抵抗了很久仍是无果,傅大人自然不可能将自己心中的猜想讲的很明白,只是没有给女儿任何拒绝的机会。傅惜燕最终无可奈何,只好答应嫁与贺狄暝。   嫁给贺狄暝之初,傅惜燕还保持着刚为人妇的新鲜和幸福,贺狄暝对她算是疼爱,可没过多久,她发现贺狄暝此人,心中更多的是算计功利,甚至对于自己的那些宠爱也是基于傅氏会给他带来助益,后来甚至娶了几房妾室,有贵族之后,也有商贾之家,无一例外都是为他的欲望铺路。   她曾经那样向往夫妻和爱,琴瑟和谐,可如今的贺狄暝让她曾在闺中的憧憬全部破碎。   而就在这时,慕渊建功回朝,傅惜燕心中更是如同被石重击,这才是自己原本的良人,而自己如今已经成了他人的妻子,还是以垫脚石的姿态。   慕渊回七刹没有多久,便传来定亲的消息,而与他定亲之人正是太医世家蓝氏长女蓝以薰,同时也是傅惜燕的手帕交。   傅惜燕惊闻此消息,心内久久无法平复,自己爱慕之人竟要与自己的闺中密友成婚了吗?   而她又从他人那里得知,原来慕渊一年前,在未出征戍守之时就与蓝以薰两下有情,此次立了战功,有意请旨回朝,正是为了娶蓝以薰为妻,不让她再等下去。   “什么……”一年前?未出征以前?那不正是慕家与傅家原本要结亲之时吗?   呵……什么因要出征而不想耽误自己,原都是托词,都是骗人的!他根本就是没有看上自己,而看上了蓝以薰!   可是蓝以薰当初从未告诉过自己她与慕渊互有情意,反倒是自己曾她透露过自己对慕渊的爱慕之情,甚至还告诉过她父亲将把自己许配过慕渊……定是如此!蓝以薰知道了这些而去使了什么下作手段,毁了自己的婚事而她成为了慕渊的未婚妻。自己这一年来却一直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慕渊是因为不想误了自己,何其可笑!   为什么……凭什么……她蓝以薰使了手段便可以成为慕渊一心记挂的人、成为权赤穹女子羡慕的人,而自己却要嫁给这个一心只有算计的庶子!   傅惜燕心中顿时充满了怨恨,她恨,恨慕渊、恨慕家,更恨蓝以薰。于是她决定报复,从这天起,她不再对所谓一心人、所谓与子偕老抱有任何幻想,她开始一心扶持帮衬她如今的夫君,贺狄暝。除了府上她亲力亲为打理的井井有条,在贺狄暝的仕途权谋上,她也为其出谋划策,并且积极笼络族中一切可用的关系力量。   贺狄暝见傅惜燕如此,与前段时间终日抱怨的妇人模样判若两人,于是更加信任她,有什么计划也渐渐愿意与她商量。   傅惜燕为了自己心中的计划,甚至不惜出计让自己的丈夫去接近女皇梓瞳,借助女皇的心得到更高的官位,更大的权力,更多的关系。   就这样没过一年,便有了那场七刹之战,闇心教覆灭,贺狄暝登基为皇,而傅惜燕也如愿成为了皇后,并为皇上诞下太子贺狄皓野。   傅惜燕与贺狄暝的关系在入主皇宫之后,更是如同伙伴一般,没有任何感情可言,贺狄暝不甚在意,只是给她该有的一切尊重和体面。而这样对傅惜燕来说也是再好不过,如今的她,只想报复那两个人,自己痛苦忍耐那么久,甚至为一个不爱的人生下儿子,那么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第一百六十九章 缀霞山庄   “所以,这才是太后急急要除掉慕家长女的真正原因?”霍邢恍然大悟,他之前从漆凌那里听闻,太后自慕云沫嫁去熙昭之时就急躁不已,当时只道是太后忌惮慕家余留的势力联合熙昭,却不想太后还与失踪的慕渊有着这段渊源,这才是真正的症结所在。   “不错,这么多年,傅惜燕从没有一刻放下过报复的心思,尤其是见到慕渊对蓝氏疼爱有加、一往情深,纵然她不曾生育儿子,而慕渊却连妾室通房都不肯纳,傅惜燕就更是发疯般地嫉妒。”   听到妻子说到慕渊不曾纳妾的事情,霍邢颇有些尴尬地干咳了几声,发现妻子并非有心拿此作对比,才不再多想,继续听妻子说下去。   “每每有宫宴或是年节庆典,只要慕渊在场,傅惜燕的目光总会时不时的瞟向慕渊,别人察觉不出,我却知晓的一清二楚,她当真是可笑,一个是皇后,一个是臣子,竟还妄想什么吗?”傅氏鄙夷的冷笑。   “后来蓝氏辞世,那傅太后仍是不甘吗?”   “当然,那些年慕渊将他妻子保护的极好,傅惜燕根本没有机会下手,后来蓝氏死了,却不是出自她手,已经心理扭曲的她自然不甘,可虽然怨恨慕渊,但她终究是无法下得去手的,所以她便将那报复转嫁到了慕渊与蓝氏的女儿身上。”   “既然她那么想除掉慕云沫,那我们就偏不让她如愿!纵然那慕云沫现在已成为众矢之的,可慕渊的女儿又岂能那么轻易被拿住,她便是我们的机会。”霍邢捏起的拳头吱吱作响,“瑜儿,爹娘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慕云淽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想要坐起来却发现一阵眩晕,于是她复又比起眼睛,她努力的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她记得自己为掩护姐姐和玄韶离开,与他们分头而行,之后自己逃出了熙昭的皇宫,引着追兵跑向上陵城的东北方向,一天一夜后甩开了他们,在一个熙昭边境的村落里遇到了洛霜,将嘉阳璟麟大婚所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洛霜。   洛霜听闻事情的始末也十分担心慕云沫,奈何慕云淽与姐姐走散,现下根本不知道情况如何,于是洛霜决定与慕云淽分头寻找慕云沫。   就在洛霜离开的不久,她便开始发现身上的诅咒之毒又开始发作,纵然数月以来,她已经好了许多,不需要每天数个时辰的浸泡在药浴里,可是长时间的不服药不浸泡亦是不行的,可这突然逃命,身上根本没有药,更不要说有条件给她泡药浴了。   手臂上的蛇鳞愈发密集,且渐有蔓延至手臂之势,慕云淽心道不好,决定找一个边境小镇先配一些急救的药来抑制住毒发,再想后面的办法。   可大约是太久没有服药和药浴的缘故,毒势发作之快根本超乎她的想象,还没有赶到最近的镇子,她已经虚弱无比,终于在她无法支撑、倚靠着一棵大树休息的时候,她的身子径直向一旁栽了下去。   她依稀记得,自己晕倒前的最后一刻似乎有人影闪过,可是当时当刻的她已经无法看清那究竟是谁。   她摸了摸手臂,蛇鳞虽然还在,但似乎已被抑制住没有继续蔓延,自己身上的痛痒感也已经好了许多。   就在这时,房间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心生戒备,却奈何身上实在无力,就算此刻自己落入敌手,也是没有分毫的还击之力了。   当房门被推开看到来者之后,她终于松下一口气,却是惊讶不已,“钰朔,你怎么在这儿?”   “二小姐,什么叫我怎么在这儿,你现在正在我的地盘上啊!”钰朔撇撇嘴,走近床头将手中的托盘放下。   “如此说来,是你救了我?”慕云淽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   钰朔连忙扶她起来,将软枕立起给她靠着,一边挑挑眉毛说道:“可不是我救了你么,说吧,你要怎么感激我?”   “好了好了,等我好了定给你做顿好吃的感谢你,那我们这又是在哪里?”   “这还差不多,这里啊,是本王的山庄啊。”   “你的封地吗?”   “自然不是,封地上的府邸跟七刹城里没有一点差别,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无趣沉闷之极,连下人也都是宫里送过去的,谁要去那地方。”贺狄钰朔对于人人钦羡的皇赏封地却是嗤之以鼻。   “那这里是?”   “本王私人的庄园别院可多着呢!”钰朔扬起下巴,“这儿是缀霞山。”   “缀霞山?”慕云淽暗自思忖,如此说来,这是在苍玄阁北边不远,此山隐在众峰之间原本并不起眼,只因晚霞绚美无可比拟,因此得名,却不想钰朔在这里还有一处山庄,这里人烟稀少,又不属任何势力境内,确是当下藏身的最好之处,就是不知姐姐现下身在何处,是否安全了。   钰朔看出慕云淽的担忧,接着说道:“我已经派人去寻找小沫沫,一旦有消息,会立马接她来此处休养,我这处庄子隐秘,你们之后尽可以住在这里,想来暂时还是可以护你们周全的。”说着,钰朔端起一旁的药碗搅了搅,“趁热把药喝了吧。”   对于这碗药的味道,慕云淽太熟悉不过,药碗方一靠近,她就闻出这药正是她调配的汤药。   “你怎的会有我这药方?”   “这…”钰朔一顿,很快便接着说道:“我也是习医之人,以往到慕府时,好奇见你喝这药便起了好奇,究竟是何等药可以治疗你的毒性,所以便留心了一番。”   “原来如此。”慕云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钰朔爱好极广,医术便是其中之一,曾经他们经常一同较量医书药理,所以对于钰朔的话没有半分多想,一口喝下酸苦的汤药。   喝完药,慕云淽抬头看着钰朔,跟平时与钰朔见面便会斗嘴打趣不同,她安静而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接过她药碗的男子,他是赤穹皇族的小王爷,平时又是一副吊儿郎当、万事不关己的样子,却在如今自己和姐姐落难之时如此的帮助她们。   “谢谢了,钰朔。”   ☆、第一百七十章 诅咒之毒   “你怎的会有我这药方?”   “这…”钰朔一顿,很快便接着说道:“我也是习医之人,以往到慕府时,好奇见你喝这药便起了好奇,究竟是何等药可以治疗你的毒性,所以便留心了一番。”   “原来如此,谢谢了,钰朔。”慕云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钰朔爱好极广,医术便是其中之一,曾经他们经常一同较量医书药理,所以对于钰朔的话没有半分多想,一口喝下酸苦的汤药。   钰朔见慕云淽没有起疑,便也松了一口气,守了这么多年的心思,刚才那一刻差点露出端倪,纵使只是他自己太过心虚,可一向玩世不恭的钰朔竟少见的有些不知所措。   “那你再休息会,我去叫人弄些吃的来给你。”钰朔有些仓惶的“逃”出了屋子。   站在院中,钰朔回首看着慕云淽的房门,心绪飘到了很早、很远。   钰朔确实喜欢医术,可是少时最初想要学习药理,却是因为她,慕云淽。   从小便失去了父母的钰朔,虽然十分受皇上宠爱、宫中之人皆捧他宠他,可他却十分不喜待在宫中,一有机会便会溜出宫去,一次跟着慕渊大将军到了慕府,见到了慕府的二小姐慕云淽。   那时她只有七岁,却不同于钰朔所见的其他吵闹骄纵的贵族小姐们一般,彼时的她正坐在一棵桃树下,对着石桌上码了一堆的不知名的“枯草树枝”指指点点、自言自语。   微风吹过,桃花纷纷落下,就那样飘落在她的发间、鬓边,而她仍是心无旁骛,只用右手轻轻拂去眼前桌上的花瓣儿,那个画面,钰朔至今深深刻在脑子里,也便是那一刻,他心中生出了异样的感觉,从此,他的心便如星辰坠海,再也无法脱离她眸中那片温润的汪洋。   他之后才知道那些“枯草树枝”是各种各样的草药,原来慕云淽是在识药,慕云淽的母亲蓝氏出身太医世家,她从小耳濡目染,所以她自六岁便开始辨识草药。   钰朔的想法并无第二人知晓过,而他不知该如何接近她,于是他开始找宫中的太医学习医术药理,果然在让慕云淽“不经意”知道他也热爱医术之后,慕云淽不再会想之前那样静默,每每见到他,会与他聊天,虽然聊得都是医术,但钰朔也足够开心。之后便以互相切磋学习医术之名,经常出宫找慕云淽,可他又十分怕别人看出自己的心思,于是每每见到慕云淽总是爱与她斗嘴抬杠,他总觉得这样便不会有人知晓,他就能安心的守在她身边了吧。   慕云淽母亲蓝氏不仅医术了得,易容术也是出神入化,并且渐渐都传授给了慕云淽。   而慕云淽从小便机敏谨慎,善于察言观色、揣度人心,加之易容术了得,后来经常会潜入别国敌部当细作,她为慕家窃取到许多重要机密且从未失手过,直到她及笄那年,赤穹出战云琅国前夕,她化名千容潜入云琅国一个边塞之城的守城主身边,以她的聪慧和美貌,没有例外的,很快这个守城主也爱上了她,城主宠她纵她,就差把天上的星星摘给她。   一天,慕云淽一面在月下为城主跳舞,一面哄着城主喝酒,这月光如银,美人如斯,城主自然是一杯接一杯的喝。   慕云淽看着城主醉的差不多却尚有意识的时候,她开始了最终的行动——旁敲侧击的小心问出了她潜伏两月所求的消息。   而醉醺醺的城主没有立即回答慕云淽的问题,却伸手摘掉了手上那枚终日不离手的青铜扳指,问道:“容儿,你瞧这扳指好看吗?”   慕云淽也曾注意过这扳指,这青铜扳指上交互缠绕着两条蛇,但她并没有发觉什么别的异样,只当是城主家族传下来的,于是她回道:“好看,这蛇纹很独特呢。”   “容儿,你会永远在我身边,不会背叛我的,对吗?”   当时的慕云淽只觉得距离她要的“东西”只要一步之遥了,对于信息的渴望让她失了一瞬的谨慎,她没有过多考虑,急急的便回答道:“那是自然的,容儿此生都不会背叛您。”   之后,城主便将这座边城的一切巡防部署关窍告诉了她,说的兴起甚至说出了许多云琅国的机密。   第二天,“千容”便如同世间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慕云淽回到了七刹城,迫不及待的回到慕府,想要将一切消息都告诉父亲,然而在她正要张口将从城主那里获取的信息说出来时,发生了令人震惊的一幕:她还未讲出一个字,伴随着一声尖叫,她倒在了地上,突然她感到了窒息般的难受,身上开始疼痒难忍,她开始使劲抓挠皮肤,却很快的发现她原本嫩滑无比的肌肤开始变硬,她猛地看去,发现皮肤上开始出现蛇鳞。   而哪怕半生戎马的他经历了太多的大风大浪,眼前这一幕也把他给惊住了,他抱住女儿赶紧叫来了跟着自己十几年的鬼医余涯。   “怎么样,云淽这到底是怎么了?”看着女儿一面惨叫,一面不住的抓挠自己,慕渊心痛不已。   “二小姐应是中蛊了。”   “中蛊?”   “嗯,或者说,这是一种诅咒之毒,下毒之人应是拿着施了咒的法器类的东西,让二小姐应承了什么,而一旦二小姐有违诺言,便会毒发。”   “可有办法解蛊?”   “此蛊唯有施蛊之人亲自解掉,他人却是无法解去了……”余涯皱眉摇头道。   “一定是那个城主,来人!把云琅国那个城主给我抓来!”   “是,将军!”   然而一天之后慕渊得道消息,在慕云淽离开云琅国的第二天,那个城主就自缢了。   他心脏猛地抽动一番,如此,这蛊便无法解除了,莫非他意识到自己泄露了消息,于是选择自缢的方式逼死这细作?   余涯开了药方,只能够稍稍缓解慕云淽的毒发,之后又根据古法配出了药浴,来抑制蛇鳞的生长。   ☆、第一百七十一章 终露狐狸尾巴   自那天起,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钻研医书药理,有空便会去慕府,却也不去见慕云淽,因为他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其实十分要强,曾经爱美如此的她此刻一定不想别人看到她的样子,于是他便默默地在院中翻书,时不时的看着她的房门。   后来在余涯先生的治疗下,慕云淽的情况稍有好转,她也开始自己尝试着自己调配合适的药。   而钰朔却先一步琢磨那些药方,他以出门云游为名,实际上是各地寻找那些与此蛊毒相关的古医书上记载的罕见药草,每寻到一种药草他便会着人快马加鞭的送回七刹城他名下的一间大药房,交代掌柜或许不久便会有慕府的人寻这位药,到时候只卖他们便是。   果不其然,他送回药方的药草陆陆续续都被慕云淽所求,而掌柜则自然的卖出这些药材。由于这药方规模虽大却无人知晓这幕后的老板是钰朔,所以慕云淽变也没有怀疑过这些看似来之容易的药草的来历……   钰朔从来把一切都埋藏在心底,就如同此次慕云淽随着姐姐的出嫁而去往熙昭,他告诉慕云淽自己是偶然遇见了晕倒的她,可事实上哪有那么多的“偶然”?自她去了熙昭的那一天,他就暗中跟着她。哪怕她进了宫,他也设法买通熙昭宫里****可得到她的消息,直到太子大婚慕云沫被诬陷,钰朔得到消息开始就与手下沿着上陵城向各方所有不是官道的路径寻找,终于他在两天后找到了毒发的慕云淽。   其实得知慕云淽要去熙昭找姐姐的时候他便想阻止,他害怕以后难以与她见面,他害怕在那个陌生的国度慕云淽受到伤害。可是他却没有一点办法,纵然他是堂堂赤穹的小王爷,尽管他靠多年暗中经营赚得富堪敌国,可由于他不愿入朝,如今却是没有实权握在手中,尤其是先皇驾崩之后,傅太后原本就针对他,更是加倍的排挤他。他第一次开始后悔,这些年他一味的逃避、一味的退让,不愿卷进那些纷争,可如今却是如此的无奈和被动,若是他曾经争过、斗过,是不是现在就有更多的力量去保护她?   “璟麟,我觉得黛雪此人,十分可疑。”广阳宫偏殿里尉迟信神情凝重的对璟麟说道。   璟麟闻言,却没有太大的惊奇,反而一副早已了然的样子看了看身边的觅音,而觅音也以同样的眼神回看了璟麟。   “怎么,你们早就有次猜想?”   “不错,不过确切的说已经不是猜想,因为我已经让觅音试探过她,此人,确实有问题。”璟麟肯定的回答。   “哦?”尉迟信心下暗想,果然不是自己多疑。   “觅音,你来讲。”   “是,在出事后的两日,有一个宫女来找太子殿下,告知了当日她所见的一些事情,她是在御花园当差的宫女,那日皇后娘娘遇刺之前,她照去杏花林浇水剪枝,可到了那花林时发现皇后娘娘在凉亭里于是转身准备晚些再来,这时又看到慕云沫,问安行礼后便退到等她先离去,她走向的方向正是杏花林。那宫女记得当时慕云沫还没有换上大婚的嫁衣,穿的是一套薄纱宫装,上衣又只着窄袖的薄褂子,并没有看到她有携带任何的匕首武器,显然那身装扮应该是无法藏下任何的匕首的。若那宫女所说是真,那么后来皇后娘娘的遇刺现场发现了慕云沫惯用的十字镖,这岂非矛盾?”觅音将宫女所叙述的事情告知尉迟信。   “可这又与黛雪有何关系?”   “巧就巧在,这宫女退出杏花林不久,在距离那里不远的宫巷看到了黛雪!由于当时时间尚早,这宫女心里还十分奇怪怎的她这么早便进了宫,只以为是她进宫帮忙当时还是准储妃的慕云沫准备即将开始的婚典事宜。”   “原来当时黛雪也在宫中!”   “是啊,而且她曾经出现在杏花林附近,而后来在调查皇后遇刺一事时她却只字未提,就算是想要撇清关系,既然她当时也在附近,那么我们就不得不多留一个心,于是殿下设计,让我去试探了她一番。”   “如何试探?”   “我们得知她那几天就住在玄府,于是在第二天早上我便去了玄府,故意与玄玥说起调查一事有了进展,有宫女要向太子殿下禀告当日所见之事,当时或许玄玥没有发觉,但是我已感知到黛雪就在一旁的角落中听着我们的对话,若是她没有可疑,那么就算有宫女要禀告案情,那她也应该没有任何反应举措,然而……”   “如何?”   璟麟接着觅音的话继续说道:“然而黛雪在听到觅音一番话之后,果不其然抄近道去了皇宫。我早就事先撤离了我广阳宫门口的侍卫,为的就是方便她‘行动’,我让那个宫女在我的殿内再次将她之前禀告的事情再原原本本的说一次,除了她看到了黛雪的事情。”   “你是想进一步确定黛雪的图谋再动手?”尉迟信猜想。   “不错,黛雪的真实图谋我们尚不得知,若此时把她逼急了反而棘手,且设下这么大的圈子定然不是她一人所为,决不能打草惊蛇,不若先稳住她静观其变,我们只要确定她确实有问题就好,所以我让宫女没有提起见到黛雪的事情,如此,黛雪也便没有‘动手’。”   “那么你又发现了什么,如何觉察到此人有问题?”觅音好奇。   “亦尘阁主和亦风长老闭关来的非常突然,在你大婚之前我曾配玥儿去苍玄阁探望她师父亦风长老,可是当时亦风长老并没有提起过欲要闭关修行一事,据玥儿所述,这实属反常,她担心师父,而我也深觉此事蹊跷,于是便让玥儿前几日旁敲侧击的问了黛雪关于亦尘阁主闭关一事她是否知晓,又是何时得知的。”   “她怎么说?”   ☆、第一百七十二章 璟麟的灰暗   “她说她也曾在太子大婚前不久回了苍玄阁一趟,亦尘阁主曾与她说起过,近日见白虎七宿中的毕月乌星象有异,暗淡无光,颇有落坠之势,恐生大祸,故与长老亦风一同闭关,以求破解。”   “这套说辞,似乎并无不妥啊!”觅音仔细琢磨着黛雪的言语,可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   “确实,她回苍玄阁且亦尘阁主告知她闭关一事是再正常不过,然而她或许是心虚,强调了一句她在九华台见了师父,得知师父将要闭关一事,由于亦尘阁主九华台是不准别人随意靠近的,所以当时只有他们二人,闭关一事所知之人便很少。”尉迟信目光锐利无比,“只不过,当时我与玥儿去苍玄阁时听闻,亦尘阁主所居的九华台,因为琉璃砖瓦有一处掉落缺损,连带着旁边也松动了,因阁主素来节俭,所以九华台多年未曾修葺,这回砖瓦破损,于是要好好修整一番,而亦尘阁主也搬到曾成殿去暂住。”   听到这里,璟麟和觅音才听出了端倪。   “当时我们听苍玄阁中人说,那九华台已经修了半月有余,那么黛雪既然也是太子大婚前几天回的苍玄阁,又怎会在九华台见的亦尘阁主?”   “想来她是很久未曾回去,并不知晓九华台修葺一事,结果不想却因此露出了马脚。”璟麟冷笑。   “对了,我还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那是在第二次出战烟渺洲的时候,在赤瑚岛上,玄韶那次失踪了数天,我去黛雪营帐找她说起玄韶尚未有音讯之事,按照她对玄韶的心意来说,她应该比谁都着急,然而她当时给我的感觉却是十分镇定,眼中甚至还闪过一丝……”觅音回想着当时黛雪的神情和反应,“心虚,没错,是一丝心虚!后来我问过玄韶才知道,他失踪是去寻找慕云沫,慕云沫也去了烟渺洲,结果被一大批黑衣人围堵,现在想来黛雪或许根本就是知道玄韶去了哪里,甚至那些黑衣人也与她有关……”   “呵,这女人还真是不简单。”璟麟冷嗤一声。   “殿下,此事我们要不要告诉玄韶?”觅音问道。   “不,先不要,毕竟玄韶与黛雪纠葛颇多,且若是知道黛雪可能就是设计构陷慕云沫之人,玄韶很可能控制不住,那便会打草惊蛇,反而于我门不利。”璟麟想到自己母后之死很可能与她有关,虽亦是怒上心头,可为了大局考虑,他终是强压下心中的火气,冷静了下来。   尉迟信亦点头赞同道:“等待摸清她的真实目的之后,再告诉玄韶吧。”   “所幸如今我们已经有了防备,今后,且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觅音扬起唇角。   这时有宫人在外求见,三人敛了神情后,璟麟宣人进来,原来是皇上宣尉迟信立刻过去一趟。   “璟麟,那我便先去走了。”尉迟信行礼。   “好,去罢。”   尉迟信和小太监退出去之后,屋内重回安静,一时间觅音和璟麟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殿下。”   “觅音。”   沉默了半刻,两人竟同时开口。   觅音刹时觉得尴尬,赶紧道:“殿下有何吩咐?”   “哦,没,没什么,只是想对你说,近来为了母后一案你辛苦了。”   “这都是臣的分内之事,不敢言苦。”觅音抱拳作揖,恭谨的对璟麟说道。   看着眼前如此的觅音:高束发髻,青灰色劲装,黑皮小靴,英气十足,半点不熟男子,可这却让璟麟想起那次在玄韶母亲的生辰宴上,因锦袍沾上污渍而换了一身以往从没见她穿过的女装。   最近不知怎的,璟麟发现自己似乎不再像以前一样,把觅音单单只当做一个臣下来看了,可他又分不清这感觉究竟来源于何处。   “对了,那次你穿上长裙很好看,那湖蓝色很适合你。”就连裙子的颜色璟麟竟也记得清清楚楚。   觅音惊于璟麟会突然提起此事,竟不知道如何回应,过了好半天才说道:“谢谢殿下,若,若没什么事情,臣也,臣也先告退了。”说着逃也般的转身快步走出偏殿,甚至都没有等到璟麟允准。   璟麟看到她这窘迫的样子却被逗乐了,然而就在她推开殿门的一瞬间,外面正好一束刺眼的阳光打进殿内,璟麟下意识的眯起眼睛,恍惚间他瞥到了光晕中觅音离去的背影,心突然震动了一下。   突然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浮上心头,此情此景仿佛似曾相识,三年前似乎自己也曾见过如此一个背影,只是那时候自己根本没有力气追上那个人,看清她的面容。   三年前的那几个月,那是璟麟作为熙昭太子,这么多年来最为灰暗甚至耻辱的岁月。   那时的他,初上战场,却是骁勇无比,且颇有统领之风。皇上也有意历练他,不让他成为一个只坐东宫仰望四方天的储君,于是那时起有战事便会让太子亲征。   在一场战争中,前面几乎战战告捷,而他也越来越有信心,军队士气大增,直冲敌人腹地,却不想这次却不如预想的顺利,他的部队被暗算夹击,于是暂时躲进了山林之中,拖延时间以待熙昭后续支援的部队。然而山中竟连下数日暴雨,如此一来,口粮不足、伤口难治,敌人围击,山中又缺少可好好避雨的地方,士兵们浑身湿透着度过了那几日,终于有几人熬不住倒下了。   这时山下的敌人围攻上来,攻击如此虚弱的他们,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璟麟的将士们自然是誓死拼杀,结果都不敌状态满满且熟悉地形的敌人,终于一个个的倒在了他眼前。最后只剩下璟麟一人在浴血奋战,几十名敌军围着他,而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惧意。雨水混着血水从他青筋暴起的额上不断地流下,终于,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   在拼尽全身之力冲向几名敌军后,他重重地倒在了泥泞的地上,失去了知觉。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太子在哪里?   当他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手脚捆着躺在一堆潮湿的稻草上,环顾四周,这房子为木头所搭建,陈设摆件上皆画着怪异的图腾,再仔细边听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那口音分明是……盘龙寨的人。   这盘龙寨位于熙昭西南的五封山,原本只是个山匪寨子,偶尔寨中之人下山抢枪路人钱财,熙昭觉得他们到底是无伤大雅的,没有过分碍着熙昭的事,寨民又常年隐在深山之中,所以从没有去管过他们。   然而近几个月来,他们大规模招揽周边山民入寨,规模急剧扩大,又仗着他们五封山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很快便开始下山大肆烧杀抢夺,刚开始只是临近的村庄,而后愈发肆无忌惮,渐渐侵犯到了熙昭境内的村子,于是熙昭不再坐视不理,决定灭了这个野心渐长的山匪寨子。   璟麟意识到,自己,熙昭的太子,被俘了。   很快便有人进来印证了他的想法。   “哟,太子殿下,您醒了啊!”来者满腮杂乱的大胡子,手握九环砍刀架在自己左肩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璟麟,说罢还踢了他一脚。   璟麟只觉全身血液“轰”的一下全部冲进了脑子里,奈何手脚皆被绑住,身上又重伤在身无法使力,只狠狠的瞪着那人。   “呸!”大胡子对着璟麟啐了一口道:“还敢瞪我?叫你一声太子你就真以为自己还是皇宫里高高在上的主子?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   “只要我嘉阳璟麟没死,定有一****会屠你们满寨!”   “哦?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活着出去!”   “呵,就算我死了,我熙昭有的是人可以灭了你们。”璟麟冷笑。   “熙昭又如何?你堂堂熙昭太子都落到我们手里,我们还会怕其他人?”大胡子一脚踩住了璟麟的脸说道:“我告诉你,你现在就是我们手中的一条狗,最好给我老实一点,老子心情好了就赏你一口饭吃!”说罢,他笑着扬长而去。   当屋子的木门“嘭”的一声再次关住时,屋内连同璟麟的心,跌入晦暗。   这般屈辱他何曾受过,只是这一刻,他没有狂怒暴躁,面上是出奇的平静,而内心却有一个声音在呐喊着:“如此屈辱,你还要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吗?就算熙昭很快会来人救你,在那之前你还要受到多吃比方才还要耻辱百倍的事情!”   璟麟心如死灰,他想到那些死去的战士,想到自己辜负了父皇的期望,想到自己受到的屈辱,“是啊,这样活着可还有意义?”   可是就在他几乎要随着心里那个声音去了的时候,他突然脑中一阵轰鸣:“嘉阳璟麟,你在干什么?你若此刻选择自尽才是丢尽了熙昭的颜面,只要还活着,就有机会灭掉他们,不然你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士兵们?如何对得起熙昭边境那些被盘龙寨杀死的村民们?!”   璟麟冷静了下来,不再求死,他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和外面的动静,开始养精蓄锐、吃寨子里送来的饭菜,既是那是已经发霉馊掉的食物,他要寻找机会逃出去!   而每每在盘龙寨的寨主詹弘和看守他的人过来看他时,他都故意破口大骂,佯装的狂怒不已,甚至当着他们的面把食物砸了,以让他们觉得璟麟只是个冲动暴躁、受不了俘虏屈辱的皇子。如此一来,他们渐渐放松了警惕,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之后,他们眼中这个心中只有骨气的太子竟然会将地上滚了泥土的吃食照样塞到嘴里吃掉,对于璟麟来说,只要能有机会逃出去,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而在他设法逃出去的时候,熙昭一方面也已派了庞大的兵力,由玄韶和几位老将亲自带领,来围剿五封山,解救他们的少主。   在熙昭的军队围至山脚的这一天,寨子众人立刻进入戒备状态,他们在山中有着各种部署,加之山地复杂,就算是夕照人数众多,寨匪也丝毫没有惧意,准备随时迎战,何况他们还有一张王牌握在手中。   寨主詹弘下令一队人看守好嘉阳璟麟,便亲自带着弟兄们一齐冲了出去。   璟麟知道他的机会来了,突然他一改前几日伪装的虚弱的样子,跳起来还未等看门的两个人反应就已将他们死死的揣在地上,接着他拎起其中一个人手中的刀将闻音而来的山匪一一料理。   伪装了这么久,隐忍了这么久,他终于可以肆意“活动”一番,自然是十足十的死招,而那些倒下却还死死瞪大眼睛的山匪如何都没想到,这天天吵闹且不吃饭不喝水的人,怎的突然伤势愈合,还有了力气?   杀了一众看守的山匪,璟麟趁乱跑出了山寨,然而他却没有去想办法找熙昭的部队会合,他从山寨之后下山,但凡看到有人,无论是山匪还是熙昭士兵他就避开。终于在躲避了一天一夜之后,他逃出了五封山。   璟麟决定不回熙昭,这样回去,他无法面对父皇,无法面对臣民,更无法面对此刻的自己。   “我自然会回去,当我有资格的时候。”璟麟遥望着熙昭的方向,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   玄韶等人奋勇拼杀,虽然上山实在艰难,且士兵受伤不在少数,但终于在第二天傍晚冲破五封山,拿下盘龙寨,然而翻遍了整座寨子,也没有看到璟麟。   “说!你们把太子藏哪里了!”玄韶发狠,拔出玄岚抵在寨主脖颈上。而那詹弘哪里是个怕死的,见状却笑了,“我自然是把他杀了,吃他的肉,饮他的血,最后把他的皮囊做成了皮褂!”他盘龙寨的兄弟已经所剩无几,他心中自己如今已无法逃脱,却不如来恶心恶心这些熙昭的人,事实上他也好奇,熙昭的太子为何会离奇不见,就算他逃脱了也该立刻去找熙昭部队才对。   “你!”玄韶一脚踹向詹弘的心口,只见他一口血从口中咳出。   “你杀了我啊,杀了我给你们那窝囊太子报仇啊。”詹弘边咳着血边阴笑着说。   “你以为我不敢?!”   ☆、第一百七十四章 璟麟的逃离   “玄韶,你冷静点!”此次一同前来五封山营救太子的赫连将军,这是熙昭老将,既是玄韶的伯父一辈,也算是玄韶行兵作战的师父,玄韶向来敬重,于是这才没有继续冲动行事。   “可璟麟他......”玄韶心急难耐,璟麟究竟在哪里,这不仅仅是一国太子,更是他从小一同长大情同手足的兄弟啊!   “但你若此刻杀了这詹弘,那么唯一有可能知道璟麟下落的人都没有了。”赫连将军讲玄韶朝一旁拉了拉,“你好好想想,璟麟之于他们盘龙寨就如同现在这詹弘之于我们熙昭,我们尚且不会立刻杀了他,太子对于他们来说是何等巨大的筹码,他又怎会真的杀了太子?”   当时的玄韶到底是年轻急躁,如同璟麟一般刚上真正的战场不久,骁勇有余,可是在谋略方便就尚待历练,敌人稍微一激,他便急火攻心,殊不知这正中敌人下怀。   “伯父,是我疏忽了。”   “无妨,且先等等,我自有办法让这人开口。”   不一会,便有士兵押着一个女子和两个孩子过来。   “相公,相公!”   “爹爹!”   詹弘闻声猛地抬头一看才发现那正是自己的妻子和一双儿女。   “你们......我不是让三胡子送你们下山了吗!”   “相公,我们下山的途中遇到了这些熙昭的士兵,三胡子他们被杀了,我们娘儿仨就被抓回来了。”詹弘的妻子声音凄凄,看着浑身是伤的丈夫心痛不已,却又不能上前靠近去瞧瞧他。   “詹弘,我们不会杀你,可是你的妻儿对我们可就没什么价值了,所以,你知道怎么做。”赫连将军向手下使了个眼色,站在一旁的几个士兵立刻拔出刀剑抵在了詹弘妻子和儿女的脖颈处。   见如此情景,玄韶却心有不忍,他并不是初次上战场,从小跟父亲叔伯们在战争中也算见惯了厮杀死亡,可是对于女子和孩童,他却从未动过手,如今却要以这种手段逼那詹弘吗?   赫连将军见玄韶沉默,似是略有迟疑便知道他心中所想,这孩子从小正直善良,必是一时难以接受这些战场上对敌人对弈时必要的“伎俩”,可是玄韶今后总要面对越来越多的这类状况,若一直心软怎行,赫连将军决定正好借机给他上一课。   他没有看玄韶,而是再次对部下使了颜色,他们抵着詹弘妻儿的力气瞬间加重。   “伯父,他的妻儿,他们......”玄韶果然开了口。   赫连将军眼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走到面前亲自扼住了小男孩的脖子。   “唔......”男孩顷刻面色涨红,喉咙发出断断续续的哑音却是难以说出话音来。   “你这个卑鄙小人!都说熙昭人正直,都是放屁的!”詹弘如何见得住自己的儿子这样,怒吼道:“畜生!”   “小人如何?畜生又如何?我只知道你的妻儿现在全部在我手里,可他们能不能活命,全在你一念之间。”   “勋儿...”   “哥哥...”   詹弘的妻子使劲想挣脱开抓着自己的士兵,奈何再如何都扭不开他们钢铁般的手臂,女儿见如此场景,更是吓得大哭不止。   赫连将军看着詹弘的眼神,已经知道了答案,他默默地在心里数着数。   尚未数到三的时候,詹弘就开了口:“我说,我都说还不行吗?你们快放开我的儿子!”   闻言,赫连将军立马挥了挥手,那抓着小男孩的士兵立马松了手,但依然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乱动,小男孩如获重生般猛地咳嗽了几下,大口喘着气。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们太子在哪里。”   “你在耍我们?”赫连将军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趣的看着詹弘。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确实之前一直俘着他,就在旁边那个小仓库里,昨天早上你们攻上山来,我命人看守好他,就下山去迎战你们了,结果他居然不见了,这我也是落到你们手中,跟你们同时知道的,或者他趁乱逃出去了吧。”   “你所说当真?”玄韶拧起眉头看着詹弘,“这也太奇怪了,若璟麟真的逃走了,山中山下都是我们的人,他应该立刻来找我们才对啊,而且士兵也应该发现他才是。”   “这我也不得而知,按理来说,他重伤在身,这些日子又不肯吃饭,刚开始闹腾的很厉害,后来渐渐的都没了力气去闹,这样又如何能够逃的远?”   此话一出,玄韶更是担心不已,璟麟居然连饭都不吃,还有伤在身,又是被俘之身,这让他如何承受的住?   可是他突然转念一个激灵:他所认识的璟麟虽然贵为太子,却也不是心短无脑之人,既然已经被俘,那么大吼大闹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璟麟又岂会这么做,除非......除非他有了什么主意,在掩人耳目!   如此想来,玄韶突然放了心,璟麟或许真的逃出去了,只是他为什么没有找到部队便不得而知了,是正好错过还是有意而为之?总之,既然没有消息,他目前应该还是安全的,自己要尽快找到他。   “来人,把詹弘和他的妻儿带下去,分开关押,明早回程!”赫连将军高声喝道,如今没有太子的下落,只要先回去复命,另派人去继续寻找太子。   “伯父,你带着詹弘回宫复命,我觉得璟麟总是逃了出去也不会走的太远,就由我带一队人马来找他吧。”   “也好,那你们也多加小心,定要找到太子,带他回家!”   “是!我一定会带他回来。”玄韶即刻带着一队士兵一路沿着山路下山开始搜寻太子。   璟麟避开一切官道和百姓常走的道路,一路向东北方走着,没有目的地。初冬已入,越向北边,天气越发寒冷。   他进入了一片荒野,在这片毫无生机的荒漠中他停下了脚步,“就是这里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拂面女子   在那片食物匮乏又鲜有人迹的荒野中,要生存下来都已属难事,而璟麟却没有半分要离去的意思。从进入那里的一刻起,他如同跟自己过不去般,疯狂的习武训练,渴了便去远处找水,饿了就随便寻找这片荒野之中一切可以充当“食物”的东西充饥,他草草当了个棚子,每日只睡三四个时辰,只要睁开眼睛便是无休止的练功。   艰苦又如何?已经经历了那样被俘的日子,还有什么是自己无法承受的吗?   璟麟这样死拼,一过便是三个多月,彼时已是寒冬。原本已经心境平和下来的他,突然梦见了那次讨伐盘龙寨的情景,因自己的莽撞而冲入山匪的圈套,最终战士们全部战死,而自己成了俘虏......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放下,却不想梦境中真实的再现,那段过往仍是他的心魔。   醒来之后,外面飘起了大学,他却也不管,跑到雪地上疯狂的练武,分明是寒冬腊月、大雪纷飞,他却汗如雨下。就这样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也几乎没有进食,终于在一记凌空横扫旋身落地之时,他翻倒在了雪地上。   这一倒,整个人便泄了气,没有丝毫力气起身,他也不挣扎,就那样看着漫天的大雪簌簌的落在自己的脸颊、唇上,以及眼中,自从被俘的那天起,他原本黑亮的眸子开始涣散、失去了焦距和温度,直到这一刻雪花的那丝丝冰凉碰触眼眶,他突然眼中涌上热气,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昏厥不知道多久,璟麟稍稍有了一点意识,朦胧间他觉得周身不在潮湿寒冷,自己似乎是躺在了屋内榻上,而眼前似乎有个人影坐在榻前。   努力眯起眼睛看到,是个女子,可她以纱巾拂面,他无法看清那究竟是谁,想要开口问问,却发现自己根本虚弱的根本连张口都无法,于是他就看着那个女子在一旁为他手臂上的伤口涂药。看着她轻柔的动作,璟麟直觉一阵疲乏无力,又昏睡了过去。   之后的两三天里璟麟又断断续续的醒了几次,发觉这女子始终在身边,喂他吃药、喝粥,给他伤口换药,他仍旧没有办法动弹,只是觉得莫名的心安,这女子的出现,竟给了他久违的暖意,尽管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他连对方的身份都尚不得知。   终于在他渐渐缓过来了些精力,慢慢地抬起手似是想要伸向那个女子。   “你……”   女子原本在一旁煎药,闻声突然一惊转过头来,看到璟麟醒来,下意识的赶紧伸手模向自己面颊的丝巾,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险些将药壶打翻。   “你是谁?”璟麟再次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女子只是摇摇头,没有作声,随后便转过身去背对着璟麟。   璟麟见女子实在不愿透露,于是不再逼迫,只想着等自己再恢复的好些,再询问不迟。看着炉上药壶盖子扑扑的冒着热气,璟麟眼皮又开始变得很沉,很沉……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屋里已经没有了女子的身影,门外寒风呼啸,而屋内却是异常安静,等了半天也不见女子出现,他甚至开始怀疑,那名女子究竟是真实存在,还是自己病的糊涂了臆想出来,甚至只是梦中人?   他挣扎着坐起身,扶着床沿走下了榻去,却见那破损的木桌上放着一小碗药,她是真的,她真的存在过!   那她去哪里了呢?她还会出现吗?她究竟是谁……一连串的问题让璟麟原本兴奋的心很快又冷却下来。   果然,之后那个神秘的女子再也没有出现过,璟麟基本痊愈,可以活动后曾试图去四处寻找过她,荒野周边的村落,却无人知道女子的下落。   想来也的确渺茫,自己跟本连她的身份都不知道,样子也没有见过,对她唯一的记忆便是拂面丝巾上面那一双灵动乌亮的双眸,以及她行走时腰间不知什么配饰撞击发出的清脆的、让人莫名舒心的撞击声。   寻找未果,他回到了荒野,还未走近他的小破屋之时,便远远的看到有人影在门口。   “莫非是她?”他赶紧跑向小屋,靠近一看,却发现那人是玄韶。   玄韶转头看到璟麟,亦是吃惊不已,并不是吃惊可以在这里见到他,而是吃惊数月未见,璟麟几乎变了一个人:黝黑粗糙的皮肤,满脸卷曲的胡须,凌乱的头发,以及褴褛的衣裳,除了那高挺的背脊和坚毅的眼眸,哪里还看得出这是熙昭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璟麟,我们回家吧。”不是太子,不是殿下,而是“璟麟”,这句话玄韶反反复复练习了很久,如何说的平常、随意,他只是想带他最好的兄弟回家。   “好,阿韶,我们回家。”出乎玄韶的意料,璟麟没有预想中的抵触、拒绝,居然一口便答应了。   这次大病痊愈,璟麟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关于他的失利、关于他的逃避、关于他的没有勇气面对。   这么久了,是时候回去了,熙昭。   璟麟从深深地回忆中缓过神来,纵使如今已经走出阴霾,可那段过往仍是他不愿时时想起的部分,这天不知怎的,看到觅音走出大殿的一刹那,逆着光的背影居然让他想起了当初那个如同从天而降照顾自己又凭空消失的女子。   “你究竟是谁?现在在哪里?”璟麟默默念道。   转而,他又摇了摇头,瞧自己,如今是什么时候,母后的大仇未报,熙昭又风波不断,此刻又岂是自己儿女情长的时候,不要乱想了!   慕云沫近几日依旧藏身于七口街区,这天早上,她来到了旖梦馆,却发现当初门庭若市的赌坊大门紧闭,她推开走进去,发现这里已是人去楼空,偌大的坊子里赌桌酒盅皆在,然而落上了一层灰尘,显然这里已经空置多时。   究竟这里发生了什么?青漪又去了哪里?   ☆、第一百七十六章 赤羽将军   原本想要找青漪寻要一些消息,眼下看来应是无望了,自己离开赤穹的这段日子当真是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啊。   慕云沫正欲转身离去时,发现门口有脚步声靠近,她悄声靠向角落,摸出绯月,警惕的看着门的方向,这里既已无人,又有谁会突然前来,又或者是自己行踪已经暴露?   旖梦馆的外门被推开,屋内光线昏暗,慕云沫尚未看清来者容貌,只觉此人身量高大异常。   “赤羽将军?”   不等慕云沫行动,来者却是先开了口。而“赤羽将军”,是只有赤穹军中之人才会这么称呼的,她已经很久未曾听见过了。   “鲁恩?”慕云沫从那浑厚的声音和高大魁猛的身材辨认出男子,那正是当年自己亲自带兵将其尸身从敌营带回来,后来巫师赋予起新生的鲁恩。   对于鲁恩此人,慕云沫不知为何会生出莫名的信任,于是她从角落的阴影中走出来现了身。   “真的是你,赤羽将军。”鲁恩眼睛一亮,语气有些激动。   “早已经没有什么赤羽将军了,我如今不过是一个被四处通缉的逃犯罢了。”慕云沫摇头苦笑。   “熙昭一事,我虽不知具体情由,但我知道您嫁过去必然是有苦衷的,而那皇后被杀,您也必然是被冤枉构陷的。”鲁恩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唯一能让他服气的女子。   “谢谢。”慕云沫不知还能说些什么,这些日子被诬陷、被误会、被追杀,太多太多冰冷炎凉之事,如今却有一个许久未曾相见、当初交情也不算深的人笃定的说相信自己,她坚若冰石的心突然有点点松动。   “关于您的行踪,我几日前来七口街区寻人,却不想看到一个身影与您相似,虽然不敢相信还是各处寻找,一直没有找到,于是我多日来一直在七口街区守着寻找,今天终于又看到您的身影,跟上来发现果然是您。只是,既然我能够发现您,那么想来漆凌的人要找到你也并非不可能,只是早晚的事情,所以赤羽将军,还请您多加小心。”   “好,多谢提醒,我会注意,你刚才说你在这里守了几日,找我可是有事?”   “白缚是漆凌的人,先皇之死也是出自白缚之手。”   意料之中,只是没有想到贺狄暝之死,白缚也有份,故此并没有过多的惊讶,“那么白缚现在人在?”   “几日前白缚曾在七刹出现过,现在便不得而知了,将军,还有……”   “嗯?”   “傅太后也派出人手抓捕你,但似乎是避开漆凌的行动。”说到这里,鲁恩很有些莫名,照理说,傅太后这个时候只要等着漆凌的行动就好,她又何必急急出手,惹得他人怀疑,除非是有什么原因使得太后一定要亲自动手除掉她,“将军,你可曾与傅太后有过什么恩怨过节?”   “我与她?”慕云沫亦是奇怪,虽然如今追杀她并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可傅太后竟然绕开漆凌自己派人,为的就是抓到自己,这便有些蹊跷了,她与傅太后根本很少接触,更不要说什么私怨了……   “罢了,反正要抓我的人那么多,也不在乎多她一个。”慕云沫摆摆手,“鲁恩,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如今你在朝中……”   “漆凌此人多疑,除非他的自己人,不然他是绝不会委以重任的,但他虽然对我不信任,但也不曾过多的排挤我,到底,留着我对他也还是有用的。”   “只是你今天见了我,回去之后还是要小心为好,无论怎样,此时都要与我、与慕家撇清关系。”   “我明白,我今后还是会继续在军中带我的兵,不去惹漆凌的怀疑,希望这些兵力有一日能够为将军您所用。”   “鲁恩,若是从前,我尚有能力回报你的这些援手,可事到如今,我什么都无法承诺你……”   “将军,您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鲁恩四年前就死在了熙昭人手里,我的尸身早就该被挂在上陵城门口风干,被敌国之人唾骂、鞭打,若不是您将我的尸身从熙昭营地寻回,我又何来的机会能够获得重生,继续在战场杀敌?更不用提站在这里跟您说话了。”鲁恩双手作揖颔首道:“我这条命是您给的,从前总想着何时能够报答您,如今终寻得机会,还望您不要嫌弃我力量微薄。”   慕云沫双手虚扶鲁恩双臂,“快莫要多礼,鲁将军这一席话对我无异是雪中送炭,好,倘若到了那一****需要你的力量,我定向你开口。”   “启禀陛下,北境有加急密函传来。”   御书房内,嘉阳暮天正伏案批阅奏疏,身边的田公公从门外递了折子进来,双手捧着立于桌案边上。   嘉阳暮天批奏或者读书之时,最不喜别人打扰,只是此次听田公公言语颇为惶急,嘉阳暮天停了手中的勾画朱批的手,抬头接过密函。   尉迟信站在一侧,看着嘉阳暮天摊开秘折,只见他想来平静泰然的面容,在看到一半的时候便已有了明显的波澜,眼中的焦急令尉迟信知道这折中之事定然非同小可。   “陛下,北境那边……”   “北境出事了,安定了十五年,修罗之墟终于又开始不安分了。”   “什么,北境出事了?!”   一早,觅音来到到玄韶所居之处,位于仪元殿后的偏室。仪元殿只有重大节庆之日才会开殿启用,平日几乎无人靠近,用以给玄韶藏身再合适不过。   璟麟曾想过在宫外给玄韶找一处藏身,可是上陵城里人多眼杂,要躲藏实属不易,而若是住在上陵城外又实在不方便联系,不若就藏在宫中,一来相对安全,二来谁也不会想到熙昭的逃犯就在宫中。   “是啊,戍守在北境的军队前夜全部神秘失踪,现下皇上正与大臣们都在宣明殿商讨此事。”   “可有线索?”   “来往于北部各军营的巡察兵发现北境军营有异而赶到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 修罗之墟   “空无一人?那么也就排除了是去相近军营或者村镇支援的可能性了,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倾营出动。”   “不错,营地的日用、粮水都在,甚至炭火还有余温,定然是事发突然,方圆几十里都搜寻过,没有半点踪迹,而今早又有人来报,后来派去一同查探的术师在营地发现了修罗之墟的暗黑法术。”   “如此说了,确是修罗之墟做的没有错了。”   “如今四方本就十分不太平,而这虚浊峰深处沉寂了十几年的修罗之墟又有了动作,究竟是巧合还是……”   “太子殿下让我来告知你一声,也好有个准备,若真是修罗之墟,那么出行虚浊峰也就是眼前的事了。”   “好,到时,我便乔装成小兵混在军中,与你们一道出行。”   “太子亦是如此想法。”   待嘉阳暮天下令两日后派当初曾参与过修罗之墟一站的老将带兵去往虚浊峰,查探情况、寻找失踪的边守将领。而太子璟麟一同请命前往,嘉阳暮天考虑过后没有拒绝,他对于太子一向不吝啬对其的历练,但答应太子出征后亦是派了觅音和尉迟信跟随,自然了,玄韶也会暗中跟随部队前往。   在熙昭要出发的消息传出不到两日,慕云沫便在七口街区得到了消息。   “两日后出发虚浊峰,”除去路上耽误的时日,消息所说不就是今日吗!慕云沫大惊,消息虽未明说出战之人有谁,且玄韶至今仍与自己一样,藏身暗处,但她有一种很强的预感,玄韶必会跟随熙昭部队去虚浊峰。   “虚浊峰……”   虚浊峰位于七芒山以北,在一众重峦叠嶂中,它原本并不突出,而真正令它显眼的是这座山峰终年烟雾弥漫,而哪怕是在春夏之时,山上也都是枯木以及黑紫色不知名的植物。在虚浊峰那神秘的迷雾深处,便是暗黑魔法师世代所居之所,修罗之墟。没有人直到修罗之墟的样子,就算真的有人上山,最后也都没有回来过,所以对于修罗之墟,人们只从传说中听闻,这里除了形同墓穴的石屋外,到处是恐怖奇形的石像,看不出面容和五官,那却是他们奉为信仰的神明。这些暗黑魔法师从不下山,没有人知道他们再此生活了多久,又是为了什么,他们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二十五年前,各国陆续发现渗入了大量会死灵法术的人,他们操纵灵魂和意念,使得各国的政治、经济秩序疾速混乱,在发现了一切都是修罗之墟的阴谋后,各国联合苍玄阁共同对抗修罗之墟,先清除了各国的暗黑师化身之人,后合力围剿虚浊峰。   在各国军队和苍玄阁法师的努力下,虽不能将修罗之墟毁灭,但终于将虚浊峰封印起来。在那之后,苍玄阁派人戍守虚浊峰,而各国临近虚浊峰周围的,尤其是熙昭,更是派重兵把守边境之地,以防修罗之墟再生事端。   当年修罗之墟一事,慕云沫尚未出生,只是从父亲口中听闻,如今时隔多年,修罗之墟再次出现在世人眼前,究竟有何阴谋。   周遭连生变故事端,而这个节点上又出现此事,慕云沫笃定这必不是巧合,从父亲失踪开始,不,甚至更早,便如同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推动着一切。   这一次虚浊峰之行,必然也是危险重重,他们既然有心引熙昭众人入局,又怎会让他们轻易归来,只是纵然明知这是个局,嘉阳暮天想要知道真相,也只能入局,方能探知幕后之人的目的。   况且慕云沫一直对苍玄阁持有怀疑,如今一直由苍玄阁派人镇守的虚浊峰出事,他们给出的解释仅是苍玄阁镇守之人也突然消失,当真如此吗?   无论如何,慕云沫当即便动身前往虚浊峰,不放心他,亦是因为那里或许有她想知道的线索。   “云淽。”钰朔走进屋来,见慕云淽站在床前,便问道:“下床已经无碍了吗?今日觉得如何?”   “已经大好了,毒性也退得差不多了。”慕云淽浅笑。   钰朔瞧着慕云淽日日见好的气色,安心不少,正欲与她说起今日前来的正事,她却先开了口。   “钰朔,你来的正好,我也正欲去找你呢。”   “怎么?”   “已近半月没有姐姐的消息,但既然没有消息,也就是她仍是安全的,前日你的人打听到玄韶此刻人在上陵城,我思来想去,那么姐姐此刻最有可能在的地方便是七刹城,依她的性子,她定是想要打探消息,独自行动,而七刹城看似危机重重,却是最好的藏身之处,那些人如何会想到他们所要捉拿的人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钰朔轻笑:“这正是我今日前来所为之事,看来已经不需要我的消息,你已猜到小沫沫的去向了。”   “你查到了正是如此吗?果真?”慕云淽眼眸瞬间亮起来。   “嗯,虽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她就在七刹城,但是我也与你所想一致,我手下见到之人应该便是她没有错了。”   “那我现在就要去找姐姐!”慕云淽说着便要收拾行装动身。   “哎哎,你可还没有完全恢复,现在去太危险了,至少再休养几天!”钰朔拦住她道。   “不行啊,姐姐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若过了几天,又不知她会辗转去哪,何况我已经好了啊!”慕云淽双手摊开,似是欲向钰朔证明,只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居然不知从何时开始已习惯征求钰朔的意见了。   而钰朔没有松口的意思,仍是严肃的摇头。   “好钰朔,你就让我去吧,大不了我答应你,绝对不逞强,稍微有一点不适,就好生疗伤。”慕云淽满眼恳求的望着钰朔,“我实在是担心姐姐,我知道你也放心不下她,不是吗?”   钰朔怎经得住她如此一番恳求,自然是妥协了,“罢了罢了,但是你至少喝完桌上那碗药,还有,我跟你一起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何为“浑水”   “我自己去便好,你且放心。”暮云淽暗暗叹气,“你原本好端端一个富贵闲散王爷,又何必再趟这浑水。”   “我既已救了你,你以为我还能跳出这所谓的‘浑水’吗?”钰朔无所谓的笑笑,“何况,与你.......你们有关的事情又岂能叫做浑水?”钰朔说罢,眼睛不自然的向旁边瞥了瞥。   暮云淽没有听出钰朔的“口误”,心中一暖却仍是不忍。   看出她眼中的犹豫,钰朔笑道:“好了好了,你若真是感动呢,将你外祖家珍藏的那些个古医书借我瞅瞅便好。”其实以钰朔的能力与财力,什么样的古书典籍他淘弄不到?如此说不过是找个由头让暮云淽不那么心疚罢了。   “你想要找那些个医书还会找不到?前儿个你不是说想吃我做的糖蒸酥酪吗?我记得你小时候还喜欢吃茯苓松糕和牛乳菱粉香糕,待这段风波过去,我一并做给你。”   “这话可是当真?”钰朔如同孩子般的兴奋,他不曾想过暮云淽竟记得自己童时爱吃的点心。   “自然是真的。”暮云淽端起药碗仰头喝下,“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快些收拾动身吧。”   “嗯,马车我已吩咐好,就在门外候着,你整理好行装我们直接出门便是。”   “怎的你原本是要出门吗?”暮云淽怔怔的看着钰朔。   “我还不知道你吗?听到小沫的事情你怎会忍得住继续在我这庄子里修养,我一早听到消息的时候,就着人去准备了。”钰朔扬扬眉,却不等暮云淽多说什么,便已转身出了屋子。   暮云淽经过一番乔装后化作钰朔侍从,与他共乘马车向七刹城行去。而他们并不知晓,此时此刻,他们正与出了七刹城,抄山林小道直奔虚浊峰的慕云沫错过。   到了北境军营的璟麟等大队人马,再次查探后,果如之前来报中一样,从营中看不到任何异常,仿佛他们只是临时出去,不刻便会回来。   短暂停留后,大军继续想虚浊峰前行。到了山脚,苍玄阁的戍守使者已经不在,那原本拦截在上山之径的结界也随即消失。   太子与尉迟信及老将们商议过后,又看看人群中乔装隐藏着的玄韶暗暗点了点头,下令原地休整准备,一刻钟后开始进山。   “兄长。”夏侯爝大步流星的走到夏侯熠书房,手拿着一个不知为何物的包着锦布的东西。   “何事如此慌忙?”夏侯熠头也不抬的问道。   夏侯爝不语,只将手中之物放在桌案上。   夏侯熠这才放下手中的信函,抬起头来。然而在他将锦布揭开的时候,猛地将布中包裹之物抓起,那竟是折断了的紫金雁翎刀!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夏侯爝,惊诧的声音甚至不经意的抬高:“这雁翎刀怎会在你那里,你从何处得来?”   “我的手下在虚浊峰一带发现了这个。”   “虚浊峰......”夏侯熠暗暗心惊,他方才刚得到消息,熙昭的太子所率军队即将进入虚浊峰,而现下紫金雁翎刀又在虚浊峰一带被人发现,既然雁翎刀在那里,那么失踪了很久的洛霜岂非也在那边......   “可有发现洛霜?”夏侯熠此时已顾不得在弟弟面前佯装对洛霜的漠视。   “这就不得而知了,我手下的人只发现这断了的雁翎刀,他们也在虚浊峰山脚周围都寻找过,并没有发现洛霜的踪迹。”   莫非她也要进入虚浊峰?而这她从不离手的雁翎刀又为什么没有在她身边,并且还被折断,难道她遇到了什么危险?!   顾不得种种猜想,夏侯熠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头也不回的对身后还站在原地的夏侯爝说道:“我出城一趟!”   看着兄长夏侯熠消失在夕阳余晖的背影,夏侯爝的面容在逆光的阴影下露出一个不明的笑容。   慕云淽与钰朔顺利进城之后,为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先驾马车回了钰朔的王府,之后天色黑下来,两人才从王府后门出来去了七口街区。   来到一家酒馆,门前来来往往着各种,钰朔有意朝前迈了一小步,护着慕云淽不被人碰撞到。走进门去,两人看着这间酒馆,里面第一层除了铺排拥挤的酒桌外,还有几张围满人群的赌桌,从着装打扮来看,这里鱼龙混杂,的确是藏身的不二之处。抬头望去,二楼则是一圈客房,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便一齐穿过拥挤的大堂,径直上了楼去,循着破旧木门上的房号,他们停在了角落一间的门口。   而这间房间里面却是暗着的,两人颇为奇怪,但钰朔仍是先敲了敲门,里面并无反应,慕云淽哪里还等得住,直接推门而入,借着门外的灯火,里面不仅空无一人,应该说是已无人居,榻上叠好的被褥、桌上整齐倒扣的茶杯都似无人用过,打开衣橱立柜,里面亦是空空如也。   此时正好门外有店小二经过,钰朔叫住他问道:“这里面的客人呢?”   “什么客人?这间客房昨儿个早上就已经空出来了呀。”   “那之前住的那个客人呢?”慕云淽急忙问道。   “哦,您二位说之前那个公子啊,他昨日就离开了。”   “公子?”   “是啊,可不就是公子吗,个头不高,身量纤纤,在咱们这儿也住了小半个月了吧,但平日里很少见到他人的。”店小二回忆道。   听他一番描述,两人确定了那应该就是慕云沫没错了,大约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扮作男装。   “那你可知道那位公子去了哪里?”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一早天还未亮,公子就动身了。”   “好,多谢。”   确定了慕云沫确实来了七刹城,两人原本该是松了口气的,却不想她此刻又不知去了何处。   “才刚有了线索,就又与姐姐错过了吗……”   “既然可以打探她在这里,那么也一定可以知道她现在何处,既然她近日在七刹城,那么我们若能打听到她最近都见了谁,去了哪里,相信一定会有线索。”钰朔拍了拍慕云淽的肩膀,“既然她不在,那我们先回去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 相继入山   慕云沫赶到虚浊山脚下原本苍玄阁派人戍守的地方,此时这里已经没有他人,但从这里留下的印记来看,不久前应当有大队人马曾停留这里。   “这么说,他们已经进山了。”慕云沫看着眼前数丈以外便已被烟雾围绕的不见通路的虚浊峰,未曾多想,走进了那一片未知中。   而慕云沫前脚刚进山,后脚夏侯熠后脚便赶到了慕云沫方才所站之处。   他隐隐的看到了慕云沫的身影,“那人仿佛是……慕云沫?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进山去?”夏侯熠认出了那个背影,“果然,这次虚浊峰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洛霜……”   随后,夏侯熠也跑进了烟雾之中。   璟麟等人入山之后,明显放慢了速度,他下令缩短相邻之人的距离,虽然目前还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越往山上走,迷雾就越发浓厚。   玄韶仔细的观察着周边的环境,发现果真如传闻中一样,所见之处全是形状狰狞的枯树以及带刺且泛着黑紫色幽光的灌木,只是百闻不如一见,身处这样的环境还是让人心不由得心生寒意。   “啊!”   身后一名士兵的参加声让整支部队都停下了脚步。   “怎么?”临近的何老将军拨开人群走了过去。   “地、地上有骷髅!”那士兵指着一棵枯树的树根处说道。   将军和周围众人朝地上看去,果然地上露出一半青紫色的颅骨,如此一来,众人都看向自己的脚边。   “这里也有骷髅!”   “啊,我这儿也有!”   很快大家就都注意到,原来土里凹凸不平的地方都是枯骨,顿时队中混乱起来。   “都吵什么,吵什么?你们一个个的不说身经百战,也都是上过不少次战场的人,没有亲手杀过人吗?淌着鲜血的尸体都不怕,害怕这些散骨头?!”何将军高声吼道,让众人安静下来,他是为数不多的当年参加过虚浊峰一战的将士,他深知在这种一切未知的环境中,最忌讳的就是还未遇到什么,自己就先被自己吓倒,乱了手脚。   被将军这么一说,众人不再自乱阵脚,继续排好队伍,璟麟见气氛重新稳定下来,便下令继续前行。   走了不知几个时辰,由于漫天灰雾,白昼几乎与黑夜无异,他们并无从分辨现下已是什么时辰,从进山开始,周围便是几乎不变的景象,所以他们也无法得知已经走至何处。   这样下去不知走到几时,于是璟麟让士兵们原地聚拢休息,而他则与几名老将和尉迟信觅音等人商议接下来的路程,玄韶也坐在临近的位置暗暗听着。   “何将军,您当年曾参与过虚浊峰一战,虽然年代久远,你可曾记得些什么?”   “老臣记忆中,当年进山时,几乎与现在的景象无异,可似乎……”   “似乎什么?”众人好奇。   “似乎并没有我们如今这么顺利,我们进山已至少有三四个时辰了,除了发现骷髅白骨外,并没有什么异常,可我们当年,方一进山不久,就有各种毒虫、带有腐蚀的泥沼和各类阻挡前行的结界,使得我们很快就死伤很多兄弟,而如今我们也太过顺利了。”   何将军此言,也正好点出了玄韶进山后不久便生出的怪异感,修罗之墟既然有了动作,那又何以在进山之后让他们得以安然无恙了前行了这么久?   “如此说来,却是蹊跷,无论如何,既然进山了,我们便要查个清楚,还有许多失踪的兄弟等着我们寻找救援。”   众人亦是没有退缩的,喝水吃过干粮,约么半个时辰之后,众人继续起身前行。   且说洛霜当日被白缚所伤,躲进一个山洞中昏迷了半日,待醒来撕下衣裳碎布草草包扎了一番,又在山洞附近找了些可以略微清热解毒的药草敷上,又在山洞中过了一日,精神稍有好转才准备离开。   只是手臂上的伤口并没有好的迹象,没有足够的粮水药材,她的雁翎刀已丢,白缚又不知道隐与何处,会不会再次出现,无奈之下她只好回到熙昭自己之前所住的村寨,至少那里足以让她安心养伤。   终于在半月之后,洛霜的伤势痊愈了大半之时,她重新前往七芒山,一面是要继续之前打听消息的意图,另一方面亦是想要寻找白缚的踪迹,不仅要找他拿回雁翎刀,更是要找他报手臂伤口之仇。而快到七芒山的途中,她听闻了虚浊山出事的消息,而熙昭太子、尉迟信等人带兵前往虚浊山,她当即便知晓玄韶也应在其中。   虚浊峰一直有苍玄阁的人把守,怎的会突然出事,洛霜心道近来发生的事情都与苍玄阁有着脱不开的关系,那么这次又会发生什么?   “虚浊峰……”洛霜想着或者虚浊峰那里会有什么发现,可苍玄阁就在眼前不远,自己还是先去探探消息再去往虚浊峰不迟。   就在她要继续赶路时,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洛霜?”   她回过头,看到了算是故人的人,那个人的弟弟,夏侯爝。   她淡漠的回了一句:“原来是夏侯大人。”说罢便调转马头欲要离去,关于那个人,关于那个国度,除了慕云沫一人,她都不愿意再与其余有半分的接触。   夏侯爝夹了一下马肚,快速走至洛霜面前拦住她的去向,“你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说与夏侯爝许久未见,但是洛霜的行踪与他应无半点关系,对于夏侯爝十分惊异的语气她实有不解,“我为何不可以在这里?”   “不……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去了虚浊峰。”   “夏侯大人为何有此一问?”洛霜莫名。   “因为……罢了,大概是我误会了。”夏侯爝欲言又止的摇了摇头。   洛霜见状,虽然心中奇怪,却也不愿意与他多言语,拉起缰绳绕开了他。   “洛霜,你仍然对于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是不是?”夏侯爝对着她的背影说道。   ☆、第一百八十章   洛霜突然停下了马,却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有言语,然而她的身形却分明有一瞬间的僵直。   “你对当初的事情,对我兄长,依然有误会。”   “误会?”   “是的,误会。”   终于,洛霜调转了马头,看着夏侯爝,等待着他后面的话。虽然她仍不肯承认,但她心底或许根本就是期待着的,期待着有这样一天,能为那个人当初放弃自己而找到一个哪怕是虚假的借口。   “当初,云琅国之战,你在寺庙被围攻,其实兄长看到了你的信号弹之后,立马就亲自点兵要前去支援你,谁知这个时候却接到了皇上的谕旨,命他下令对云琅国的出云城及其周边投发辛尧的那带有腐蚀酸雾的爆破弹。”   听到这里,洛霜面上并无半点惊讶,“是啊,然后他就立刻依旨照做了。”   “不,你错了,兄长非但没有立刻照办,反而写了一封急函,表示他的部队可以继续作战,并不需要这么早就投发爆破弹。”   夏侯爝注意到洛霜的眼中开始转变的神色,继续将当初之事细细道来。   原来当时夏侯熠想要暂缓投发爆破弹,可前来传旨的将领却没有要听他意见的意思,只言“夏侯大将军,这是皇上的御旨,立即投发爆破弹,若您要发急函回去,这路上一来一往的耽搁,八百里加急也至少要两三日的功夫......您向来英勇,但我可没这个胆子陪您一起担这掉脑袋的风险!”   夏侯熠也急了:“我说不可以投发就是不可以投发,那里还有我们三支部队!全部给我听着,立即准备,半个时辰后动身向出云城进攻!”说罢,他便扬起披风大步流星的走向自己营帐,不理会前来传旨之人。   然而没过一刻,他突然听到外面响起了巨大的爆炸轰鸣声,他跑出去一看,竟是辛尧已开始投放爆破弹。   “快给我住手!”然而已经晚了,这时已有相继七八发爆破弹被发出。   “是谁准许你这么干的!”夏侯熠只觉全身血液一下子冲进了脑子,他揪起辛尧的领子。   辛尧睁大眼睛看着夏侯熠,眼中怯怯,说道:“这,这是圣旨啊,若是抗旨不尊,可是要杀头的呀,将军!”   原来,虽然夏侯熠不准许投放,可是辛尧心中暗想,若有违御旨,那不止夏侯熠一个人,这里所有人都会受牵连,于是他暗自决定自行投放爆破弹,反正这是皇上的旨意,夏侯熠还能把自己如何?   但是他想错了,夏侯熠看着远处被投放了腐蚀爆破弹的方向,最后目光停留在刚刚爆破了三枚的西南方向,狠狠地说道:“来人,把辛尧给我抓起来,不听军令,依照军规,就地正法!”   “不!将军,我是依照御旨行事,你凭什么处置我!”辛尧挣扎着大吼。   “你可曾听闻,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给我拉下去!”说罢他便冲出营地,当他看到洛霜所在的寺庙方向燃起浓浓黑烟,他便心下陡凉,纵然洛霜功夫再好,可那爆破弹的威力,而且是连续三枚......他竟然不知从何时开始洛霜对他来说已经如此重要,重要到自己自信到从未想过她竟有可能会离开自己。   “好一个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就在夏侯熠方一出营地大门时,却看到漆凌带着一队人马走了过来。   “漆相?”   “夏侯将军好生威武。”漆凌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漆相,有什么事情晚点再议,我有急事在身。”   “不急,我此刻前来就是与此事有关,皇上方才下令,全军撤退出云琅国国境,听从后续旨意,所以还请将军您现在燃放信号弹,全军撤退。”   “不可以,还有一支部队在等待救援!”夏侯熠立即拒绝。   “夏侯将军,您应该清楚什么叫全局为重,难道为了区区一支小分队,就要赔上整个赤穹大军吗?您一向不是拘泥小节的人,如今这是怎么了?”   “我们目前兵力和粮草尚足,何以急着退兵?我领兵前去,相信很快就可拿下出云城了!”   “熙昭国的援兵已经到来,苍玄阁也有意出面制止,再这样耗下去,我们占不到半点好处,所以,请你下令撤退。”漆凌目如锋芒的看着夏侯熠,“现在。”   “若我说不呢?”夏侯熠向前迈了一步,与漆凌的距离只有咫尺,言语如冰。   “那么。”漆凌勾起嘴角,像是早留好了一手,举起一块金牌亮于众人面前道:“陛下在临行前便有旨意,若此次出战云琅,若军中有谁违抗旨意,不论军职,我皆可代陛下处置!”   见到金牌,军营中所有将领士兵全部跪了下来。   “大将军夏侯熠,违抗御旨,今撤去此战大将军一职,等候回城发落,之后的大将军一务有我暂代,来人,将撤退信号给我点燃,其余人准备撤退!”   “不可以!”夏侯熠站起身便要前去阻止。   “怎么,你还想再抗旨一次不成,夏侯熠,你将皇上至于何地,将赤穹至于何地,又将出战的全体将士们至于何地?!”漆凌高声喝道。   夏侯熠闻言突然停下了手,是啊,自己一时闹热,竟真的要拿更多将士的性命做赌注吗?   于是,夏侯熠不再反抗,眼睁睁的看着漆凌亲手燃起了那黑色的代表撤退的信号弹雾。   “洛霜......”看着士兵们全部迅速撤离,夏侯熠却朝着相反走去。   然而到了洛霜所发请求援助信号的寺庙,看到满目疮痍的寺庙,遍地都躺着面目全非、伤口已被腐蚀的士兵,以及崩裂的沙石木枝,他脑中一阵轰鸣,突然疯了似的扒开那些尸体寻找洛霜。   然而几乎每具尸体都被翻了个遍,他也没发现洛霜的身影,且并没有发现紫金雁翎刀在此。   如此说来,她很可能还活着,不,她一定活着!   夏侯熠心中稍稍安稳,或者她已经趁乱逃走,只要活着,活着便好。   ☆、第一百八十一章 爆破真相   洛霜的双眸微微颤抖,而夏侯爝的讲述还在继续。   “再后来,苍玄阁出面止战,我们的军队退兵回朝。回到七刹城之后,兄长从没有放弃过寻找你,只是对于外人他从没有提及过。大部分人认为你已经死在了那场战役中,也有极少部分副将统领知道你可能并没有死,他们觉得你逃亡苟活,只当兄长再不愿意提起你是因为你的‘逃跑’而失望之极。”夏侯爝轻笑着摇了摇头,“起初我也这么认为,但突然有一晚,我回到府中,见兄长独自在后院喝闷酒,似乎还在自言自语着什么,我屏息细听,他竟是在说‘洛霜,既然你安然活着,就不要再回来了,你那样单纯正直,军中的残酷黑暗并不适合你,你本该过着与从前一样简单的日子,现在这样,便是最好的结局。’”   洛霜猛地抬头,似是用眼神在问夏侯爝:“这是真的吗?这些话当真是他所说吗?”   夏侯爝迎着他的目光继续道:“从那时我才明白,兄长大约已经知道你身在何处,只是他并不欲叫你回来。”   她从没有想过,怨恨了这么久的人,原来都是自己的误会,他没有放弃自己,从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让我蒙在鼓里这么久。”洛霜痴痴的摇着头,脑中乱作一片。   “你走之后,赤穹乃至各国之间的局势看似平和,实则更加混乱复杂,兄长不愿意你卷进这可能即将到来的风波中,所以宁愿你错怪他甚至怨恨他,也没有去找你,告诉你真相。”   呵,洛霜啊洛霜,你说你爱他慕他,却不肯信他,你看看你,多可笑啊!   稍稍平复后,洛霜想起方才刚遇到夏侯爝时他的反应,终于脱口问道:“夏侯大人,你方才说你以为我在虚浊峰,你为何有此想法?”   “因为我的手下;三日前在虚浊峰山脚一带发现了你断成两截的紫金雁翎刀。”   “你们找到了紫金雁翎刀?”   “是的,他们都曾在当年随军之时见到过你的雁翎刀,所以认得,于是回来交于我,而我又给了兄长,兄长一见,以为你遇险,立即出了城,去虚浊峰寻你去了。”   “什么?将军他去了虚浊峰?听闻今日虚浊峰再生异动,熙昭的人已经派人过去。”洛霜大惊,自己的雁翎刀若是在虚浊峰一带出现,那必然是他人的阴谋,如今夏侯熠竟也过去了。   “是啊,如今我在这里看到你,那么我此刻担心的是兄长若在山脚周围寻不到你,会不会直接进山去找你,而他此次只有一人……”   夏侯爝话音未落,洛霜已扬鞭策马向虚浊峰奔去。   将军,过去是我大错特错,今后我不会再离开您半步。   “云淽小姐呢?”钰朔一早进宫了一趟,怎么说,身为王爷的他,纵使再不待见那傅太后和当今的皇上,有些场面仍是要过一下。   进宫与傅太后寒暄几句,他便速速的回府了,如今若非必须之事,否则他半步也不愿意离开慕云淽。   然而回了府之后他发现,慕云淽居然不见人影。   手下派去照顾慕云淽的婢子说道:“王爷您进宫之后,云淽小姐说想到一处也许可以打探到消息的地方,仿佛是七口街区的旖梦馆,于是他便匆匆出门了。”   “真是胡闹,怎可独自出门!”钰朔心忧,一拳打在八角红木卓上,心中飞速流转,他扑扑赶出门去。   赶到七口街区旖梦馆时,这里空无一人,早已没有曾经人来人往时的热闹,反而现出一股颓败之感。   “既然这里无人,云淽又去了哪里?”钰朔找遍了整个七口街区始终未见云淽。回到府中已是傍晚。   “云淽小姐回来了吗?”   府中下人默默摇头,钰朔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亲信来报,“主子,不好了!”   “何事?”钰朔正思考着慕云淽不见的事情,颇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云淽小姐出事了!”   “什么?”钰朔闻言大惊,双手抓住亲信的肩膀提高了嗓音:“她出什么事了?”   “刚才宫里放出了消息,说捉拿到了逃犯慕云沫之妹,那岂不就是云淽小姐吗!”   “他们居然……我要进宫!”钰朔来不及多想,立即去马厩牵了马奔向皇宫。   然而进宫之后,他却先后在皇上和太后的宫殿外皆吃了闭门羹。   最后傅太后身边的万公公走了出来对钰朔作揖说道:“哎哟王爷啊,这早上您不是刚进宫来过么,怎的这会子又来了?”   “万公公,我有急事求见太后。”   “真是不巧,太后娘娘头疾发作,方才太医刚来瞧过,此刻喝了药已经睡下,若有事您明儿个再来吧。”万公公抖了抖手中的拂尘,陪了个笑脸便准备返回殿里去。   “且慢,万公公。”   “王爷还有何时?”   “听闻今儿个抓到了慕云淽?”   “不错。”   “那么她现下……”   “哎哟我的王爷啊,您瞧您这话儿说的,抓到的犯人自然是关押进大牢了。”   “皇上预备拿她如何?”   “王爷您不是不知道,后宫是不得干政的,抓到了那慕家二小姐,皇上和漆相自会有处置的办法,不过既然说到这儿了我就再多嘴一句,皇上和太后都清楚,这几日慕家二小姐一直和您在一起,住在您府上,但二位主子相信您一定是受到了她的蒙蔽,既然她已被抓,您还不赶紧撇清关系,没得惹了自己一身骚啊。”说罢,万公公眼中带有深意的深深笑看钰朔一眼,便转身离去。   原来……自进城开始,宫里就已经盯上了云淽和自己,可恶,不仅抓了她,现在还如此明目张胆的来向自己示威嘲讽。   钰朔明白现下自己继续在宫中纠缠没有半点意义,若是把他们逼急了也给自己安个罪名,那便更加无法解救云淽了,如今唯有冷静回府,再慢慢想办法。   ☆、第一百八十二章 道长的预言   回府的路上,钰朔的手一直紧紧攥着拳头,直至到了房中也没有松开,哪怕掌心已经渗出汗水。   这么多年来,一方面是自己不喜朝中的勾心斗角和浮华虚伪,另一方面他也知道由于贺狄暝只有一个儿子,因而自己的存在许多人看来颇有些微妙,尤其是看到贺狄暝对自己的态度让是让那时还是皇后的傅氏如鲠在喉,于是钰朔一直在逃避、隐忍,然而越是不愿意卷入这些纷争之中,却发现自己始终未曾离开那个旋涡,自己步步退让,他们却是步步紧逼,到头来竟然只能看着自己心爱之人被抓走却束手无策。   钰朔回想起五年前,他出外游历,一日行至青山之中,午时日头正烈,他便靠着一棵大树乘凉休息,这时见不远处一老道士正沿着山路踱步而来,只见其须眉皆白,却面色红润,眼底有神,丝毫未见老态,衣袂飘飘,颇有些仙风道骨之姿。   老道靠近钰朔之时停了下来,对钰朔微微点头示意,便站进树荫拭了拭额角的汗珠。   “道长,天气燥热,喝点水吧。”钰朔见道长身上未带水囊,便把自己的水囊递了过去。   “如此,便谢过公子。”道长接过水囊,然而在近距离看向钰朔的时候,道长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喝过水后,他又不动声色的打量了钰朔一番,很快,他眼中的惊奇化成了了然的笑意。   道长在递还水囊时,钰朔开口问道:“刚才见道长似乎一直在看我,莫非道长认得我?”钰朔自然感觉到了方才对方奇怪的目光。   “贫道并不曾见过公子,只是刚才冒昧为公子卜了一卦。”   “哦?道长不妨说来听听。”钰朔对于任何有趣的杂学事物都颇为感兴趣,这道长说起占卜,他便来了兴趣,想要听听他的说辞。   “公子身份贵重,如今可算是加无可加的位高,赏无可赏的富有,只是,您的命格远不止于此。”   “不止于此?”钰朔暗自思量,关于自己目前的身份,确是富贵位高,但自己已是王爷之尊,若还不止于此,那更高的......“道长,您可否说的清楚一些?”   道长摇了摇头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不过贫道倒是有句话想要奉劝公子。”   “道长但说无妨。”   “很多事情,不是你一力逃避便可以避及的过去的,该来的,迟早会来,很多时候,坦然面对,主动迎击,反而会有不一样的局面。”   “道长,您所指之事是......”   “时机未到,待那日到来,你便会明白。”道长缓缓站起身来,“贫道就此别过,前路漫漫,我们有缘再见。”说罢转身离去,如同来时一样,出尘飘然。   道长的一席话,钰朔迷茫了很久,但始终未能参悟其中奥义,于是渐渐地他便忘却在脑后,直到三年后,有一次贺狄暝深夜密召钰朔进宫。   待钰朔进入了皇帝的寝殿后,皇帝正闭眼坐于东暖阁的案炕上倚着金丝靠垫,一旁的宫女为他轻轻地按头。   “皇帝叔叔日夜为国事操劳,当真是辛苦不已,定要注意保养才是。”钰朔恭谨的颔首说道。   闻言,贺狄暝睁开了疲惫的双眼,见到钰朔稍有了些许笑意,“来了,坐吧。”说罢,他摆了摆手,身旁的宫女连同殿内其他宫人一起退了出去。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钰朔跟皇帝两个人,钰朔暗自心奇皇帝有何事要对他这个不问朝中之事的小王爷吩咐,竟还需屏退左右。   “坐在这个皇位之上,的确是要经得住旁人不能想象之辛苦,但是,”贺狄暝看向钰朔的目光突然带上了贪婪的光芒“但是却也享受着统治所有凌驾一切的权力。”   钰朔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   “钰朔,叔叔问你一句话,对于皇位,你可有意?”   闻言,钰朔大惊,赶紧跪地伏身“皇帝叔叔您言重了,侄儿岂敢对于皇位有半点觊觎之心,还望叔叔明察!”   “你瞧瞧你,朕又没说你有此心,快起来,朕自然是信你的。”贺狄暝探身摆手,示意他起来。   钰朔这才站起身来,却是不敢再坐下。   “钰朔,你没有此心,但叔叔却有此意,不妨与你直说,若叔叔有心栽培你为秘密的储君,你觉得如何?”   钰朔没有立即回答,飞速思量着皇帝这番话的意思,俗话说伴君如伴虎,纵使皇帝的确自小疼他,但事关江山皇位,自古到今父子兄弟为了皇位算计厮杀之事都屡见不鲜,何况他们到底只是叔侄。   贺狄暝见钰朔不语,便明白他仍是心有疑虑,不敢与自己坦诚相见,这孩子平时看起来行事不着边际,但实际上却是个通透的。   “宫中的情况你也清楚,皓野那孩子是皇后所出,又是朕目前唯一的儿子,他若未来继位确实无可厚非,可也正因为如此,这孩子被从小惯坏了,于书本谋略方面又不肯好好用功,给他请了那么多的大家名师全部无济于事,行事大气不足,暴戾纨绔有余。”   “太子尚且年轻,但天资聪颖,相信假以时日,必能有继位之才。”钰朔只能说些不会出错的冠冕堂皇之话。   “若只有这些,也便罢了,总是可以教之引之的,可最关键的在于皇后的母家。傅氏一族如今在朝中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你熟读史书应当明白,外戚过分强大,意味着什么。”皇后的母族多年来仗着当年扶植贺狄暝上位,在朝中权势越发强大,甚至贺狄暝的很多决策还要先考虑到傅氏,没有得到皇位的时候需要依靠傅氏的力量,所以他们姿态再高自己也可以忍受,可如今自己是一国之君,又如何能忍受得了这种束手束脚、看人脸色的感觉?   虽然贺狄皓野是自己的亲骨肉,但若他真的继位,那自己打来的天下今后岂非全部我在傅氏手中?那与把江山拱手让人有何区别?!   ☆、第一百八十三章 钰朔的命格   思前想后,贺狄暝锁定了贺狄钰朔,虽说钰朔不是自己的儿子,但与自己也算是血脉相连。贺狄暝看着钰朔长大,深知他的心性,看似行事不羁、不喜约束,更不愿意过问参与朝中之事,但对周遭一切皆洞若观火,察言观色更是强于旁人,处事张弛有度,理智内敛又不失大气洒脱,这样的孩子确是好苗子。   且他自幼失去双亲,是跟着贺狄暝在宫中长大的,这样也就不会牵扯到自己最担心的外戚问题,钰朔一直没有入朝,身后便没有复杂的势力支持,今后若他真的成为储君,那么他最大的依靠就是贺狄暝。   当然了,贺狄暝自然考虑到了身份问题,朝中众人自然会反对钰朔成为储君,指其名不正言不顺,但贺狄暝早已想好,之后寻一合适的机会,在皇室宗谱中把钰朔过继给自己便可堵住悠悠之口,同时他虽然现在就把想法透露给了钰朔,但也只有他们二人知道,他是不会这么早将消息放出,给自己招惹麻烦,也将钰朔推到风口浪尖上引来祸端。   钰朔沉默良久,却是心中了然,皇帝名为询问他的意见,实际上他是没有拒绝的权利的,皇帝把话说的如此明白了,那便是已经有了决定,自己便是合适的人选,若未来贺狄暝依然除了贺狄皓野没有其他皇子,那么自己就会走上那个位置。   而他也终于明白,当初遇见的道长所谓的“天机”以及那句“您的将来,不止于此。”的真正含义。   可自己一向不喜欢朝堂的纷争,那份权力虽然是无数人穷极一生的追求,可是坐上皇座之后,面对的将是一生的束缚与提心吊胆,他实在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皇帝叔叔......侄儿......”   “你不必担心,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准备。”皇帝将身子正了正。   然而钰朔也注意到了皇帝说的是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准备”而并非“考虑”,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钰朔啊,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叔叔打下来的这个天下,今后便由你来陪着叔叔一起守护吧。”有别于方才的严肃,皇帝此刻的目光变得柔和。   如此恩威并施,钰朔实在没有办法立刻拒绝,只好避而不谈,顺着皇帝的话说道:“皇帝叔叔打下的天下,必定会千秋万岁。”   自那之后,钰朔更是常常出宫甚至出城游历,他想要逃避,他想着若看到自己成日“不务正业”,皇上会不会最终会觉得自己不合适而放弃原本这个念头。自然了,他整日在外也还有另一个原因,那便是如若实在逃脱不出坐上那个位置的命运,那么眼下的日子便算是人生被捆绑之前最后的自由了,他要好好看看那个今后难以碰触的生活,这样至少还能够留下一些回忆......   事到如今,眼见着云淽和慕家一步步的陷入危机而自己却无力钰朔开始明悟,如同道长所言,不是自己一力逃避便可以避及得过去的,该来的,迟早会来。   “既然无法逃避,那么这一次,我不会再退让,我会争取一切属于我的东西,哪怕是那些不属于我的,只要可以保护你,我都会一一亲手夺过来,云淽,等我。”   慕云沫同玄韶等熙昭部队之人一样,进山之后便是无止的走,除了那些诡异的枯树和骸骨外,什么情况都尚未发生。她保持匀速前行,没有过分强度的行动,一则山中迷雾重重,随时会有陷阱,自己这样可以保持体力以随时面对险境,二来她随身带的干粮并不多,若提前透支了体力,那么食物相应的也就要消耗的很快,自己并不知在山中还要多久,所以一切均以稳妥为先。   “走了这么久,莫说见到熙昭的人了,怎么连传说中的暗黑法师也不曾见到一个,莫非他们已经进入了更深处?”   虽不见有情况发生,慕云沫仍是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警惕的看着周围几乎看不出分别的如同被毒物侵蚀枯萎的灌木,突然她新生一个令自己心中一凉的念头:会不会自己一直是在一个地方打转?虽然感觉上自己是一直在上山前行不曾走回头路,但这山中情况诡异,若一切皆是迷阵甚至幻象,也并非不可能,毕竟自己曾经陷入进白缚的幻象之中,还因此害死了慕衍,所以她比谁都清楚眼前所见的东西,就算感官方面如何真实,也未必是真的。   慕云沫拔出绯月,随手将身边一路所经过的每株枯树或枯萎的灌木枝丛削断一根。   然而,在走了约么小半个时辰后,慕云沫发觉了自己身前不到五尺处能看到的地上有半截树枝,她飞快的踱过去拾起。   “果然如此!”她猛地起身看向一旁的枯树,靠近的那一棵上最为突出的一根枝节却是被削断,且看那尚且湿润的截面,分明就是自己绯月所造成的切面!   原来自己真的是一直在一个地方绕圈,怪不得这么久了都没有见到一个人,是幻术吗?   慕云淽抽出绯月在左手掌心上用力一划,鲜血瞬间流淌出来,钻心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然而纵使疼痛让自己更加清醒,可是周遭的景象却一点也没有变化,不是幻象吗……那便是修罗之墟布下的迷阵了。   可这迷阵为何自己根本无从知晓,而烟雾弥漫更是无从寻法破阵。正在心焦之时,慕云沫突然听到“嘶…”的轻微声响,她低头看去,原来是自己手掌上的血滴在地上方才那根被自己削断的树枝上,那树枝竟冒起了白烟,还嘶嘶作响。   “莫非……”慕云沫心中一个激灵,右手紧紧捏住左手手掌,待流出更多的血,她突然扬起左手,随即旋转一圈,血滴被溅到了周围棵棵枯树上,几乎是同时,她便看到那些黑紫色的枯枝开始发出刺耳的如同嘶吼般的声响,并如同刚才那节断了的树枝一样,大量的开始冒起白烟。   ☆、第一百七十四章 山中危情   与此同时,暮云沫也感觉到周围的迷雾似有退散之势,原本只可见到五尺以内的范围,渐渐的已能看到四周三丈有余。   放眼望去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紫黑枯木,黑压压的看不到头,不知是不是错觉,看清之后,她竟觉得这些树木如同活物,此刻正面目狰狞的盯着她。   很快,这些枯枝用实际行动回应了她,原本毫无生气的枯萎枝干突然变得柔软如同蔓藤,距离她最近的一棵枯树的枝干突然伸长向她,她反应迅速的跳开原地躲避掉那“活过来”的藤枝,奈何她方才躲开一次,其他周围的藤枝都开始攻击向她。   暮云沫发现了这些藤枝的“意图”:它们是要缠绕住她!她心叫不好,若被这些鬼藤捆绑住,自己便难以挣脱了。   于是她一面闪避,一面用绯月砍掉靠近她的藤枝,可无论躲向哪里,都有不尽的如同触手般的藤蔓。   渐渐地,暮云沫应付起来四面八方而来的“攻击”已开始有些吃力,就在这时,她发现身后竟出现一个蒙面人,只见那人一面用刀劈砍这些藤枝,一面努力的靠向自己,暮云沫一时间无暇顾及那人究竟是敌是友,依然在闪避着这些“如影随形”的藤枝。   突然他男子一把拉过暮云沫,“嗤!”原来暮云沫身后又伸过来一根藤蔓,男子狠力将起劈断,之后也并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他拉着暮云沫向他过来时的方向冲去。   一面跑,一面闪避着藤枝,暮云沫发现渐渐地他们跑向的方向,“活过来”的蔓藤似乎渐渐变少,周围所经大部分又恢复成干枯的树木,而周围的迷雾也渐渐再次变得浓重。   这时,暮云沫也得以有机会稍稍打量身边这个人,然而那人黑衣黑裤还带着宽大的兜帽,几乎把眼睛也挡住,暮云沫并无从分别是谁。   察觉到暮云沫似乎在打量观察自己,黑衣人刻意侧了侧头,见四周安全了,他松开了暮云沫的手。   “多谢阁下相助,敢问阁下是何人?”   黑衣人沉默不语。   暮云沫说不上哪里不对,她总觉得方才黑衣人拉住自己的那一刹那竟有一种说不上的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们可曾见过?”   闻言,男子明显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半步,然后摇头。   眼前忽然大雾更重,男子隐进了雾中,暮云沫突然就看不到其身影,于是她上前一步,却发现男子方才所站之处已是空空如也,她四处寻了一番,也并没有见其踪影。   “离开了吗?”此人究竟是谁,为何帮了自己又不肯透露其真实身份?   洛霜赶到虚浊峰山脚下,这里已是空无一人,而当她靠近进山之路时,发现了拴在一棵树上的黑色马匹,那正是夏侯熠的马。   “将军......”果然他进山了,洛霜望着山路,头也不回的走进山去。   而另一头,璟麟玄韶大队人亦发现了似乎他们一直在重复绕圈,看似走了很多路,其实他们根本是在一个地方打转。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就在他们正思考这该如何是好之时,觅音突然说道。   听到她这句话,众人突然安静下来,屏息辨听,果然四周竟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清晰,看来是什么活物,越来越近!   这种未知的声音给予人的心理很大的恐惧感和压迫感,一时间,所有人都警惕起来,看着四周的脚下,等待着那“未知”之物的显现。   “什么东西......啊!......”队中一名士兵忽然大叫接着扑倒在了地上,只见是一只巴掌大的紫色蜘蛛跳到了他的脖颈上,周围人赶紧去帮他想要弄掉蜘蛛,却在这时候蹦出了更多的蜘蛛,一下子惨叫声此起彼伏。那蜘蛛不仅个头异于寻常蜘蛛,竟有三只凸起的眼睛,一排尖牙暴露在外面,周身布满细密的灰色绒毛,看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已经被蜘蛛攻击了的数名士兵,却无论如何都甩不开它们,这些蜘蛛一旦跳上人身,就死死地咬住他们,而被咬到的地方不仅血肉模糊,顷刻之间周围的皮肤就变成了青紫色。   源源不断的有蜘蛛来蹦跳到众人的脚下、身上来,玄韶亦是如此,他敏捷的拿出一直藏于鞘中的玄岚将攻击向他的数个蜘蛛一剑一剑地全部劈成了两半,这时那些蜘蛛腹内竟冒出了绿色的烟。   意识到不好,玄韶大叫:“大家小心,这蜘蛛体内有剧毒!”说罢他赶紧用衣袖挡住了口鼻,众人也紧跟着照做,只是如此一来,要对付那些蜘蛛就更加不方便。   越来越多的蜘蛛在逐渐靠近,被咬了的士兵已经昏厥在地上,其余尚未被咬的人为了躲避那些蜘蛛四处跑蹿,很快,众人分散在迷雾中。   很快,当玄韶处理掉最后一只跟上自己跳到肩上的蜘蛛时,他意识到周围变得无比安静,已经不见其他人。   他叫了几声也不见有回应,四处都有大雾,他无法辨清自己已是跑到了哪里,与大部队分散,现下也唯有朝前走了。   走了不久,他忽然感觉到前面有声响,虽然由于迷雾的缘故他并看不见前方究竟是什么,但是这声音与前面悉悉索索的爬行声音不一样,应该是有人在前面。   于是玄韶握紧玄岚,悄声的步步靠近前方发出声响的地方,终于他看见了前面隐约的人影。   “谁!”   “谁!”   玄韶大步向前,那人亦是发觉了玄韶的存在,同样逼近玄韶。   “阿韶,是你啊!”就在两人兵刃相对之时,才终于看清了对方。   “信,原来你在这里!”玄韶赶紧放下了指向尉迟信的玄岚。   “其他人呢?你也走散了吗?”   “是啊,当时转眼间就只剩下我自己了,我只好独自继续走了,不想在这里碰到你,也不知璟麟他们如何了。”玄韶拧眉,十分担忧。   “这山中凶险,迷雾几乎限制了所有行动,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黛雪引路   此刻,一辆圆顶马车正停在虚浊峰山脚,车帘被拉起,马车内的两个人看着不远处进山的入口。   “看样子,所有该进虚浊峰的人都已经进山。”漆凌眯起眼睛,想来面色平静的他居然此刻居然显露出少见的兴奋与期待,“最多五日,碍眼的人都会永远消失了。”   “我不需要出面吗?”坐在漆凌一旁的白缚问道。   “无需你出面,既已将所有人引了进去,接下来虚浊峰的事情你我都不必插手,我们静待结果便可。”   “果然不出所料,暮云沫也出现在虚浊峰了。”   “傅氏那个蠢货,背着我私下里派了那么些人去抓捕她,还不是一无所获?玄韶进山的消息一经放出,难道还怕暮云沫不去插一脚吗?”   “漆相英明。”   “走吧,回城。”   然而就在他唤来车夫调转马头走了没有几步之时,马车又停了下来。   “何事,为何停车?”漆凌询问外面的车夫。   “漆相,这......”   白缚为漆凌撩开了车帘,漆凌顺着车夫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靳焱正站在马车的前头。   “靳焱护法?哦不,应该要改口叫你靳焱阁主了。”漆凌见是靳焱,俯身走下了马车,身后的白缚也跟了下来。   “漆相言笑了,此刻改口还为时尚早。”靳焱笑道。   “怎会,你运筹帷幄将所有人都引进了山中,这场‘大欢聚’过后,谁还能成为你的阻碍?”   “若非有漆相相助,这个计划又怎能如此顺利,甚至你还送了我一份意外之喜,使那暮云沫也现了身,当真是好手段。”   漆凌不欲与靳焱相互吹捧寒暄,没有接靳焱的话,转而说道:“你我既是合作,有些话我便直言不讳了,此刻你不是应该在修罗之墟,一个个的处理掉他们吗?为何现下竟有如此闲情逸致在这里闲聊?”   “不不不,这可不是闲聊,正如漆相您所说,我此刻正是在一个一个的处理掉碍眼的人啊!”靳焱凤目上扬,好整以暇的看着漆凌。   而靳焱唇角的那个弧度,让漆凌瞬间敏锐的感觉到危险,他心生戒备,而面上却依旧毫无波澜的说道:“哦?护法此话是何意思?我可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碍眼的人呢。”   “怎么会没有,您不正是吗?”靳焱的眼中流转出杀意。   漆凌向后退了一步,“怎么,你这么快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要除掉我了?呵,这招过河拆桥永除后患倒是用得比我漆凌还要得心应手啊。”   “那是自然,既然他们已经被困山中,我若不先下手除掉你,难道坐等你来算计我?”   漆凌冷笑,“只是你也太过自信了,只来了一个人便有万全的把握除掉我们两个吗?”   “若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自然没有那么大的把握,只是你错了,如今,是我们三个人,对付你一个。”靳焱刻意一字一顿加重了“一个”二字,语气中是无尽的嘲讽。   “呃......”   伴随一声痛呼,漆凌回头看到白缚的夺魄之镰已刺穿了自己府上那车夫的胸膛,白缚随即拔出镰刀,然后指向了漆凌。   “原来,你已经替他做事,或者,你从来都是他的人。”漆凌甚至没有为即将到来的危机而担心,却因这自己后知后觉的背叛,感到周身粘腻而冰凉。   “谁更有能力给予我想要的,我便是谁的人。”白缚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情绪。   “好,呵呵呵,很好。”漆凌突然大笑了起来。   白缚心奇却并不理会,手臂一紧,向漆凌的喉部割去。   “哗......”漆凌的斗篷下迸发出黑青色的暗光,紧接着幻化成无数掌心大小状似乌鸦的幻象扑向白缚和靳焱。   “乌鸦”将二人包围住,嘶鸣着啃咬他们,白缚挥舞镰刀想档走这些“怪物”,却不想它们更加缠人,眼见着乌鸦越来越多,默念咒语,双手合十。   “嘭!”一束紫气从他掌中螺旋而出,瞬间乌鸦全部被驱散,如同粉末般消逝在空气中。   当视线不再被黑鸦阻挡,二人发现漆凌已经不见,连同那马车的马。   “他跑了,倒是小看这个整日浸于朝堂之中的人了。”   “罢了,无妨,他不是最讨厌背叛吗?回到七刹,才将是他噩梦的开始。”靳焱看着赤穹国的方向,笑容阴冷。   玄韶和尉迟信走在迷雾的山路中,不知过了多久,发现前面隐约可见的地方似有人影,他们二人停住脚步,而对方却主动迎了上来。   “尉迟大人?”   那人现身后两人当即看清,竟然是黛雪,而由于玄韶乔装易容的关系,她似乎并没有看出尉迟信身后的这个“士兵”的真实身份。   玄韶暗暗拉了拉尉迟信的衣角,他当即会意:“黛雪姑娘,你怎的会在这虚浊峰里。”   “听闻你们进入了这虚浊峰,不免担心,这里凶险迷离,当初我曾在这里跟师叔师伯们戍守封印过,所以前来寻找你们,希望能帮的上忙。”   “如此便再好不好了。”   “怎的不见太子和觅音大人他们呢?”   “我们遭遇毒蜘蛛的攻击,而各自分散了,现下只剩下我和这士兵两人,没有找到其他人。”   “原来如此。”黛雪扫了一眼那“士兵”,目光并没有多在他身上停留,“不若我们先向前走吧,或许路上就会碰到其余的人了。”   “好,我也正有此意。”   于是三人一起向山的更深处走去,趁着黛雪不注意的时候,二人在一旁彼此暗自递了个眼色。   尉迟信倒是奇怪,关于黛雪此人大有可疑的事情尚未与玄韶提起,然而眼下情形看来,他已对黛雪持有了防备之心,不过这样更好,隐藏了他的身份,则更便于看清黛雪突然出现在这里究竟是不是有何阴谋。   跟着黛雪所走之路,虽仍有大雾,但是没有再碰到什么毒虫的攻击,并且也没有再出现“鬼打墙”的怪事,然而也正是因为过于顺利,尉迟信心道这黛雪才更加可疑。   ☆、第一百七十六章 青漪现身   如此走了两三个时辰,山路变成了平地,周围的景观也有了变化,原本遍地无数的枯藤黑树已然不见,空旷的地上泥泞潮湿,不远处立着一个石像,三人走近,发现这是一个两丈余高的人物石像,这石像所雕之人身披斗篷,佝偻着背脊,一手托着摊开的书,一手持着法杖,说是“人像”,石雕的人面上却没有五官,并非是因岁月风沙而磨平淡化,而是明显的在雕刻之初便只有面容的曲线,却没有五官。   然而虽然没有五官,但不知怎的,玄韶看着这石像的脸总是觉得它仿佛就是在“盯”着自己,以一种诡异的表情,让人莫名的心里发毛。   玄韶突然意识到这正是传说中修罗之墟的无面雕像,那么,他们此刻应该已经来到了修罗之墟真正所在的地方了。他暗暗看了尉迟信一眼,发现他正神色了然的看着自己,想来他也已发现。   这时,黛雪转过身来,看着尉迟信,似笑非笑,许是站在雕像旁边的缘故,她的神情此刻看起来亦是说不出的诡异。   “尉迟大人,这......”就在黛雪开口说话之时,玄韶一个箭步冲上去拔剑架在了她的肩上,另一手死死扣住了她的右臂,令她顷刻间无法挣脱。   “你......这是做什么!”黛雪惊呼,然而她低头看到自己脖颈处近在咫尺的剑时,却发现那竟是玄岚,她猛地回头看向擒住自己之人的面容,“你是......”   “没错,是我。”玄韶迎上她惊愕的目光,看着她。   虽然玄韶经过一番易容,但连同这熟刻于自己心底的声音,再看那依稀能看出熟悉的轮廓面容,便确定无疑了。   “玄韶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不是......”黛雪心中奇怪玄韶如此态度,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恢复了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自己脖颈的剑问道:“还有,你这是......”   玄韶却丝毫没有理会黛雪的娇柔无辜,语气冷漠如冰,“谢谢你把我们带到了修罗之墟来,只是不论你后面想要做什么,就此打住吧。”说着,他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黛雪惊慌不已,脑中飞快的想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玄韶的眼中哪里还有半分怜香惜玉和温润有礼,此刻尽是陌生与肃杀,甚至带着一丝......厌恶。   “玄韶,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前来山中只是为了帮助你们。”   “误会?纵然二十多年来苍玄阁一直镇守虚浊峰,却也都是在山脚封印之处看守,你倒是说说,你如何对于山中之路了如指掌?”   黛雪一时哑然,本想着引尉迟信来此处便可依照计划动手,纵然他有怀疑,可凭他一人之力也别无他法,可谁想到他身边的“小士兵”竟是玄韶。   “还有,方才你转过身来,右手却背在后面,你真当我们没有发现你在干什么吗?想来若不是我先一步制住你,现在你已经催动法术甚至触发机关,而我们也早已不能安然的站在这与你说话了吧。”   原来他根本一早便已对自己生疑,自己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眼底。   “所以呢,你欲要如何?”黛雪向来示于人前的柔弱模样顷刻消失不见。   “曾经你做过什么心里清楚,然而毕竟你曾经救过我,所以我不会杀了你,但你也休想再去迷惑伤害他人!”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黛雪那一刻心中竟有些慌神和失落,但很快语气便恢复了诡诈和不屑,“不过,你觉得凭你们真的可以限制住我吗?”   余音未落,黛雪的两掌之中顷刻间汇聚了白色的旋涡,那两道风涡越旋越大,脱离了她的掌心,旋拧成一股,卷向玄韶。   “阿韶当心!”   趁着玄韶分神,黛雪立即挣开他的控制,然后默念咒语,双手不断地做起奇怪的手势组合,很快,周围变得大雾弥漫,甚至比刚进山时更要浓密。   当躲过了那两道“旋风”时再回头找黛雪,她已经逃跑不见。   “竟让她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玄韶咬牙道。   “罢了,到底她十分了解这虚浊峰的机关迷阵布局,脱手逃跑也属正常。”   玄韶点点头,“好在她应已把我们带到这修罗之墟的境内了。”   “话又说回来,阿韶,你是何时知道黛雪此人身份有疑的?”尉迟信将心中疑问道出,当初他和太子以及觅音就是怕玄韶若知道此事而沉不住气故而没有立即告知,不想他自己竟已知晓。   “此事,还要从出行虚浊峰的两天前说起......”   那天清晨,一向早起的玄韶在殿前练剑。仪元殿一带鲜少有人来,倒是便与他近日藏身于此的日常起居。   一个跃身回转,单脚落地紧接一记探身前刺,这时,他感觉到身后有陌生的气息存在,收回玄岚转身,便看到了院落西角的银杏树下站着的女子。   “你是?”无论装束还是面容,那女子都不像是熙昭宫中之人,而能够如此轻易的入宫甚至找到玄韶所在之处,此人绝非凡类。   “青漪。”   “闇心教?”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有人可以把我的名字和闇心教连结在一起,这种感觉还不错。”青漪笑着从金灿灿的银杏树下走出。   玄韶这才看清青漪原本隐于阴影下的面容,关于她和她的师父,有太多太多的传闻,有传言她们面目可怖,也有传言她们是妖魅祸水,自己也曾听暮云沫讲过,这青漪一直隐于七刹城的七口乱市之中,以赌坊和古董堂口为幌子,实际上贩卖各类机密消息,但凡开得起价,就一定能在她那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而她本人是个美艳明丽的女子,说是勾人心魄也不过分。   而此刻得以相见,这个女子确实美丽,却与暮云沫所说的“艳丽”毫不沾边,她身着碧色斗篷,长发随意地拢在背后,未施粉黛的面容倒显得清丽剔透,玄韶完全无法将她与想象中混迹于乱市之中的赌坊老板娘联系到一起。   ☆、第一百七十七章 初步的认知   察觉到玄韶目光中的探究,青漪大抵猜出了他的心思,抿嘴浅笑却没有解释什么,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那些浮华原本只是为了在冗长的岁月中求得一点心安罢了。   “敢问阁下,如何知道我身藏此处,今日前来又是所为何事?”玄韶切入主题。   “你应当知道我旖梦馆真正做的是什么生意,想要知道你究竟在哪里,于我来说尚不算难事。”青漪亦没有多做拖沓,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入宫来找你,是为了一个人。”   “云沫?”   “不,是黛雪。”   “黛雪?”玄韶不明白以青漪的身份与黛雪会有什么交集,而她又有什么关于黛雪的事情要亲自来熙昭的宫中寻自己。   “你对黛雪了解多少?”   “黛雪?”玄韶揣测着青漪此问的用意,黛雪的身份十分清楚明确,但青漪既然有此一问,就必然有其用意,于是他没有回答,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除了是苍玄阁阁主亦尘的闭门弟子,她出自云琅国书香世家黛氏,八岁时由于天资聪颖被出外游历的亦尘看中,破格收为闭门弟子,这便是你与世人眼中的她,对吗?”   玄韶理所当然的点点头,的确如此。   “那么,如果我说,她的出身根本是假的呢?”   “此话怎讲?”   “黛雪不是云琅国人,而是羌兰人。”   “什么?后不知什么原因,摇身一变成了云琅国黛家大小姐,而真正的黛家大小姐在她进入黛家的时候应当就已死了。之后她便被亦尘带回了苍玄阁,这其中秘辛我尚未探知的很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以‘黛雪’的身份进入苍玄阁必然是受人指使并且有着巨大阴谋的。”   闻言,玄韶心下震惊,对于青漪方才所言,虽然一套说辞顺理成章,但他尚不能完全相信,毕竟这么久,虽然自己对黛雪无意,可她也不曾害过自己,反而救过自己,还曾精心照顾过母亲多日。   “你可知道慕衍曾在出使羌兰之时中了桑萝之毒,差点丧命?”   “是,我知道此事,我也曾怀疑过黛雪,因为有人见到她当时也出现在羌兰,但是我用计试探了她,可结果看来,她并不知情也并不曾使用过桑萝......”然而说到这里,玄韶联想到方才青漪所说黛雪是羌兰之人,突然心生疑影。   “玄韶将军,你多年征战沙场,看来对于人心的狡诈,尤其是有心计的女子之心,知之甚少。”青漪摇了摇头继续道:“你可曾见过这个?”青漪说着亮出了一物。   玄韶接过来置于手心,这是一个鹅黄色织锦香囊,坠着云形岫玉流苏坠子,他细细回想便认了出来,“这仿佛是黛雪曾有一段时间佩戴不离身的香囊?”   “没错,你打开看看。”   玄韶依言抽开香囊的颈绳将里面的东西倒入掌中,是一些风干的花草碎片,乍一看并无甚不妥,他莫名的看着青漪。   青漪拨弄了一下那一堆干花干草,用纤长的指甲挑出一片深红色花片,“这是夹竹桃的花瓣。”   “夹竹桃?听闻此物的茎叶乃至花瓣皆含毒性。”   “不错,一般人从不会将此花放于近身处,而黛雪却将其放入了香囊之中,唯一的解释就是,渗入皮肤的桑萝花汁原本数月才会消退,而夹竹桃却可以加快桑萝褪去的速度,所以她不惜冒着夹竹桃在身边有可能会中毒的危险也要随身带着。”   玄韶回想起来,黛雪那时似乎很紧张这个香囊,有一日在玄府她不慎掉落,结果慌张地四处寻找,在仆人帮忙找到后她立即夺回自己手中,当时只觉得此物或许对她有特殊意义所以她十分紧张,现在想来只怕是担心别人看到里面的夹竹桃起疑。后来再见到黛雪之时,似乎她就没有再佩戴过这香囊,那时想来桑萝的毒性已退,她便没有必要再佩戴这时时又被人发现之险的香囊了。   青漪见玄韶陷入沉思,便知他心中已有定论,然而她又掀起了另一件往事,“玄韶将军,你可曾记得赤瑚岛的黑衣人?”   “我自然记得!”提起那些黑衣人,玄韶神经便崩了起来,那些人几次三番的算计暮云沫,甚至差点要了她的命,他如何会忘记?   “你们第一次去赤瑚岛遇到的黑衣人是谁派来的我没有去查,然而第二次遇到的黑衣人虽然看似与第一次的十分相像,但他们并不是一批人。”   “当真?”   “是的,听闻慕衍...慕衍和暮云沫以及你们一行人第二次在赤瑚岛上遇到的事情后,我旖梦馆自然需要弄清这其中的密谋和关节,只是此事看样子前车甚多,于是我亲自前往了一趟赤瑚岛,结果当真有意外发现。”青漪故意买了个关子。   “莫非你遇到了那些剩下活着的黑衣人?”玄韶追问。   “没错。”青漪挑了挑眉,“于是我随意抓了那两人来审问,他们一开始嘴巴当真是严的紧,但我自然有我的办法,结果稍稍使了一点点手段,他们就全招了。”   “莫非也是黛雪?”   “看样子,你对此人已经开始有了初步的‘认知’了。”青漪目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那些人说,就是黛雪让他们身着黑衣,手拿弓弩,追杀那个来自赤穹的女子,并且黛雪将你贴身的血玉玉佩给了他们以设计引诱暮云沫去往那个荒岛。”   玉佩,玄韶想起暮云沫确实曾说过是因为看到黑衣人身上有他的玉佩,以为他身遇险境才立即赶往荒岛。如今想来,前几日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黛雪确实有太多机会顺手拿走自己的玉佩。   “据说事后那些黑衣人全部被黛雪除掉了,而这二人则是在荒岛上的山洞洞口被你打成重伤昏厥,结果后来并没有死,醒来后发现其他回去复命之人都没了音讯猜想很可能是被灭口了,于是他们就悄悄逃去了蓝焰岛,改名换姓,只求安身活命。”   ☆、第一百七十八章 这是我最后为他做的事   “黛雪应是在我和觅音的交谈中得知了初次在烟渺州遭遇黑衣人的事情,然后就借着黑衣人的‘幌子’去设计害云沫,原来这一切都是她做的......若非我赶到,云沫很可能已经......”若说方才玄韶对于黛雪尚且未至恨之入骨,那么此刻听闻她在烟渺州所为,已是彻底燃起了他的杀心。   “现下这二人仍在蓝焰岛,你若不信我所说,尽可随时过去找他们盘问。”青漪神情坦然。   “你又何必说假话,我自然是信的,只是没有想到她手段竟然如此狠辣。”   “一个女子,为了一个‘情’字,又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何况,她背后还有幕后指使。”   “如此想来,当初的很多‘巧合’和‘误会’,应当都没有那么简单,只是,我竟如此后知后觉。”玄韶无奈的自嘲叹道。   “是,你们之间那些纠葛我不甚清楚也无意多做打探,但有一事我想还是要告知与你。”   “还请但说无妨。”   “此物,想必你一直在寻找吧。”青漪又取出一快包着的锦袋递给玄韶。   玄韶将锦袋打开,看到显现之物,惊愕的甚至倒退了一步。   他拿起袋中包裹的那一缕用红绳缠着的墨发,不可置信的开口问道:“它怎么会在你手中?”   这正是他曾日夜不离身的暮云沫的那缕发丝,然而突然有一天便消失不见,他曾因此寻遍了整个玄府和军营,甚至对下人大发雷霆却依然未果,曾以为不慎丢失,此生都再也见不到这缕墨发,却不想今**竟又出现在自己眼前。   “你可知,大约是你母亲生辰之后的几日,一名自称是你派去的士兵到七芒山下找到了暮云沫,说是奉你之命,将此物亲自交给她。”   “什么?!我根本从未......”玄韶大惊失色,然而很快便已知晓其中关窍。   “自然不是你的意思,可暮云沫又如何知道,她自然是当了真。”   玄韶清楚的记得那日黄昏,他拿出这缕缠着红绳的墨发举到暮云沫面前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待到你我成婚之日,我便也截下一段头发,与你结发。”   暮云沫甚至自己这缕发丝自己想来贴身带着,无人知晓,所以若非是自己之意,别人又岂能碰到?所以她定是信了那士兵之言......难怪那时暮云沫突然在聂城修养,却又不肯见自己,也难怪贺狄钰朔对自己的态度是那般反感。   “此事由谁所为,我想你应该清楚了吧。”   没错,玄韶暗自回想,那些日子她在玄府帮忙照顾母亲,而这缕墨发也差不多便是那时丢失的,定是她趁机偷走,除了她,不会有别人了。他捏紧的拳头,森白的关节咯咯作响,他憎恶这城府极深却伪装的极好的女子,却更气恼自己知人不明,就是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轻信了他人,才使得自己与暮云沫渐行渐远,亦数次害的她遭人毒手。   “好了,今日我前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么我先告辞了。”青漪拢了拢披风。   “青漪,谢谢你告诉我的一切。”玄韶作揖,“敢问一句,为何你会来告诉我这一切,过往,我与你似乎并无交集,而黛雪似乎也并未对你造成利益伤害。”玄韶在青漪离开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青漪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我曾答应过一个人,调查黛雪,如今摸清了她的底,而他......”   玄韶已大抵知晓她所说之人是谁,却没有明言说出。   青漪眼中划过一丝苦涩,“前来告知于你,这也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事情了罢。”   “你要回七刹城了吗?”   青漪摇摇头,抬头看向宫墙边的云,“我想我不会再回去了。”   守在那里这么多年,为了师父的遗命,为了闇心教,也为了他......独独没有为了自己好好的活过,如今已经没有留在那里的理由了。   “玄韶,既然爱她,就不要有任何的顾虑,你可知,可以恣意的爱一个人,这本身就是上天的恩赐了,当失去爱那个人的机会之时,后悔也晚了。”   说罢,青漪拉上兜帽,纵身一跃,转瞬间只剩下灿灿的银杏树叶微微晃动,仿佛那树下从不曾有人来过......   “事情经过就是如此,所以刚一见到黛雪出现我便有了警惕,她出现必然是有阴谋的。”两人一面向这片诡异的空地深处行走,一面玄韶将青漪出现之事全部告知与尉迟信。   “原来如此,我当时就好奇,以你与黛雪之间的......咳咳,你居然没有第一时间亮出真实身份。”尉迟信话中有意的调侃了一番。   玄韶剜了他一眼,转而问道:“听你之言,你对此人也是早有戒备,你也全部知晓了?”   “不,关于黛雪此人有问题,我与璟麟和觅音只是猜测皇后遇刺一事与她有关,虽然试探过她也是八九不离十了,但是仍没有确凿的证据,至于她做的其他事情还是方才从你口中才得知。”   “试探?”   尉迟信点点头,将觅音和璟麟当时设计的一系列试探以及黛雪的行动告诉了玄韶。   “如此说来,皇后遇刺一事亦是她所为然后嫁祸给云沫,其心当诛!”   正当玄韶气愤之极,尉迟信突然伸手拦住他,然后指了指前面不远处,两人停下了脚步,玄韶顺着他手指向的地方看去,发现不远处隐约可见的地上似乎有人影,他们二人警惕的走过去,竟然是身穿熙昭士兵制服模样的人趴在地上,小心的将其翻过来,玄韶探了探那人鼻息,发觉他似乎尚有气息。   而就在这时,那年轻的士兵突然颤抖了一下,含糊不清的开口说着:“鬼...有鬼啊......放过我啊......”边说边全身挣扎乱动。   “醒醒,快醒醒。”   ☆、第一百七十九章 旧敌重现   “醒醒,快醒醒。”尉迟信帮玄韶按住那士兵。   士兵缓缓睁开了眼睛,却依然颤抖着叫着:“放过我吧,不要跟着我啊......”   “你冷静一点,是我,尉迟信。”   士兵闻言才稍稍冷静下来,看清眼前的两个人,“统领大人......您......”   “你是北境消失的士兵?究竟发生了什么?”尉迟信赶紧问道。   “大人......救......救我啊......”   “不要怕,我们就是前来寻救你们的。”   “那......那天......我们在军营......唔......”话还未说完,士兵似乎突然呼吸困难,他双手抓向自己的脖子,再难以发出连贯的声音,紧接着眼睛开始充血,口鼻流出黑色的血,五官变得极其痛苦而狰狞,他的气力越来越弱,最后终于没了声息。   “这......”玄韶试了试士兵的脉搏和鼻息,确定已经死亡,心惊的看着眼前人的惨状摇头道:“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其他将士会不会也是这般.......线索又断了。”   “不过既然他在此处出现,那么或者沿着这里,会找到其他人也说不定。”   “不错,黛雪带我们走的路必不会错,我们继续朝前走吧。”   却说嘉阳璟麟与众人分散后,自己在迷林里独自对付着穷追不舍的三眼毒蛛。得益于战场上多年的拼杀和当年在荒漠中独自的历练,璟麟身手敏捷,虽身处迷雾之中却没有半分慌乱,多次有毒蜘蛛几乎要跳至他的颈上和后脊,皆被他一一躲过将其杀死。   怎奈何这蜘蛛似乎越来越多,无论璟麟如何快速的杀死它们,都有更多的蜘蛛从四面八方的枯枝上、地面上朝他的方向爬来,且每每杀死蜘蛛,它们体内便有毒气喷出,璟麟掩鼻屏息却仍是吸入了一点。   感到身上有异,眼前有片刻的模糊,他使劲甩了甩头,再看看这些源源不断出现的毒蛛,璟麟避开了正面迎击,边躲闪边向一边跑去。   终于,路上的蜘蛛渐渐变少,直到不再出现,璟麟停了下来检查自己的身体,见并再未有何异样,才继续顺着眼下的路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眼前的浓雾竟如同帘幕一般,突然向两边散褪,显现在璟麟眼前的一堆堆没有墓碑的坟冢。   “这......”璟麟奇怪的走上前去,眼前无数的坟冢一眼都望不到头,为何这里会有这么多枯坟。   “好奇这些都是谁的坟冢吗?”   璟麟的背后突然有声音响起,他心下一惊,猛然回头,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当初将他俘虏的盘龙寨寨主詹弘。   “怎么会是你!”璟麟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不,他应该早被带回熙昭处死了才对,那么眼前这个......   正当璟麟暗自思忖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时,詹弘再次开了口:“啧啧,你说说这些士兵可不可怜?有你这样一个俘虏太子做主子,生前死忠于你,却因你的鲁莽而断命战场,死后尸身无法回到故里,连墓碑都没有。”他面露鄙夷,语气是无尽的嘲谑。   “你是谁,休得在这里惑我心智!”   说着,璟麟双手握住宝剑炽阳向詹弘刺去,而詹弘并无半分闪躲之意,定定的站在那里,如同期待好戏般的看着璟麟。   当炽阳刺进詹弘的胸膛时,他竟如同幻影,消失在璟麟的眼前。   “太子啊太子!”璟麟的背后又有声音响起,他转过身,看到那最前面的坟冢前站着那次讨伐盘龙寨时他的副将。   “我们跟着你出生入死,最后却不能魂归故里,而你依旧在那东宫里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做着你的储君,你早已经把我们忘记了吧......”副将满眼幽怨的质问着璟麟。   “不,不是这样的......”   璟麟脑中轰鸣作响,这么久以来他看似走出了那段阴影,然而他心中其实从未放下过愧疚和自责,以及被俘虏的屈辱,如今被这“副将”一提,无疑是再将他的心魔引出。   正当璟麟哑然于原地,眼前突然又烟雾弥漫,当片刻过后视野再次清晰时,璟麟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那片自己曾独自历练的荒原。   而眼下他根本无暇去分辨眼前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因为正有狼群迎面向他而来,他只得握紧炽阳,准备对付那一群凶残的畜生。   而暮云沫走至一处平地,眼前的迷雾亦是突然褪去,然而她所见并非如璟麟一样是自己曾经历过的场景。   她面前不远处,矗立着六面两丈余高的石镜,以六芒星状排开,镜面隐隐泛着紫色光晕,面对着暮云沫。   不知这石镜究竟为何物,但见那镜面的光晕,恐怕会有什么东西会从中出来,暮云沫全身戒备,一手将原本就握着的绯月护于胸前。   很快,那些石镜便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测:只见最前面的石镜镜面上的光晕突然扭曲旋转,接着便有“人”走出。   当那个人完全站立于镜外之时,抬头锁定了暮云沫。   那“人”身穿铠甲,除双目没有瞳孔全是灰白之外与常人并无异处,暮云沫见此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很久远却想不起来是谁。   当那人靠近时她突然想起,这是第一次随父亲上战场,熙昭国的一个将领。   思量间,那人已挥舞长矛冲向暮云沫。   “呵,当年便不是我的对手,如今重来一次,你依旧不要有半分妄想!”暮云沫勾起嘴角,向后一闪,接着侧身拧转,右脚猛力踢向那年轻小将的腹部,同时对准她的喉管迅速划过,下一刻,那人便倒在了地上。   很快,又有两个身影从后面的石镜中相继走出,暮云沫看到那二人的面容她便认出他们的身份,而其中一个正是在自己左耳后留下疤痕的那名熙昭的大将军!   ☆、第一百八十章 拂面女子重现   随后她当即明白,从镜中出现的人应该都是自己曾经在战场上遇到过的敌人或是对手。   “好啊,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便杀一双!”   未及二人靠近,她纵身一跃瞬间逼近那个曾让她战败蒙羞的熙昭之人,周身腾起狂热的杀气……   璟麟身处“荒原”之中,对付着一匹匹露着獠牙、凶猛异常的狼,对于当初独自活在这里的他来说,招架那些猛兽本不是难事,可眼前的狼群竟如同无限再生,杀掉一批便立即会有另外一群冲上来对他“虎视眈眈”。   渐渐地,他的体力还是有些下降,虽然屠戮这些畜生仍不在话下,但是璟麟意识到如此循环往复下去,他的精力会被耗尽,而且他也意识到自己必然是在什么幻境中,于是他一边凶猛的刺击狼群,一边开始观察周围以求找到脱出这个“迷境”。   在一个回身躲避间,他发觉远处居然有人影,定睛望去他脑海如有惊雷闪过。   “是你…….”没错,是她,那个曾经在荒漠中照顾自己却不肯露出真容的女子,也是那个自己这么久以来魂牵梦萦的女子……此刻她便站在自己咫尺之处,依旧纱巾拂面,静默的看着他。   璟麟伸出手去想要上前触及她,却没有注意身后饿狼的攻击,   “唔!”此时的他完全忘记顾及身后,便在这一瞬,一匹恶狼猛地扑到他身后,那带着腥臭唾液的獠牙死死的咬住他的背部,他反应过来立刻反手砍向野狼,将其踹开,无暇顾及背后的伤,紧接着又有两匹狼跳起扑上。   他又开始与这些狼群周旋搏斗,不经意的回头,却看到那女子转身离去。   “不,不要走……”他冲着女子大叫,就在分神的瞬间,几只狼齐齐将他扑倒在地,撕咬、抓挠,而他却死死的盯着女子远去,想要追上却无法动弹,只得看着那个背影渐行渐远,而耳畔又响起记忆中那玉器清脆的“叮叮”声,他穿过狼群的缝隙居然无比清晰地看到她腰间所挂之物——一对太极阴阳鱼型白玉玉佩。   “不要走……”   璟麟只觉浑身无法动弹,意识渐渐模糊,任由狼群在自己身上踩踏、抓咬,恍惚间远处如同天边飘来熟悉而缥缈的声音,“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醒醒……”   当他模糊的视线再次清晰,看到眼前觅音正焦急的看着自己。那个女子的背影还停留在脑海之中,璟麟愣愣的看着面前的觅音,直到觅音再次开口询问:“殿下,您醒了吗?”   璟麟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是陷入了幻象之中,尽管刚开始自己如何警惕,当那女子出现之时,自己还是陷了进去。   “太子,快离开这里,是白缚......”不等觅音话音落下,璟麟便发觉了觅音身后数丈之处站着的白缚。   “真是扫兴啊,你可知你的太子殿下正见到他相见的人,却生生被你搅扰了。”白缚惋惜的摇着头。   “闭嘴,你这个怪物,原来都是你在作祟!”璟麟怒吼,站起身来想要护着觅音后退,而觅音却迟迟没有站起身来,面上似是极其痛苦,他这才发现她的坐腿上有一个极深的血口正在冒着血,背上也有一道长长的伤口。   “啧啧啧,眼看着我就要得到他美味的灵魂了,可是你偏偏要来坏我的事,不过…...”白缚突然阴笑了起来,“我发现比之你们太子的灵魂,此刻你却更加引起我的兴趣了,你那看似没有半分弱点和欲望的心灵,实际上只是将心中所想埋藏得极深,深到你自己都相信它们不存在了,有趣,真是有趣!”   说着,白缚瞳孔疾速收紧,向觅音的方向抛出冒着幽光的夺魄之镰。   璟麟见状立刻俯身护住受伤的觅音,横出炽阳力挡白缚的攻击,将镰刀打到一边后,他起身主动冲向白缚。   白缚侧身闪躲,在璟麟靠近自己之前扬手急速收起锁链那一头的夺魄之镰,握在手中迎面冲向璟麟。   璟麟刚猛力狠,而白缚则是以柔克刚,用锁链缠绕炽阳以缓冲那锋刃咄咄逼人的攻击,同时镰刀在手中回转,伺机勾扯住对手。   如此僵持不下,而白缚似乎对于璟麟节奏和强度越发迅猛的出击感到不妙,突然高举左手,掌心汇聚出一个幽绿的魂雾,紧接着他反手一抛,魂雾分散成六团先后向璟麟飞去。   正剑指白缚凌空冲去的璟麟,见那魂魄一般的东西左右闪躲,避开了前五个,此刻最后一团绿魂迅速回旋着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冲向璟麟,而璟麟因躲避前面的魂魄而未能正身站稳,此时见几乎无法正面躲避这最后一枚魂魄,索性倒地向右边翻滚了两圈。   白缚见此,眼中流过得逞的笑意,他抓紧时机将手中的镰刀抛出手去,镰刀向着正在躲避魂魄的璟麟回旋而去。   “太子!”觅音意识到白缚的意图,那冒着冷光的镰刀刀尖几乎就要碰触到璟麟,她的身体在脑海中做出反应之前,已经扑了上去。   璟麟听到身后觅音的大喊,回过头去,电光火石间已是太迟,只见觅音面冲自己面目痛苦到几乎扭曲,而那把刻着诡异符纹的镰刀已插入了她的后颈。   “觅音!”璟麟立即要转身抱住觅音,可这是那簇魂魄就在这时冲向他的胸膛。   嗤!璟麟被这冲击逼得向后滑了数步,喉咙突觉一股腥甜,“噗!”一口墨绿色的“血”从口中吐了出来。   白缚依旧在默念着咒语,那镰刀的刀尖竟还在缓缓埋入觅音的颈椎。   “啊......”觅音惨叫一声,伸手抓住镰刀却无法阻止它的深入,反而手掌碰触到刀刃的地方也顷刻间血肉模糊。   璟麟忍着心口窒息的痛苦,爬起身来欲救觅音。   白缚右手拉紧锁链,左手对着锁链摊开了手掌,掌心的绿光开始灌入锁链之上,锁链随之开始迅速向他收缩。   而在他距离觅音觅音只差咫尺的时候,他眼看着觅音被镰刀连接的锁链向白缚的方向拖拽而去。   “觅音!”   ☆、191   璟麟捂住胸口,再次冲上前去,只见白缚笑容邪魅,顷刻间浓雾四起,白缚连同觅音一齐消失在璟麟面前。他疯狂般的一头扎进那迷雾中寻找、追赶,而白缚方才所处之地却已空无一人。   “可恶......”一时间,胸口的疼痛令他一个抽搐,他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缓着气,待稍稍恢复精神后,起身时忽然发现脚便有一天青色翠竹纹锦囊,他弯腰拾起立即认出那是觅音常年带在身边的香囊,想来是方才她被白缚拖走时落在地上的。   就在璟麟拿着香囊放进胸口内袋之时,他摸着锦囊突然停顿住,平时女子香囊之中放的无非是干花香片之类的东西,而这个香囊内不知放了什么,摸起来竟是十分坚硬,璟麟一时起了好奇,便撑开了香囊的束口,将袋中之物倒于手中。   而他的手心碰触到那一丝冰凉之时,他大惊失色,“这不正是......”   这正是方才自己在幻境中最后看到的那拂面女子所系在腰间的太极阴阳鱼型对佩!他拎起这对白玉玉佩轻轻摇晃,立即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叮”声,与回忆中那的声音毫无二致。   “这玉佩为何会在觅音的手中?”电光石火间璟麟捏紧玉佩一惊,那个不愿意露面的女子难道......   慕云沫此时已是杀红了眼,镜子不断有她曾经的敌人出现,她皆来者不拒的将其屠于自己的刀尖之下。   “嗤!”伴随着又一声锋刃划破皮囊的声音,慕云沫屈膝落地,身后那身材高大如同她两倍的男子双手还未来得及碰触他被隔开的喉管,便僵直倒下。   这时,距离慕云沫最远的一面石镜上面的光晕飞速旋动。   “这回又会是哪个‘故旧熟识’?”慕云沫转身面对石镜的方向,抬起右手,用刃上滴着鲜血的绯月指向出来之人。   隔着薄雾,从镜中缓缓走出之人她并没有立即看的清楚,可那朦胧中依稀可见的身影,却让她心中浮上一丝怪异而不祥的预感。   当镜中走出之人靠近走到她足以看清的距离,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向后退了一步。   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是那个自离开后她便没有一刻放下过、只要稍一想起便会痛如钻心的人——慕衍。   这一次,她迟迟没有动手,而那个“慕衍”却亮出拳刃,急速向慕云沫迫近。   还愣在原地的慕云沫,就在慕衍锋利的刃口几乎要碰触到慕云沫的时候,她才回神避开。   接下来便是慕衍无限咄咄逼人的杀招,慕云沫则一次一次的躲闪。   眼前的人,除了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看着自己的温情,容貌、身形甚至刺杀的动作分明与他一模一样,纵使她心里明白,这个“慕衍”与前面那些死在自己绯月之下的人并无二致,不过是“傀儡”罢了,可当那一如往昔的气息与自己只有咫尺之近时,叫她如何下得去手?   当初便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而使得他为救自己而丧命,如今难道竟要主动对他动手吗?   “不……我做不到!”慕云沫咬着牙,纵使体力消耗了大半的她要闪避慕衍如风般的动作已颇有些吃力,但仍是没有主动出手。   当慕衍又一次将她逼迫的翻滚在地上,没有给她任何再起身逃跑的余地,他猛力将刃锋劈向慕云沫,慕云沫双手将绯月交叉抵着他的拳刃,一时间那锋利的拳刃悬在慕云沫鼻尖的咫尺之处,可她躺在地上没有着力点,再如何抵抗也无法控制的看着那锋刃离自己越来越近。   “嘭!”   就在这时,闪来一个人影一脚狠狠踹在“慕衍”的腹部,这突如其来的一脚使得他一下子抽回了拳刃倒退了数步,吃痛地捂住了腹上。慕云沫定睛一看,竟是之前救了她的那个黑衣人又出现了。   而黑衣人没有给慕衍半分喘息的机会,直直追击而上,拔出腰间的短刀。   慕云沫见状大惊失色:“不要!”   可那人动作迅如闪电,下一瞬短刀已经插入“慕衍”的胸腔,另一只手则死死扼住他的脖颈。   终于,“慕衍”倒在了地上,随即化作了粉末飘散消逝在空气中,随即那六面石镜镜面上的光晕不再旋动,恢复了平静。   “阿衍……”慕云沫下意识的伸手去抓,然而再次摊开手心的时候,掌中却什么都没有。   黑衣人见慕云沫已无事,于是转身离去。   “你究竟是谁?!”慕云沫对着黑衣人的背影喊道。   那人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我认识你对不对?”   黑衣人依旧默不作声,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快步离去,消失在雾中。   慕云沫收回目光,痴痴的看着“慕衍”消失的地方。   “阿衍,你可知道,我好想你……”   洛霜亦不知自己入山已有多久,身边的景象似乎是无穷无尽的雷同,素日里在山野里的训练和常识在这虚浊峰里似乎完全无用,她甚至觉得这已经不像是山路而是一座迷宫,自己这么走下去永远不会有尽头。   “洛霜?是你吗?”身后有男子的声音传来。   洛霜警觉起来,没有雁翎刀傍身的她,随时更加警惕,缓缓回身,发现原来是夏侯爝赶了上来。   “你也进山来了。”洛霜捏紧的拳头稍有松懈,冲他点头示意。   “自然了,我亦担心兄长,想来他必是入了山了,怎料的跑得太快,我一路追赶,到山脚下时只见你和兄长的马都拴在一边便知你也进了山。”   “这虚浊峰太过奇怪,都是这些奇形怪状的枯枝和漫天的迷雾。”   “是呢,正是因为这迷雾,我本想着与你前后脚进来应当很快能寻到你,却没想到走了这么久才碰到。”   “总觉得这山路诡异的很,似乎如何也没有一个正确的方向。”洛霜蹙眉,心中自是十分担心音讯未明的夏侯熠。   “如此我们便一起走吧,山中事事蹊跷,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虽然与夏侯爝不算熟识,但此刻寻找夏侯熠才是最重要的,既然二人目标一致,那么洛霜自是没有什么不肯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峰顶石殿   虚浊峰峰顶崎岖不平的石地遍布着形态各异却皆没有面目的雕像以及用诡异文字刻着碑文的杂乱墓碑。黛雪熟稔而平静的走在石碑之间,她如同往昔身着月白织锦交领襦裙搭着烟紫色披帛,优雅而素净,与这诡秘而阴森的场景看起来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沿路走到尽头是一座紫黑色的石殿。如同任何宫殿一样,这个石殿恢弘庞大,却因没有窗户和露台而显得压抑而诡谲,且或许是建在山顶而周围除了矮碑外没有任何建筑和植物的愿意,石殿的存在乍一看十分的突兀。   黛雪抬手一挥,巨型的石门缓缓打开,她径自走了进去,步履甚至有些急促的慌乱。   门内是一条不见尽头的一人宽的长廊,长廊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那种未知的墨黑让人本能性的想要逃避,仿佛那里便通向罪恶的炼狱。   走至长廊的中间是一个圆台,圆台的前方分成了三条路:除了继续向前延伸的走廊,另外两条路一个是上行的阶梯,一个是下行的阶梯,而黛雪则选择了中间的走廊继续向前走去。   直至长廊尽头,一个身披灰白斗篷的男子背对着黛雪站在那里,他脚下所踩之处如同是延伸的廊径突然断掉,下面是无底的幽渊,四周则是凹凸不平的石壁,此刻闪着幽微的暗光。   “你来了。”男子便是靳焱,他没有转过身来却已经知晓身后是谁,空灵虚渺的声音回荡在幽渊长廊上方。   “我没有得手。”黛雪微微颔首,眼睛看向一旁,然而面上除了不甘和愧意之外,似乎还隐忍着别的情绪。   “无妨,把他们两个引上来便可,待所有人聚齐了才好,我自另有打算。”   “‘他们两个’?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黛雪上前一步,抬头望着靳焱背影,语气较之刚才的轻细从容,此刻有了明显的埋怨。   靳焱闻言转过身来,一步一步的缓缓向黛雪走来。当走到她面前时,靳焱面上竟是饶有兴趣的笑容:“你说什么?”   面对靳焱如此的神情,雪分明感到了一丝压迫感,然而心中的急切却迫使她继续质问道:“为什么没有告诉我玄韶也进山来了?”   然而下一刻,靳焱便抬手掐住了黛雪的脖颈,十足十的狠力让她几乎窒息。   “我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时候,我的决定需要向你报备了?”靳焱边说边面容凑近黛雪的脸,直至两人的鼻尖只有咫尺之距,他手上再一次用力,“嗯?!”   “唔......”黛雪已经无法说话,喉咙里断断续续传来嘶哑的呜咽声。   靳焱松开了手,转而捏住她的下巴强硬地抬起她的脸庞,“千万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我当时从羌兰奴隶市场里捡来的替身,怎么,做这个‘黛雪’的身份太久,你已经忘记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   面对靳焱及其难听的侮辱,黛雪只觉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被再次从深埋的地底连根拔起。她没有说话,直直的看着靳焱。   靳焱看着黛雪如玉的肌肤和如同雕刻出的近乎完美的五官,“好生美丽的皮囊啊,可这副皮相是你的吗?”说罢他一把将黛雪推倒在地,上前迈了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她继续道:“你以为玄韶真的会在意这个有着那样肮脏不堪的过去的你吗?”靳焱如同说起了什么天大我的笑话,肆意的嗤笑起来。   黛雪手上紧紧的握起,指甲几乎要嵌进自己的皮肉里,靳焱每说一句话,都似是在撕扯着她的心,将她最为在意也最为难以启齿的心思全部摊在了烈光之下。   “不想让她知道你丑陋的过去,就最好给我安分一点,我可以让你成为‘黛雪’,也可以随时让你失去这个身份,千万,不要破坏了我的计划。”靳焱发出了警告,随后绕开黛雪向长廊中心走去。   走了几步他对身后的黛雪说道:“还不赶紧站起来,在这里可没人看你装可怜这一套,跟我去下面看看那个老东西。”   黛雪轻抚自己被他捏出指印的下巴,颤抖的双眸写满了恨意,可是她别无他法,站起身后快步跟上了靳焱,甚至来不及拍打掉身上狼狈的灰迹。   洛霜和夏侯爝跑到了一处山崖边停了下来,二人气喘吁吁,洛霜看了一眼身后没有什么异样才稍稍放下心来。   原来二人没有安然前行多久,亦是遇到了毒蜘蛛、毒蜂、毒蚁以及成了精一般的藤蔓。四面夹击、源源不断的涌出的毒虫让他们无法招架,最后只得便躲边跑,最后终于跑到了这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而在夏侯爝坐在地上拿出腰间的水囊喝水时,洛霜却冷不防的开了口:“夏侯爝,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夏侯爝先是一怔,拿开了正往嘴里倒水的水囊莫名的转头看着洛霜,“洛霜,你在说什么,我有什么目的?”   “不要伪装了,山里的相遇根本不是巧合,从你要与我同行开始,哦不,应该说从你来找我告诉我关于夏侯将军过去的一切之时,都是算计好了的阴谋。”洛霜的语气冷漠而肯定,她看着夏侯爝,纵然手里没有武器,纵然在这虚浊峰里自己无法占得上风,她眼里依旧没有丝毫的惧意。   夏侯爝亦是与洛霜对视着,眼中波澜起伏,“哦?真是有趣,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些数量多到惊人的毒虫不断的冒出,虽然你也奋力的在对付它们,可是我注意到它们似乎并没有主动往你身上跳的意思,而目标似乎都在于我。”洛霜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在走到那些藤蔓纠缠且派成迷阵的时候,你双手在背后做了几个颇为复杂的手势,口中似乎还默念着什么,你真当我没有发觉吗?而在那之后我们便很快找到了走出迷阵的路,你倒是给我个解释,这些都只是碰巧吗?”   ☆、第一百八十三章 将军,我于愿足矣   “呵……”夏侯爝原本茫然的佯装脸此刻露出了奸滑的神情,“原以为你只是在战场上身手了得,不想竟是我小觑了你。”   对于夏侯爝的恭维,洛霜无意回应,敌意的看着眼前的人,“你究竟想做什么,你的目标是我,还是根本连把将军引进山来也是你计划的其中一部分?他可是你的亲哥哥啊!”   “你这个女人啊,怎么就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呢?”夏侯爝眼带笑意,仿佛只是在说些无关痛痒的话,直到脚下的地面开始了微微的颤动,他勾唇浅笑,目色深深的盯着洛霜。   洛霜感觉到脚下的震从轻微开始变得越来越猛烈,洛霜意识到不妙,俯下身子以求平衡。几乎是在她后退的时候,她眼前的地面出现了数道裂痕,以她自己为中心向外急速延伸扩散,很快这些裂痕开始分裂成缝,露出深不见底的缺口。   她赶紧向后跳,然而那些裂缝却如同认准了她一般,她连跳数次,那些裂缝却如影随形的紧跟着她,每每落脚之处便会立刻出现裂缝,令她根本没有半分喘息的余地。   “不好!”洛霜暗叫,如此一来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稍一定心她突然回身踩着尚未彻底裂开深缝的地方向夏侯爝冲去。   而夏侯爝显然也没有意识到她会有如此举动,未来得及躲闪的他差一点被洛霜打到,他抽出腰间的两个短柄刀招挡住洛霜劈落而下的掌锋。   洛霜见状,收住手掌的同时侧身顺势一记回旋踢。两人便这般打斗起来,洛霜虽没有武器在手,却也是凶猛异常,而夏侯爝虽不与他哥哥一般常年战场上带兵出征,但身手亦是不凡,一时间两人之间胶着不相上下。   脚下的裂缝还在继续增加、分裂,终于夏侯爝抓住一个洛霜躲避脚下深缝的瞬间踹向她的侧腰。   “啊!”   洛霜脚下失去了重心,跌向了深深地裂缝,所幸在坠落之时双手扒住了地面,整个人悬在深缝边缘,旁边不断有石子落下去,洛霜瞥了一眼下面,眼睛所能看到的地方根本没有底,再往下便是翻滚的烟雾,若自己掉下去岂非凶多吉少。   而就在她仰头看向上面想要爬上去时,夏侯爝一步步的靠近了她。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事情,我又怎么会给你机会,让你上来坏我的事呢?”夏侯爝边说,边将脚踩向了她的双手……   “嘭!”   就在夏侯爝的脚几乎落下时,他突然被一人一脚踹翻在地,他猛地回头看到面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兄长夏侯熠。   “你……咳……”刚欲张口,夏侯爝便咳了一口血出来,夏侯熠那一脚下了十足十的狠力,他胸口一时间几乎喘不过气来。   “洛霜!”夏侯熠将夏侯爝踹翻便没有再多看他一眼,蹲身一把拉住洛霜的手,“我来了!我拉你上来!”   “将军……”再看到夏侯熠,心思与上次见到之时的仇恨已经大有不同,见他安然,洛霜心中稍定,然而如今陷入险境的却是她自己。   “不要怕,我会救你的!”夏侯熠用力的拽着洛霜,洛霜脚下也自己使力等着裂缝下面的壁边顺着夏侯熠的力气向上爬。   眼看着洛霜马上就被夏侯熠完全拉上来时,地面突然猛烈一阵晃动,裂缝再次开始分裂、变大。   “啊……”   洛霜原本探出地面大半的身子再次落了下去。   夏侯熠死死的拉住她,而自己的身子由于地面的震动也向下面探低了一些。   “洛霜,抓紧我!”   洛霜看着越来越大的裂缝和猛烈震动的地面,再看着夏侯熠因拉着自己逐渐向前倾斜的上身,知道再这样下去两个人可能都会掉下去,于是她开始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中脱出。   察觉到洛霜的举动,“洛霜,你要干什么!”   “将军,你快放手。”   “不可以,你信我!我可以救你!”夏侯熠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思,却是更加用力的拉着她的手。   “将军,没有用的,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坠入裂缝之中,你快放手。”说着,继续挣脱这夏侯熠的手心。   “怎么可以!我是你的将军,我命令你,不可以放弃!”夏侯熠突然很心慌,若是洛霜执意脱开自己,自己纵使再使力也无法扯住她。   “将军,你能来救洛霜,洛霜于愿足矣。”洛霜的脸上没有了陷入险境的恐慌,然是满足的笑容。   而这时夏侯熠觉察到身后的夏侯爝靠近过来,他原本以为是夏侯爝欲来对付自己,于是并没有放在心上,此刻他只想着绝不会放手让洛霜掉下去。   然而夏侯爝却出乎他意料的拿着刀对准了洛霜。   “不要!”夏侯熠看到夏侯爝如此举动,心中惊恐,连忙腾出一只手去制止他。   地面又是一次猛烈的晃动,洛霜趁此时机,加之夏侯熠分神对付夏侯爝,一只悬空的手将夏侯熠紧紧握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掌慢慢推开。   夏侯熠分神无暇,他觉察到手中紧握着的手以及自己拉着的重量突然消失之时猛然回头,只看到洛霜的身子下坠进了裂缝深渊之中,她面冲自己,脸上却是安然若素。   “洛霜!洛霜……”就这样他眼见着洛霜消失在了裂缝底下那团涌动的黑雾之中。   夏侯爝见洛霜已经跌落下去,也便停了手。   夏侯熠转过身站起来,看着自己那个陌生的弟弟,声若冰霜。   “为什么?”   夏侯爝不语。   “你究竟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变成了靳焱的人?!”夏侯熠的声音绝望而愤怒。   夏侯爝依旧是沉默。   “你说话啊!”夏侯熠一把拽住夏侯爝的领口,“为什么?!”   夏侯爝没有做任何的反抗,就这样被兄长拽着,平静的看着他。   “为什么?”夏侯爝突然笑了,笑中是嘲讽,亦含有一丝无奈。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兄弟厮杀   夏侯爝看着夏侯熠,眼中是暗淡的阴翳,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后,缓缓开了口。   “你知道吗,哥,从小到大,你都是那样的耀眼、夺目,是令父亲欣慰的长子、族中人人称赞谓之最优秀一代的族中希望、军中战功赫赫的将军,我也从来把你当做是我的骄傲。”说到这里,夏侯爝神情落寞而无奈,“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一直,一直活在你的光芒之下的阴影中,没有人会注意到我。”   “你……”夏侯熠惊在原地,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对夏侯爝造成了如此大的压力。   夏侯爝没有理会夏侯熠的欲言又止,继续如同叙述故事一般的说着:“我多想证明自己啊,哪怕一次也好,可无论我怎样努力,最后得到的结果永远都是:‘还可以,你啊多向你哥哥学一学……’‘若是你哥哥就会做的更好……’”   “嘭!”夏侯爝右手紧握住拳头将地面砸的深陷进去,“为什么,为什么永远不会有人看到我所做的一切……他们的眼里只有你,只有你夏侯熠!”   夏侯熠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弟弟,他沮丧、颓唐而怨念,“可我从来没有想要压制你。”   “是,你没有,可是你的优秀就是无形的压制,你不曾如此想,可是你管得住别人的眼光和思想吗?”   “所以你……”   “没错,所以我投靠了漆凌,再来便是靳焱。”   “你……你怎可如此胡闹,你知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怎是轻易好相与的?稍有不慎就会……你想要什么,给我说啊,要这将军之位甚至是夏侯家的爵位,我都可以给你……”   “夏侯熠!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不要你的施舍!”夏侯爝怒吼,双目涨红怒瞪,太阳穴的青筋顷刻凸起,“只要有你夏侯熠存在的一日,我就永远只能活在你的光环之下,唯有除掉你,世人才会正视到我的存在!漆凌可以帮我达成此事,只是没想到他比想象中无用,于是我便投靠了更强的人,靳焱。”   夏侯熠不由得心惊,这么久以来他竟都没有发觉,一直以来只觉得对于朝堂军营无意的弟弟原来有这么深的心思,且早早就与漆凌搭上了线。   “我当然知道漆凌绝非善类,靳焱就更是心怀不可告人的阴谋,可那又如何呢,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只要可以达到目的,又何必在乎与什么人合作,何况,我也并非是那么轻易就能让他们拿住的。”夏侯爝目光森冷而,不屑的冷笑。   “好,纵使你要除掉我,这一切又与洛霜何干,为何要把她牵扯进来?”夏侯熠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他已不知该用如何的目光与夏侯爝接触。   “洛霜?她于这个局中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似乎白缚只是想要借机除掉她,结果没有得手,阴差阳错之下得了她那把雁翎刀,那自然是要用这把刀做点事情了。”说到这里,夏侯爝饶有兴趣的看向夏侯熠,“若没有这雁翎刀,我又如何能真的把你引到这虚浊峰之中来?”   “好好好,你既已得手,我也已到这虚浊峰之中,之后又何必将她也设计引来?!”夏侯熠的胸腔上下起伏,呼吸变得粗急。   “谁叫她撞上门来?既然碰到了她,那么一起把她在这山里解决掉,也免了将来不少的麻烦……”   “你!”   夏侯爝话未说完,夏侯熠一把拽住他的领口,“你这个心狠手辣的东西!”   就在夏侯熠一拳将要砸上去时,夏侯爝却抽身躲开,亮出短刀指向自己的兄长:“心狠手辣?夏侯熠,你在战场上何时不是阴险狡诈、心狠手辣?怎么,如今这些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便无法接受了?我不是当初你眼里那个从早到晚跟着你的弟弟了,如今我有我自己选择的路,既然决定身处对立,那么我们今天就来做个了断吧!”   说着他顺势如风般将短刀刺向夏侯熠,而夏侯熠见状顾不得多想,一个闪避躲开了这致命的一个攻击。   原本夏侯熠招招躲闪,不曾主动出击,到底心中还是顾念了兄弟之谊。多年来他从来觉得他与夏侯爝两人真真是兄友弟恭,他还清楚的记得小时候将弟弟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看年节的焰火,长大些后他带着弟弟出去打猎,亲自教弟弟习武、骑射……几年前父亲病亡,母亲也跟着去了,他就只有弟弟这一个最亲近的人,虽然两人长大后并不像儿时一样天天形影不离,但他从没有一日疏忽过对于弟弟的关心,却不想曾经自己珍视的一切,今天看来竟是如此的可笑。   失落分神的瞬间,夏侯爝的刀尖直直刺向了夏侯熠的左眼。   “锵!”夏侯熠只觉一股血冲进了脑子里,他徒手将短刀挡开,接下来开始正面还手。纵然自己处处躲避,而夏侯爝已然招招带着杀意,他刹时心灰意冷,将一切情谊抛之脑后,只想狠狠的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   几个回合下来,夏侯爝已经渐渐处于下风,发了狠的夏侯熠招招凶猛而不给对方一点点的退路,终于在一击重掌劈下之后,夏侯爝吐血再次跌坐在了地上。   夏侯熠跟着走上前,看着坐在地上的夏侯爝,冷漠的看着他咳出鲜血。   “呵呵……夏侯熠,你瞧,我永远只能在你的阴影下。”夏侯爝指着哥哥身形投在地上的影子,而自己恰恰就坐在这长长的阴影之下。   “这些本都是你庸人自扰,自找的痛苦,我何曾想要帮你束缚在我的阴影之中?”   夏侯爝摇着头,“庸人自扰也好,自找痛苦也罢,如今我已经无法回头了,索性,我也不算输得彻底,至少我把洛霜除掉了,那个你最珍视的女人……呵,她现在应该已经在那深渊底下粉身碎骨了吧,又或者遇到了什么更恐怖残忍的事情……哈哈哈哈哈……”夏侯爝说着,如同疯癫般的自顾自笑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进入石殿   “畜生!”听到夏侯爝言及洛霜,想到她可能真的如同他所说的一般,夏侯熠再也无法控制,又是一拳几乎就要砸到了夏侯爝脸上。   此刻的夏侯爝已不再还手,缓缓抬眼看向兄长,不带任何情绪,悲伤、愤怒、憎恨或是不甘。   夏侯熠看着弟弟,他漆黑的眸子中此刻只有被他谓之为阴影的自己的倒影,他原本扬起的手放了下去,自己后退了数步。   两个人静默的看着彼此,谁也没有再说话。   良久,夏侯熠闭上眼转过身才复又睁开,仿佛不想再见到身后的这个人,“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他向洛霜掉下去的裂缝走去。   夏侯爝看着兄长的背影,眼中分明还有些什么情绪,然而他竟像是不想让谁察觉似的,垂下了眼眸。   “洛霜……”夏侯熠看着裂缝底下无尽的深渊,不知道那里究竟是什么,“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离去。”最后一个字音,随着他纵身跳下深渊的身影,消逝在如同鬼魅般的雾气之中。   尉迟信和玄韶正走在荒痍的墓地里,忽然二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他们对视一眼已确定彼此心中共同所疑,于是噤声看向身后的方向。   身后的脚步声没有停止,但亦是明显缓了下来,似有试探之意。   听脚步对方应该只有一人,不知究竟是敌是友,玄韶握紧玄岚,屏息感应着那渐渐靠近的人,当迷雾里隐约现出了人形时,一步跨了上去。   来者也发现了迎面而来的杀气,亮剑挡住玄韶的攻击。   “阿韶!”   “璟麟?!”   “殿下!”   三人彼此俱是一惊,没有想到在这里又能会合。   “璟麟,只有你一人吗?”玄韶放下玄岚,拍拍璟麟的后肩。   这一问,让璟麟再次为被白缚抓走的觅音揪起心来。   “原本我遇到了觅音,可……后来遭白缚设计,觅音现下被白缚抓走了。”璟麟叹气。   “白缚……”玄韶拧眉,“现下他八成也和靳焱在修罗之墟的中心地带等着我们了。”   “你们如何,一切都还好吗?”   尉迟信将自己和玄韶所遇之事,从黛雪的算计到戍守北境士兵的出现以及离奇死亡,都讲与璟麟听。   璟麟面露狠意,“我们当初怀疑的不错,黛雪此人,根本早有阴谋。”   “不仅如此,她苍玄阁阁主闭门弟子的身份亦是假的。”尉迟信接着道。   “什么?!”璟麟大惊。   “没错,黛雪她……”玄韶将青漪告知自己的一切大致说与璟麟听。   “她居然是羌兰人!原来从入了苍玄阁开始,不,应该说更早,就已是处心积虑的阴谋,连同她来熙昭后的一切……”璟麟握紧的拳头关节处咯咯作响,“母后遇刺一事定然是她所为,之后再构陷慕云沫!”   “只是,这黛雪和白缚都不是幕后黑手。”尉迟信沉声道。   “靳焱。”   “靳焱。”   璟麟和玄韶异口同声的道出了那个设下这一切圈套之人的名字。   “也不知道其他士兵和将军们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遭到了靳焱的毒手……”玄韶心系一同进山的兄弟们,眼下却没有他们任何的音讯。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眼下离修罗之墟的‘心脏’应已很近了,不论靳焱的目的究竟为何,到了那里,相比一切就会有答案了。”   “事不宜迟,我们快些过去吧。”璟麟十分担忧觅音,右手不经意的掠过胸口揣着她锦囊的内袋,将觅音与那拂面女子的目光重叠起来,他几乎可以确认,觅音便是那个自己心心念念寻找了很久甚至怀疑她是否存在过的女子,究竟觅音为什么迟迟没有道出过真相……觅音,等我。   当那座突兀的紫黑色巨石殿出现在三个人的视线中时,三人皆倒吸了一口气停下了脚步,并非没有见过比这恢弘的城堡殿阁,而是在这样的一个压抑诡秘的情形之下,这高耸在面前的石殿着实让人感到十分的不舒服。   尉迟信下意识的将璟麟护在了身后,自己上前查探,想要找到这殿阁的关窍,靠近后却发现那殿前刻着无法识别的雕文的巨门一半虚掩着,见此,他回头看看身后的璟麟和玄韶,三人通过眼神确认之后,一齐推开巨门走了进去。   这山顶的石殿想来就是修罗之墟的中心了,一切比想象中的容易,只是越是如此就证明越有蹊跷,靳焱无非是请君入瓮,可纵然知道里面可能极为凶险,这“翁”他们却也不得不入。   三个人进门后观察着四周,里面出乎意料的并非一片漆黑不见五指,相反的,周围的石壁上有着簇簇暗绿的幽火,然而这石殿内部却因为这点点幽光被映照的更加阴森。   透过那晃动的绿火,玄韶三人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凹凸不平的石台上,往前一丈便是一个无限延伸不知尽头为何处的石廊,廊桥两边是不知深浅的渊潭,从底下冒上的如墨的烟雾暗自浮动,那来自未知的黑色仿佛随时便会将他们吞噬。   便在三人刚踏上石廊的一刻,两边深潭的黑雾便起了变化,原本在脚踝处浮动的烟雾兀自腾起,似乎在逐渐形成什么形态。   “来了。”玄韶两脚分开双膝微曲,握紧玄岚的剑柄,与尉迟信和璟麟三人警惕的感知着周围的变化,准备迎接可能即将到来的危险。   果然,那渐渐腾起的数丈高的雾气开始有了形体,那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褪去黑雾的“怪物”龟身蛇首,脖颈极长,眼冒红光,血盆之口大开露出獠牙和信子盯着三人。   “是玄武兽!”璟麟惊呼,话音未落,“玄武兽”就向他们扑来。   三人齐齐闪开,“嘭!”扑空的玄武兽重重的落在石廊上,周围石壁一经猛烈的震动,不断的有石块滚落下来,而玄武兽转过它的蛇首,再次锁定了目标,对准了尉迟信再次扑了过去。   “信当心!”   ☆、第一百八十六章 神兽初现   赵信猛地抬头,玄武兽庞大的身躯遮住了他的视线,伴随着扬起的尘土向他倾压而来,他依旧跃身躲闪,毕竟纵然他再如何拥有过人的力量和体力,也无法与面前这巨兽抗衡。   璟麟和玄韶在玄武兽两旁,双手紧握手中之器伺机寻找机会袭中玄武兽的脖颈的命门。不想这玄武兽虽看似身形庞大而笨重,实际上却是灵敏无比,扑空了尉迟信后发觉身侧的玄韶正举剑插向自己,立刻用粗重的长尾向玄韶横扫而去,石廊随着玄武兽的行动猛烈的震动,玄韶见势不妙,已经凌空跃起的他立马侧身撤回动作,滚落到桥板上,这才幸免于追击而来的玄武兽尾巴。   璟麟看着那布满荆棘肉刺的长尾,亦是不免一阵心惊,若被击中,不被震出内伤也会被那青蓝色的倒刺扎伤。   廊桥原本就只有半丈宽窄,如此既要躲避玄武兽迅猛的攻击,又要当心脚下随时可能掉下深渊,三人合力招架着这庞然巨物,虽然尚能应付,却也知若如此拖下去必然要被它耗尽体力。   尉迟信一个落地没有站稳,他滚向一边,又险些被玄武拍打而过的尖爪抓到。   而璟麟因顾及着尉迟信而有所分神,“呃!”再一回头他竟已被玄武的蛇颈腾空缠绕起来。   “璟麟!”玄韶大呼。   那玄武的蛇颈有一人环抱之粗,缠上璟麟两绕他已是动弹不得,璟麟只觉得被束缚的越来越紧,浑身不仅无法使力,甚至呼吸也越发困难。   正在此时,他向下瞥见了尉迟信大叫着右手扬起毕空插向玄武兽尾巴的根部,几乎是同时,玄韶挥剑斩向它的左前爪。   他们一前一后双双攻击,玄武兽在对付他们之时稍有分神,璟麟心领神会信和玄韶的用意,趁此机会蹬开蛇颈,而他并没有立刻弹跳下地,而是反手用炽阳插向蛇颈首端。   “嗤!”   一股粘稠腥臭的墨绿色血浆顺着炽阳锋利的剑刃喷涌而出,玄武兽前爪一挥,尾巴僵直,伴随着一声震耳的嘶吼声,很快玄武兽的长颈瘫在了地上。   三人站在不宽的石廊上,看着这在雾气中幻化而出的巨兽松了口气。   “就这样结束了吗?”玄韶已然有些迟疑。   果然,他话音未落,黑暗中玄武兽眼中的那两束红光再次亮起。   “什么?!”   玄武兽如同被什么治愈一般,复又站了起来,而他脖颈上的伤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   璟麟心道不妙,似是为了印证心中所想,再次跃身犯险踏上玄武兽的背壳然后借力继续跃向它的脖颈,用炽阳左右又是两剑,果然,伤口都在疾速愈合。   “难道他竟是不死之身?”玄韶惊呼,这便难办了,本来在这逼仄的环境之下就难以施展开来与之搏斗,若他还会这般自我愈合,这该如何破解?   三个人小心翼翼的应对着眼前巨大的麻烦,却丝毫没有发觉身后另有一团雾气幻化成形,正悄无声息的缓缓向他们靠近。   忽然一阵风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他们袭来,三人扶地勉强站稳,猛地回头,这才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潜近他们身后的凤鸟,正凌空扑楞着翅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朱雀圣兽!”璟麟后退一步,看着面前这只鸡首蛇颈、燕颌龟背、龙纹鱼尾,腿似仙鹤、翅如大鹏的鸟兽,意识到这就是只出现在传说中的神鸟朱雀,只是传说中的朱雀向来示人以神圣瑞祥,此时此刻见到的神鸟虽如书籍中记载一般模样,却透露邪恶与恐怖。   此时前有朱雀凌空发难,后有玄武兽不死之身在虎视眈眈,三人相背而站看着两个威胁,稳下心来思考如何应对。   不容三人多想,空中的朱雀再次猛烈的扇动厚重的翅膀,一簇一簇的风呈旋涡状转向三人。他们左右闪避,而玄韶在向后跃下之时,身后的玄武兽正用尾巴扫向他,站在廊桥边缘的他身形已偏向深渊,没有余地躲闪,那带着肉刺的长尾重重拍打到他的侧背,他向廊桥一边的深渊掉了下去。   “阿韶!”   璟麟见状欲上前拉住玄韶,怎料玄武兽似是看穿了他的意图,卷曲着脖子弯伸向他,同时尉迟信也被朱雀绊住了脚步。   玄韶此刻半身都已垂在桥下的深渊中,他一手扒着廊桥,另一首用玄岚猛地插入廊桥石路,奋力撑着不让自己掉下去。   正当他趁着璟麟和尉迟信两人引开巨兽的注意,寻找方法上去时,他望到廊桥上空中悬浮着的一些星点,似乎在随着玄武兽和朱雀兽的行动而移动。   那是……方才进来的时候分明没有这些亮点,这是何物,他灵光一闪,难道对付他们的关窍就在这里?   顾不得那么多,他先抬起一条腿爬上石桥,然后双手一撑将自己整个身子托了上去。   站起身后,他再次望向空中的星点,在这乌黑的环境之中,如同星辰一般挂在半空中。   “星辰?!”   玄武和朱雀本就是四神兽之一,玄武属北方七宿而朱雀主南方七宿,脑中飞快的掠过这些后,他扫了一眼空中的“星辰”,果然左右各有七颗,而它们所在的位置来看正是南北不错。   于是玄韶纵身而起,劈向一颗距离自己最近最低的亮光,那亮点被他击中之后瞬间变得黯淡下来,原本亮光的中心如同一个灰色半透明的蚕茧,再定睛一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挣脱,而那层“茧”则在微微摇动。刹那间薄膜被挣破,从里面爬出的居然就是之前刚进入虚浊峰时所碰到的三眼毒蛛!而眼前这个蜘蛛比之前碰到的个头小很多,周身呈暗红色半透明状,足尖是闪着暗光的锋利的尖刺。   它挣开了所有的束缚,接着似乎就察觉到了玄韶的目光,而它也立即给出“回应”,弯曲带着细细容貌的八条腿,下一刻在空中划过一道危险的弧线,径直弹落向玄韶。   ☆、第一百八十七章 击杀朱雀   “噗嗤!”   玄韶怎会给那毒虫近身自己的机会,横手一劈便将其斩为两半,与此同时毒蛛体内迸出紫红色的黏液伴随着刺鼻的红烟,玄韶机敏的挡住飞溅的黏液,顷刻间他沾上黏液的袖口“呲呲”作响,被腐蚀出一处大大的破洞。   而几乎是毒蛛被斩杀的同时,那玄武兽的行动有一刹那的停顿,之后虽然很快恢复了攻击,但璟麟却机敏的发觉玄武兽似乎有一丝丝的迟缓下来。他立马回头望向玄韶,玄韶亦是看出了这细微的变化。   果然不出玄韶所想,这些悬浮在空中的“星辰”才是破除眼前神兽不死之身的关键。   两人相视目色了然,璟麟回过身继续引得玄武兽注意,与其周旋。   玄韶凝神望向廊桥上方的点点光亮,北宫玄武七星应为: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南宫朱雀七星应为: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从位置看来,方才玄韶第一个杀掉的应是玄武七星的斗宿斗木獬,接下来则应按照星宿排列逐个将其灭掉。   在玄韶接连杀掉随后五个占在玄武星宿所在宫位的“茧”卵后,玄武兽逐渐变得行动迟缓,身上来自璟麟以及撞击留下的伤口也不再愈合,直至最后一击,他将最后的一个玄武宫位的毒蛛清除掉后,伴随着璟麟将炽阳插入玄武兽天灵盖时它的一声哀嚎,终于是重重的倒在了石廊上,拍起了层层尘土。   而他们并没有松下一口气,因为尉迟信还在与朱雀周旋,比起玄武兽凶猛彪悍,朱雀灵动轻敏却更加难以对付。璟麟跑上前去与尉迟信一齐吸引朱雀的注意,玄韶则决定故技重施,目光看向了朱雀身后上方悬空的“星辰”。   然而就在他纵身跃上前去之时,那些星辰却不再如之前一样停留在半空,玄韶逐之,它们全如同戏耍他一般四处浮动。   玄韶眼见无法触及,眼中突现狠色将玄岚凌空一挥,一道金色的“半月”从剑锋逼迫而出,只听得剑气与空气急速摩擦的嗡嗡声从剑刃中破空而去,下一刻,那原本跳跃闪烁的北宫七宿齐齐黯淡了下来,如同之前一般,那层茧开始破裂、剥落,而这次从中挣脱而出的并不是三眼毒蛛,而是手掌大小的蜂,首尾的尖刺泛着冷芒,它们弓着的身子泛着油光,让人看着便觉得十分不舒服,暗红色半透明的尾部如同由内被什么充盈肿胀,与极小的蜂首看起来是那样的不协调。   当最后一只蜂蛹完全破裂,七只毒蜂全部围了上来,它们的翅膀在空中盈盈嗡嗡作响。   朱雀与这七只毒蜂如同相互感召,一时间周身的羽毛和鳞片泛起红光,一声刺耳的鸣叫后它展开双翅,朱色的尖喙中两条火蛇盘旋蜿蜒而出,后追击着璟麟和尉迟信而去。   玄韶扬出道道赤金的剑气,而毒蜂却灵活的全部避开,继而从它的前后左右四面夹击。   玄韶多年行军,也曾在雨林、野外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所以虽然毒蜂难缠,却也被他对付的难以寻得近身伤他的机会,反之,试图刺向他手臂的一只毒蜂斩杀。那毒蜂死了之后,下身直接爆破开来,玄韶即刻高呼“小心毒液毒气!”接着捂住了口鼻,而其他的毒蜂第一只毒蜂的毒液后,开始变得狂躁不已,下身变得更加肿大,然而面对浑身戾气的玄韶这些毒蜂却似乎也不敢轻易上前靠近。   “阿韶当心后面!”   身后传来尉迟信的呼喊,玄韶还未来得及回头,就已看到身侧的石壁上映照着一簇火光向他直冲而来,他下意识的躲闪到一旁,果真是朱雀将目标换成了他,吐出的火蛇直追他来,方才所站之地被火蛇灼蚀出一个石坑来。见玄韶躲过,朱雀却没有放过他,一面继续喷火,一面挥舞翅膀将欲要帮助玄韶的璟麟和尉迟信二人击退。   便是这时,玄韶身后的机智毒蜂趁着玄韶躲避火蛇无暇顾及它们,对着他的后身直冲刺下。   “咻,咻咻……”   六把十字镖回旋着几乎贴着玄韶后颈飞过,接着分别击中即将触碰到他的毒蜂。   玄韶后颈的汗毛感到刀锋紧贴而过,这熟悉的力道……他甚至没有顾及那些毒蜂被刺穿爆裂后散发的毒气,猛然回头看向十字镖飞来的石殿入口的方向。   还不等定睛细看黑暗中朝他跑来的人影,他的鼻子已经被来者捂住。   盯着面前之人,有那么一瞬间他只以为这都是幻觉,怎么会,慕云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呆站在原地,直到朱雀兽开始狂躁不安的嘶吼扭动、火蛇朝他的方向再次喷舞而来,他一把护住眼前的人儿撤向一边,这时他终于回过神来,慕云沫朝他定定的递了个眼神,他立即心领神会,回过身与璟麟和尉迟信从三个方向抬剑劈向朱雀,而慕云沫弹跳起身将一把绯月插入了它的胸膛,它挣扎着哀嚎,然而翅膀上的力道更加大的惊人,慕云沫顺势转身骑到它的脖颈上,朱雀浑身一震想要甩掉慕云沫。   “云沫小心!”   慕云沫却借着朱雀甩她的力道再次跃身跳起双手紧握另一把绯月直直的插向朱雀那长着金色火焰形印记的眉心,刹那间,一道巨大的气流从朱雀体内激荡而出四散开来,它的身体随即僵直着倒下,周围的尘埃扬起、不断地有石块从上方滚落而下,石壁上的幽灯全部被扑灭,石廊开始猛烈的震动。   玄韶迈向朱雀尸体旁刚刚落地的慕云沫,将她搂入怀中屈膝俯下身子以寻求平衡,璟麟和尉迟信也蹲下以稳住身子。   过了片刻后,石廊的震动轻了一些,四个人才小心的站了起来。   对于慕云沫的突然出现,璟麟和尉迟信亦是十分吃惊,但两人却默契识相的谁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此时此刻,玄韶自有无数的话要与她说。   “你怎么会在这儿?”玄韶眼中原本闪着欣喜和动容,但很快,就被担忧和轻责取代。   ☆、第一百八十八章 石殿之巅   “自是不放心啊。”慕云沫神色自然,没有羞赧的迟疑,也没有嘴硬的执拗。   反倒是玄韶,见慕云沫如此,原本到了嘴边一连串责备的话都生生咽了回去,只是心中虽然窃喜,但脸上还是紧绷着,“进山后一切可还顺利?”   “一切都还好。”慕云沫自是不欲将所遇之事与玄韶和盘托出,“只是……遇到了一个十分奇怪的蒙面黑衣人。”   “可是有伤害到你?”玄韶紧张起来,扶过慕云沫的双肩左右打量。   “这却没有,反倒是他两次救了我,可始终不肯道出真实身份和面目……”慕云沫摇摇头。   二人你来我往的对话,全然将一旁的璟麟和尉迟信视作无物,尉迟信将目光瞥向别处,璟麟却是没有顾及很多,轻轻咳了两声。   玄韶挠挠头,看着眼前狼藉的石廊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向里走吧。”   “嗯,上古四兽向来共同出没,如今玄武朱雀既已出现,想来我们后面要对付的东西还不少呢。”璟麟蹙眉绕过朱雀的尸体。   玄韶将慕云沫让到自己身前,四人一起向前方未知的暗黑走去。   而此时此刻石殿的顶端却是另外一番场景:靳焱慵懒的斜靠在一张雕刻着远古花纹的石椅上,如同蓝宝石般温润的眼眸半阖着,漫不经心的看着面前的一面石镜,慕云沫等四人在长廊之上的一举一动,皆被清清楚楚的映现在石镜反出的光晕中。   这里地处虚浊峰之巅,四周豁然开朗,虽然视野所见之处仍皆是山中的迷雾和枯树坟墓,但较之殿内的晦暗与压抑却已截然不同,仿佛站在此处颇有一览众生的悲悯之感。   与靳焱一样神情的还有他怀中那只通身雪白的“猫”,它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复又蜷成一团,时不时的蹭一蹭靳焱修长的手指,仿佛完全没有被石镜中方才激烈的斗争而惊扰。   而站在一旁的黛雪,虽然面上极力保持着平静,但心态与他就完全不一样了,她几乎是不敢眨眼的盯着石镜中的玄韶的身影,手掌心紧紧的攥出了细密的汗水。   “接下来......”她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靳焱原本垂着的眼眸忽然抬起,带着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向黛雪,“怎么,心急了?”他手上依旧抚摸着怀里的那团毛绒,从来苍白的嘴唇带着不明意味的笑意,然而不等黛雪解释,他又继续说道:“无妨,便让他们上来罢。”   “这......”黛雪一时心奇,她以为纵使靳焱不放心让自己下去对付他们,至少该让白缚去或是放出他怀里的那只“怪物”才对。   “无尽回廊上的那些小伎俩,本来就没有指望拦住他们,权当是给他们一点盛宴前的甜点吧。”靳焱无所谓的瞥了一眼石镜上在回廊上的一行人,执起一旁的琉璃杯轻抿一口,又接着说道:“只是总让他们在那里打转有什么意思,既然来了,总要让他们见见顶上的风景。”   正如靳焱所讲,随后玄韶四人在殿中石廊之上所遇到的机关遁甲和幻术结界,虽说凶险无比,却被他们一一破解。   只是在他们继续前行在这冗长的回廊上时,眼前的廊桥分明是平路,却总有登高的吃力感,只是他们别无选择,在这只有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回廊上只能前行。   或者是因为这里过于空旷而巨大,四个人的脚步声在石桥上荡出幽然的回声,纵使两边的幽渊深不见底、前后左右不见尽头,反倒使得他们更觉压迫。   不知又走了多久,四周空气中隐隐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却无法知其源头,然而越朝前走,那声音越是明显,如同幽渊深处的鬼魅,又像是隐藏在暗处的无数虫兽。   这时,他们的正前方开始显现出一枚光点,站在最前面的尉迟信回头给他们使了个眼色,几个人点点头便继续朝光点走去。   光点越来越清晰,他们感觉到那束光亮便是找到他们所寻关于这座山峰一切隐秘的关键,于是几个人脚步越来越快,直至那束光源近在咫尺之时,几乎是没有迟疑,四个人先后冲进了那片光亮之中,而许久处于黑暗中的他们终于挡不住这份刺眼,纷纷抬手遮住了眼睛。   当片刻过后他们终于得以适应光线而缓缓睁开眼睛,发觉此时的他们已经站在一片宽阔的地面上,方才还站在幽渊的长廊之上,此刻突然来到了此处,慕云沫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看,发现根本已经没有方才所处的黑暗的踪迹,而看着周围宽阔的视野,和低处的枯树墓碑,他们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这座石殿之顶了。   “等了这么久,你们终于上来了呢,若再不来,真是要无趣坏了呢。”靳焱轻笑着伸了个懒腰,却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玄韶几人循声望去,看到了这片开阔的平地中间,六根高不见顶、四五人环抱粗的石柱之间,靳焱正坐在中间的铺着兽皮的石椅上,而他旁边则站着黛雪、白缚和夏侯爝,以及三名苍玄阁的护法。   他们是靳焱的人,慕云沫并不奇怪,然而当看到夏侯爝亦在他身边时,她确乎是暗自惊心的,没有想到夏侯熠的弟弟,居然也会追随靳焱,夏侯爝这样的一个人,想要从靳焱身上得到什么他自己无法得手的东西呢?   “靳焱,当真是好手段,不曾想你一介苍玄阁护法居然把各国皆耍的团团转。”璟麟心生怒意,迈上前一步,“今日我们便来好好算算你设计杀害我某后的账!”   “哎呀,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赞美我吗?”靳焱却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搔着怀中“猫咪”毛绒的脖颈,“那真是谢谢你的肯定了呢,只是啊,亲手杀了你母后的人呀不是我,而站在我旁边呢!”靳焱露齿轻笑,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黛雪。   ☆、第一百八十九章 黛雪之心   黛雪如今自然是无意隐瞒杀了熙昭皇后这一事实了,她也不惧怕站在不远处的那四个人,只是当她的目光触及到玄韶眼中那一丝冷漠与嫌恶,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全身紧绷,仿佛心也随着那暗淡的目光重重的坠落下去。   “璟麟,莫与他废话,时间紧迫,拖得越久觅音就越有危险。”尉迟信提醒。   璟麟左右张望,只见到白缚似笑非笑的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却没有发现觅音的身影,心中自是十分心急,但他自然不会愚蠢到觉得直接开口质问白缚会得到什么实质性的答案,于是点点头应声道:“好,准备动手罢。”   靳焱轻抬手指,身侧立着的众人缓缓走上前来。   “那个尉迟信。”白缚兴奋的甩了甩手中的锁链,眼中流过一丝兴奋,“他心中的阴翳,一定美味极了,不好意思各位,我就先选了。”说罢他径直走向尉迟信。   这时,靳焱怀中“可爱”的小白猫缓缓睁开了溜圆赤金的眸子,打了个哈欠抖了抖小脑袋,轻灵的跃下地面,朝前方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目标锁定了一身黄金软甲,眉宇间尽是王者气度的男子,它的长尾立起,一步一步的向璟麟踱去。它轻悄的步子逐渐变得沉厚,细短的绒毛伴随着周身缠绕的白色旋风开始立起,很快,它的身体疾速变大,至少一丈有余,眼睛猩红而狰狞,尖尖的獠牙露出嘴外,咆哮着向尉迟信挥舞前爪而去……   “剩下的两个,我随意。”夏侯爝靠着身边的石柱耸耸肩对黛雪说。   黛雪自是不愿意与玄韶动手的,何况,一直以来,自己从没放弃过除掉慕云沫的念头,“那个女的,我来。”   慕云沫注意到黛雪从方才就一直盯着自己的目光,已知她的意动,“如此,正合我意。”她心中暗想,自己与这个女人的纠葛,连同她曾经伤了慕衍的,现下得以机会讨回来了,她将鬓边的碎发撩到耳后,刻意般地露出了那曾经被黛雪嗤笑鄙夷的疤痕,抬起手,将绯月在手中双双划出一个凌人的圈,下一刻与黛雪迎面冲了上去。   玄韶见慕云沫以主动出击,心中略有担心,他自然知晓慕云沫的本事,可曾经种种都证明那黛雪善耍阴招,于是他不禁开口在慕云沫身后提醒,“云沫,当心她的暗招!”   听到玄韶这句“刻意”的提醒,黛雪心中更是妒火中烧。   呵,对她慕云沫就是百般谨慎叮咛,而我黛雪在你眼里就是毒蝎心肠的女人是吗?好好好,我今天便让你亲手看到她葬身此地!   玄韶一直追随着慕云沫的目光不得不暂时收了回来,因为夏侯爝也已经想他“宣战”,只看空中一道银色弧度回旋而来,只听“锵!”的一声,一把短刀钉入玄韶的面前,紧接着夏侯爝以疾风之势跃步至玄韶面前,伸手拔出自己的短刀后横砍向玄韶。   玄韶初步领略到夏侯爝的招式,自己却也没有被其连环的“发难”而牵制住,手持通体透光的玄岚挡住他迎面一刀后,便开始揪住其破绽展开攻势,二人你来我往,短短的功夫,两人已过招数十。   七人一兽,两两各占住一块地方相互厮杀,空气中似乎都充斥着凌戾,而靳焱的四周却依然是云淡风轻,他似乎对那些战局丝毫不曾关心,举起琉璃杯继续品着里面茜色的桃花酿,突然,靳焱如同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对着面前不远处,六个柱子环绕起来的中心划过一个手势,口中轻轻呢喃着咒语。   一道紫色的光从地面迸发而出,绕成一圈,随后便有如同周围六个石柱一般粗的光柱缓缓升起,直至三丈余高伴随着一声巨响而停下,瞬间两条手臂粗细的紫色蛟龙交错盘柱而上,盘旋到光柱的一半时停止下来,而他们交缠的地方显现出一个人影。   靳焱看着那被束缚光柱上的人,眼中露出不屑和仇恨,“亦尘,这一刻终于到了,我将让你为你那所谓的对苍生的大爱和对正道的秉持付出代价,连同你那虚伪的悲悯!”   厉声一吼,靳焱变得不再淡然平静,他站起身,浑身笼罩着怨念和戾气,烟灰色的长袍和披风随之扬起。   “好了,陪你们玩闹够了,到此为止!”他如同雕刻般精美的面容此刻一片肃煞,如同一层寒霜笼罩在脸上,原本一丝不乱的黑发此刻在风中飘散乱舞,他双手拢于胸前,皓腕翻转,紫色的光波刹时击出,朝着他正前方的玄韶飞腾而去。   黛雪敏锐的感知到靳焱所站之处倾泄而出的绝杀之气,不顾面前慕云沫咄咄逼人的攻势,猛地回头,见到那盘旋而出的“紫焰”直冲正欲夏侯爝凶狠拼杀的玄韶身后而去,脑中一片空白。   “不!”她纵身跃向玄韶身后的方向。   慕云沫见黛雪突然有此举动,亦是随着她跃走的方向望去,这才看到那从靳焱方向飞速紫色火焰毫无声息的几乎马上就要击中玄韶,“阿韶!”   她下意识的也要瞬步向玄韶,却不料原本站在靳焱身侧不曾行动的三个苍玄阁护法如同鬼魅般围向自己,挡住自己的去路,“该死!”   听到慕云沫的呼喊以及身后的异动,玄韶惊然回身,却发觉已有人影闪至自己身后,而那人,竟是黛雪,只见她双手张开,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黛雪被那强大的气波重重地冲击到玄韶身上,“噗!”一口黑血喷出,接着双膝一软滑跪下去。   玄韶顺势扶住他,同时看向身后方才夏侯爝所在的地方发现那里已是空空如也,心中惊诧为何此人不知去向,然而手中扶着的黛雪开始重重的下滑,他回过神神情复杂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   她曾挑拨自己与云沫,害得两人离心是真,数次使计伤害构陷云沫是真,杀害了皇后娘娘是真,可她如今替自己挡下这一击亦是真……   ☆、第一百九十章 来生不复相见   “你……这又是何苦……”玄韶看着黛雪的口中不断地涌出鲜血,心中终是有些松动。   黛雪用尽最后的力量抬手划出一道弧度,一面银白色气墙笼罩住了她与玄韶,此刻的她虽然面容痛苦异常又沾满了黑血,但眼中却显出一股莫名的满足和欣然。   她刻意的偏过头看向远处正与三名护法搏斗的慕云沫,“终于有一次,我可以为你做这样一件事,而她没能……”说罢她笑了起来,却充斥着凄然与无奈。   “你不必对我如此的,你我本就不是一路的人。”玄韶摇了摇头。   “我知道,从我接近你的那天起,我就知你我注定对立,可是,你与她又何尝不是?”黛雪语带不甘,瞪着双眼,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   玄韶闻言却是一时语塞,他本不愿在黛雪口中听到她提及自己与慕云沫的情结,可她说的却是不错的,自己与云沫,也从来不是一路人。   “玄韶。”黛雪的气力和意识在一点一点的流逝,她挣扎着抬起眼眸看着玄韶,这个她每时每刻都想要与他如此咫尺相处的男子,“你可曾对我动过情,哪怕一丝一毫,一时…一刻……”她抓着的玄韶的袖口越攥越紧。   玄韶看着黛雪虽心有不忍,但却不能违背自己的心声,几乎是不曾迟疑便开口说道:“我从不曾……”   “罢了!”黛雪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开口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呵,早就知道你会如此回答,我却还是不死心……”黛雪已是气若游丝,声音越来越弱,“也罢,宁愿是如此,也不想你因为我快死了可怜我而骗我……”   “对不起……”纵然她千般过错,万般不是,可自己确乎是负了她的。   黛雪的眼神已是混沌迷离,她微微摇了摇头,“我八岁时爱上你,从此一生追逐,从不曾后悔,只是若有来生,我一定……一定不要再遇见你,白白负了自己……”   八岁?自己与黛雪相遇之时她已是双九年华,又何来八岁一说……这个念头在玄韶嘀咕了一刹,但随即黛雪陡然滑落的手,让玄韶回过神来。   “黛雪!”探过她的鼻息,她已然离世。   “下一世,定要护好你的一世韶光,切莫再为了我这样的人驻足半步。”说罢他用手掌轻轻合上了她绝美却已黯淡无光的眼眸,接着将她抱起好生安放于一旁。   玄韶望向慕云沫在远处打斗的身影,三个护法的出招如同三胞胎一般默契,几乎没有任何破绽的衔接,虽然敏捷如慕云沫尚能应付,而腹背受敌却也略有吃力。   玄韶方要一跃而上帮助慕云沫,不想这时一道刺眼的光墙凭空在他与慕云沫之间竖起。   “哎呀,方才还有美在怀,怎的这美人一死就立马要去寻另一个女子,啧啧,玄韶将军当真是左右逢源呢!”靳焱缓缓走来,提起黛雪,这个曾经追随自己之人的死,全然不曾在意,经过她的尸体时甚至没有驻足或是多看一样,仿佛刚刚死去的只是一只蝼蚁。   “既然他们都忙着,那不如我就先从你下手吧。”靳焱一脸无害的模样盯着玄韶,眼中却流过森森杀意。   玄韶从身后亮出玄岚,亦是主动正面迎上。   一道猩红色的光鞭抽向玄韶,他侧身躲闪,只听“啪!”的一声,光鞭抽在了他近在咫尺的地上,地面顷刻之间裂碎出一道口子,便随着“呲呲”的被腐蚀的声音。   玄韶闪过这一鞭,举起玄岚向靳焱横抡过去,靳焱迅速收回鞭子复将其伸向直冲自己而来的“玄岚”,“噌噌噌”,光鞭缠绕住玄岚,阻止住了它泛着光的剑尖,玄韶见势回手松了松玄岚,不与其生硬纠缠,紧接着脚底上前一步,将玄岚压低抽出光鞭的缠绕再次刺向靳焱。   “有意思!”靳焱冷笑,向后轻灵一跃退后数步,拢了拢他因急急后退而有一丝散乱的头发,“看样子,要跟你动真格的了!”   语毕,靳焱手中的光鞭回缩消失于他的掌心,接着他缓缓抬起双手,便有青色的“雷电”聚于两手手心,下一刻他风驰电掣的冲向玄韶,“受死吧!”   慕云沫也看到了玄韶一边的境遇,心中一紧,便是这一瞬的走神,被三个如同鬼魅的护法抓住了破绽,其中两人合力限制了她下一步躲闪的动作,而第三个护法口中默念终于,剑指伴随着一束蓝光激出,指向慕云沫的眉心。   慕云沫瞪大了眼睛看向那束致命的暗光刺向自己,手脚却被四个光环束缚中无法动弹,“不……不要!”   就在近乎绝望的时刻,余光里一道银色冷光闪过,“呯!呯呯呯!”她觉到手脚不再被束缚,几乎是同时,她眼前一暗,原是自己被一人影抱住掠向一旁,站稳后抬眼一看,才发现竟又是那个两次救了自己的蒙面之人。   而这时她心头浮上一种莫名的感觉,方才那近在咫尺的气息分明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然而那感觉只是在脑中转瞬而逝,还未来得及深究,那三个护法便再次紧追而来,而她则与这陌生的蒙面人一齐并肩作战。   璟麟在与那白虎搏斗之时,原本面对这凶猛异常又迅敏非凡的神兽时渐有不敌之势,他的体力在慢慢流逝消耗,而那白虎似乎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注入,与之前的朱雀玄武一样,仿佛“永生”般的无限自我愈合,可是这次璟麟却没有发现如同那时漂浮在半空中的“星辰”和虫蛹。   在又一次因躲闪它的利爪而翻倒在地时,他隐约看到白虎兽胸前和尾部似乎有隐约的点点暗光。   难道那便是它永生的关窍?璟麟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他跳起身来扬起炽阳插向白虎胸前的那一处亮光,而原本凶恶的白虎突然有一刹的躲闪之意。   “果然如此!”那细微的动作印证了璟麟的猜想,白虎不给他靠近前胸的机会,而他却是翻身跳向其身后,对着它背后的一处暗光猛力的刺了下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白缚失算   璟麟发觉了白虎神兽的“永生”的关键所在,不过多久便已刺中它身上三个命门所在。此刻的白虎兽愈发的狂躁暴怒,然而它的动作较之方才却明显的混乱而失了章法。   就在此时,尉迟信与白缚之间的对峙却与周围其他人激烈的厮杀显得格格不入。他们在殿顶的边角相对而站,他们之间的空气如同凝滞,若不是有薄烟袅袅飘动,这里的画面乍一看真真是定格一般。   若此刻于近处看向尉迟信便会发现,他向来勇毅坚定的瞳仁,此刻却失了焦距,绝望而沉默的盯着白缚高抬着的手掌中的幽火。白缚亦是盯着这团幽火,幽火的中心有绿光缓缓飘入白缚的双眼,只见他瞪大的眼睛闪着无比兴奋的光。   “从前竟然没有发现,熙昭竟还有如此美味的灵魂,虽然晚了些,幸好没有错过。”白缚控制了尉迟信的心智,窥探到了他的过往以及他心中那片挥之不去的阴霾。   白缚轻拢五指,掌中幽火更盛,尉迟信开始慢慢地靠向白缚。他的脚步麻木而僵直,与白缚的距离越来越靠近。   而璟麟一边已经掌握了主动的攻势,接连伤了白虎身上的六处星宿结印后,它的气息终于弱了下来,便在这时,他望见了缓缓走向白缚的尉迟信,此刻他们的距离只有咫尺,璟麟心叫不好,白缚操控了尉迟信的意念,那么接下来......   “信!快清醒过来!”大吼一声发觉他并无反应于是转身便要上去拉住他,然而这个时候白虎兽再次扑了上来挡住他的去路。   “可恶,已是苟延残踹了还要做甚挣扎!”原本他并没有找到白虎兽身上第七处结印,而就在白虎兽扑向自己的这一瞬,他注意到它两只眸子的颜色似有略微差距,虽皆是赤红,但右眼的眼底分明有点点金色一闪而过。   “就是那里了!”璟麟发狠,手腕翻转从身后亮出炽阳直刺向白虎的右眼。   而另外一边更远的地方,玄韶也发觉了尉迟信的危境,大呼尉迟信,不顾身后来自靳焱的威胁,将玄岚抛向白缚试图阻止他,自己也朝尉迟信的方向跑去。   “可惜啊,太晚了!”白缚已经觉察到玄韶的动作,左手将锁链抛出,“咔啦咔啦”,锁链连同镰刀瞬间与玄岚纠缠到一起,紧接着白缚顺手一甩,将玄岚甩出两丈开外,收回了锁镰。而他的眼睛始终盯着越靠越近的尉迟信,突然他握紧手掌,待再次摊开的时候原本幽暗的绿火变得明亮异常,在他手心闪烁跳跃着逐渐上升至尉迟信眉心的高度,他随即举起镰刀,用沙哑而空灵的声音说着“很快你就要得到永远的解脱了……”   却在那闪着邪恶的刀尖几乎碰触到向尉迟信的喉部之时,白缚的手僵在了半空,迟迟没有继续再刺下去,他低下头看着尉迟信手中插入自己心口一半的匕首,复又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尉迟信。   “不……这怎么可能,你不是……”   尉迟信顺势反手将白缚拿着镰刀的手臂扯住,对着他的腹部用力踹了一脚,他如同木偶一般便这样任他踢翻在地,白缚没有反抗半分,却只在口中喃喃说道:“不可能,我的控魂术怎么会失败,明明是那么无法面对的黑暗啊……”   尉迟信闻言却是嗤笑,“不错,那段回忆的确是我不愿面对的,可那只是曾经,如今的我早已释然,我已经放过了自己,又何来的心魔让你控制。”   “你方才都是……”   “是啊,方才不过是伪装出来让你掉以轻心的,不然怎么能够那么轻而易举的近你的身!”   “噗!”白缚吐血斜倒在地上,一手捂着心口插入匕首的地方,却终是止不住汩汩而出的鲜血。自负如他,根本无法相信竟有一天,他的猎魂行动居然会失败,纵使从前不乏有人从他手中逃走,但那都是他已经真切控制了他们的意念、窥探了他们的心魔之后,觉得索然无趣,他才不会继续追捕,而如今,他竟是反被这眼前之人戏耍玩弄于鼓掌之中!   见尉迟信没有迷失心智反而将了白缚一军,璟麟放下心来,而白虎兽也已死于他的剑下。然而没有玄岚在手的玄韶,依旧与靳焱苦苦纠缠。   “阿韶,接着!”尉迟信拔起身前不远处的玄岚扔给玄韶,只见这传世之剑在空中划过一道赤金的弧度后重回玄韶之手,而璟麟和尉迟信也随即一齐对付靳焱。   靳焱见状不曾有半分慌乱,脚尖轻轻一踮身子后倾,转瞬便已退后数丈,“哎呀,三个一起来啊,那更有趣了,只是……”靳焱收拢起眼角玩世不恭的笑意,正色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啊,要认真了!”   语毕他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他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出现在璟麟身旁,璟麟觉察到迅速后退一步,用炽阳刺向他,而靳焱伸出两指,如同拈着一片草叶般夹住璟麟注入了十足十力道的宝剑,靳焱手腕轻盈一转,璟麟便被甩出几丈开外。   玄韶趁着靳焱不防,从他背后一掌劈下,却发觉如同触碰在松软的绵团上,没有半分实感,暗叫不好欲要收回手掌,却发现自己被一道无形的“力”吸噬着,无法避及脱开,一瞬间他便感到全身松软麻痹。   尉迟信见势,蓄力汇入毕空之中,直面抡向靳焱,靳焱轻而易举的躲开,然而尉迟信此举原本就没有指望伤得了靳焱,只是想借此解救玄韶。   玄韶被吸噬的“力”顷刻消失,巨大的反力使得他后退数步用玄岚倒插入地才停了下来。   靳焱转过身来看着玄韶讽刺道:“哎呀呀,没想到我们一向光明磊落的玄大将军也会背后偷袭这一招啊,可惜没有用呢!”   “咻!”就在靳焱说话之时,一把弯月镖与他贴面而过后又沿原路回旋飞走,他鬓边的一缕头发瞬间断落飘下。   他握住正在下落的黑发,看向用镖之人,“贱人!”   ☆、第一百九十二章 弑神之柱   慕云沫接过飞回的半月弯镖,与蒙面人一起来到了玄韶的边上。三个护法本是纠缠周旋,但有了蒙面人的帮助,加之慕云沫本就没有留什么余地,下了死手,而蒙面人的手段就更是狠毒彻底,三护法终是不敌,死在了两个人的刀下。   玄韶看了一眼蒙面人,心中闪过异样,再与慕云沫相视点了点头,明白这就是她之前所说遇到的曾两次救过她的蒙面之人。   然而虽是好奇,此时此地他也没有功夫去探知清楚眼前之人究竟是谁,为何出现在这里又为何救了慕云沫却不肯露出真面目。   五人亮出武器,站呈半弧纷纷围向靳焱。   靳焱微闭双眼,掌心向上双手抬起,裸露出的手臂上,细细密密的线性回路显现出来,闪动着青色的光芒,一时间周身渐渐有风旋绕,他的长发与纱袍随风飘舞,从他的皮肤上析出一个透明的“阵”逐渐扩散,在这个阵中无数紫色的“雨点”如同失重一般从地下冒出,缓缓上升。   突然,靳焱猛地张开双眼,原本充满嘲谑的眸中此刻如同笼罩了一层薄冰,他手掌迅速捏紧,那些密密麻麻的“雨点”瞬间冲出阵去飞向五人,看似水珠般的东西在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变得锋利如同刀片,划破他们的衣服,在皮肤上割开无数个细长的伤口。尝到这雨滴的厉害,他们试图以刀剑去阻挡开,却发现在他们主动出手之时,那些眼睛所见实形的雨滴却根本是无形的,从剑身刀刃之上直接穿透过去割向他们的身体,而哪怕他们四面躲避,雨珠如同存在意识一般竟如影随形。   “噌!”慕云沫下意识的用手挡避,侧身一闪,原本飞向她眼角的一片刀雨擦着她的手背而过,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随后开始渗出黑色的鲜血。   玄韶立即迈开一步挡在了慕云沫身前,却发现一旁的蒙面人也已经有此举动。   尉迟信心道不可如此坐以待毙,手臂护住双眼,迎面对着无限飞来的雨阵向靳焱靠近,其他几人亦随即跟上。   璟麟手臂上被划破的伤口渗出的鲜血滴在了炽阳上,炽阳在他的手中开始震动、发热,如同跳动的心脏。璟麟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用炽阳割向自己左手掌心,接着将血滴在剑柄根部顺着剑身流淌,鲜血所经之处,剑身上古老的腾纹开始熠熠闪烁。   炽阳是熙昭皇室代代相传的上古神剑,而一旦嘉阳皇室嫡传一脉的鲜血与之触碰,则会激荡出炽阳隐藏的力量,这个特殊的力量具体是什么嘉阳暮天至今没有详细告之璟麟,但如此看来在这危急关头,自己竟与炽阳前所未有的产生了共鸣,或者炽阳可助自己一臂之力!他挥出炽阳,沿着玄韶尉迟信等人为他在前辟出的一条路,向靳焱的结阵横冲而上。   当炽阳接近靳焱的结界之时,他突然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力量威胁而来,就在他欲抵御之时剑尖已接触到阵法的气壁,顷刻阵法急剧扭曲,所有横飞的雨滴全部失去了控制落回地面后消逝不见,靳焱被炽阳爆破而出的剑气震的险些失去平衡后坠倒地。   璟麟自是乘胜追击,略收炽阳蓄了十足十的力复又刺向靳焱的胸口。   “你以为我会给你钻两次空子的机会?”靳焱冷嗤一声,赤手迎上炽阳,掌心显出紫色的光晕漩涡,璟麟很快发觉自己身上的精气力量似乎被全部疾速调动汇聚手掌然后顺着炽阳被吸噬进那一团漩涡之中。他连忙想要抽回这只手,却如何都无法动弹。   其余四人见状即刻一冲而上欲要打断靳焱,解救璟麟,却不料靳焱的左手划过一个圆弧,一道气壁结界再次笼罩他周身,几人还未碰触到气壁之时非但无法靠近,甚至也如璟麟一般无法动弹。   只见靳焱皮肤上的纹理回路的颜色越来越深,由原本的青色变成了黑紫色,那回路渐渐延伸至他的脖颈,之后便是脸,他的面容依然如雕塑般完美,却因为这细密杂乱的纹路使得此刻的他如同地狱来的魑魅,绝美而邪恶。   五个人的能量被源源不断的吸噬至,若这样下去,不出片刻他们的气力便会被消耗殆尽。   “很快,你们就会看到这个世间终极的力量!”那股吞噬的力量瞬间呈数十倍的速度增长,五个人几乎已承受不住这种无法名状的力量,只觉心跳骤停,无法呼吸,甚至眼裂和口鼻已经开始渗血。   就在靳焱欲要结束一切的时候,他突然觉察到周身的结界被人从后面打破,掌心正吸噬的力量瞬间变缓下来,还未来得及转身看向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之时,便有声音传入耳中:“还不快住手,孽障!”而这个声音出自何人,靳焱再清楚不过,纵使不用回头,已知道身后究竟是谁,自然了,除了他,又有谁能够破除的了自己那结界?   可他究竟是如何从弑神柱上逃脱下来的?!   靳焱恼怒不已,狠拂双手,玄韶等人被弹开几丈开外,脱离了那股力量,几人皆是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然而也正是胸口锥心的疼痛感传来才让他们觉得再次活了过来。   “亦尘!”   只见亦尘面色从容,虽不似从前红润,但较之在弑神柱上的形同枯槁现下已是恢复了大半,靳焱心中顿生恼火,他看向亦尘身边的夏侯爝,“竟然是你!”他反手一扬,一道刺眼的光波直逼夏侯爝。   夏侯爝纵身向后跃起躲过这一击,光波在地上爆破冒出青烟,夏侯爝毫无畏惧的看着狂躁的靳焱,蛰伏这么久,他的目的终算是达到了。   “你这孽畜,所犯下的过错还不够多吗?”亦尘走上前一部,威严如神明,纵是平视,也有一种俯视众生之感。   “呵,亦尘,你知道吗?你这幅悲悯苍生的样子有多令人恶心吗?”   ☆、第一百九十三章 苍玄首徒   亦尘没有因为靳焱的恶言而皱一丝眉头,淡然的说道:“靳焱,你天资异于常人,是苍玄阁最年轻的护法,也是下一任阁主最好的人选,因为贪念,变成了如今这样,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贪念?呵,你以为我所做的这一切是因为那区区一个阁主的位置?呵……亦尘啊亦尘,你也太过自以为是了。”靳焱摇着头,脸上写满了轻蔑与嘲讽。   亦尘眼中有一丝迷惑,但只是转瞬而过,“那便是因为对我的私怨了?只因我一人而让你做下如此多的恶事,岂非是错上加错,苦海无边,回头吧。”   “恶事?这世间究竟什么是善,什么为恶?”   “心有苍生便是善,反之,则是恶。”   “苍生?”靳焱仿佛听到了什么十分可笑的事物,“那不过是你伪善的托辞罢了,我倒要问问你,沈茹在不在你所谓的苍生之内?!”   亦尘向来泰然如身处九天之上的神明,却在听到那个名字的一刹,竟有了众人从不曾在他身上见过的慌乱与抗拒,沉默了半晌,他才缓缓喃喃道:“茹儿……”   “呸!你不配这么叫她!”靳焱眉目之间充满了鄙夷与嫌恶。   “你……你是……”亦尘神色复杂的看着靳焱,纵使知道他作恶多端,亦尘也从不曾像这一刻般的觉得眼前之人如此陌生,甚至让他的内心有一丝恐惧,他不怕靳焱毁灭他,他怕的是靳焱跟那个消失在生命中的女子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你没有想到吧,沈茹,那个你亲自抚养教导、也亲手害死的人,她还有一个儿子,就是我!”   “什么……你是她和谢晙的孩子?”亦尘不可置信的打量着靳焱的眉眼,不禁后退了一步。   “是啊,怎么,知道了之后是不是想要跟当年一样亦想要在第一时间把我除掉?呵,可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呢。”   亦尘怅惘若失,眼神黯淡了下来,一时间竟什么都说不出来。   “亦尘,不要惺惺作态了,那一切都是你做的不是吗?你如今这幅样子又是做给谁看!”靳焱突然失控般的冲上前数步大吼道。   而不远处恢复了知觉却依旧全身无力的五个人,听着亦尘与靳焱的对话,面面相觑,皆在揣测那沈茹究竟是谁。   亦尘的前半生自诩不曾负过苍生,直到出了那件事情,他迟疑甚至是后悔,这世间他唯一愧对的,便是自己的爱徒,沈茹。   沈茹是苍玄阁边上村庄一户农家夫妇的独生女儿,在她三岁时,沈家夫妇进山采药贴补家用,却遭猛兽袭击,不幸双双身亡,亦尘见小沈茹可怜便带回了苍玄阁收为徒弟,且没过多久他便发现此女天资聪颖,异于常人,不论是诗书琴棋还是习武修法,皆是一点就透。多年来亦尘亲自养之教之,沈茹成为了苍玄阁新一代中最为优秀的弟子。   在沈茹十七岁时,当时各国陆续发现渗入了大量会死灵法术的人,他们操纵灵魂和意念,使得各国的政治、经济秩序疾速混乱,在发现了一切都是修罗之墟的阴谋后,各国联合苍玄阁共同对抗修罗之墟,先清除了各国的暗黑师化身之人,后合力围剿虚浊峰。在各国军队和苍玄阁法师的努力下,虽不能将修罗之墟毁灭,但终于将虚浊峰封印起来。在那之后,苍玄阁派人戍守虚浊峰,以防修罗之墟再生事端。   为了历练沈茹,亦尘指派她也成为戍守修罗之墟弟子其中的一员,然而他没有想到,做了这个决定的那一刹,便是毁了沈茹的开始。   一开始,沈茹和众位师兄师姐们戍守在虚浊峰两年,并无异常,直到有一天她因好奇走进虚浊峰深处,迷路又被山中毒花所刺,意识逐渐迷离之际似乎有男子来到自己身边,随后自己便昏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天色已晚,自己躺在一簇篝火旁,一个男子正背对着她拨弄着火堆。   “咳咳……”望着男子的背影,沈茹咳了一声。   那人闻声转了过来,沈茹这才瞧见了他的面容,那是一个俊美异常而脸色却略有些苍白的男子。   “你醒了。”男子温柔的看着她,灿眸如星。   “嗯……是你救了我?谢谢!”沈茹感觉身上已经没有了麻痹松软的感觉,撑起手欲要坐起来。   男子忙放下手上的树枝怕了拍手轻轻扶起了沈茹,“当心!”   便是这短短一瞬指尖碰触的温热和咫尺间那温润低沉的一声,沈茹的心绪自此再也无法从这个男子身上移开,而男子亦是。   从交谈中沈茹知道,男子名叫谢晙,就是这虚浊峰中之人,也就是世人所唾弃厌恶的修罗之墟的人。谢晙从沈茹的装束便知晓了她的身份,而他从一开始也就没有准备瞒她骗她。沈茹曾经与苍玄阁中众人一样,视修罗之墟中人为祸害天下苍生的毒瘤,可谢晙的出现让她第一次开始动摇了这个想法。   曾经沈茹也曾因为戍守虚浊峰的岁月太过平静无趣而私下抱怨过师父,可自她与谢晙相识的这天起,她再也没有托师兄向师叔伯们打听他们何时回苍玄阁的事情。谢晙时常会悄悄来接她进山中玩耍,她与其他戍守的师兄师姐们本就在山脚各个不同的结界点,所以要避开他们还是不难的。起先她对于这修罗之墟中人的生活是很好奇的,但是与谢晙接触久了发现,他日常的生活与自己在苍玄阁中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亦是读书修行,只不过因为封印而不能离开这座山而已。   他们二人从相知到相许,不到半载,却觉得已是相爱半世。却在这时,沈茹接到了师父召她回去的消息。   “晙哥,你等我,我回去便向师傅坦白一切。”沈茹依依不舍的看着谢晙。   “哎,只怕你师父……”谢晙摇摇头,她是苍玄阁阁主首徒,亦尘怎会同意她与修罗之墟的人私定终身?   “那……”沈茹心中也隐隐知道答案,只不过不敢多想罢了。   “如果你师父不同意,我便滋事让你师兄们把我捉回苍玄阁去,这样可以天天看到你,我也满足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茹晙私奔   “晙哥哥,等我。”沈茹目含泪光。   谢晙点头,他不知道沈茹这一去,两人的状况会面临怎样的变故,心中隐隐不安,却没有变现出来,依旧是和煦温暖的微笑,“去吧。”   沈茹回到苍玄阁,经过诸星殿时,见到许久未见的师兄师姐们本是十分开心,却发现他们的面色都有些奇怪,个个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一个往日要好的师姐似乎要上前对她说些什么,但旁边的人拉住了她,于是她一脸心疼的摇了摇头,继续打坐修行。   沈茹心奇师兄师姐们的态度,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来到了师父所居的九华台,沈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恭谨的走进主殿。以往她一向是自由进出这里,而此刻她却是战战兢兢,心境大有不同。   “师父,我回来了。”沈茹甚至不敢直视师父,垂着眸子向亦尘问安。   “跪下。”   “师......师父?”   “我让你跪下!”亦尘高声对沈茹高吼。   沈茹应声跪伏在地上,她从没有见过如此这般的师父。沈茹从小天资聪颖,很少在书本修行上被师父教训,加之她性子天真活泼,嘴巴又甜,深受师叔伯和师兄师姐们的喜爱,就连偶尔因调皮犯了错,都会有师兄们替她说话背锅,所以不要说打罚了,亦尘连高声呵斥都不曾对沈茹有过。   而此刻师父的脸上却没有了往日的和蔼宽容,目露凶光,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犯下了如此弥天大错,你可知罪?”   沈茹心中明了,师父定然已经知晓自己和谢晙的事情了,可她从来没有认为和谢晙相爱有错,谢晙纵然是修罗之墟的后人,可他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跟自己在一起之后更是对自己照顾有加、呵护备至,于是她倔强的不肯认错,抬头神色清明的对亦尘说:“徒儿不知究竟犯了何错。”   “嘭!”亦尘猛击那仙鹤老梨花木书案,“混账,你不知犯了何错?你与那修罗之墟的恶人是不是暗生情愫,是不是私定终身?!”   “师父,徒儿与谢晙确实情投意合,况且他......他不是恶人!”   “不是恶人?你可知修罗之墟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如今你却给我说他不是恶人,怎么跟他相处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你连是非黑白都已分不清辨不明了吗?”   “师父,徒儿知道修罗之墟是邪恶之地,可是晙哥哥一直为当初他们修罗之人所做之事感到愧疚自责,况且他对徒儿......对徒儿极好。”说到这里,沈茹双颊嫣红。   谁知她这一番为谢晙开脱之词却让亦尘更加气愤,“那些所谓的从善,都是他伪装出来骗你的。内疚自责?谁又能挖出他的心来看看他究竟是如何想的?你怎可如此糊涂!”   “师父,从小您便教导徒儿,仁爱苍生,更要懂得宽恕,而您对世人也向来是宽容无比的,哪怕他们犯下再大的错事,可为什么到了晙哥哥的身上您便如此针对,难道他就不是芸芸众生之一吗?”   “你......咳咳......咳咳咳......”亦尘面色涨红显然是被气得不轻,猛烈的咳嗽起来。   “师父,师父!”沈茹见状,心知自己太过放肆无礼,立马起身上前欲要扶住亦尘,却被亦尘一把推开在地。   “来人呐!把这孽徒给我关起来!”   “师父,不要!”   门外冲进来的苍玄阁弟子见亦尘要将沈茹关起来,面面相觑的迟疑着。   “我说的话听不懂吗?还是你们也反了?!”   “弟子遵命......”   亦尘不管沈茹的苦苦哀求,拂袖转过身去。   谢晙等了十来日,见沈茹还是没有半点消息,知她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他设想了无数种情况,然后每种状况都让他心急如焚,终于他按耐不住,想起曾经沈茹告诉自己关于苍玄阁在虚浊峰布下的阵法结界的布局关窍,且此时沈茹所戍守之处防备薄弱,他设法逃出了结界去往苍玄阁打探消息,拯救自己的爱人。   沈茹被关在了苍玄阁西北角的雲台,虽说是囚禁,但是师兄师姐们一向疼爱她,又怎会让她受太多的委屈。每日三餐自不必说,师姐们会给她做各种她小时候爱吃的点心,而师兄们则给她带来各种小玩意小动物来逗她开心,然而曾经爱笑爱闹的小师妹如今却终日闷闷不乐,无论他们送来什么、如何逗弄,她都不曾露出过一丝笑容,更令人担心的是多日来她几乎不曾动过饭食。   “师妹,你要什么,师兄都能给你弄来,可你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啊!”   “师兄,茹儿什么都不想要,茹儿只想出去……”   “这……不是师兄不帮你,实在是师尊命令如此啊!”   “我明白。”沈茹不再强求,她确实想要出去,可她也不想连累师兄师姐们。   然而几天后,沈茹依然不曾进食,看着她神情愈发憔悴,几名弟子终于不忍心见到从前灿烂如阳光的小师妹就此耗尽自己的生命,试探了师尊的意思,知道无法从他那边下手,于是他们几人使计偷偷将小师妹放了出去。   沈茹起初担心师兄们被师父发现后的境遇无论如何都不肯走。   “师妹放心,法不责众,就算要惩罚,我们这么多人也不会太重,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终于,心中惦念着谢晙的沈茹还是连夜逃出了苍玄阁。   就在跑下七芒山山脚时,迎面来了一个人影,沈茹仔细一看,那竟是自己连日来心心念念之人。   “茹儿!你还好吗?”谢晙走上前看到沈茹,扶过她的肩膀左右打量,确定她没有什么伤势才紧紧的将她拥入怀里。   “晙哥哥!”沈茹的泪水决堤般不停的涌出,像是要把所有的恐惧与委屈都对着眼泪流出来,抽抽搭搭的说:“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茹儿,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谁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过平凡的日子。”   ☆、第一百九十五章 修罗少主   谢晙知晓,无论二人逃到哪里,以亦尘的本事,他们都会被找到,于是他冒险带沈茹回到了虚浊峰。   在虚浊峰深处有一处形似漏斗的山坳,山中虽处处迷雾缭绕,而这里的大雾却是十倍百倍的浓厚,还未完全靠近就已能感到那完全浑浊甚至丝毫不曾流动的空间的压迫感,而那里就是虚浊峰现世与“修罗异世”的连接点,唤作“混沌之源”。   谢晙利用古老的咒语巫术带着沈茹进入了混沌之源,然而片刻的窒息之感过后,沈茹发现自己的眼前豁然开朗,迷雾消失,竟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虫鸟溪水,绿树红花,就连空气都是沈茹从来不曾呼吸过的舒心。   “这里便是现世与异世的临界,也是世间最为纯净的一方土地。”谢晙看着沈茹眼中的欣喜,对她解释道,“虚浊峰虽是被苍玄阁封印,但外人是不会轻易进山来的,况且这个临界之点有结界守护,所以外人不会那么轻易的找到我们了,茹儿,今后我们就在这里生活。”   混沌之源并非所有修罗中人都可以随意进入,只有流淌着修罗最为纯正的王族嫡传之血的人才可通过,而谢晙就是修罗之墟的王子,换句话说,他本该是修罗最新一任的王。   可他的这重身份从未向沈茹提起过,或者曾经他仍然心有不甘,想要复辟自己的修罗王朝,想要集成祖先们一统众生的意志,可遇到沈茹之后,他曾经一切的执念都瓦解了。那天解救的女子是那样的明媚、单纯,或者是他背负了太久那沉重而无解的宿命,见到她双眸的刹那,他竟有被救赎之感,如同一潭死水,终于有了向往生机的意念。便是那一刻,他释然了,所有的枷锁,所有的阴暗,所有的欲望。   亦尘发现沈茹逃走后自然是雷霆重怒,然而无论他如何动用法术感知搜寻,都找不到沈茹和谢晙的半点踪迹,两个人就如人间蒸发一般,自然了,放走沈茹的几个弟子也没有逃过他的惩罚,与沈茹被囚禁的地方不同,他们被关在了镜狱之中,任谁求情都没有用。   不久,沈茹便有了身孕。原本因自己与谢晙私奔而对苍玄阁和师父有愧而终日心神不宁的她,决定为了孩子,放下心中的顾虑,虽然因心中优思而身子略有亏损,好在这临界之地的水土十分养人,加之谢晙无微不至的照顾,九个月后,她平安诞下一名男孩,谢晙为其取名叫谢之凡,只希望他活的安和平凡,不像自己和妻子一般背负太多无奈与束缚。   原以为日子便会永远这样平和的过下去,谁知八年后,沈茹突然染了怪病,卧床不起,容颜迅速苍老,每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看着她的状况谢晙突然想到,这或者就是因为临界之地对于外人的排斥,当初进入之时,由于沈茹自小在苍玄阁长大又得亦尘亲自传授心法而可以与这异世临界的排斥抗衡,可是时过多年,沈茹身上的仙神之气愈发淡化,终于无法抵御异世的排异,开始迅速苍老,照如此下去,不出半月,她便会彻底衰老而死。   “娘亲......”谢之凡在床边看着昏迷之中的母亲,拉着她苍老干枯的手啜泣道。由于流淌着谢晙修罗王族之血,所以他与父亲一样没有事情,然而看着一****容颜枯槁自己几乎快认不出的母亲,他仿佛看到了母亲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凡儿,你在这里照顾好你娘亲。”谢晙对儿子说着。   “父亲,您要去哪里?”   “我去找一个能够救你母亲的人。”   “真的吗?您去找谁,那人真的可以救母亲吗?”谢之凡湿润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是,他是这世界上唯一能够救你母亲的人了。”谢晙说着,眼底却有一丝心痛与决绝转瞬即逝,“凡儿,父亲不在,你定要照顾好自己,更要保护好母亲。”   谢之凡没有听出父亲话语中的深意,只想着父亲能够快点找到那人来救治母亲,于是用力的点点头,“父亲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母亲!”   谢晙最后深深的看了妻子一眼之后,便离开了混沌之源,赶往苍玄阁。   到了苍玄阁门外,看守的弟子见来者是谢晙立即叫人来将他围住,阁主找了他多少年都踪迹全无,如今竟然自己来到了七芒山,必然不简单。谢晙并不反抗,平静的站在原地,他知道亦尘定是会见他的,果然不出半刻亦尘便派人来通传,放他进殿。   “怎么?既然已经逃脱了,如今竟又来自投罗网?”亦尘坐在大殿之上,面色超然,那是一种俯瞰苍生的神情,清冷而疏离,他的眼神永远是平和却没有温度的,让人不由自主的信奉却不敢靠前。   “若非为了茹儿,我又怎会来此。”谢晙不卑不亢,言明来意。   闻言,亦尘那淡漠的眸中明显有了一丝情绪,他几乎脱口而出欲问沈茹出了何事,但他忍住了不语,等着谢晙主动开口。   通透如谢晙,自是知道此刻亦尘的心思,他捕捉到了亦尘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故而确定他必然是在乎沈茹这个徒儿的。   谢晙不欲与亦尘多做周旋,占了下风又如何?救茹儿才最要紧,于是他将沈茹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亦尘,最后恳切的颔首说道:“还请阁主救救茹儿,您若肯出手,叫我如何都可以。”   听闻沈茹的状况,亦尘已是心急不已,都是这个魔世之人,把自己的爱徒拖进了绝境。   “叫你如何都可以?那你该知道如何做,修罗少主。”他目光森然。   “是,只要您答应救茹儿。”谢晙微微仰首正视着亦尘,眼底是如水般的平静,“我愿即刻便上弑神柱。”   “她是我的徒儿,我自会救她。”亦尘说罢抬起右手,食指指尖瞬间散发出刺眼的金光指向谢晙的眉心。   ☆、第一百九十六章 茹儿回来了   起初,谢晙感到由头部传至全身每一处感官的撕裂感,四面八方传来的嘶鸣震刺着他的耳膜,喉咙一股腥甜喷涌而出,全身开始抽搐,不受控的跪倒在地,他的双眼猩红,额角青筋暴起,俊美的面容此刻已扭曲的面目全非,喉咙断断续续发着浑浊不清的呜咽声。   谢晙本是修罗的王子,下一任王,幼时的他便是尊贵而骄傲的,哪怕最后被困在虚浊峰之中的他,亦是得体而讲究的,他何曾像如此这般狼狈过,毫无尊严的跪在他人面前如同蝼蚁一般。其实此时此刻,只要他稍稍驱动意念,便可以将这侵蚀着自己的痛苦感驱逐出体内,可他丝毫没有反抗,“茹儿,只要你跟凡儿好好的活着。”   很快,他这些感觉全部消失了,他眼前所有的景象开始模糊、失真,直至最后化成一簇光斑,周围变得异常安静,仿佛他已处于一个静止的世界,随后,他便再无意识。   谢晙离开了一天一夜之后,沈茹在清晨醒了过来。   “母亲!你醒了?”虽然近些时日以来沈茹清醒的时间都不超过小半个时辰,但这足以让谢之凡独自一人受着母亲时的惶恐稍稍散去一些。   “你父亲呢?”沈茹抬眼张望,以往每一次她睁开眼,谢晙便会出现在眼前,这次竟没有看到他,她虽然还不知谢晙的去向,心中却已有了隐隐的不安。   “父亲去找人救治您。”谢之凡忽闪着乌亮的眼睛坚定而充满了希望的对母亲说道。   “什么?他去找谁?”沈茹大惊,自己的身子的状况她是可以感觉到的,自己作为凡人与这异世之境排斥,其实刚进入混沌之源的时候她就隐隐感到了这种排斥感,但当时不想让谢晙担心,所以她并没有说出来,利用自己在苍玄阁生活多年的仙术护体才将那不适之感压了下去,可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自己身上的症状越来越明显,直到现在,恐是任什么灵丹药石恐怕也回天无力了。如今谢晙竟然出山去找人救治自己,能够救治自己的人.......那个名字仿佛已经在她嘴边呼之欲出。   “父亲说那个人是如今世上唯一可以治您怪病的人。”小凡见母亲不语,便将父亲走之前所说的话告诉了沈茹,而这些也验证了沈茹的猜想。   “师父......”沈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坐起身穿衣下地,她此刻满心都是谢晙的处境,他是修罗后人,自己又因和谢晙相爱而背叛师门,若他去了苍玄阁,师父怎会绕过他?!   “母亲,您的病还没有,不能乱跑啊。”   “凡儿,母亲没事,你在这里等着母亲和父亲回来。”   “不,您要去找父亲是不是,凡儿跟你一起去!”小凡看到母亲眼里的凝重和担忧,心中猜测到或许父亲会遇到什么危险,他不愿意一个人在这里担惊受怕的独自等待父母,何况他答应了父亲今后要保护母亲,所以哪怕危险重重,他也要跟着母亲。   沈茹看着儿子稚气未脱的脸上却有着平时不曾表露的坚定,终是不忍他独留于此,“好,我们去找你父亲,然后一起回家。”   沈茹带着小凡赶到七芒山脚下时没有带他上山,毕竟山上什么情况尚未可知,何况师父并不知道自己与谢晙已经有了孩子,若带小凡上去必会给他带来危险,于是她在山下寻了户农家让儿子暂避,自己则心急如焚地上了山。   苍玄阁戍守弟子见沈茹到来,没有一人阻拦,“小师妹你回来了!”他们心里,沈茹从来是他们最疼爱的师妹,只不过一时顽皮跑出七芒山而已,“你身体怎样了?”   “晙哥哥在里面,对吗?他还好吗?”沈茹顾不得与师兄们叙旧,上前拉着他们问道。   见她面色如此苍白急切,又想到此刻在阅秋台上弑仙柱上的谢晙,几个师兄心生不忍却无人开口,无奈的摇了摇头,示意师妹快些进去吧。其实苍玄阁众弟子对于谢晙本是憎恨的,恨他“拐”走师妹,如今还害得师妹病入膏肓,可见到这谢晙竟然为了小师妹甘愿上弑仙柱,那弑仙柱之苦怎是平常人可以受得的,而他却不曾反抗,甚至一句怨言也不曾出口,这让众人反倒是对其有所改观,甚至有些女弟子觉得小师妹真真是寻得了良人。   沈茹进了苍玄阁,在众人忍得“指点”下径直来到了阅秋台,看到了被钉在弑仙柱上的谢晙,他垂着头,长发散乱的挡在面前。   “晙哥哥!”沈茹呼喊着冲上前去,可未及靠近就已被弑仙柱周围一圈的封印给挡了回去。   她泪如雨下不知如何是好,站起身来准备去求师父放人,却在转身的时候看到师父亦尘正款款而来。   “师父!”沈茹跪在了亦尘面前,“请您放了晙哥哥。”   “他是魔界中人,我又怎会轻易放了他!何况,分明是他自愿上这弑仙柱的!”   “晙哥哥是为了我才来这里的,徒儿不用您救治,只求您放了他吧。”沈茹跪着上前扯住亦尘的衣袍一角,苦苦的哀求着。   “放肆,你把苍玄阁放在哪里,把我这师父置于何地,又把你的生命置于何地?!”亦尘狠狠一拂将沈茹推开。   “师父,于茹儿来说,晙哥哥就是命啊......他若不在,教茹儿如何活下去?”沈茹泣不成声,再次伏在地上跪求道。   可沈茹越是如此,就越是激怒亦尘,“你这孽徒,私下与修罗之人生情在先,不顾师门与他私奔在后,如今我说什么也不会放了他!”   说罢,正在气头上的亦尘抬掌向弑仙柱隔空发力,谢晙四肢和腹部被打了弑神钉的地方开始急速向外涌出鲜血,血沿着弑神柱上古老的纹路蜿蜒流淌,当猩红的液体通满了整个弑神柱,柱上的两条石龙如同觉醒一般幻化成金龙交错盘绕着谢晙干枯的身体而上,昏厥的谢晙猛地抬头睁开了双眼高声嘶吼了一声。   “啊.......”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最后的神兽   “晙哥哥!”沈茹凄厉的叫声回响在阅秋台中。   弑神柱上可弑杀仙胎神体,下可制裁邪魔妖身,只要在柱上,当体内的血被一点点的析出之后,最后躯体连同魂魄都会彻底灰飞烟灭,任你再强的道行和法力也无济于事。   沈茹长到这么大,从没见过有谁上过这弑神柱,可是她却清楚的知晓这弑神柱那两条龙“活”过来意味着什么。   她近乎是绝望的想要冲到柱上,哪怕飞灰湮灭也要与他一起啊……   “给我拦住她!”   实际上未等亦尘一声令下,已有书名弟子上前拦住沈茹,大家又岂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师妹撞上那弑神柱自寻死路!   沈茹本来就已松软的身子,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师兄们强硬的拦截拉扯,“不!”就这样,她看着谢晙身上流出的鲜血由急促开始变得缓慢,最后当两条赤金神龙的盘旋至谢晙胸口的位置停止不动,眼中迸发出耀眼的红光,谢晙毫无血色的面庞开始隐隐透出一种白色的微光,他抬头眼睛直直的看向沈茹,那一眼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   “晙哥哥,不要离开,带茹儿一起走……”   谢晙扯出了一个笑容,温柔的看着沈茹,一如当初他们第一次相见时的样子。他周身开始逐渐呈现透明的状态。   “晙哥哥!”   终于,谢晙完全的消失在了弑神柱之上,而两条神龙重新盘绕回旋在柱子之上成为石雕。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就是容不下他……”沈茹眼中突然不再有泪水,而随之的,也不再有光彩,漆黑的瞳仁如同一潭死水。   “并非不容他,而是这天下容不得妖邪魔道,你已经错的太多了,茹儿,既然她已经死了,你回来吧,只要在雲台思过三年便是,今后你还是为师的徒儿。”   若是之前,沈茹听到师父原谅这话,她定然是开心不已的,可如今,谢晙已死,什么原谅?什么宽恕?呵,如今都成了笑话。   “你宽恕我,我却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你,亦尘,此刻开始,你我师徒恩断义绝!”说罢,沈茹右手掌心出现一束光剑,当亦尘知晓沈茹意图瞬步至她身边抓住了她的右手,而她却冷冷的笑了。   “什么?”亦尘见她这充满仇恨和冷意的眼神当即一愣,随即却发现沈茹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   “茹儿!”亦尘低头一看,原来她右手的光剑只是为了引开他的注意,而真正致命的是她垂在袖口的左手,在他抓住沈茹右手的一瞬间,她左手中的光剑直直刺穿了心口。   亦尘扶住了缓缓下滑的沈茹,而沈茹眼里却在没有看亦尘一眼,她喃喃的说道:“晙哥哥,我来陪你了。”最后终于没了声息。   在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亦尘闭关不曾出门,他无法原谅自己,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执念是不是有失偏颇或者根本是错的。   而同样不愿回忆起那段过往的还有靳焱,也就是当初的谢之凡。谁都没有注意到,沈茹临死之前,其实不经意的瞥向了阅秋台门口的位置,而谢之凡就站在那里,或者是出于母子血缘之间的感应,沈茹那一刻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儿子就站在那里,于是她挣扎着想看自己的孩子最后一眼。沈茹终究还是选择了自私一回,陪着丈夫去死。   原来谢之凡在山下还是不放心母亲和父亲,于是自己偷偷跑上了七芒山,利用父亲传授给自己的修罗秘术潜进了苍玄阁,阅秋台门外。   所以他亲眼看到了一切:父亲被处死,母亲殉情,他本想不顾一切冲上去的,然而母亲临死前看向自己的那一眼,他突然收住了脚步,双手握住拳头,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   “父亲、母亲,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在出去流浪了一年多之后,他换了身份和名字,进入了苍玄阁成为了阁中弟子,然而亦尘因为沈茹之事宣称不再收徒,于是他成为当时苍玄阁长老亦真的弟子。   再后来他无意中见到云琅国名门黛氏的女儿黛雪与自己母亲沈茹的眉眼十分相似,当下他便知道,因为那个容貌,自己离报仇成功就又近了一步。然而黛家的女儿完全没有修仙的资质,于是他选择了让羌兰国的一个有天赋又有着疯狂执念的女子来代替真正的黛雪,只有这样的人,才可助自己成就一番大事……   敛起思绪,靳焱冲着亦尘露出憎恨的目光,忽然他的周身弥漫起了一股庞大的气场,一股一股的力量像是绞缠在一起包围住他,同时疾速冲上天空。天上乌云翻滚,刹时出现一个空洞,仿佛被那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天空中贯穿了一个缺口。而后空洞里有道道闪电劈下,伴随着轰鸣的雷声。   当靳焱周身的白色气旋消失时,亦尘包括玄韶等所有人俱是大吃一惊。   “青龙兽……”璟麟惊呼。   那里哪还有什么靳焱,他已幻化成异形:鳄首蜥腿、鹰爪蛇尾、鹿角鱼须,还有那周身幽绿的鳞片,原来这石殿中隐藏的最后的神兽就是靳焱本身!   靳焱所幻化成的青龙升空半尺紧接着朝亦尘扑了过去。璟麟、玄韶等人见势不好,亦站起身去帮忙,这青龙兽的威力定然非同小可。   而然众人皆没有彻底恢复元气,而亦尘也是由于在弑神柱上耗费了太多的元气,自己如今的仙力也只能发挥至多两成,很快,众人就占了下风,而“青龙兽”却毫发无伤,纵使亦尘制造出了几个极深的攻击,青龙也很快就愈合。璟麟等人尝试与之前一样,寻找七颗星宿来借以彻底击垮青龙,可是这回青龙的攻击根本就近乎完美,而他浑身油亮的鳞片之上也没有任何的破绽可寻。   青龙又是摆尾一扫,众人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弹开了数丈开外,慕云沫甚至胸口被震得咳出鲜血。   如此这般,他们根本没法跟青龙长时间抗衡,自己的气力就要被耗费殆尽,究竟该如何是好?   ☆、第一百九十八章 永坠黑暗   夏侯爝亦趁“靳焱”不备,朝他的龙尾根部抛出飞刀,两把飞刀回旋而出击中后又回到他的手中,而原本对于外界攻击丝毫无感的“靳焱”经夏侯爝两击,腾空的身体突然一震,失了平衡。   夏侯爝知晓前些日子靳焱的尾骨是受了伤的,所以刻意打向那里,不想当“靳焱”落地重掌平衡后,口中喷冒出青色的毒液,夏侯爝尽力躲避还是沾上了一点点,然而就是这这一点点在碰触到他的肌肤的瞬间,麻痹之感由一点开始蔓延至全身,接着,“靳焱”扬起了利爪刺向无法动弹的夏侯爝。   “呯!”   在那泛着利光的爪尖几乎就要刺到夏侯爝的双眼时,一把巨斧重重的砍向靳焱的龙爪,虽然没有被斧刃砍伤,但他到底是被这股厚重的力量打的吃痛收回了爪子。   夏侯爝得救本该是庆幸,可是当他看清那把巨斧时,原本安然无牵挂的心突然揪了起来,是兄长?   很快,他便被身后之人扶了起来,居然是洛霜,“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放心云沫,而你哥自然也放不下你,若我们不来,你便要让我们误会你一生吗?”洛霜将夏侯爝扶开了一些,自己也跃身而上帮夏侯熠对付靳焱。   而纵然有夏侯熠和洛霜的加入,众人究竟还是渐渐不敌青龙,而最令人不安的是,他们发现地面开始摇晃甚至逐步有了裂口。   “卑微的蝼蚁,若非我修罗先祖中了你们的奸计,又怎会被你们封印在这虚浊峰的结界里那么多年,如今我便要我修罗族人重新出世,而你……”化作青龙的靳焱盯着亦尘,“我将让你亲眼看着你长久以来守护的天下苍生毁在我手里,而这一切皆是因为你!”   话音方落,回声响彻天际,天空中的乌云再次疾速涌动,而众人所站的石殿之顶也晃动的更加厉害。   亦尘突然平静的双手合十并于胸前,眼眸微闭,口中轻声呢喃,不久,便有金色的光点从他体内飞出环绕在他的周身,由开始的零星缓慢到后来无数的金色四线飞速的旋绕。   突然众人耳膜一震,只见那些金色的四线最后化作一个金色的光圈向四周激荡而去,越扩越大,而亦尘资深终于消失成一束白光冲向青龙的眉心。   “亦尘阁主!”众人见状惊呼,亦尘已消失,而“靳焱”瞬间如石化一般,眉心迸发出刺眼的耀光,他挣扎扭动着大吼:“不……”身子向后倒去。   与此同时,“靳焱”的体内传来空灵的声音:“一切罪孽因我而起,如今也该由我结束,当年,是我错了......如今我也终于得以救赎自己了......”说罢,“靳焱”眉心的亮光还是向全身分裂、扩散,直至刺眼到众人下意识挡住眼睛。   当周围重归平静,地面不再晃抖,天空不再电闪雷鸣,他们睁开了眼睛,见靳焱躺在地上,而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人形的模样,他怒瞪着双眼看着天空,似是不甘,提着最后一口气说道:“既然我将万劫不复,那你们,就与我一起跌入那永久的黑暗吧!虚浊峰的封印结界将不会再被破解……”言毕,他终是闭上了双眼。   在他闭上眼睛的一刹,地面开始重新晃动,且比之之前尚且可以站立的摇晃,这次是剧烈的地裂天崩,整个石殿以一种摧毁性的速度分崩离析,坍塌坠裂。   “云沫,小心!”玄韶拉住慕云沫,此刻所有的人都站立不稳,若他们可以在远处看这座石殿便会看到,它的地基不断地崩裂,大块大块的巨石从石殿壁上脱落、坍塌。   天空中依然密云涌动、电闪雷鸣,伴随着狂风大作,竟有猩红如同诅咒的雨水密密的砸下。   “跟我来!”夏侯爝一声大吼。   于是众人小心翼翼的循着相对较为稳定的还未坠落的部分跟着熟悉此处的夏侯爝想外逃离。   然而走到一半,慕云沫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激灵,她猛地回头寻找那个蒙面人的身影,却发现那人早已不知道何时消失,她几乎没有多做考虑,下意识的向回跑。   “云沫,你怎么了,你要去哪里?”玄韶心急的大吼,也立即跟了上去。   “我不能抛下他!”   慕云沫答的干脆,玄韶也突然意识到她口中之人便是那个蒙面人,才反应过来刚才自石殿开始坍塌起,就没有再看到过那个人的身影。   然而慕云沫越往回走,发现越艰难,随着石殿不断的坍塌,已经非常难以找到固定的地面下脚,稍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被滚落的石板砸中或者随着分崩的裂口坠下去。   慕云沫无法形容自己的这种心情,方才她突然闪过与那蒙面人一起战斗时的感觉以及靠近时的气息,那仿佛……一个久违的名字几乎脱口而出。   虽然她想到那个人的时候,自己心里无数的声音都在否定,自己定然是太过思念他罢了,可当她发现那个人不见了的时候,她竟不受控制般义无反顾的跑了回去,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那个人。   然而回到他们之前打斗的地点,那里已是面目全非,更是没有半个人影。   慕云沫环顾四周,他在哪里?他去了哪里?   却在这时她脚下的一块地面忽然开始碎裂下落,她循着来时的路向回跑,而一路上随着她的脚步,身后的路面都开始崩裂下坠,而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快要超过她的脚下。   “云沫!”   这时她循声看到了跟随自己而来的玄韶向他伸出手,而她也伸出手去想要拉住他。   而就在她几乎要碰到玄韶指尖的一刹,她发现玄韶突然睁大了双眼万分惊恐的盯着她的后面,她还未来得及回身,玄韶已经跨到她身后将她死死地护在怀里。   “嘭!”   随着一声闷响,她感到了覆盖在自己背后的玄韶承受了来自什么的砸击。   “阿韶!”   ☆、第一百九十九章 逃离修罗   “…….”   玄韶的沉默让慕云沫心慌不已,赶紧转过身来又唤了一声:“阿韶你怎么样?”   “没事,被几块碎石碰到而已,我们快回去跟他们汇合吧。”   玄韶语气如常,慕云沫这才松了口气,拉着玄韶小心的向回走去,只是在离开石殿顶部的时候,她仿佛还是不甘心似的回头扫了一眼。   夏侯爝带着众人来到了石殿底层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等待玄韶和慕云沫回来。   “靳焱在临死前施下咒法结界,不知道现在外面究竟如何了。”尉迟信担心这石殿之外只怕才更令人头疼。   “不管怎样,先出去再说。”夏侯爝见玄韶和慕云沫已经无恙的回来,开口道:“这石殿应该马上就要彻底坍塌了。”   就在众人朝着石殿大门走去时,璟麟却停住了脚步,“你们先出去,我随后就来。”   “殿下?!”尉迟信几人停下脚步。   “你没有听到吗,这石殿就要塌了!”夏侯熠不耐,不知道熙昭的皇子究竟要干什么。   “觅音应该还在这石殿之中,我不能丢下她。”璟麟语气是理所当然的肯定。   闻言,夏侯熠也没有再说什么,因为换做是他,他也做不到丢弃自己的同伴离去。   “哥哥!殿下!信哥哥!”   殿内黑暗,面对门口站在逆光里的人虽然看不清,但那清脆的声音就是玄玥无疑,在这四周轰隆不断的崩塌声音之中仿佛是一束救赎的光芒。   “玥儿?”尉迟信冲上前去。   玄玥听到回应立马也冲了进来,直至碰触到尉迟信的手掌,她鼻尖一酸竟有哭的冲动。   “你怎么在这里,可有受伤?”尉迟信上下打量,生怕玄玥受伤。   “我没事,现下来不及解释,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出去吧,殿下,觅音已被我们救出送出山去了!”   “可是当真?”璟麟闻言双眼重新亮了起来,看着玄玥肯定的神情,璟麟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在他们离开石殿径直向山下跑去,跑到半山之时,慕云沫不经意的回首一瞥,山巅的石殿正已令人惧怕的速度“粉碎”,突然,一声巨大的声响在天地间轰然雷动,石殿彻底成为一堆碎石,不久前还巍峨雄伟的修罗之殿,如今就这样消失在世间。   然而此时慕云沫也没有时间多做感叹了,因为整座山似乎已经开始以一种摧毁性的速度分崩离析,虚浊峰的地基不断地摇晃崩裂,大块大块的巨石四分五裂,朝天空****飞崩,紧接着从山上滚落。   一群人勉强护着头,朝山下飞奔,过程中虽然皆受了些小伤,但好歹最后终于走出了虚浊峰。   正当尉迟信好奇这靳焱的结界封印为何消失之时,一旁突然传来了慕云沫惊呼的声音。   “阿韶!”   原来一直走在慕云沫旁边的玄韶,突然僵直的歪倒在了慕云沫的身上,她迅速扶过他,而左手碰触到他的后背时感到的那种黏腻湿漉的感觉突然让她心下一抖,她抽回左右,果然如她所想,整个手掌心被鲜血染红,而玄韶继续下滑倒在了地上。   “阿韶!”   “哥哥!”   其他人听到慕云沫惊呼立即围了过来,将他翻过身来,发现他的头颅后部有很大很深的伤口,应是伤口破裂,此刻又开始向外冒血,尉迟信一手拉住玄韶的左臂,一面躬身下伏将玄韶背了起来,跑向不远处候着他们的熙昭兵队马车。   慕云沫心中内疚不已,都是因为自己要回去,玄韶才跟了过去,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玄韶才会被巨石击中头部,而他又忍了这么久直至都没有说出来,现在他昏了过去真不知道究竟……想到这里,慕云沫一阵心慌,下意识的就跟去了熙昭的车队。   玄玥这时候挡在了慕云沫面前看着她。   “让我跟着他,我只要知道他好不好就行了。”慕云沫觉得玄玥对于自己仍是心有芥蒂的。   “不是这样的,慕云沫,有一件事情我想我应该告诉你,关于你妹妹,慕云淽。”   “云淽?她出事了吗?”慕云沫心中冒上一股恶寒,自进了山就没有妹妹的消息,原本一直揪心不已,刚才终于出了山可玄韶又受伤昏迷竟差点把妹妹的音讯忽略了。而此时玄玥面色凝重的来特地找自己提及云淽,莫非她……   “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慕云淽跟贺狄钰朔回了七刹,结果被傅皇后捉了去,现在下落不明。”   “什么?云淽她……”下落不明不就意味着生死不明吗?傅皇后那人心思毒辣,妹妹落在她的手中……   玄玥向身后的随行士兵挥了挥手,当即便有人牵了马过来,她结果缰绳交给慕云沫,“快回去救你妹妹吧,哥哥这边有我呢,等你处理好了,再回来找我们便是。”玄玥的面容严肃而真挚。   慕云沫没有多想,跃身上了马调转马头,对玄月说了一声:“玄玥,谢谢你。”之后便向七刹城飞奔而去。   回熙昭的路上,璟麟骑马带队前行,尉迟信则与玄玥一起在马车之内照看玄韶,帮他上药包扎。   “究竟你们是如何破解的封印结界?”尉迟信边扶着玄韶的上身以便玄玥上药,一边问道。   “我们可没有这个本事。”   “那是?”尉迟信心中几乎猜到了答案,熙昭如今恐怕只有一人可以解开这结界,可是他此刻并没有看到那个人。   “没错,就是陛下。”   “可是并没有见到陛下啊。”见玄玥的回答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尉迟信继续问着。   “实际上我们几天前就接到了消息,从而知道了靳焱的阴谋,于是陛下就带我们一些术士一起来了,然而我们刚到就发现虚浊峰已经被结界封死,根本难以打开,于是众人合力数天才终于打开了结界,就在我们刚进山没多久时,山体开始剧烈的摇晃,我们感应到体内对于周围的一股强烈的排斥,一道新的结界正在迅速布开,陛下急忙带领我们退回至山下。”   ☆、第二百章 钰朔之怒   “然而就算我们及时退至山下,还是有几人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玄玥回想那时所见的结界道:“关于那个结界,莫说破解,我稍一催动法术探知其源头,它便像是一个活生生长者大口的怪物,吸噬着我的法术和气力。”   “后来……陛下出手了?”尉迟信握住玄玥的手,心惊之余更多的是庆幸她没有受伤。   “是的,眼看着虚浊峰的异动越来越强烈,陛下实在是担心你们的安危,不顾我们众人的反对亲自去破解那个结界,我们只好在他周围为他护法。”说着,玄玥叹了口气,“一天一夜后,结界终于被打开,然而陛下却因元气耗损过重而昏倒过去,权衡之下我让一队术士亲卫护送陛下先行回宫,而我则带着其余的人进山找你们。”   “你也太过莽撞,山中危险不已,你不熟悉,也没有人带路,怎可就这样进去?好在没有危险。”关乎玄玥安危之事,尉迟信总会一反素日寡言少语的常态。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的大叔,可我是真的不放心你和哥哥。”   尉迟信语塞,本想嗔怪玄玥现在竟拿自己取笑,可听到后一句又没有多言,抚了抚她细软的长发道:“一切都结束了,以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玄玥掖了掖覆在玄韶身上的毯子,靠在尉迟信的怀里默念道:“嗯,希望哥哥和陛下都能没事。”   慕云沫驱马奔向赤穹,走到一半时看到一队蒙面人迎面奔来,从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分辨,来者的目标应该就是自己,她没有停马,但缓缓放慢了速度警惕起来。   蒙面人的首领到慕云沫身边停下了马,竟然主动摘下了面巾。   “慕将军!”男子作揖抱拳。   仔细一看,慕云沫当即认出,此人是钰朔身边隐藏着的第一高手“司命”。   “你怎的在这里?”暮云沫仍未完全松下警惕。   “主子从熙昭的玄家大小姐那里得知,您可能被困虚浊峰,让我们前来营救接应。”   “钰朔在哪里?”钰朔没有亲自前来,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云淽还没有消息。   “主子在七刹城外的青竹山庄。”   “带我去找他吧。”   “是!”   没有多余的对话,一行人策马向东而去,消失在黄昏的暗影之中。   一路上,听司命讲述,慕云沫才知道原来自己进山的这段时间发生这么多事情,如今的赤穹国表面上是傅太后掌权,而实际上经济命脉全部都掌握在了钰朔手中,朝中有大部分的官员权贵也都是钰朔的人,只待有朝一日一齐发动。   “当初我们劝了主子那么久,他都不愿意染指那个位置,如今终于……”司命的眼中露出快意的光彩。   而此次让钰朔真正下定决心的源头,若慕云沫没有猜错,应该就是云淽了罢。   来到了青竹山庄,慕云沫和司命下马径直踏进山庄。   “少主在哪里?”   “暗牢。”庄中亲卫说道。   司命带着慕云沫进入密道,然而还没有进入暗牢最深处,便已听到钰朔怒吼的声音。   走近钰朔所在的地方,慕云沫竟被眼前陌生的钰朔惊到,是的,陌生,自己与钰朔年幼相识,见过他许多面不同的样子,有嬉笑的、不羁的、翩然的甚至淡漠的,却唯独不曾见他如此暴戾的样子。   钰朔扼着刑架上一个浑身是鲜血和伤口的人的脖颈,那人明显刚被用过各类重刑,脸上浮肿,嘴巴几乎以及无法合拢,一只眼睛的眼皮垂耷下来,听外面的亲卫说这个人是傅太后手下死士的头目。   “你到底说不说。”冒着寒气的语调从钰朔齿间一字一顿的出口,在这黑暗潮湿充斥着血腥味的地牢里显得无比渗人。   那人垂着头没有出声,仿佛已经昏死,钰朔却突然加重手中的力气死死掐住他的脖子,顺势扬起了那人的脸,“说!”   “她已经死了,呵呵……”那人的语调虽已浑浊不清,但钰朔和暮云沫还是听清了这句。   “不可能!你们要拿她威胁我,怎么会杀了她?!”钰朔失控的大吼。   “我们…自然没有想杀了她,可是她偏偏要自己逃走,被……我们追到了一处悬崖边上,无路可逃,最后就跳了下去,呵,试问百丈悬崖掉下去又怎还能活命?”   “不,不可能!”钰朔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   而木架上那已经面目全非的死士竟兀自笑了起来,“赤穹的主子永远只有太后一人…...”   “嘭!”慕云沫终于忍不住发作,冲上前去一脚踹上那人的胸口,连同木架一起翻到在地。   “你们也就只能对着我可怜的咆哮,是永远都伤不到太后半分的!”   “你以为我们不敢杀了那个妖妇?”慕云沫眼角流过森冷的杀意,抬起右脚碾踩在死士的胸口。   “傅太后万岁……”最后表了一句忠心和信仰后,死士断了气。   “云沫,你回来了。”钰朔的语气突然虚弱了下来,见到慕云沫回来他确实是高兴安心的,可是刚从死士那里听到云淽跳崖的消息,虽然尚不知真假,可是他的心仿佛已经死了一半……面对着慕云沫他没有了方才的戾气凶暴,只有悲痛和惶恐。   “方才那人说从百丈悬崖跳下去,距离七刹城最近的山是城外东北边的万临山。”暮云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钰朔听了点点头,向一旁的司命摆了摆手,他便会意,“属下这就带人去万临山搜寻。”说罢转身如风般的退出了密牢。   “事到如今,我们也唯有当面问问傅太后了。”慕云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或许是出于亲姊妹的血缘灵犀,她总觉得妹妹一定还活着。   “好,我们现在就闯进宫里去问问那个毒妇,云淽究竟在哪里,倘若……那我一定会让那毒妇下地狱。”在地牢里摇曳的烛火下,钰朔的面上笼罩着如同死灰般的阴影。   就在他们两人欲要走出密牢时,密牢连接的地牢里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第二百零一章 意外收获   来者从密道的阴影中走出,拉下兜帽露出面容,暮云沫起先是楞了一下,似是不敢相信。   “姐姐!”那不是别人,正是暮云沫和钰朔疯了一般寻找的暮云淽。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的刹那,暮云沫大步迎了上去拉住暮云淽的双手,直到感受到她双手的温热,暮云沫提着的气才松了下来,“云淽……”这一声竟有些哽咽,在虚浊峰无论如何的艰苦危险她都不曾哀叹软弱过一刻,而这一刻见到了妹妹平安归来,她心中深藏着的最柔软的地方终于猝不及防的全部显现出来。   “姐姐,我回来了。”暮云淽见姐姐同样安然无恙,亦是落下了泪水。   站在一旁的钰朔想要上前看看暮云淽可有哪里受伤,却始终没有迈开步子,只得来来回回的上下打量,确定她无深大碍。   见到她们姐妹二人相拥在一起,钰朔亦红了眼底。近来的每一日,钰朔几乎不吃不睡,他不断地设想云淽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不断地自责没有早些夺权去保护她,就在不久前他甚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云淽真的坠崖身亡,他准备闯宫就是欲要与傅太后同归于尽,因为云淽若真的死去,他亦不准备独活。而暮云淽这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起初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个人稍稍平复之后走出了密牢,来到钰朔的书房。   “究竟是怎么回事?听傅太后的手下说你跳了崖?”问到这里,暮云沫再次拉过妹妹确定她全身是否有伤。   “没错,我被傅太后抓走之后关入了她寝殿下面的暗室内,有一日我趁她出席宫宴偷逃出宫去,但很快就被傅太后的手下发现,前来追捕我,我被逼进了万临山中,随后她又派了更多人来山中抓我,万临山的每个出口都有她的人把守,最后无奈,我未有赌一把选择跳崖,祈祷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寻得一线生机。”   “你果真跳了下去,那后来呢?”钰朔听闻云淽真的跳下了山崖,虽知她现在无恙,也还是心中一紧。   “山崖下是一条河流,我掉进水里被冲到了岸边,后来河边寨子的一户人家救了我。”   “寨子?”暮云沫从没听过万临山附近有什么山寨。   “是时代隐居在万临山山谷里的一处不大的村寨,说起来,我还有意外收获呢!”   “哦?”   “寨子祖上传下一种秘药名唤万毒膏,是由九种毒虫、九种毒蛇、九种毒草和九种毒花制成,各类毒素通过相互排斥到相互融合,反而对于各类毒伤有奇效。”   “莫非……”   “不错,利用这药膏配合我原本的方子彻底治好了我的诅咒之毒。”   “果真?”钰朔双眸一亮,激动地站起身来!   暮云淽点了点头接着道:“其实我看过那药膏,调制并不困难,跟我原本自己调的药理实则是异曲同工,只是里面有几种花草和毒蛇是只有寨子所在的山坳里独有的品种,所以从前我的药一直未能彻底把毒素清除。”   “如此说来,现下你体内的毒已完全被清除了?”暮云沫大喜,或许是长期处于紧张和危难之中,而这一天她不仅与妹妹重逢,还得到这个好消息,几乎有点不敢接受。   “是的,我的毒已经彻底清除了。”暮云淽眨了眨眼睛,轻盈的转了一圈,果真她气色红润、明眸清澈,再无半点从前的病态。   “太好了,我一直担心你被抓走之后无法按时服药和药浴如何是好。”   “此次被傅太后囚禁又被逼跳下山崖反而有意外之喜,我当真该好好感谢那个妖妇呢!”   暮云沫随着妹妹舒心的笑了笑,转而看向钰朔:“云淽既已回来,我们后面的计划就要改变一下了,对了钰朔,漆凌现下在哪里?”   “你怎知他在我手里?”钰朔扬了扬眉。   “我听司命说,漆凌被靳焱追杀,逃回七刹城之后又发现他的几乎所有部下都已倒戈,他被逼的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四处逃窜,之后就消失了,傅太后各处通缉也是未果,当今能让漆凌这号人物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的,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号人物了。”   “没想到你在虚浊峰那种地方转了一圈回来,倒还是跟从前一样机敏嘛。”   暮云沫见钰朔又变回从前三句不离说笑的样子,终于放心了不少,“所以漆凌果真在你手上?现下他如何了?”   “他确实在我手里,但已经不用顾忌他了。”   “莫非你把他……”暮云淽好奇,难道钰朔已经对他下了手。   “非也非也,怎还需要我动手,漆凌那种人自负一世,从来只有他把别人当棋子,却没有想到最后自己也只是别人的一颗棋子,他怎能接受这样的奇耻大辱,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深受刺激,形同痴呆,现在我把他囚禁起来不和外界接触,以免再生后患。”   “原来如此,想那漆凌当初何等风光,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收场,真是可悲。”暮云淽似是叹息,但眼中却没有惋惜,只有不可掩饰的鄙夷。   “那么说说你其他的准备工作吧,听说你在赤穹搞得动静不小呢。”暮云沫眼角闪过精光,饶有兴致的看着钰朔。   “我哪有做什么啊,只不过是把盐业、陶瓷、粮油和织染业给垄断了而已。”钰朔不以为然的努努嘴。   “这还叫没做什么?!”暮云淽惊呼。   原本赤穹的盐粮业的皇商都是漆凌的人,而织染和陶瓷是在太后傅氏手里,如今钰朔竟然全部垄断了过来,虽说兵权才是掌握一个国家命脉的关键,但若经济商业被垄断,还是被同一个人,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看着暮云沫和暮云淽两人脸上吃惊的表情,钰朔脸上的得意更是溢于言表:“啊对了,还有傅氏的那些祖产和私产,我也一并收了来。”   “什么?你是说全部?”   “是呢,全部。”   ☆、第二百零二章 重阳宫宴   “傅氏是百年望族,长久积攒下来的商铺、私宅和庄子的数目何其庞大,且都由他们的族人亲自打理,你居然全部收进了手中?”   “傅氏族人亲自打理又如何,只要许他们足够的好处,又有什么是办不到的,再不行就用狠的,这利诱和威逼总有一种可以行得通。”钰朔漆黑的瞳仁如狐般狡黠。   从前暮云沫只觉得钰朔纵然聪颖通透异于常人,但从不喜多涉世事,也不喜欢权谋算计,如今不仅走进这浑浊的乱世,还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已在赤穹只手翻云覆雨。   “如今真是够傅氏吃一壶了,傅太后最近的日子可不好过了吧?”暮云淽勾起唇角。   “听说宫里的古董珍宝都不够她砸地泄愤的,她现在也就只有一个‘太后’之位的空壳罢了。”钰朔嗤笑,但转而又故作神秘的说道:“只是光这样还不够,自然还要有点别的法子辅助……”   不等姐妹二人开口询问,便有钰朔的亲信在门外求见。   “进来!”   随着钰朔的话音落下,进来的是钰朔手下另一高手追命,他的面上是标准杀手的冷峻,但却不难看出眼中分明含着一丝兴奋。   “主子,宫里头,成了!”   “好!是时候了!”钰朔轻轻在胸前合掌,一切尽在掌握中,“你且先下去,等待我的命令。”   待追命离去,钰朔对云沫云淽两姐妹说道:“现下万事俱备。”   “哦?那东风为何?”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钰朔目含深意的看着暮云沫。   “我?”   “没错,就是你。”   “我可以一同行动是没有错,但若说是转变局势的关键之棋……”   “稍安稍安,前几日我这青竹庄来了两位意想不到的客人,你们可还记得霍氏。”   “来找你的是霍家,霍邢?”暮云沫如何不记得,就在不久前的赤穹雾港,霍梓瑜推开自己并大喊:“快走!你是唯一可以替慕衍报仇的了!”暮云沫一度心怀愧疚,那样明丽美好的女孩,本该安安稳稳的做着她的霍府千金,结果却……   她以牺牲自身而破坏霍家与漆凌的交易,而霍邢一向视她为掌上珍宝般宠爱,如今霍邢亲自登门找上钰朔,想来必是与霍梓瑜之死有关了。   “来山庄的是霍家夫妇两人,在他们道明来意之前,给我讲了一些陈年旧事,而主角是慕大将军和慕夫人,以及傅太后。”   “父亲母亲?”暮云沫惊呼出声,云淽在一旁亦是错愕不已。   钰朔将霍氏夫妇告诉他的,当初慕渊、慕夫人以及傅太后三人之间的过往讲述给云沫云淽姐妹听。   “怪不得傅太后对于除掉我慕家有一种非同寻常的执着,与漆凌把我们视作劲敌威胁的感觉不同,她对我和云淽都恨之入骨,我一直不理解这其中缘由,原来她与父亲母亲当初还有这样的纠葛。”   “于是她就因爱生恨,得不到就索性全部毁掉,真真是恶毒!”暮云淽想到傅太后抓到自己时那副丑恶的嘴脸,心中便是一阵恨意。   “霍夫人是傅太后的庶妹,这么多年来没少受她的气,但都隐忍下来,而这次傅太后为了拉拢漆凌,命令霍家不允许为自己女儿报仇终于逼急了霍氏夫妇。”   “他们倒是洞悉世事,知道自己无法与那妖妇抗衡,而你是唯一有能力帮他们报仇的人。”暮云淽想起曾经在宫宴上见过霍夫人,依稀记得是一副怯弱恭谨的样子,果真呢,兔子急了便会咬人。   “方才追命来说宫里成了,是何事成了?”   “我安插在傅太后身边的人一直在她每天的补品里放一种极难察觉的药,长期服食会易燥易怒、连夜梦魇、形神倦怠甚至出现幻觉,如今她所服食的药已经足够我们成事了。”   “那么我这个‘东风’又该做些什么呢?”   “原本因为商业命脉被夺,家中私产尽失,如今加上这药,她当真已是在崩溃的边缘,你说若她这时候看到了‘慕夫人’和‘先皇’会怎样?”   “你是说……”暮云沫大概了解了钰朔的意思。   “听宫里的老人说,你跟慕夫人极其相似,再加上云淽的易容术……”   “何时动手?”   “五日后,重阳宫宴。”   九九重阳,宫中如同往年宴请王公贵族、朝廷官员及其家眷,虽然傅太后近日精神恍惚、几乎无法安然入睡,但是她依旧如往昔一般衣着华丽雍容、妆容一丝不苟,唯有靠近才会发现她眼中细密的红血丝以及脸上一层又一层着意覆盖的脂粉。身处高位虽有无上的权力,但更多的是束缚与无奈,你永远不能有任何松懈的时候,稍稍表露哪怕丁点端倪出来,那些站在暗处虎视眈眈的人就会将你生吞活剥。   宴会进行到一般,一个宫女在为傅太后斟酒时“不慎”将酒洒在了太后身上。   “放肆!”未等太后开口,坐在她一旁的皇上先怒吼起来,“还要不要你的脑袋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皇上饶命,太后娘娘饶命啊!”   傅太后眉头拧作一团,原本是想发作,可是在场这么多人,她终究是忍住了,不耐的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退下吧,哀家去偏殿更衣。”对皇帝交代一番,傅太后起身离去。   进了偏殿,傅太后坐在炕案软塌上休息,两名宫女斟了茶后便去拿干净的宫装长裙。   或者是饮了几杯酒的缘故,傅太后觉得胸闷气短,加之殿内烛火摇曳晃眼,一阵头晕目眩,拿起茶杯的手不住的颤抖,洒了满桌,她放下茶杯扶额靠在一边,吃力的喘着气。   这时,殿门被打开,她以为是宫女回来了,便唤了一声:“茶水洒了,重新倒一杯,再把哀家的九转明心丸拿来。”   可说罢半天都没有人回应,傅太后极为不耐,提高声音吼了一句:“你们是聋了还是哑了,哀家说的话你们没有听到吗?”   ☆、第二百零三章 弑君杀夫   “傅惜燕,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嚣张跋扈啊。”   傅太后全身如石化般僵掉,她猛然抬头,看到了那个几乎让她疯狂的人,那张面容她已有十几年不曾见到过,可到死她都不会忘记这是谁。   “蓝以熏!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傅太后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女子,眼中瞬间升腾起恨意。   不,蓝以熏已经死了,她早就死了,可面前这个人,傅太后透过烛火盯着她,那张令人憎恶的脸分明就是蓝以熏。   随着“蓝以熏”一步步的靠近,傅太后死死抓着一旁桌角的手开始颤抖。   “这些年从皇后到太后,你很风光、很快活吧?可是我为什么在你的眼中看不到一丝丝的快乐呢?反而都是猜忌、疲惫与惶恐。”   一句话如针般刺进傅太后的心头,的确,外人看来她的确是风光无限,如今更是拥有至高无上权力,可是她并不快乐,一生所爱却从不爱他,自己的丈夫被自己亲手害死,贵为皇帝的儿子又没有天子之资,家族如今又是内忧外患,她日日担惊受怕,总觉得有人要来害她,甚至总觉得也许某天醒来,这太后的位子又会消失不见。可没想到自己辛苦伪装的这一切最后竟是被自己最为憎恶痛恨的人看出。   “你不要自以为是了,蓝以熏,不论怎样,我都是太后,是万人朝拜的太后!”   “太后又如何?你身边可有人真正的爱你敬你?你甚至连一个可以依赖信任的人都没有,纵有太后之位,又有何意义?”   傅太后呼吸变得局促,胸口剧烈的起伏,“蓝以熏”这一番话再次勾起她嫉妒的心,凭什么?凭什么她蓝以熏可以得到慕渊完全的爱?凭什么自己明明是太后了却获得如此累,而她眼中竟还是那样的清澈悠然?凭什么自己的眼角已经有了许多细纹,而她依旧是当初与自己一同相伴闺中的模样?   蓝以熏缓缓靠近傅太后的面庞质问:“说到太后之位,你弑君杀夫,又逼儿子篡位,你觉得你配做一国太后吗?”   傅太后不经意的向后靠,却发现坐在案炕上的她被逼的根本无路可退,“你……你信口雌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除掉当时帮你动手的人,甚至漆凌,就真的无人知晓了?”   “不!你胡说!”傅太后尖叫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蓝以熏”推开,自己向门外跑去,“来人,来人把这个妖孽给我抓住凌迟处死!”   “你在叫谁?皇后。”   傅太后刚冲到门口,又有一黑影出现在面前,而这个人对她的称呼居然是……“皇后”!   “你……”傅太后后退一步,看着身披黑色斗篷的人,那熟悉的声音……她已经不敢往下想。   来者摘下了斗篷的兜帽,门外廊下的灯火将他的面容照清,随后他再次缓缓开了口:“别来无恙啊,朕的皇后。”   “皇……皇上……”   “不不不,拜你所赐,朕现在是‘先皇’!”站在门前的“贺狄暝”刻意加重了最后两字。   “不,不是我害了你,不是我!”傅太后疯狂的摇着头颤抖着说着,她已是惊恐到了极点,根本无从仔细思考已经死去的蓝以熏和皇上为什么会死而复生出现在自己面前。   “是吗?既然如此,那你便随朕一起走吧。”说着,“贺狄暝”便伸手上前欲要拉住她。   “不要,我不要跟你走!”傅太后疯了一般打开“贺狄暝”的手臂,向依旧进行宴饮的月华台跑去。   而她身后的“贺狄暝”向一旁的“蓝以熏”使了个眼色,随后独自拉上兜帽便快步跟了上去。易容成蓝以熏的暮云沫则悄然向宫外踱去,她所要做的已经完成,后面就不需要蓝以熏这个身份出现了,以免在众人面前扯出父亲母亲与那妖妇的旧事有损声誉。   傅太后精神不济、步伐虚浮根本跑不快,边跑边向身后看,发现那两个身影似乎一直跟着自己,甩不掉、逃不脱,如同地狱来的鬼魅,要将自己带去永生的黑暗。   “不要,不要把我带走,我是太后,我是太后啊!”她边喊叫边冲进了宴席之中。   众人见太后更衣回来,原本准备起身行礼,却发现太后的头发散乱不堪,发簪摇摇欲坠,身上华服的外褂脱落了一般沾满了灰土,而太后本人则形似疯癫,一直大喊:“不是我,不是我!”哪里还有不久前雍容端庄的太后之姿?在场之人皆窃窃私语了起来。   “母后,你怎么了?”皇上见太后如此,立即起身欲要拉住她,可他此时担心的不是母后发生了何事,而是想要快点制止住她,以免丢了自己的颜面。   对于皇帝的呼叫,傅太后充耳不闻,眼中充满了迷惘和惶恐的四处张望,在人群中又看到了那两个令她毛骨悚然几乎崩溃的身形。   “皇上啊!你的死不是臣妾主使啊,都是漆凌啊,臣妾不过是听他的命令下药而已。”   此言一出,四座哗然。   “什么?太后说是他给皇上下了药?”   “究竟怎么回事,先皇的死跟太后和漆相有关?”   众人面面相觑,看看疯妇般的太后,再看看一旁蓝色铁青的皇上。   “母后近日身子不适,高烧不退导致神志不清,你们还不快把太后扶下去休息!”皇上一声令下,宫女们赶紧上前拉人。   怎料太后不知哪来的力气左推右抡地把宫女全部挡开,继续高声尖叫:“放开我!我不走,我是太后!你已经死了!纵然我把你害死,反正继位的是你亲儿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们傅氏不满已久早就想处之而后快,我不杀了你难道等着你来灭我满门吗?!”   这番话出口,基本就坐实了太后所做之事,不管是不是漆凌主使,但众人心里已经清楚,先皇并非病死,而太后便是元凶之一。   ☆、第二百零四章 傅氏灭门   “太后娘娘神志不清,还不赶紧扶她回宫休息!”皇帝这次让四名太监上去“扶”太后。   四个人齐齐上阵,傅太后这次无法挣脱了,然而就在她要被拉回宫的时候,却有人站出来。   “且慢,皇上,请恕臣直言,这样做是否欠妥?”说话的是孙晟将军,是当年虽贺狄暝、慕渊等人一起闯下这江山的老将,对贺狄暝可谓是忠心不二,也因此,在贺狄暝驾崩归天之后对新帝亦是忠心辅佐,然而如今听到先皇之死是另有蹊跷,他又怎能让这事情就这样被糊弄过去。   “孙将军,母后身体不适,不如早些送她回去。”小皇帝依旧以太后的身子作为幌子来压人。   “纵然太后凤体要紧,可是方才她言语之中提及先皇驾崩一事,在场众人皆有耳共闻,似乎先皇之死另有蹊跷,皇上和太后不该给我们一个说法吗?”此时另有宗族老臣站了出来,没有给小皇帝一点情面。当初先帝活着的时候,傅氏就已是权倾朝野,贺狄宗族中人和跟着贺狄暝的老将们早就不满外戚在朝中只手遮天。如今先帝驾崩,太子作为先帝唯一的嫡亲儿子虽名正言顺的继承了帝位,但是大权更是全部掌握在了傅氏手里,而小皇帝又生性纨绔,只知享乐,完全不是治国之才,奈何他是贺狄暝唯一的儿子,众人也就忍了,可若是傅太后谋害了皇上,那么一切就两说了。   各个在赤穹分量不轻的官员贵族,仿佛找到了发泄长久以来不满的突破口,纷纷站了出来让小皇帝给一个说法,加之钰朔一早就扇动舆论的效果,也在这时体现的淋漓尽致。   小皇帝对于今天突发的状况本就没有防备,加之他成天沉迷酒色根本不懂如何应对这种事情,慌乱之下竟什么都说不出来。   偏偏在这时,傅太后又开了口:“皇儿不要怕!咱们给你父皇下的药是注入了灵咒的,连太医院都看不出来,这些歌狗奴才更不能把你怎么样!”   话一出口,小皇帝后退了一步,万念俱灰,一切都暴露了……   “大家都听到了,太后傅氏与其子贺狄皓野毒害先皇,我本一介臣子,无权处置皇家之人,奈何事关先皇之死,纵犯大不敬之罪,我也要查明真相!”孙晟毕竟是军中老将,话一出口,人人赞同信服。   “也请皇室宗族的各位尊长与我一同审理此案。”孙晟朝贺狄宗族中的几名德高望重的老王爷躬身作揖道。   “这是应该的,一切还望孙将军主持大局!”   “来人,将傅氏和太子压下待审!”孙晟一声怒喝,已是否定了傅太后和贺狄皓野的身份。   “放肆!朕是皇上!朕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你们不要脑袋了吗!”贺狄皓野咆哮着,可是一左一右皆是宫中禁卫军,奈何他如何也挣脱不开。   “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狗奴才,忘了平日是如何哈巴狗似的跟着朕?现在居然一个个的都冷眼旁观!”他死死盯着几个将头深埋的官员或是贵族之子,平日里围绕在他身边殷勤谄媚,可如今眼见着贺狄皓野大势已去,谁又敢趟这趟浑水?   在贺狄皓野渐渐弱下的怒骂声中,这场惊天闹剧告一段落,站在暗处的钰朔勾起了嘴角,拉低兜帽遮住眼睛,悄声消失在夜色中。   审讯的结果自是不必多说,傅太后所做的一切都被揭露了出来,而贺狄皓野也被证实参与其中。傅氏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恶行都被钰朔一早就搜罗的明明白白,如今借机一并亮出,傅氏毫无悬念的将遭灭门之灾。   “刚才经过傅太后慕家的府邸,正遇到孙晟将军的手下正带兵抄家,曾几何时那里门庭若市,大门门槛都要被踩烂了,如今却一夜倾颓,当真令人唏嘘。”慕云淽摇头。   “是啊,想我们幕府当初不也是如此吗?如今我没又住慕府回来了。”慕云沫望着四周熟悉的院落感叹。““钰朔呢?他不是说今早会来府上跟咱们喝庆功酒吗?”   “贺狄族中的老王爷们把他叫进宫里去了,一同去的还有孙晟将军和夏侯熠他们,应是为了皇位一事,如今朝中要经过一番大血洗了,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再见到钰朔的时候,应该称他为皇上了。”   “钰朔真的会接受那个位置吗?”慕云淽眼中竟闪过一丝怅惘。   “若是曾经,纵使杀了他,他也不会要这个人人趋之若鹜的位置,然而现在,他一定会。”慕云沫定定的说道,“只是云淽,无论他在什么位置都不要紧,你要知道的是他的心。”   “姐姐你说什么呢。”慕云淽眼中似有闪躲之意。   就在这时有人过来,两人收住了话题看向来者,是听松,曾经慕云沫身边的暗卫,当初她嫁去熙昭,听松念柏两兄弟本是誓死追随,但慕云沫命他们留在赤穹,暗中保护慕府出去的人,其实也是保护他们两兄弟,于是他们就留在了赤穹,如今慕云沫回府,他们自然也重回慕府。   “大小姐,这时熙昭那边传来的信。”听松面上依旧是恭谨,没有再多的表情,但能重回慕府,看到大小姐二小姐一切安好,看到慕氏重振,他长久死寂的内心才终于被燃起。   慕云沫接过信摊开,信上说玄韶情况极不乐观,至今昏迷未醒,落款是玄玥。   她刚放下的心再次被揪起,当即起身开口道:“听松,帮我备马。”   “姐姐,你要去熙昭吗?”慕云淽也看到了信上的内容。   “无论如何,我都要陪在他身边。如今大局初定,朝中尚不算安稳,不过钰朔会保护你,我便放心了。”   “哪个要他保护,他马上就要做皇帝了,哪有功夫理会我,不如我与你同去熙昭吧。”   “云淽,接着方才没有讲完的话题,我不得不帮他说几句话,钰朔如今披荆斩棘走上夺权的道路,其实最大的原因,就是你。”   “因为我?”   ☆、第二百零五章 执念为谁   看着妹妹一脸错愕,慕云沫无奈的摇摇头道:“自然是因为你,云淽啊云淽,你一向机敏通透,别人之事你总能一眼看破,怎的到了自己身上就这般糊涂?”   慕云淽听出了姐姐的言中之意,反倒不知如何面对她接下来的话,对于钰朔,她一直当做是从小一同长大的玩伴,一起嬉闹,也一起研究药理,可近日来她渐渐发现,对于钰朔,她似乎有了不同寻常的情感,尤其是最近得知他可能会成为皇帝的时候,自己一面为他骄傲,另一面又很担忧,她自己也慌乱了,这莫名的担忧因何而来?是因为担心钰朔的自由会被束缚,还是因为别的……   “云淽,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因为在意自己的诅咒之毒而回避着很多事情,可如今你的奇毒已解,大局也将尘埃落定,不要再逃避了。”   云沫说出了云淽心中一直以来的症结所在,两姐妹之间自是没有什么可隐藏的,所以云淽虽垂着眼眸却没有否认。   “我先动身了,云淽,面对自己的心,给钰朔一个机会,亦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姐姐,那么如今玄韶于你呢?你又要如何面对自己的真心?”   慕云沫闻言,抿嘴浅笑,赤色的眸子释然而明朗:“玄韶曾经是我的执念,可那些早已成为过往。而如今我的执念……”她轻叹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云淽看到姐姐脸上的苦涩,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是那个人,终是回不来了……   赶到上陵城城门口,慕云沫由玄府的人直接接去了玄府。走进玄府,只见府中下人个个面色严肃而步履匆忙,看来玄韶的情况依旧没有好转。   来到玄韶的流云轩主室门阶上,慕云沫往里看到正有御医为玄韶施针,仅仅半月未见,此刻的玄韶消瘦苍白到令慕云沫甚至觉得有些陌生。   站在里面的玄玥见慕云沫来了,悄声走了出来。   “他怎么样了?”   玄玥摇了摇头,眼中难掩悲伤“情况不太好,哥哥头后除了被石柱砸中,还有三颗尖利的碎石刺进了头颅内。现下施针、喂药都不见好转,昨夜又突然开始发热。”   碎石……石殿内的石壁都带有法咒,刺进了皮内岂非……慕云沫暗自惊心内疚,若非为了救自己,他又岂会如此这般。   “不必自责,能够护着你,是哥哥一直以来的心愿,自你那时进宫成了太子的储妃,哥哥无时不刻没在后悔,后悔自己当初犹犹豫豫、瞻前顾后,才终致失去了你。”玄玥见慕云沫沉默不语,知道她必是在心中自责。   听到玄玥的话,慕云沫抬头看着她真诚的双眼,不禁有些感激,曾几何时玄玥无比的仇视自己,如今竟能如朋友般的安慰自己。   此时御医提着药箱从屋内出来,玄玥上前问道:“刘御医,哥哥他……”   “今日的施针结束了,我再去开一副新的方子,且看今夜热度能否退下去。”   “好,辛苦您了,刘御医。”玄玥面上有些疲惫,但礼数却端的分毫未少。   “进去看看哥哥吧。”   慕云沫随玄玥走了进去,玄母颜氏站在床边,看到慕云沫的到来,她没有欢迎之意却也没有抵触,看了一眼她便回过头继续将目光放在儿子毫无血色的脸上,此刻她的心中除了儿子的安慰再也无力顾得其他。慕云沫曾经在与熙昭太子大婚之日见过颜氏,才短短几月再见便已判若两人,她脸上再无当时的雍容骄傲和熠熠神采,如今只有憔悴与痛心。   这些日子以来,颜氏早已知道了儿子对慕云沫的心意,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玄韶拒黛雪于千里之外的原因,她对于慕云沫的身份自然是迟疑而抗拒的,可儿子都已这样了,自己就算如何怀疑厌恶这女子又有何意义?再试想曾经自己为女儿寻得的裴修差点毁了女儿乃至整个玄府,后来的黛雪亦是隐藏至深、别有用心,如今她又如何还能固执己念?所以当玄玥说要把慕云沫唤来的时候,她并没有拒绝。   “修罗石殿的碎石带着符咒剧毒,想来玄韶迟迟未醒且高热不退定是由于侵入颅内的毒素无法清解,我从熙昭带来一种灵药名唤九转万毒膏,由三十六终剧毒之物提炼混制而成,对于毒伤有奇效,我妹妹云淽的诅咒之毒便是由它彻底治好的。“慕云沫除了拿出一罐药膏,另有一个小玉瓶,”云淽还根据同样的秘方配置出内服的丹药,我想不如给玄韶内服外用试试看,或者会有效。“   谁知一直不发一言的颜氏突然转身对慕云沫疾言厉色的吼道:“这剧毒之药怎可给韶儿吃,若吃下之后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负的起这个责任吗?你这女人究竟是何居心?!”说着呼吸局促,竟红了眼睛。   慕云沫见颜氏如此,直到她这些时日或许一直强忍着,如今终于到了临界爆发了,所以没有说话也不去辩解。   一旁的玄玥上前扶住母亲,轻拍她的后背,直到颜氏有所冷静之后才开口道:“母亲,不如就让慕云沫试试吧,反正哥哥现在这样……也一直未见好转,再坏还能到什么地步呢?以毒攻毒或许会有奇效。”如果不是没办法玄玥自然也不愿意冒这个险,可她想到御医之前说过玄韶很有可能救不回来了……如今孤注一掷或许会有转机。   颜氏还想再说什么,可长了口却什么都说不出,终是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罢了,由你吧。”   玄玥见母亲松口,便对慕云沫使了个安心的眼色,“这个药膏直接涂在伤口上吗?”   “是,薄涂一层,每日三次,至于这药丸,我一会掰开搓成小粒,喂他送水服下即可。”慕云沫将药膏递给玄玥。   “我去搓分药丸吧,你来给哥哥上药如何?他一定想你多陪陪他。”   慕云沫迟疑了一刹,只是看一旁的颜氏都没有做声反对,都已经这时了自己又何必顾及很多,于是接回药膏坐在了床头。   ☆、第二百零六章 只要你好起来   慕云沫扶起玄韶,解开缠在头上渗着血的布条,轻轻拨开旁边沾在伤口上的几缕发丝,然后看到那三个黑色的伤疤,虽有结痂之势却仍是令人心颤。   欲要那九转万毒膏有最大的功效,需要直接透过伤口之处,于是她拿烧过的银针小心翼翼的将结痂之处挑开,这时昏迷之中的玄韶明显的抽搐了一下,惊得慕云沫立即停下手上的动作。   “阿韶?”   玄韶却没有醒来,看来只是疼痛刺激到了他,于是慕云沫继续涂药。   不知怎的,在上药的时候,她脑中竟然不由地回想起当初慕衍中了桑萝之毒时腹部那碗口大的溃烂伤口,以及后来自己和白缚共同在他身上造成的那些夺了他性命的伤口。   如今自己又一次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伤口,而对方变成了玄韶,她的心跳越来越快,难道再一次要看着自己在乎的人为自己而死吗?   涂过药膏她接过玄玥分好的药丸,用温水喂他送服入口,后将两个软枕枕于脖颈和头顶处,将脑后悬空以避免没有缠布的伤口被碰触。   “玄玥,你下去休息一会吧,这么多天你也没有怎么歇息过吧。”慕云沫看玄玥眼下的乌青便知她这几日有多么辛苦。   “好,我去歇息一会,这里便辛苦你了,有什么事叫人唤我便好,我就在这流云轩的东厢房。”倒不是真的想要休息,只是慕云沫在这里玄玥如今是无比放心的,且她与哥哥独处也实属难得,虽然哥哥一直昏迷未醒。   慕云沫坐在床边静默地看着玄韶毫无血色甚至有点发青的脸。她与玄韶曾有过许多面对彼此时不同的状态,有因对立而想争相斗的,有误会彼此争执不休的,也有形同陌路冷漠相对的,甚至有过无奈心酸看着他载着黛雪骑马远去的,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情景:她看着他紧闭着双眼,仿佛看到他生命在缓缓流逝,自己却被动的束手无策。   “嘶……”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安静到呼吸都难以察觉的玄韶突然拧起眉头痛吸一口气。   “阿韶?!”慕云沫回过神大呼。   而接下来玄韶猛地一阵咳嗽后,黑褐色的血从口中不断涌出,他睁开了双眼,而眼中却空洞毫无神色地盯着上方。   玄母颜氏和玄玥闻声连忙跑进屋来,看到玄韶满脸的鲜血和发黑的嘴唇,以及呼吸十分局促的样子,玄母一把搡开慕云沫,“你这妖女都对我儿做了什么?你给我滚!”说罢握住玄韶冰冷的手,眼泪婆娑地唤着:“韶儿,韶儿!”   一旁玄玥见这一番景象也忍不住捂住嘴呜咽的哭了起来。   “云沫……是你吗?云沫……”却不想玄韶艰难地开了口沙哑低声唤着慕云沫的名字。   “是我,阿韶,我在这里!”慕云沫不管颜氏,再次靠近床边。   而慕云沫的回应仿佛一声神音,玄韶痛苦急促的面容瞬间安和下来。   颜氏见状纵然千般不情愿,但也不欲在这时违拗儿子的意愿,只好稍稍向旁边让开了一些。   “云沫,你还好吗?”玄韶疲惫的眸子见慕云沫出现在眼前才渐渐有了聚点。   “我还好,那么你呢?”   “我......咳...咳咳......”话未讲完玄韶又咳出一口血来。   慕云沫看着便是一阵心酸,拿帕子替他拭去唇边的血迹,“先休息,不讲话了,等你好了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我好希望有那一天,可如今我怕是......”玄韶嘴角是无尽的苦涩,他看向一旁的母亲和玄玥,“母亲,请恕孩儿不孝,今后......玥儿,你要照顾好母亲。”   “不,韶儿,不会的!”   “哥哥......”   “云沫,保护好自己......”玄韶似是提了最后一点力气对慕云沫轻声嘱咐。   “玄韶,不可以这样,你说过会保护我的你怎么可以食言呢?你们不能这么残忍,一个个的都要离开我,不......如果你就这样走了,我一定不会原谅你!”慕云沫眼眶生痛却强忍着眼泪不留下来,决然的对玄韶大吼。   可玄韶却像疲惫之极,眼皮在慢慢的闭合。   “玄韶!你曾说过你要许我十里红妆,你说过要以你之姓冠之我名,好啊,我答应你,只要你好起来,我便嫁给你!你不准睡,不准!”   然而不论慕云沫如何哭喊挽留,玄韶终是阖上了双眼。一时间屋内屋外皆悲戚一片,颜氏甚至晕厥了过去。   便在这时,门外有声音传来,“众位稍安勿躁,玄将军或许还有救。”众人闻言纷纷回首,看着发须花白而步履稳健的老者匆匆而来,好奇的打量着他。   “余伯,是您?!”慕云沫面露喜色,是雾沼鬼医余崖,自上次慕衍死前一别,已经许久不曾有余伯的消息。   “是,老夫奉二位主子的命前来熙昭为玄将军瞧瞧,若是有缘,望能救回将军。”   “当真?”慕云沫注意到余伯口中所说的“二位主子”这特别的称谓,但眼前玄韶的状况,她实在无心估计其他。   “真的吗?”玄玥眼睛复又明亮起来,她虽没有见过面前这位老者,但鬼医余崖的名声她自是听过的。   “眼下尚不得知,且让老夫看看将军,这里有我便好,你们都出去吧。”   下人们闻言纷纷看向玄玥征询,得到她的首肯后退出了屋内,玄玥和慕云沫也一起扶着颜氏走去偏厢。   玄玥在床边照看母亲,慕云沫则站在门台上望着玄韶主屋紧闭的大门,里面异常安静,不知究竟如何。   转眼已是黄昏,此时余崖进去医治已有两个多时辰,玄韶的房门终于被推开。   “余伯!”慕云沫冲去余崖身边,玄玥也一同快步跟了上去。   只见余崖拿着帕子擦拭着额角和脖颈的汗水,想来他亦是废了不少心神。   “哥哥如何?”玄玥看着鬼医面上无法辨别的神情更是急切万分。   “老夫能做的都做了,成不成且看今晚了。”   ☆、第二百零七章 二位主子   慕云沫和玄玥守在玄韶跟前,不一会醒来的颜氏闻讯也赶了过来,玄玥见母亲醒来,起身上去扶她坐在一旁案炕的软垫上。   三人就这样静默的坐着、守着,屋内除了下人修剪烛火灯芯的噼啪轻响,再无其他动静。   直到五更天,方有些睡意的慕云沫只觉朦胧间似有人轻碰她的手,下一刻她脑中如雷电闪过,立即清醒过来,然后看着玄韶那仍旧虚弱疲惫的脸正微笑的看着他。   “阿韶,你终于醒了......”   如余崖所说,熬过了那一夜,玄韶便活过来了。那九转万毒膏毒性极其霸道强劲,三十六种剧毒混在一起,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的住,之前慕云淽能够受住是因为她常年服食和涂抹各种涂毒药,身子已经对各种剧毒有一定的抵抗性才不至于被这圣毒之药毒垮,而玄韶本来就已毒侵入髓,命悬一线,再被这万毒膏的毒性侵蚀,体内两种毒素还未来得及相互克制他已无法承受。但幸好我来的及时,设法吊住他的命,接下来便是因为他自己强大的求生意念,苦熬着挺了下来,于是这命便保住了。   余崖和熙昭的御医在清早过来看过,皆确定玄韶不再有性命之忧,只是彻底恢复如从前可能需要很久的时间,今后习武行军都要十分小心,毕竟脑后的伤对于高强度行动的影响到何种地步尚且无法彻底明确。   余崖出去的时候,慕云沫也跟了出去,两人走到长廊拐角停下。   “余伯,此番真的多亏您了,实在是辛苦了。”慕云沫颔首道谢,对于余崖她一向是敬为长辈而非父亲曾经的手下。   “大小姐这是哪的话,既是大小姐所在乎之人,我自是要竭尽全力,何况二位主子也十分关心。”余崖拱手。   “您说的二位主子可是......”   “正是,您近日来一直未玄将军的病情所挂心所以对外界之事可能尚不得知,新皇已定,吉日也已选好,不日将会登基。”   果然,钰朔终成皇帝,慕云沫对此倒是没有半点惊奇,从她出了虚浊峰在青竹山庄见到钰朔时,她便知道如今的钰朔必将登上那权力的巅峰。   “至于另外一个主子……”余崖说着,目含深意的看着慕云沫。   “莫非云淽她已经随钰朔入宫?”   “不,二小姐仍在慕府,只是咱们这位新主子几乎已经向所有人都表明,要迎娶慕云淽,待登基便立她为后。”余崖捋着羊角羊胡子不禁失笑,想这运筹帷幄的贺狄钰朔碰上感情的事情仍然如此任性。   而慕云沫闻言却高兴不起来,她知道钰朔隐忍了这么久终于不再隐藏内心,所以大肆将心思表达出来,如此做更是想让天下人如敬重他一般的重视慕云淽。可是慕云沫更了解妹妹,她本就对于宫中勾心斗角的生活极其排斥,若进了宫,哪怕身处皇后之位,她怕也是不愿意的,而钰朔这么做无疑是在逼她,若将她逼急了,她甚至会逃离。   果然,七刹城慕府里的慕云淽正怔怔的发呆。   自从钰朔向她表明心迹后,她一面心中悸动欣喜,另一面她又迟疑和胆怯。宫中的女子何其的可悲,她们没有自由,日夜戴着面具勾心斗角去平分一个男人,那不是她想要的!是,慕云淽承认自己很早就已爱上了钰朔,可是他是未来的皇上,注定无法给予她完整唯一的爱,与其她未来成为一个深宫怨妇,那不如索性不要进宫。   可是钰朔反反复复已经来找她五次试图说服她,可无论他动情地袒露心声,还是嬉皮笑脸的耍无赖的说此生缠上云淽,云淽都是不为所动,坚决不曾答应,直到这天早上钰朔再次来慕府想要劝服她,她仍是拒绝,钰朔终于没忍住爆发了。   “慕云淽,你这样是在抗旨你知道吗?好好好,你不答应是吗?你信不信我这就派人将你捆进宫里!”   他不是还没当皇上就有了当皇上的架子,他只是太害怕留不住她在身边。   “你这又是何苦?钰朔,你是在将我们多年的情分往死路上逼,若你真的那么做了,那么你该了解我的性子,我又可会向你妥协?”慕云淽不曾示弱,语气中反倒多了几分决绝和冷然。   “你……”钰朔涨红了脸一时间却是哑口无言,最终狠狠地拂袖而去。   直到听到钰朔离去时府门重重关上的声音,慕云淽才跌坐在椅上,整整一天都不曾动弹,只透过门框痴痴的望着外面的天空。   钰朔不会放弃,而自己不会妥协,这样下去,他们终会成为一对怨侣,当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消失,慕云淽决定离去。至于去哪里她尚不知晓,只是自己要先逃离,或者两不相见是现下最好的办法。   正当她起身准备去收拾行李离去之时,却听得门外有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她抬头看向那月光下的黑影,那人站在门外拉下了兜帽。   “钰朔?”慕云淽吃惊,她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他,何况他这么晚过来,自己该如何脱身?   “云淽,我们走!”说着,钰朔便上来拉住慕云淽的手。   “什么?”慕云淽莫名。   “早上是我不好,我想好了,既然身处皇位,不能给予你幸福和承诺,那这个皇位于我又有何意义?如今赤穹已定,那么这个皇位我不要也罢!”   “钰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更知道我要的是什么!”钰朔坚定不移,“皇位自然会有能者继上。”   “不,不可以,你不可以就这样甩手而去,如果你这样离去,若赤穹再次陷入混乱,被心术不正之人握住大权该怎么办?”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也没有那么无私高尚,为了所谓的国家大义而放弃你,当然,你也不必自责是因为你我才放弃天下,这赤穹的皇位本就不是我想要的!走,我们走,春天去南边云琅国赏花,夏天在青竹山庄避暑烹茶,秋天去缀霞山看满山红枫,冬天去北国看漫天飞雪......”   ☆、第二百零八章 与你并肩   慕云淽原本想了千般万般的说辞去拒绝他,却在他这娓娓道来的一番话后,她迟疑了,甚至动摇了。是的,她憧憬着钰朔所描述的画面,甚至开始自问:“我可以自私一次吗?”   “云淽......”钰朔见云淽没有应声,目色浓浓,他生怕云淽依旧拒绝,若这次依旧没有成功,钰朔就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钰朔。”   “嗯?”钰朔期盼着云淽的答复,却又十分害怕听到她的言语。   “我跟你走。”   “当真?”钰朔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看到云淽美丽而坚定的眸子,他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是,我跟你走,不过,不是去四海浪迹天涯。”云淽上前更加靠近钰朔一点,“我跟你回宫。”   “云淽。”钰朔惊愕。   “如今赤穹局势方定,你是平叛傅氏,又是正统贺狄皇室出身,加之你学识谋略又正直宽仁,没有人比你更合适坐上这皇位。”   钰朔蹙眉,默不作声。   云淽见钰朔眼中仍旧迟疑与抗拒,牵起了他的手柔声说道:“这条路很辛苦很无奈,甚至很多时候都要浴血而上,只是今后纵使艰难险阻、披荆斩棘,我都会站在你身边,陪着你守住这江山。”   云淽由心的笑了,其实这一切她决定的很突然,方才姐姐临走前的那番话突然回响在耳边:“云淽,给自己一个机会,不要等到再也没有办法站在他身边的时候才追悔莫及。”想到姐姐当初与玄韶屡屡因误会和立场而错过终至两人成为彼此的过往,又想到后来慕衍死去,姐姐才意识到他是自己挥之不去的执念......   姐姐的悲伤与后悔,她都明白,也正因为如此,自己又何必步上姐姐的后尘?给彼此一个机会,他曾为了自己放弃自由,如今亦愿意放弃江山,而自己为他放弃一次又何妨?   “云淽......”钰朔反握住云淽柔软的双手,心头有无数的话想要说,一时间激动的倒不知从哪里说起,只得重复着:“谢谢,云淽,谢谢你。”   尉迟信探望过玄韶后,在离开流云轩时正巧与正要进去的慕云沫打了个照面,两人微笑着相视点点头便各自离去。   玄玥在小厨房亲自为哥哥按照余崖的方子小火炖着补汤,见尉迟信走出去,便将让婢女帮她看着火,自己忙走了出去,“信哥哥,我送你出府。”   “好。”尉迟信等着玄玥走到身边来,两人正欲向大门走去时,尉迟信突然指了指身后刚进流云轩主室的慕云沫道:“她最近都住在你们府上照顾阿韶吗?”   “是啊。”玄玥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怪不得方才阿韶有些急着打发我回去,原来是急着和美人相处啊。”尉迟信打趣道,“只是你母亲这次居然没有反对?”   “自哥哥在虚浊峰被抬回来起,母亲就改变了很多,她不再那么固执,且时时带着棱角。”慕云沫顿了顿,回想起前几日哥哥昏迷不醒时的心境,“哥哥那是差点就……他最想要见到的人就是慕云沫吧,所以当我提出把她叫来玄府的时候,母亲并没有反对。”   尉迟信点点头,或许是因为玄韶重伤不醒,颜氏心力交瘁之下,反而想通了很多,就连今日进府时碰到颜氏,她的眼中也不再是芥蒂和疏离。   “信哥哥,那天我请慕云沫亲自帮哥哥伤口上药,其实是有私心的。”玄玥声音弱下来,似是有些心虚。   尉迟信很少见到玄玥如此神情,停下脚步问:“怎么?”   “哥哥和慕云沫两人当初是情投意合的,可母亲施压、黛雪从中作梗,加上慕云沫为了复仇而成为太子储妃,这才使得两个人渐行渐远,其实哥哥从来没有放下过她,但我却看出,慕云沫的心已经远去。”说到这里,玄玥语气略带苦涩,似是替哥哥惋惜。   “若说错,他们都没有错,怪只怪周遭的阻力压得人透不过气,而危机又一个个接踵而至。我知道哥哥对于如今的慕云沫来说已经成为过往,可我知道她对于哥哥的意义,所以我想要帮哥哥尽力挽回。”   “你此番做法……”尉迟信已大概知道了玄玥的用意。   “是,我刻意让慕云沫为哥哥上药目的就是让她亲眼看到哥哥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而那致命的伤,是为她而受。”   “所以你想要让她因此而重新燃起对于你哥哥的情感。”   “嗯,是这样,我知道我这样做是有些自私和过分,可是我实在不想看到哥哥伤势痊愈了之后,见慕云沫离开,内心再次受到创伤。”玄玥垂下眼眸叹了口气。   尉迟信见状,轻轻抚摸她的头柔声安慰道:“玥儿,不必自责,就算你没有刻意安排,想来慕云沫也会去主动照顾阿韶,现下你该做的也都做了,之后两人的感情是否能重新回到从前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嗯。”   毕竟在军营中长大,带兵打仗十几年,所以体内的剧毒清光了之后,玄韶的伤势恢复的很快。   然而慕云沫却没有完全放下心来,玄韶想要拒绝喝药甚至想要下地松松筋骨的时候,被慕云沫冷脸拒绝,玄韶只得乖乖的喝下那些苦的钻心的汤药和气味怪异的补汤。   因儿子毒伤痊愈,颜氏自己的心情也渐渐明朗起来,气色亦是日渐恢复往日红润。见慕云沫悉心照顾玄韶,而玄韶又十分听慕云沫的话配合养伤,十分欣慰。   这一日傍晚用过晚膳后,慕云沫照常流云轩陪玄韶做了个把时辰才回去休息。在回她卧房的路上有人迎面走来。   “云沫小姐。”   慕云沫闻声停下了脚步,见是颜氏,她礼貌的开口:“玄夫人,叫我暮云便好。”   “好,云沫,不知你是否得空,若不介意,我们去一旁聊聊可好?”颜氏友善的微笑着问道。   “玄夫人客气,我自是得空,玄夫人,请。”   ☆、第二百零九章 玄家儿媳   颜氏同慕云沫一起来到花苑中心的凉亭,示意慕云沫坐下后自己也坐在了她对面。   “近来连日照顾韶儿,真是辛苦了,住在府上可还习惯?若有何不满意的地方只管找我来说便好。”   “玄夫人您客气了,是我近日多有叨扰才是,府上一切都好,没有什么不习惯的。”慕云沫恭谨客气,近日来玄府确实给了她极为妥贴的安排:四个机灵的婢女、宽敞华丽的卧房,以及满府上下对她的礼遇,只是她不习惯总是有人跟着才打发婢女们不必一直在她跟前。   “这次韶儿能痊愈,多亏你带来的灵药还有余崖神医。”颜氏满眼的感激与庆幸。   慕云沫却是面有愧色,“夫人这是哪里的话,说到底,阿韶的毒伤也是因为我才......”   “过去的事情就莫要再提,重要的是韶儿能够回来。”颜氏摆摆手,示意慕云沫不要自责。   慕云沫心底暗自感叹:世事当真是难以预料,谁能想到本该势如水火的玄韶之母与慕云沫居然可以如此这般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对话。   “云沫,有一件事我想要问问你,还望你恕我唐突。”   “玄夫人但说无妨。”慕云沫知道接下来的话应该才是颜氏此番来找自己的目的。   “我想问问,那日韶儿用药后被两种毒激得乍然醒来,你当时所说之言,可还作数?”   慕云沫闻言却愣住,当时所说之言不就是......她回想起当时她对着快要死去的玄韶哭喊:“好,我答应你,只要你好起来我便嫁给你!”这本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如今玄韶醒了,这句话若说作数,可慕云沫心里早已把他当作知己而非爱人,而若说不作数,自己又的的确确当着众人的面说了那些话,一时间慕云沫不知如何回应,且颜氏就这样直言不讳的问及当时自己所言,她也着实有些害羞。   见慕云沫默不作声,颜氏连忙道:“你不要误会,也不必有压力,我此刻只是想以一个普通母亲的身份来跟你聊聊,好吗?”   “嗯。”慕云沫怎能拒绝,点头等待着颜氏接下来的话。   “很多人都说我这一生很成功,有耀眼的家世、嫁了爱我敬我的夫君、备受皇家恩待,还有两个优秀的孩子,我也一直这样认为,直到不久之前,我才知道,我错的有多离谱。”   慕云沫静静的听着,而颜氏也没有等她的任何回应,径自继续说着:“出身世家,身处侯府,所以我从来是骄傲的、自信的,于是我笃定裴修会是玥儿最好的归宿,于是就算玥儿如何倾慕尉迟大人我也终是反对,甚至逼得尉迟大人主动放手,结果不想裴修竟是那样的衣冠禽兽,甚至他的家族也是逆臣贼子!”   “玄夫人,如同你方才所言,这些事情都已过去了,玄玥终究是福泽深厚,没有跟那伪君子在一起,所以您也无须自责了。”   颜氏却没有因为慕云沫的安慰而有所缓解,反是叹了口气,眼中的阴郁更加浓重,“关于韶儿,我这个做母亲的就更是对不住他,自他父亲过世,因是府中长子,又知我的不易,于是他还那么小时便已担负起一切,韶儿的一切心绪都是压抑着、隐忍着,我择了黛雪于他,他千般不愿,可我却用计强迫他。”颜氏叹了口气,“说起来,我自诩世事清明、识人通透,在此事上却真真是知人不明,竟对黛雪的真是身份和目的毫无察觉,还被她数次利用......”   提及黛雪出现的那些时日,亦是令慕云沫无比心酸的一段过往,她曾想过若黛雪没有出现,大概自己和玄韶便不会是今天这样了吧。   “后来听玥儿讲,我才知道你与韶儿的过往渊源情愫,可那时我仍是反对而排斥的,直到这次差点永远的失去韶儿,我才悟透,有些执念和偏见早该放下,我曾那样自信能够给他们寻得最合适的道路和未来,然而也就是这骄傲和自信差一点断送了我一双儿女的幸福......”   慕云沫无法不动容,印象中的颜氏是那样的骄傲而不可一世,即使岁月不可避免的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却依旧是耀眼夺目的,如今的她,虽然在玄韶伤愈之后恢复了些许气色,眼中却没有了当初那种光彩,只剩下忧心与愧责。   只是慕云沫却不知该说什么,于是两人陷入了沉默,片刻后,颜氏突然抬眼正色开口:“云沫,我希望你那天说的话是真的,真正成为我玄家的媳妇。”   “什么?”慕云沫惊愕,原来这才是颜氏这次来找自己的最终目的。   “韶儿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大病初愈,虽然他没有向你主动提及当日之事,可我可以看的出来他无时不刻没有在期盼着你当日之言成真。我依旧记得在得知你成为熙昭储妃时,他失落崩溃的样子,我实在是不愿意他再伤心欲绝一次,也算我自私吧,我想要为我犯下的错弥补一些。”颜氏目光熠熠,竟含了几分恳求。   “可是......”慕云沫迟疑,她对于玄韶的心早已不是当初那份爱慕,而如今她心中爱着的、放不下的早已是慕衍,可这要她如何对颜氏说出口。   “现下局势已稳,而熙昭和赤穹亦不像曾经那般水火不容,你嫁过来不必担心他人有何闲言闲语。”颜氏和善的笑着:“这些日子我同你相处,觉得你真真是个极好的姑娘,倘若你嫁进玄府我定会疼你如同疼玥儿一般。”   “可毕竟我的家族、我的妹妹,以及我慕家门下之人都还在赤穹,家族需要重振,且赤穹方才经历地覆天翻,我实在没办法远嫁他乡置族人于不顾。”她只好找些其他的借口来婉拒。   “正是因为赤穹的朝堂刚经过一番彻头彻尾的变化,你才更应该嫁到我玄家来。”颜氏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而精明。   ☆、第二百一十章 夏侯爝的苦心   “贺狄钰朔不日便会登基为新帝,但你可曾想过,如今他的皇位看似稳固,却难保不会有傅氏余孽潜在暗中,同时那些早就包藏祸心想要谋逆之人也会趁着天下初定而搅乱朝堂,何况……”颜氏轻叹一声,似是惋惜,“他虽是出身贺狄嫡亲一脉没错,可他毕竟不是赤穹先皇贺狄暝的儿子,这在多少人眼里会变成‘名不正言不顺’的把柄,自古皇家最要命的便是血统。”余下的话颜氏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深深的看着慕云沫,她自会知晓个中利害。   就在慕云沫思忖赤穹朝中如今可能的动向时,颜氏又抛出一记绝杀:“对了,据我所知令妹慕云淽将要嫁给贺狄钰朔,成为赤穹未来的皇后,听闻贺狄钰朔对令妹视同珍宝、百般呵护,当真是恭喜。”   慕云沫猛地抬头,慕云淽同意入宫的消息她也是前脚才接到信,而颜氏却这么快就得到了同样的消息,看来她此番来找自己当真是没有少做“准备”。可提起云淽,那确实是自己的命门,她若成了皇后,那就与皇帝是为一体,但凡皇帝有难,在宫中的云淽又如何能够独善其身?况且就算抛开妹妹不说,单就自己与钰朔从小到大的情谊,若钰朔的江山会有动摇,她必不会坐视不理。   “云沫,你们玄家方才复兴,即使旧部仍在,一切也都要从头开始,若你嫁到玄家来,我们侯府乃至熙昭都会成为你的依靠。”颜氏目光犀利而坚定,将手掌覆盖在慕云沫的手上,不算很强的力道,却让她感觉到了毫无疑问的力量。   “玄夫人…….且给我几日,考虑过后再答复您。”   “好,婚姻大事自是要深思熟虑,云沫,我会等着你成为我玄家的儿媳。”   却说夏侯爝自虚浊峰回来就一直住在七刹城郊夏侯家的别院之中,不曾回去,这一日清晨,夏侯爝正坐在院中品酒,门外却突然来了客人。   “你怎么来这里了。”夏侯爝见来者是洛霜,强作镇定的继续品着手上的琼花酿,而眼眸却看了一眼洛霜后就迅速瞥开。   “我是来问问你还要在这里躲多久啊夏侯二爷?”洛霜倒是没有多客气,径自坐在了夏侯爝旁边的石凳上。   “我哪有躲?”夏侯爝嘴硬道。   “好好好,你是在这里小住、歇息。”洛霜失笑。   “你们都知道了?”   “自是全部知道了,实际上我们在石殿之巅找到你们的时候就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原来数月前夏侯爝一心想要查出漆凌的背后阴谋,于是假借与哥哥不和而投奔漆凌,而不久后他无意中发现漆凌其实只是整个阴谋的其中一环而已,真正操控着一切的竟是苍玄阁的护法靳焱,为了摸清靳焱的真实身份和目的,他同样潜入靳焱身边,而靳焱在接受夏侯爝之后依旧让他留在漆凌身边,由此他便成了双身细作。在一步步获得他的信任后,终于得以进入那个唯有靳焱手下少数几人才能出入的虚浊峰石殿。   有一日,夏侯爝趁靳焱不在,悄悄潜入石殿地底被封印的密室,用偷学来的秘法打开了封印,发现里面关着的居然就是失踪已久的慕渊慕大将军!纵使蜷缩在地上的形同枯槁的他已经全无当初叱咤战场、威猛慑人的风采,夏侯爝依旧一眼便认了出来,气息奄奄的慕渊倒在密室一角,四肢被泛着紫色幽光的锁链束缚着。   “慕将军……”   把虚弱的慕渊唤醒后,夏侯爝从他的讲述中得知,原来慕渊当初就是发现了靳焱的身份和秘密,于是才被他用计囚禁在了这秘牢之中。靳焱没有立刻杀了慕渊,而是一日一日的吸噬他的元气以获得他强大的能力。   “夏侯大人,我已经熬不过几日了,然而每次靳焱来吸噬我的元气之时我也会隐隐的反噬他一点以窥探他与这座山的秘密,现在我便把我窥探的一切告诉你。”   于是慕渊将关于这座石殿的一切秘密告知了夏侯爝。   “你一定要利用这些阻止他的阴谋。”   “我还能为您做些什么吗?”   “不必了,我这条命注定是要交代在这里了,想我慕渊战场拼杀一世,最后却窝囊的死在了这种地方真是……”他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夏侯大人,出去若有机会,替我与我那两个女儿讲,父亲不能一直保护她们了,原谅父亲……”   夏侯爝闻言也是心酸,连忙答应了慕渊。   “你快离开吧,万一被靳焱发现,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夏侯爝没有再多逗留,离开了秘牢,果然,三日后慕渊终是死去。   而靳焱此人多疑,终还是对于夏侯爝有疑,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中心,夏侯爝利用断了的“紫金雁翎刀引哥哥夏侯熠入虚浊峰,同样的也将洛霜引入山中,终是获得了靳焱的完全信任。自然了,掌握了虚浊峰秘密和山中秘法的夏侯爝早已为夏侯熠和洛霜安排好了安全的逃路,他假装与两人打斗而让两人跌下裂缝的深渊,然而实际他们当时所站之地的裂缝下是水潭,他们掉进水中自然无性命之碍,如此这般既掩人耳目不被靳焱怀疑,又保证了兄长和洛霜的安全。   “其实你哥哥一直很挂记你,只是他那个脾气……所以我来找你了。”   照理说夏侯熠明白了弟弟的苦心和伪装之后本该再无心结,可夏侯爝却知道哥哥定然依旧十分懊恼,只因……他不禁将哥哥引进了虚浊峰,还把洛霜也引进去了。原本他是没有必要把洛霜设计骗进山中去的,但是他想要给哥哥制造一些与洛霜“共患难”的机会,于是顺便“多此一举”了一番,而让洛霜陷入了危险,夏侯熠自然是气恼不已。   “我才不要回去看他那张阎王一样的脸。”夏侯爝撇撇嘴把头转到了一边去,孩童般的倔强倒是让洛霜哭笑不得。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不再错过   “当我和你哥哥从山谷里的水潭中上岸得救后,他立刻就明白了你的用心,我得知云沫也在山中亦是不放心,于是我们就马上寻路去找你们,你啊,独自一人做了这么大的局,若我们没有参悟,你究竟要瞒到几时?”   夏侯爝却是没有应她,另倒了一杯佳酿递给洛霜,“喏,常常,前几日从地下新起的一坛琼花酿,我记得你是能喝酒的。”   洛霜接过酒杯饮下之后,正欲继续开口,突然有下人过来通报,“大人,宫里头来人了。”   “嗯,请进来吧。”   不一会便有侍卫模样的男子进来,作揖向夏侯爝和洛霜问安后说道:“夏侯大人,主子传您入宫。”说道“主子”两字时,侍卫朝东方遥遥作揖,因为钰朔还未登基不能称其为皇上,可若跟以前一样叫他王爷似乎也是不妥,所以近日来宫中之人就尊称他“主子”。   “哦?可知是何事?”   “主子召您进宫,应当是要询问关于慕渊将军之事。”   “好,我这便随你进宫。”   “好,那小人在外等候。”说罢,侍卫离开别院。   “方才我还想着还能如何劝你回去,现下倒是不必了,你不想回去也没辙了。”洛霜扬扬下吧,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罢了罢了我认输,我们这便回七刹城吧。”夏侯爝仰头满饮最后一杯琼花酿后,起身与洛霜离去。   深夜,慕云沫心事重重的在门外小院里来回踱步,然而走了小半个时辰心也没有静下来,于是她回到卧房关上门,屋内陷入一片静谧,唯有这绝对的黑暗才能让她好好整理一番心绪。   从虚浊峰回到赤穹之后,有一晚夏侯爝找到了慕云沫,告诉她关于她父亲的下落:父亲一直被靳焱囚禁于修罗石殿之中,并且在不久前已经死去。即使早已做好了父亲已经遇害的思想准备,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她还是窒息般的心痛和惶恐,尤其是听到父亲托夏侯爝带给自己和妹妹的话时,向来在外人面前“坚不可摧”的慕云沫无法控制的湿了眼眶,然而她始终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妹妹,因为她不想再一次撕心裂肺的痛一次。而云淽似乎心里早就有底,也从未主动去向姐姐询问,于是姐妹两人默契的逃避者提起父亲之事。   慕府重建,根基不稳,而钰朔登基,亦如颜氏所说的,会有诸多隐患。加上即将入宫的妹妹……如今父亲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今后慕府重振、保护妹妹和族人,都要靠自己了,若是没有强大的依靠,当真是举步维艰。   而玄府无疑是作为依靠最合适的选择,而凭借玄家和熙昭皇室的关系,嫁入玄府无异于同时得到了熙昭皇室的庇护,那么慕云沫所烦恼的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可是……若自己真的因为这些而跟玄韶成婚,对于他来说太不公平了不是吗?自己心里如今根本无法放下慕衍之外的任何人了,玄韶合该得到一颗完完整整属于他的心,而自己却办不到。   她坐在角落,将头深深埋在双膝上,自言自语道:“阿衍,我该怎么办……”   第二日一早,慕云沫如往常一般,去流云轩看望玄韶,走到门口正欲敲门时,她抬起的右手停顿迟疑了一刹,在这时门从里面被打开。   “云沫,你来了。”玄韶看到慕云沫他眼中露出欣喜的笑意。   慕云沫看着面前的玄韶,他的眼中恢复了朝气,声音也不似病中的虚弱,清晨的阳光映在他的脸上,耀眼的一如往昔。   “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玄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早起睡不着,总想着你何时回来,有些等不住了,就……”   慕云沫闻言一时间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于是撇开目光不去直视他,“嗯,你今日感觉如何,早上外面凉,怎得也不披一件衣裳。”   “好,我这就去。”每每面对慕云沫,玄韶总是什么招架的办法都没有,从前是,现在更是如此。   待玄韶拿了件披风,便系带子边瞅着窗外的阳光说着:“今儿太阳极好,不若我们出去走走?”   “好啊,你已大好,出去松动松动筋骨自是不错的。“一直“严管”着玄韶的慕云沫,这次终于松口同意。   两人走在清晨有些微凉的街道上默默无语,似是各怀心事,直到走过两个街角,玄韶才开口打破了沉默。   “云沫。”   “嗯?”   “那个……“玄韶顿了一下,然后终于做了很大决定一般问出口:”你可还记得那次我差点熬不过去的时候,你所说的话?”   慕云沫其实想到玄韶会有此一问,可是她一时间还是不知如何回应,于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而玄韶其实比慕云沫更加不知所措,见她不语,他立刻道:“其实……其实没什么,若你忘了就忘了。”   “阿韶。”慕云沫停下脚步。   “云沫,你既忘了,权当我不曾问过,可好?”玄韶如同害怕听她的回应一般,闪避着慕云沫的眼神。   “阿韶,我记得。”   “那……”玄韶低下头,“那些话……”   看着如此的玄韶,慕云沫有说不出的心疼与内疚,玄韶何时开始,在自己面前需要如此这般的小心翼翼?   “阿韶,那些话自是作数的,只是这些话怎有女子先提出的道理,我一直在等你问出口。”   “你是说真的吗?”玄韶猛然抬头,激动地双手扶住慕云沫的肩膀,“你真的愿意做我玄韶的妻子吗?”   慕云沫点点头,清澈的眼底带着笑意,温暖如初晨的阳光,“我愿意,阿韶。”   玄韶再说不出什么话,他不再迟疑,一把将慕云沫拥入怀里。   终于,曾经因丢失了那一缕发丝而在心中缺失的那一块,此刻似乎全部弥补了回来。   终于,曾经“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誓言可以兑现。   终于,我可以不再与你擦肩错过。   ☆、第二百一十二章 你在怕什么?   自修罗之墟彻底被封印之后,当下的时局也开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苍玄阁因亦尘阁主的牺牲而元气大伤,于是选择再次隐世。此次识破靳焱的阴谋并与其抗衡可以算得上是熙昭和赤穹共同合作而为,由此两国之间算是真正开始融解上百年来的积怨,加之赤穹新帝钰朔本就不欲在这时四处树敌,从他最为擅长的贸易开始了两国的“破冰”之程。   玄韶与慕云沫即将成婚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熙昭和其他国家也都得到了消息。要说如今赤穹与熙昭的关系,两人成婚自是不算奇事,且说这慕家虽然之前因慕渊失踪、漆凌的针对而落败,但如今漆凌一党与傅氏一族几乎被铲除干净,贺狄钰朔成为新皇,慕府重振,短短时日内就即将恢复往日的辉煌,且慕家的二小姐又即将入宫为后,慕家今后注定不可小觑。更不用说男方的玄家,更是熙昭的第一大家族,受皇室恩遇不断,故玄氏与慕氏两家联姻,与两个家族乃至两个国家都是再合适不过。   只是这慕云沫曾经是熙昭太子嘉阳璟麟的储妃,若非太子大婚之日出了皇后遇刺之事,她此刻合该是熙昭的太子妃才对,如今时隔不过寥寥数月就又要嫁给玄家,毕竟慕云沫与玄韶两下里早有情意是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隐秘之事,所以在大多数人的眼里,这错综复杂的发展当真是令人寻味。   就在百姓议论纷纷之时,皇帝嘉阳暮天收慕云沫为义女,封安懿郡主,暂住宫中,待与玄韶成亲之时从宫中出嫁。   此赐封旨意一出,众人便明白了皇家的态度:这是要堵住世人悠悠之口,既然皇室都表明了立场,老百姓们又怎还敢多加议论揣测?   半月后将是赤穹的新帝登基大典,慕云沫向嘉阳暮天表明,希望回赤穹参加新帝继位仪典,另一方面,她也需要回赤穹为自己的婚事做一番准备,且她即将远嫁来熙昭,族中许多事情亦需她具体打点交代一番。   嘉阳暮天自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更让玄韶陪她一起去赤穹,不仅是作为她未来的夫婿而陪伴,另外此次也是让玄韶代表熙昭,作为使者去参加贺狄钰朔的登基大典。   玄韶也是高兴不已,这些日子以来,虽然慕云沫与自己相处的并无不好,可是他总觉得在一些不经意的瞬间能看到她眼中的苦涩与迷惘,他不愿去深究那些情绪究竟是自己多疑还是其他,只想着此次她回到故乡,或许能够疏解一些罢。   玄韶与慕云沫回到七刹城后,慕云沫忙碌到几乎没有停歇过,从祭祖、安排族中事务,到查验各个庄子和铺子的收成利益,指派靠谱的手下去接手经营庄铺,玄韶看在眼里,玄韶一向知她不易,而亲眼看到她事无巨细地亲自奔波处理着家族每件事,却是更加心疼。而他能做的也只有如影随形的相伴,在她喘口气的空当给她自己的肩膀。   一日清晨,慕云淽出宫回到慕府,两姐妹团聚自是有说不完的话,玄韶便自己出了慕府,想要四处看看七刹城,看看这个她长大的地方。   刚出门没有多久,玄韶便在街角看到了故人——洛霜。   然而见到洛霜之时,他并没有太大的欣喜,眼中反倒是有一丝抗拒转瞬即逝,但他很快便开口笑道:“洛霜,你也在这里啊。”   “是啊,听闻云沫回来了,但想着她即将与你成婚,此番回来必然有诸多事情需要准备,于是才一直没有去看她。”洛霜应是没有察觉到玄韶的异样,继续说道:“云沫呢?怎就你一人?”   “慕云淽回府,她们姐妹相聚,我在旁多有不便,于是自己出来走走。”   “如此,不若我带你去我与云沫曾经最常去的那家馆子喝一杯,如何?”   “自是极好。”   两人来到一家不算奢华却布置的十分有格调的酒馆,慕云沫与洛霜都不是什么讲究排场的人,所以二人以往相约谈心,大多来这清静雅致的地方。   店掌柜见是洛霜来,点头亲切的笑了笑,洛霜同样点头示意,之后便径自带玄韶去了三楼唯一的一间雅阁,不一会便有掌柜亲自送来几壶好酒和几样精致的小菜后便退了下去,再无多的殷勤招呼,想来这也是她与慕云沫的“老规矩”了。   玄韶四周打量了一番这雅间,洛霜也同样环顾四周,随后感慨似的开口道:“上一次与云沫在这里喝酒,还是三年以前,转眼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回头看看真是如同一场惊梦。”   “好在如今一切尘埃落定,那些终是过去了。”玄韶亦是感叹。   “只是如今她已要远嫁熙昭,想来以后应是再无机会与她在此小酌了。”洛霜笑着摇摇头,敬了玄韶一杯,自己先行饮下。   玄韶双手持杯回敬一番,亦爽快的喝下,“今后只要你想,随时可以来上陵城与她喝酒谈天,云沫在熙昭熟悉的人不多,若有故人相伴,想必是极开心的。”   “哦?玄韶,这是你的真心话吗?”洛霜为玄韶满上,将他的杯子执起递回玄韶面前,语气听不出情绪来。   玄韶接过杯子却没有立刻饮下,他被洛霜这不**晴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的撇开目光道:“你这是何意,我自是真心欢迎。”   洛霜缓缓喝下手中的一杯酒,接着无比平静的问道:“既然如此,那么前几日我去上陵城找你和云沫,你又为何对我避而不见?”   “你说什么,我怎的不知,你来过上陵城吗?”玄韶错愕,放下酒杯反问道。   “你让下人以重伤未愈、府上混乱为由,回绝了我的探望,就连云沫我也不曾见到,然而据我所知,那几日你的剧毒已解,伤势也已恢复大好......”说到这里,洛霜顿了顿,漆黑的眸子深深地探究着玄韶,那眼神仿佛可以洞穿一切,“玄韶,你究竟在怕什么?”   ☆、第二百一十三章 他还活着   “我不懂你的意思。”玄韶矢口否认,手却下意识的握紧,甚至有些微颤。   “玄韶,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玄韶闻言猛地抬头看着洛霜,洛霜没有明确说出她所谓的“知道了”是指何事,可玄韶仿佛已经明白了洛霜的意思。   “不……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玄韶的反应变得十分激烈,手臂甚至碰翻了酒杯,顿时洒了一桌。   而洛霜却步步紧逼,继续问道:“你已经知道他还活着,是不是?”   此刻的洛霜,在玄韶的眼中就如同一个鬼魅,眼神如是,声音亦如是,他定定的看着她,最终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不错,我都知道了,可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是问我如何知道慕衍还活着,还是问我如何看穿你已知道了一切?”   玄韶没有应答,只是默默地等待着洛霜接下来的话。   “慕衍还活着的事情我是无意中从鲁恩那里知道的,至于你……”洛霜顿了顿,似是在回忆,“从虚浊峰出来之后,我还有许多疑惑,故而回到虚浊峰想去查探一番,而在我还未进山之时就看到了几个人正欲进山,他们似乎也是要查探什么,而我仔细一看,为首之人竟是你曜辰军团的副将,那么想必你亦是对当时出现在山里的那个蒙面人心存疑惑吧。后来我从鲁恩那里得知慕衍活着,我虽不知你究竟是否也知晓此事,但从你的反应和变化上来看,你应当已经知道慕衍的事情。”   玄韶诧异的看着洛霜,似是在询问自己究竟如何表现得竟让她看了出来。   “从我去上陵城探望你和云沫,你找理由搪塞,我便心中奇怪,究竟有什么理由你要避我不见?再后来你跟着暮云一起回到七刹城来,照理来说,你作为她未来的夫君,陪他一同回来是无可厚非的,然而你却几乎是与时时刻刻都跟在她身边,往好了说是陪伴,可另一方面,我觉得你仿佛是在担心她与赤穹的人单独相处才会时时跟着她,于是我突然明白,我在上陵城吃了闭门羹并非是你针对我个人,而是任何赤穹的人,你都不愿意他们与云沫有接触。”洛霜如刀锋般锋利的目光此刻似乎在问玄韶:“我说的对吗?”   是的,就在慕云沫答应嫁给玄韶的那天晚上,玄韶也同时得知了那个惊人的消息——慕衍死而复生。   说道慕衍的复生,那便不得不提起一个人,鲁恩。说来这个人也算是引得玄韶和慕云沫相识的源头,当初玄韶带兵与鲁恩作战的过程中,鲁恩被俘虏,甚至被当众斩首,是慕云沫设计了玄韶,将鲁恩的尸首带回,让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巫师将其复活。鲁恩一直想着报答慕云沫的救命之恩,这次慕衍的事情让他终于有了这个机会。   慕衍当初的的确确是已经死去了的,而他的尸体在入棺后的那天夜里,被鲁恩掘了出来悄悄运送去了自贺狄暝死去就已隐世的老巫师毋索所居的山谷中。   然而当初鲁恩能够死而复生是因为他生而与人不同,体内存在一种特殊的灵咒存在,所以当他的尸身被寻回他立马就得以复活,甚至变得更加强悍健硕,而慕衍与常人无异,老巫师原本连他的尸体看都不愿多看一眼便摇着头让鲁恩带走“他”。   “慢着!”   鲁恩知道毋索说了没救就定然是没有办法了,然而就在他扛着慕衍的尸体离去时,毋索又迅速走到鲁恩身边叫他把慕衍的尸体平方在旁边的木床上。   “奇哉,奇哉!”   原来毋索感知到这慕衍的尸体周围竟然萦绕着一股他从未见过的灵气,且那绝不该是死人所有。毋索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悬在慕衍的眉心上方,凝神运气,探知发现这“灵气”是源于慕衍的意念,他生前应是有一股很强烈的执念,强烈到死后都无法消散褪去。   “恩公,慕衍这......”   “老夫不知这慕衍生前的执念到底为何,竟能在他死后都长存不散,要知道这种执念甚至会束缚住他的灵魂,也就是平常所谓的‘无法瞑目’。”   “那该如何是好?”   “稍安勿躁,也正是因为他不能真正瞑目,意念极深,如此老夫可以帮他复生。”毋索捋了捋胡须,半眯起眼睛“只是......”   “只是什么?”   “我是有法子不错,只是这过程并非那么简单,当我把他的魂魄引回他本体之后,他需要承受及其痛苦难熬的过程七七四十九日,比之挖骨凿心、刀山火海更加痛苦,且每日更胜之前,能不能活过来,权要看他的意志力和忍耐力了。而就算活过来,每月的月满之夜,他都要再次经历过一次噬心之痛。”   毋索摇了摇头道:“想想要承受那种痛苦,还不如安然死去。”   “不,恩公,我想慕衍既然有如此深的执念迟迟未曾散去,他定然是有什么未完的事情想要完成,你便成全他吧。”   “也罢也罢,我这便施法救他,只是熬不熬的过全凭他自己了。”   经过三天三夜的施法,慕衍真的有了气息,只是他现在还只是一个“活死人”,毋索将他放入一个底部铺满药草的石缸里,之后注满符水。   毋索默念法咒,顷刻间,石缸里的符水开始变了颜色,由黎灰色变成了青紫色,很快“慕衍”便有了反应,“呃......”他喉咙中发出沙哑的声音,显然是难以忍受,甚至双手正在试图伸出水面抓住缸沿,似是要挣脱出去。   “慕衍,这只是刚开始,若你想要复生还需忍受四十九日这种痛苦,实非易事,你若想放弃,我立即便可让你停止痛苦,老夫劝你不若将执念放下,安乐离去吧。”   毋索话音刚落,只见慕衍欲要伸出水面的手颤抖着收了回去,他的眼睛始终未曾张开,但此刻口中似乎在说着什么,然而尚未完全活过来的他无法发出完整而清晰的声音,毋索只得从他的口型中辨别。   而他挣扎着想要说的话只有两个字:“救,我。”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不要告诉她   遵照慕衍的意志,毋索为他施法复生,招灵虽已完成,但接下来的四十九日才是最难熬的。以七日为一阶,石缸内的符水每过七日便会变幻一种颜色,青紫色、冰蓝、赤红......而慕衍所承受之感亦会随之变化,起先他感到仿佛有千万虫蚁在啃噬他的心脏和身体,随后又有置身冰原的寒冷刺骨之感,接下来再是烈火焚烧之痛......越到后来,他的意识就恢复的越来越清晰,然而相应的他的感觉也就越来越敏感强烈。   然而奇迹般的,他竟都忍下来了,直到最后一日,符水变成赤金之色,鲁恩看着隐隐泛着微光的符水问毋索:“成了?”   毋索摇摇头,“前面种种虽然熬了过来,成不成却全看这最后一日,前面他所承受的七种痛苦即将同时发作于他身上,希望他可以熬得住。”   枯瘦如柴的慕衍裸露着躺在水里,周身的皮肤很快开始渗出黑墨一般的液体,他的面目顷刻变得狰狞不已,浑身青筋暴起,“啊!”他猛地睁开猩红的双眼,无神地盯着上方,十指死死地扣在石缸边沿,指甲渗出血顺着手臂流进水里,他的身体本能似的想要逃出这石缸,可他又拼命抗拒着本能不让自己出去,挣扎间符水不断从缸里扑出......   鲁恩心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自那天毋索决定救慕衍之后他便离开这山庄,其间没有再回来过,以免被他人发觉慕衍的事情,他知道慕衍复生定然会如毋索所说,及其痛苦难耐,但也没有想到会是这般惨烈,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将慕衍送到毋索这里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一日一夜,直到第二日清晨卯时,符水变得澄澈,而慕衍的面容也变得安然平和,如同睡着了一般。   “恩公,慕衍这......”鲁恩见慕衍没了动静,担心不已。   毋索拭了拭额角的汗珠,将方才因施法而散乱的领口整理了一番,“安心,慕衍活过来了,只不过连续的施法耗尽了他所有精力,现下不过是昏睡过去,待他醒来,便是正常人了。”毋索抚着自己的胡须,欣慰的转身而去。   鲁恩自是激动万分,他坐在一旁直待慕衍醒来。   “鲁恩将军,多谢了。”他的声音依旧虚弱,但面容已恢复了生气,再不似鲁恩临走那天时面若青灰。   “你活过来便好,我这便传信赤羽将军去!”   “不要!”   “什么?”   “不要告诉云沫我活过来了。”   “这又是为何?你可知因你的死她有多么痛苦。”鲁恩无法理解既然慕衍已经活过来,为什么不肯告知慕云沫。   “如今慕云沫有她的计划,若此时知道我还活着,她必会因顾虑我而分心,甚至改变行动,那定会引来无数的麻烦和危险。”连续说这一番话,慕衍还是有些吃力,他缓了缓才继续道:“你看我现在这样,若让她知道只会拖累她。”   鲁恩心觉慕衍所言确实有理,自己如今留在赤穹亦是要接应慕云沫未来的计划,自己若贸然告诉慕云沫真相,或许反而于大局不利。   “好,听你的,我会保密。”   于是慕衍活过来的事情本是无人知晓,但一次鲁恩与洛霜碰上,两人在谈及慕云沫现状时,鲁恩无意说漏了嘴,所以洛霜是除了当事三人之外第一个知道的人。至于玄韶,他在虚浊峰对于蒙面人的身份就开始有所怀疑,但毕竟慕衍死去已久,玄韶并没有多想。待玄韶身上的毒伤痊愈后他的手下传来消息,在上陵城外发现了可疑之人,但此人身手了得,很快他的手下就跟丢了。于是玄韶亲自出城寻找却是无果,但在一破旧的茅屋里,他发觉这里应是有人居住,环顾四周后他的目光注意到墙上有锋利武器留下的刀痕,他靠近细看,那痕迹......不会有错,是只有慕衍用拳刃才能留下的特殊痕迹,想必是他在练刃时无意中留下的,却被此时无比敏感的玄韶一眼看到。   他居然还活着......玄韶本该是高兴的,因为慕衍的死,慕云沫一直内疚自责,如今他死而复生,慕云沫若知道,应该就不会那样痛苦。   可转念间,玄韶心底开始冒出一句话:“若她知道慕衍活着,她还会与自己成婚吗?”这句话令他心惊惶恐,于是他快速走出屋子,一把火将这茅屋烧毁,然后回到玄府,对于当日所发生的的一切只字不提。   那天起,玄韶暗中安排他的人手,控制着慕云沫每日所接触的事物与信件,隔绝一切外来之人的探望,尤其是赤穹来找慕云沫的人都以各种借口理由被打发了回去,甚至包括洛霜。到后来慕云沫回到赤穹,玄韶更是事事防备,几乎是与她形影不离。   “玄韶,你又何苦如此,慕云沫已经答应嫁给你了不是吗?”洛霜轻叹。   “就是因为她已经答应我,我才更加害怕失去。”   洛霜看着眼前的玄韶竟无比的陌生,“玄韶,你变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该是自信的、洒脱的。”   “是啊,我变了,变得胆小、懦弱,我根本无法承受她离开我......”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此刻却如一个孩童般患得患失,落寞而脆弱,“洛霜,你会告诉她吗?”   “我不会,是因为慕云沫已经选择了与你在一起,我不愿意也没有权利打乱她即将到来的安稳的生活,可你呢,玄韶,你不同,你们之间该是坦白的,你可曾想过,或许就算你告诉了慕云沫,她也未必会离开你啊,毕竟她与你多年的情分并非儿戏。”   “是,我也曾想过,该坦白的告诉她,可我不敢拿她的离开做赌注,就当我是自私吧,哪怕这次我变成恶人,欺骗了云沫,我也要留她在身边。”   “玄韶,你这又是何苦......”洛霜痛心却无奈,“罢了罢了,我不知怎样的结局对于云沫来说才算是最好,只是她背负的东西太多也太久,如今若能放下一切从新开始,我自然不会打破这份安稳。而你也确乎是能够给她这份安全感的人,至于慕衍......既然他至今未曾出现在云沫面前,那他应该也已作出了选择,你自是无须担心。”   “洛霜,谢谢。”   ☆、第二百一十四章 钰朔登基   转眼,赤穹新帝登基之日,吉时一到,礼乐起,贺狄钰朔从崇章门步步迈向洪辉殿。洪辉殿为历代赤穹皇上登基或有重大庆典时所用的宫殿,在皇宫的正中轴心,钰朔曾经无数次经过这座气势恢宏的宫殿,而此时此刻他的心境和身份都有了天差地别,甚至周围本该无比熟悉的景象也变得陌生起来。   他步步稳健的迈上殿前的玉阶,在殿中央的鎏金龙纹宝座前转过身,他身着明黄衮衣,合身而厚重,头戴赤金龙冠,面前有十二旒白玉珠帘垂下,虽无法看清真颜,却能从玉帘缝隙中隐约看到他坚毅昂然的神情。   礼乐止,典仪官高唱:“跪!”百官三跪九拜,山呼万岁,叩见新帝。   “起,复位!”   之后便有典仪官奉上皇诏宝册,钰朔打开这橙黄缎面的即位诏书不急不缓却铿锵有力的念了出来:“朕,今日登基,仰承先帝之志……朕当承袭先烈,绵延江山,应天顺人,施行仁政,振奋图强。”   合上宝册,钰朔俯看众臣道:“孙晟,先帝忠臣,朕之重臣,国之良臣,今授一等公,兼左相,望尔光昭旧绪,愈茂新猷。”   “臣叩谢皇恩,臣今后自当为皇上尽忠,为赤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然臣年事已高,恐无法胜任左相,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众臣面面相觑,只有夏侯熠面色平静,这本就是几日前他和皇帝、孙晟三人设计好的戏码,为防止今后丞相揽权越权,孙晟提议废除丞相一职,可贸然除去这百年官职必定艰难重重,于是三人商议决定在百官面前先封孙晟再由他亲自拒绝,如此,孙晟都不接受,那么其他觊觎左右丞相之人自然也就不敢开口,等皇帝彻底将君权归拢,这丞相一职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钰朔按照三人商定好的言辞说道:“既然爱卿尚有顾虑,那么此事暂且搁置,容后再以。”随后钰朔又封了夏侯熠为镇国大将军兼兵部尚书,夏侯爝为刑部尚书,追封慕渊为一等辅国公。封授一众重臣后,钰朔郑重宣布择日迎娶慕氏,册封为后的消息,百官再次叩拜,恭贺帝后。   自此大典礼毕,之后便有各个国家和番邦的使者使臣前来朝贺。整个登基大典玄韶都心不在焉在望着慕云沫所站的位置,直到该由他代表熙昭送上贺词贺礼,他才收回目光和思绪。   登基大典过后,本该回熙昭的慕云沫和玄韶两人又多留了几日,直到钰朔与云淽大婚,慕云沫亲自送妹妹出嫁进宫,才与玄韶启程。临走前,已是皇后的云淽亲自出城送慕云沫,毕竟今后两人身份和距离限制,两人便不会时常相见,甚至连慕云沫大婚,作为皇后的云淽也无法亲自到场参加了。   回到熙昭上陵城,待稍事休息了几日后,慕云沫与玄韶的婚事亦提上了日程。事实上,在他们离开熙昭的这段日子,府中上下就已开始操办他们大婚一事。   大婚之事层层道道,事无巨细皆有颜氏把关,加之玄玥从旁协助,一干事情在不长的时间内已是井井有条,其中凡涉及到慕云沫的部分,颜氏则让下人准备好送去宫中奉于她面前过目,她只消点头确认或者选择便好。慕云沫作为郡主,宫中亦是在忙于筹备她出嫁的礼制和嫁妆,因着嘉阳暮天与慕渊的渊源交情,嘉阳暮天着礼部竟给慕云沫以公主出嫁规制操办,一时间艳羡朝中众人。   玄韶对于这些琐碎繁杂之事更是无从招架,除了将慕云沫的一些习惯和喜好告知布置婚宴的下人以及裁制凤冠霞帔的匠人外,他都是在应酬先来道贺的熙昭权贵。大婚虽还尚且有些日子,但玄家的门槛天天不乏有人踏入,所以玄韶这些日子亦是忙的不可开交。   这日清晨,玄韶接待着从云琅国来的国师轩辕,此人德高望重,云琅百姓无不信服爱戴。   “能有轩辕国师远道而来参加小侄大婚,小侄当真是荣幸之至。”玄韶作揖,满面的敬服。   “这是哪里的话,我与你父亲是多年好友,你这孩子也算是我从小看到大的,终于要成婚,我岂有不来之理。”国师笑着拍拍玄韶的肩。   两人一路闲聊着来到了玄韶为国师安排的庭阁,“国师舟车劳顿,不若休息一阵,稍晚我再来接引您去用晚膳,为您接风。”   “好,韶儿你辛苦了,对了,说起远道而来,还有人来此的路途比我更加遥远。“   “哦?您说的是?“   “我方才进城,前面的车马仪仗似乎是赤穹皇后的,看来安懿郡主与妹妹慕皇后当真是姊妹情深啊。”   “什么,你说赤穹皇后的仪驾?”玄韶大惊失色。   “是啊,怎的?”国师见玄韶面色突变,十分奇怪。   “啊不,只是赤穹皇后大驾到来我却没有安排人去接引,心觉不妥。”玄韶意识到自己过激的反应,立马恢复正常,找理由搪塞过去。   “想来慕皇后应当不会介意,你若不放心,现在进宫去向你这未来的妻妹配个不是便好。”国师打趣。   “是…….那小侄这里便怠慢了。”玄韶心慌不已,急急向皇宫赶去。   原本已成皇后的慕云淽是不能轻易出宫的,哪怕是姐姐的大婚,正是因为她无法前来,所以两人离别之时才那般难舍难分,而如今慕云淽竟突然来到了上陵城,莫非……莫非她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需要亲自讲与慕云沫。   或者是玄韶太过敏感,可他第一反应便是慕云淽已经知道了慕衍还活着的事情,甚至前来熙昭就是告诉她姐姐这件事情。玄韶不敢想象若他所猜测为真,那么自己这么久的“处心积虑”岂非全部白费。   “不……不可以!”玄韶骑马向皇宫狂奔。   到了宫门口,玄韶下马将缰绳丢给门口侍卫,甚至来不及回应侍卫们的问安便向慕云沫住的宫殿跑去。   “但愿是我多虑,拜托,不要......”   ☆、第二百一十五章 他活着便好   赶到了慕云沫所居的浮光殿,玄韶发现果然宫人们都被打发了出来,她们无疑在谈论什么重要的事情。殿门口的宫人见是玄韶,便没有多加阻拦。   玄韶刻意轻声走了进去,他想着无论慕云淽究竟是来告知慕云沫慕衍复生,还是谈论一些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他现下都不能冒险,定要打断她再作打算。如此想着,他站在紧闭的大殿门外正要闯入,却隐约听到了慕云沫的声音。   “你……你说什么?阿衍还说着?”   晚了,一切都晚了……玄韶一时间心如死灰,倒退了一步,他感觉慕云沫仿佛正在离他远去。   “是的,阿衍还活着。”慕云淽将慕衍复生的真相告诉了慕云沫,原来她无意中得知鲁恩近来常与无事毋索来往,而毋索虽未他的恩人,但多年来一直隐世不愿与外人来往,毋索此人行事古怪,又有超然的能力,一时间勾起慕云淽的好奇与戒备,钰朔刚刚登基,一切可能威胁到她夫君的人事她都是警惕不已。虽说她如今贵为皇后,但钰朔对她宠得几乎是没有原则,所以她的行动极其自由,于是她亲自去调查了一番。这日恰好是月满之日,她潜入到毋索所居的山庄外,竟发现他的山庄中竟还有另外一人,那人不是鲁恩,竟然是慕衍!   看清男子面容,确定是慕衍后,慕云淽没有现身,而是回去找到了鲁恩,逼迫他讲出了一切,知道来龙去脉以及慕衍的心意之后,她当即决定亲自来熙昭告知姐姐。起初她也犹豫过,若告诉姐姐会不会打破她好不容易将至的平静生活,可是她深知姐姐对于慕衍的思念与情深,若姐姐一直被蒙在鼓里那对她来说太不公平。尤其是在自己与钰朔成婚后,她更能体会到能与挚爱相守的难得,于是她跟钰朔商量过后,便动身前往熙昭来。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知道了一切,慕云沫却说不出其他的话来,泪水不断的涌出,有欣喜、有庆幸、有震惊,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   “姐姐,现下你欲要如何抉择?”   “如何抉择?”慕云沫怔怔的看着慕云淽。   “是啊。”慕云淽上前握住姐姐的手“我知你爱的分明是慕衍,现下一切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都还来得及!”   “来得及……”慕云沫默念着妹妹最后这三个字,内心开始挣扎、动摇。   “是啊,只要你不愿意,没有人可以逼迫你的,玄韶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况且就算他们玄家不肯,那么我和钰朔哪怕倾尽所有也会保你护你。”慕云淽坚定的看着姐姐。   “不,云淽,不要乱说,我未来的夫君是玄韶。”   “姐姐?”慕云淽错愕,她这趟来,已经做好了要带姐姐回赤穹的打算,却没想到姐姐却拒绝了。   “阿衍于我来说亦是过往了,我的未来,是玄韶。”   玄韶站在门外听到这句话,眼底突然憋得生痛,他就如绝症之人遇到了救命的灵药,哪怕他分明听出了慕云沫言语中那一丝犹疑。   云淽再次开了口:“那么你可要见他一面?”   玄韶闻言,心再次急剧收紧,双手紧紧捏成了拳头。   “不,不必。”慕云沫顿了片刻才道:“我知他活着便好。”   见姐姐如此,云淽心痛却也无奈,她深知姐姐的性子,既然决定了,任谁说什么都无法改变。自己此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告诉姐姐慕衍活着,至于其他……那毕竟是姐姐自己的人生,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玄韶尚未来得及平复心中的五味杂陈,先快速退出了浮光殿,并再三叮嘱殿门的宫人们不要告诉慕云沫自己来过。无论如何,今日之事,玄韶只想当做自己从不知晓。   随后的几日,玄韶与慕云沫仿佛保持着某种默契,慕云沫不曾露出任何端倪,玄韶亦是如此,两人的相处和对话依如往常,同任何一对将要成婚的新人一样,紧张、忙碌而期待。   终于到了大婚之日,清早未至卯时,便有宫人捧了婚袍凤冠来,宫中的嬷嬷正为慕云沫上喜妆盘发髻,于是慕云淽替姐姐接过后便让宫人们退下。   数月前,几乎是玉此刻一模一样的光景:熙昭宫中,慕云淽陪伴在慕云沫身边,看她上妆打扮,即将出嫁。   那时,姐姐要嫁的是熙昭的太子嘉阳璟麟,为的是庇护家族、保护自己、谋求力量寻找父亲,亦要为慕衍报仇,所以姐姐将自己的情爱埋入心底。   如今,她又要出嫁,这一次,她又真的如愿了吗?   慕云沫的妆发完成后,她转身捧起了那一套红色嫁衣以及赤金凤冠。比之当初作为熙昭储妃时,繁重奢华的婚袍衮衣,眼前这一身简单了不少,且看着那样式和花纹,定是玄韶吩咐制衣匠人着意准备的,他深知自己不喜过分复杂,当初两人没有因后来重重而分开时,她曾无意中对玄韶说起过自己喜欢的样式,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都一一记得。那是的她,是那样的憧憬有一日能为他穿上嫁衣,冠以他的姓氏,成为他的妻,而当初认为遥不可及的事情,今日就要成真了,可这嫁衣捧在手上竟有些沉重。   “姐姐?”云淽看出了姐姐眼中的一丝怅惘,有些心疼的开口试探。   慕云沫这才回过神,回了妹妹一个笑容,“许是昨夜没有休息好,方才有些走神,我这就更衣了。”   换过嫁衣,戴上凤冠,披上霞帔,慕云沫站在铜镜面前看着自己,看着自己僵硬的嘴角和面容,她练习半天才挤出了稍稍自然的笑容。   这时外面的喜乐声音越来越大,喜娘挥着帕子走进来,“安懿郡主,吉时已到,盖上喜帕,我扶您上轿吧!”   慕云沫默默点头,喜娘只当她是害羞,从一旁的托盘上拿下喜帕轻轻盖在慕云沫的头上,待再次为她整理一番衣装之后,便与慕云淽一左一右的扶着她走出了浮光殿。   ☆、第二百一十六章 执子之手 此生不离(大结局)   前来迎亲的玄韶站在浮光殿外,无比的紧张,直到看着盖着喜帕走出来的慕云沫的那一刻,他才安下心,下意识的就要上去扶她入轿。   “玄将军,瞧你急的,礼制都忘了,新娘子还能跑了吗?“喜娘打趣道,”安懿郡主由我引上轿去,还请您上马,准备带领这仪仗队起程。”   玄韶心中苦笑,又看了一眼慕云沫才转身上马。   一路上,与慕云沫过往的一幕一幕开始浮现在玄韶的脑海中……   他们的初次相遇:“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们营地旁?”“我是隔壁村庄的……”   “嘿!我叫慕云沬,你可要记住了!”   他第一次出征烟渺洲讨伐海盗遭受暗算,她却出现在自己身边:“喂,傻大个儿,发什么愣?”   第二次去烟渺洲,他们在荒岛上相拥相吻:“我们不要再推开彼此了好不好?”“嗯。”   他截下自己的一段头发,与慕云沫那一缕发丝缠绕在一起,“结发为夫妻。“慕云沫结果那合并为一撮的发丝应着”恩爱两不疑。”   云沫啊云沫,教我如何放得下你?   脑中辗转翻涌,再回过神时已经到了玄府门口,玄府上下张灯结彩,听见宫中仪仗过来,到府的宾客们全部迎了出来。   玄韶下马,来到轿子旁,靠近侧帘,用只有他与慕云沫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云沫。”   慕云沫迟疑了一刹,只因根据礼制,此刻玄韶本不该与自己对话的,应是接自己下轿共同入府才是,可她还是应了,“嗯?”   “你准备好了吗?”   “嗯。”   “我曾无数次的幻象,你若有一日成为我的新娘会是如何,如今终于等到了这一日,可是……”   另一边喜娘没有听到二人说什么,只在一旁提醒慕云沫将手伸出门帘去。   慕云沫虽觉得玄韶此时说话有些莫名,但还是没有想得太多,根据喜娘的指示,将右手缓缓的伸了出去。   玄韶温暖宽厚的手掌握住了慕云沫纤细柔软的手,可就在她以为玄韶要拉她出轿子的时候,她却感到玄韶手上的力道竟不是“拉”,而是“推”,他将她的手再次推回到了轿内。   “什么?”慕云沫隐约开始觉得玄韶的语气有些不对劲。   “云沫,原谅我,这一次恐怕我要一意孤行了。”   “阿韶,你?”   “云沫,你今日真美。”说罢这句话,不等慕云沫反应,玄韶便向府门走过去。   喜娘惊呼:“将军,您要与郡主一道入府啊!”站在府门口的一众来宾以及颜氏、玄玥也惊诧不已。   “韶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哥哥你怎么了?”   玄韶没有回应母亲和妹妹急切的询问,反而对众人高声道:“各位来宾请随我入院,我有话要对大家说。”   来宾们面面相觑,只是玄韶已经这么说了,于是大家看了一眼府门口的喜轿,只得先跟从玄韶走进府去。   慕云沫一时间也慌了神,她不知道玄韶究竟怎么了,此刻她的手中拿着刚才玄韶塞给自己的一封信,她顾不得许多,自行掀起了喜帕,展开信纸低头看了起来。   云沫   若你看到这封信,那就代表我真的放弃了。   这些日子我很挣扎,其实我知道,你的心里真正放不下的那个人已经不再是我,而我也知道,其实慕衍活着,原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甚至使用了很多手段来将你蒙在鼓里,只因我太害怕失去你。   还记得你与璟麟大婚之日被诬陷,我救下你藏匿于山中草屋,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那日你重伤甚至尚不清晰,我情不自禁用你入怀,迷离中你呼喊的却是慕衍的名字,自那时起我就已经知晓慕衍在你心中的位置和分量,只是我一直欺骗自己、催眠自己,不愿相信罢了。   在虚浊峰中,你与蒙面人配合默契,甚至后来你不顾石殿坍塌的危险硬要回去找他,我当时也开始与你一样,怀疑这个蒙面人的身份。   再到后来,你答应嫁给我,我分明知道是因为我那时差点死去,你激我才脱口而出的话,我却还是装作不知,利用你的愧疚心和同情心与我成婚,我都不知何时起我变得这样卑劣而不择手段。   昨夜我难以入眠,于是悄悄入宫想要看看你,结果无意中听到你在自言自语,你说:“阿衍,对不起。”   直到那一刹那,我才知我错的有多彻底,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强求无意。我自诩深爱你,可如今我却在无休止地伤害你,原谅我好吗?   云沫,我放手了,我是你的过往,慕衍才是你的现在和未来,你不必自责和歉疚,我们三人的关系总要有个抉择,而这于我门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   玄韶   读完信,慕云沫已是泣不成声,然而这时轿帘突然被掀开,紧接着她被一个强劲而不容反抗的力道拉出了轿子,待她反应过来已经随那蒙面之人翻身上了马……   此时,玄府喜堂前的庭院内,玄韶站在众人中间:“承蒙众位来宾今日到玄府来,现下由于我个人的原因,我将不会迎娶慕氏为妻,幸而未及礼成,故此我与慕氏的婚事取消!让各位辛劳白来一趟实在愧疚,还望各位见谅。”   此番话一出,周围立马如炸锅般沸腾,早就听闻玄韶对慕云沫早年间就已情根深种,怎的这苦苦追求来的姻缘竟在大婚之日突然反悔,大家看看面色沉静的玄韶找不到答案,又转而看向颜氏和玄玥希望寻求解答。   颜氏亦如众人一般,开口道:“韶儿,你这是……”然而当颜氏看到玄韶眼中隐藏着的哀求与疲惫时,她当即不再多问,“众位贵客,今日的婚典取消,待日后我们玄家必然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颜氏在熙昭贵族之中的地位自是不必多言的,她既然都已发了话,众人就算再如何好奇,也不会不识趣的多言什么,于是相互道别后,陆陆续续的离开了玄府,颜氏和玄玥则一同去府门外送客人们一一离去。   玄韶站在喜堂里本该与慕云沫拜堂的地方,不久前这里还热闹非凡,现在却无比的冷清,那燃着的红烛和正中大大的喜字此刻看来是如此的刺眼。   前来参加喜宴的洛霜从外面走进来,看着玄韶孤零零的背影,“你还是成全了他们。”   “只是不想看她难过。”玄韶没有转过身来,强装轻松的耸了耸肩。   “既然决定放弃,为何等到这大婚之日,当众悔婚?让众人议论她……”   “她不会在意这些的,况且,让世人觉得是我负了她总比说她负了我的好。”   “这才是我认识的玄韶。”   “我没那么伟大,直到接她上了轿我仍在犹豫,停轿的那一刻我几乎想要收回我所有的想法,照样拉她去拜堂,我的脑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大喊‘贪心自私一次又如何?’”   “可你还是放她走了。”洛霜了然的看着玄韶,随后岔开了话题,指了指屋内四周一坛坛佳酿“这么多好酒可不能浪费,如何,我与你喝一杯?”   “自是极好,此刻我最缺这一杯。”   蒙面人带着慕云沫骑马出了上陵城,一路向东。   慕云沫因一连串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混乱而惊魂未定,甚至被男子抱上马时脑海亦是一片空白,环在身前时,那萦绕在周身熟悉的气息立即让她立即冷却下来,此时脑海之中只有反反复复的一句话:“是你吗?是你吗?”可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开口问,心却随着奔跑的马蹄越跳越快。   两人不知策马狂奔了多久,直至天边夕阳西下,暮霞旖旎,蒙面人才在一条小河边收缰停止,两人齐齐下马,慕云沫挣扎了一番,才转过身立在了男子的面前抬眼看着他。   蒙面人亦看着她,仿佛在等待她解开最后的真相,那熟悉的眼眸分明已昭示了一切,可却无论如何都不敢确定心中的那个答案。慕云沫从不知自己会如此怯懦,她甚至觉得,仿佛稍一作声,眼前的一切都会成为泡影。   她步步靠近他,将微微颤抖的右手伸向他的面庞。他则没有躲闪,任她揭开蒙在自己面上的黑巾,自己也将斗篷的兜帽干脆地扯下。   暖色的光影映照在那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中的面容上,慕云沫反倒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样的不真实,直到她轻轻抚摸着慕衍消瘦的面庞,些许凌乱的胡茬微微刺痛了她的指腹,她才终是哭了出来。   “阿衍,你回来了。”   慕衍捉住慕云沫的手放在唇上深深一吻,眼角亦有一滴晶莹滚落至她的指尖。   “小沫,我回来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